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卡最终停在半山腰一处几乎被林木完全遮蔽的平地上。眼前是一栋极其简陋的木屋,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墙皮斑驳,但结构似乎还算稳固。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只有一条仅容一车通过的土路与外面的盘山公路相连。
“到了。”陆野熄了火,率先下车,绕到副驾这边,拉开车门。他没有立刻去扶沈默,而是先警惕地环视了一圈四周,确认安全后,才伸出手。
沈默借着陆野的力道,小心地挪下车。山里的空气清冷潮湿,带着浓郁的草木泥土气息,让他因颠簸而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左肩的伤口依旧阵阵作痛,但比在路上时好了些。
陆野从车斗里拿出有限的行李——主要是食物、药品和那台笔记本电脑,然后走到木屋前,从门框上方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那把同样看起来年代久远的挂锁。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木料腐朽和尘埃的气味扑面而来。屋内光线昏暗,陈设简单到近乎原始:一张木板床,一个破旧的铁皮炉子,一张歪斜的木桌,两把椅子。角落里堆着一些蒙尘的杂物。窗户很小,玻璃上污垢斑斑。
但这里很干燥,屋顶看起来完好,而且异常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林的呜咽声和偶尔的鸟鸣。
“条件差了点,但安全。”陆野把东西放在桌上,动手开始收拾。他动作麻利,先扫去床板上的积尘,铺上他们自带的毯子和睡袋,然后又检查了炉子和烟囱,确认可以生火。
沈默靠在门框上,看着陆野忙碌的背影。这个男人似乎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迅速找到生存的方式。这种强大而原始的生存能力,在此刻给予沈默莫大的安全感。
陆野生起了炉火,橘红色的火光跳跃起来,驱散了屋内的阴冷和昏暗,也带来了一丝暖意。他烧了点热水,递给沈默一杯。
“先将就一下。明天我看看能不能弄点野味,或者下山去远点的镇子买点新鲜吃的。”陆野的声音在噼啪的火光中显得比平时柔和。
沈默捧着温热的杯子,摇了摇头:“这里很好。”是真的很好。与之前东躲西藏、时刻提心吊胆的日子相比,这个简陋的木屋简直如同天堂。
夜幕彻底降临,山里的夜晚漆黑而深邃,只有炉火的光芒在小小的屋内跳动。两人围着炉子,分食着简单的干粮。没有多余的交谈,却有一种奇异的安宁在空气中流淌。
吃完饭,陆野督促沈默吃了药,又帮他检查了伤口。在跳跃的火光下,他给沈默换药的动作格外专注和轻柔。沈默能清晰地看到他低垂的眼睫,和鼻梁上被火光勾勒出的硬朗线条。
“陆野,”沈默忽然低声开口,“那个徽记……我好像有点头绪了。”
陆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嗯?”
“我记得那本期刊,编委会里有一个名字很特别,叫‘顾长明’。那个徽记的风格,和他家族的一些记载很像。顾家……在很多年前,是以研究一些非常规神经学科起家的,后来似乎渐渐沉寂了。”沈默努力回忆着,“如果‘冥河计划’真的和顾家有关,那它的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陆野沉默地听着,仔细地打好绷带的最后一个结。“顾长明……”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在火光中显得深邃难测,“知道了。这事不急,等你伤好了再说。”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沈默能感觉到,这个名字已经被他牢牢刻在了心里。
换好药,陆野起身去关门,用一根粗木棍从里面抵住。木屋彻底与外面的黑暗隔绝,只剩下炉火的光和温暖。床只有一张,但足够宽大。
“你睡里面。”陆野指了指靠墙的位置,语气不容商量。他自己则和衣躺在了外侧,面对着门的方向,像一个随时准备应对危险的守卫。
沈默没有争执,安静地躺下。身下的木板很硬,毯子也粗糙,但比起之前任何一个藏身之处,这里都让人感到无比踏实。他能听到身边陆野平稳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体温。
炉火渐渐微弱下去,屋内陷入一片朦胧的黑暗。沈默因为肩伤,只能平躺,睡不着。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模糊的屋顶椽子。
“陆野,”他轻声唤道,不确定他是否睡着了。
“嗯。”身边立刻传来低沉的回应。
“如果……如果我们最后查不到真相,或者真相远比我们想象的可怕,怎么办?”这个问题一直盘桓在沈默心底。
黑暗中,陆野沉默了几秒,然后他侧过身,面对著沈默。即使在一片漆黑中,沈默也能感觉到他专注的视线。
“那就跑。”陆野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天涯海角,只要我还活着,就带着你跑。”
这不是什么浪漫的承诺,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沉重,更真实。它承认了前路的凶险,也表明了绝不放弃的决心。
沈默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酸涩而又滚烫。他也在黑暗中侧过头,尽管看不清对方,却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目光的交汇。
“好。”他应道,声音轻却坚定。
过了一会儿,一只温热粗糙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他放在身侧的、没有受伤的右手,然后紧紧握住。
沈默回握住那只手,五指微微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