“玻璃牢笼”内的“课程”陡然升级。顾长明不再满足于测试和观察,他开始引入更具侵入性的“治疗”手段。美其名曰:帮助沈默缓解因长期囚禁和思虑过重导致的“焦虑与认知障碍”。
沈默被固定在一张冰冷的、类似牙科手术椅的仪器上,头皮贴上冰冷的电极。穿着白大褂的人员给他注射一种透明的、带着微弱甜腥气的药剂。随后,眼前会出现快速闪烁的、含义不明的光斑和符号,耳边是混合了特定频率白噪音和经过处理的、断断续续的人声片段——有时是父亲模糊的叹息,有时是顾长明循循善诱的低语,甚至……偶尔会夹杂着陆野在仓库里那声嘶哑的怒吼。
药物让他的思维变得迟缓而粘稠,像陷入温暖的泥沼。那些声音和画面强行涌入,与他自己混乱的记忆碎片交织、碰撞。他感到头痛欲裂,恶心反胃,但身体却被束缚,无法动弹。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用残存的意志力坚守着内心最后一块阵地——对陆野最纯粹的那份情感。
在一次特别漫长的“治疗”后,沈默陷入了一种半昏迷的状态。他做了一个极其混乱而痛苦的梦:梦中,陆野浑身是血,眼神冰冷地看着他,质问他为什么背叛;而父亲沈凌峰则站在顾长明身边,用一种失望而陌生的眼神望着他,仿佛在责怪他将“冥河”引向了灾难。他在梦中挣扎、哭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泪流满面,而顾长明就站在椅子旁,平静地记录着什么。
“潜意识里的恐惧和负罪感,是认知重构最大的障碍,也是最好的催化剂。”顾长明放下记录板,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释放它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沈医生。你父亲若在天有灵,也不希望你被过去的幽灵所困。”
沈默虚弱地闭上眼,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铁,正在失去原有的形状和韧性。对陆野的思念,在一次次的精神冲击下,开始从温暖的慰藉,变成一种尖锐的、带着负罪感的疼痛。那个名字,那个身影,依然是他坚持的理由,却也成了他精神上最脆弱的、最容易被攻击的软肋。
他开始害怕入睡,害怕那些不受控制的梦境。现实与幻觉的界限,在药物的影响和持续的心理压力下,变得越来越模糊。
棚户区连日阴雨,潮湿和霉味几乎能渗入骨髓。陆野的搜寻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曙光。他通过一个在酒吧后巷兜售违禁药物的混混,辗转联系上了一个自称知道点“顾家脏事”的、早已被边缘化的前安保人员。对方约他在一个废弃的货运码头见面,时间定在午夜,要求现金交易,且只准他一人前来。
这是一个极其明显的陷阱。陆野几乎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阴谋味道。但他没有选择。这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接近核心的线索。沈默等不起。
出发前夜,他仔细检查了身上每一件自制的武器——绑在小臂内侧的磨尖钢片,藏在裤腿里的细韧钢丝,还有用化肥和废旧电池组装的、威力不大但足以制造混乱的□□。老妇人破天荒地在他收拾时,递过来一小瓶浑浊的液体,气味刺鼻。
“涂在刃口上。”她声音沙哑,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能让人暂时使不上劲。”
陆野看了她一眼,没有多问,默默接过。他们之间依旧没有多余的交流,但某种生死边缘的同盟关系,似乎在这沉默中悄然建立。
午夜,废弃码头。海风腥咸,吹动着破损的帆布哗啦作响。只有几盏残破的路灯,在浓稠的黑暗中投下惨淡的光晕。陆野如约而至,隐在一堆生锈的集装箱后面,像一尊冰冷的石像,感官提升到极致,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约定的时间过了十分钟,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陆野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自己很可能被耍了,或者,对方在等待更好的下手时机。
就在他准备悄然后撤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几乎被海浪声掩盖的脚步声,从侧后方传来。不是一个人,是至少三四个人,训练有素地分散包抄过来。
陆野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的阴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没有立刻动手,他在等,等那个所谓的“前安保人员”现身,等一个确认信息真伪的机会。
然而,他等来的不是交易,而是一道骤然亮起的、刺眼至极的强光手电,直射他的藏身之处!同时,几声安装了消音器的枪响,子弹“噗噗”地打在他身前的集装箱上,溅起刺眼的火星!
“围住他!要活的!”一个压低的声音喝道。
陷阱!果然是陷阱!
陆野没有任何犹豫,在强光亮起的瞬间,他已经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同时甩出了藏在手中的一枚自制烟雾弹——用磷粉和镁条简单混合的东西。刺鼻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暂时遮蔽了视线。
他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像鬼魅一样在集装箱的缝隙中穿梭,躲避着子弹。对方的枪法很准,配合默契,显然是专业的打手。陆野凭借对地形的快速适应和近乎本能的战斗直觉,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攻击,但手臂还是被一颗流弹擦过,火辣辣地疼。
他不能恋战,必须突围!他的目标是码头边缘那片杂乱堆放着废旧渔网和浮筒的区域,那里地形更复杂,便于脱身。
就在他即将冲入那片区域时,一道黑影如同猎豹般从斜刺里扑出,动作快得惊人,一记沉重的肘击直取他的太阳穴!陆野仓促间抬手格挡,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连连后退。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清了袭击者的脸——不是想象中的凶恶打手,而是一个面容冷峻、眼神如同机械般精准的年轻人,正是顾长明身边那个叫“阿弃”的贴身护卫!
阿弃没有任何废话,攻击如同狂风暴雨,每一招都直奔要害,狠辣致命。陆野重伤初愈,体力本就不支,在阿弃凌厉的攻势下,很快落入下风,只能凭借经验和一股狠劲勉强支撑。
肋下的旧伤在剧烈运动中再次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陆野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迟滞。阿弃抓住破绽,一记精准的踢腿狠狠踹在他的胸口!
“呃!”陆野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重重撞在一个冰冷的铁架上,眼前一阵发黑,喉头涌上腥甜。
阿弃一步步逼近,眼神冰冷,像在看一个死人。他抬起手,手中多了一根闪着寒光的、类似刺棍的武器。
陆野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胸口剧痛,呼吸困难。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难道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沈默……他还没找到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码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阿弃的动作顿了一下,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他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陆野,又看了一眼警笛传来的方向,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打了个手势,带着其他几个打手,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集装箱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警车的声音越来越近,红蓝闪烁的光划破码头的黑暗。陆野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息着,胸口如同被巨石压住。他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雨水混合着血水和汗水流进眼睛,一片模糊。
是谁报了警?是巧合,还是……那个沉默的老妇人?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从鬼门关爬了回来。但这一次,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触角。而沈默的处境,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和复杂。顾长明派出了贴身的护卫,这意味着,他对沈默的“重视”程度,远超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