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弄来的是一辆其貌不扬的二手皮卡,引擎盖上还有几处锈迹,但性能意外地可靠。他将副驾驶的座椅放倒,铺上厚厚的毯子,让沈默能半躺着,最大限度地减少颠簸对伤口的冲击。
他们驶离了那座危机四伏的城市,沿着国道,一路向南。车窗外的景色从密集的楼宇逐渐变为开阔的田野,再到起伏的山峦。沈默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药物的安神作用和失血后的虚弱让他精神不济。每次他醒来,总能看到陆野专注开车的侧脸,下颌线绷紧,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后左右的车辆,像一头警惕的头狼。
陆野话很少,只在必要的时候开口——“喝水”、“吃药”、“前面休息区停一下”。但他的照顾无声却细致。他会提前拧开瓶盖,会把药片数好放在沈默掌心,会在停车时仔细检查他肩头绷带的情况。
这种沉默的守护,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人安心。
第三天,他们拐进了一条盘山公路,目的地是陆野口中那个“很远但安全”的地方。山路崎岖,颠簸加剧,沈默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在一个急转弯后,沈默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陆野立刻减速,将车稳稳停在一处相对平坦的观景台边缘。
“撑不住就别硬扛。”陆野转过头,眉头紧锁,看着沈默虚弱的样子,语气有些硬,但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关切。他探过身,用手背试了试沈默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只是冰凉的冷汗。
“我没事……”沈默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
陆野没理他的逞强,直接解开安全带下车,从后备箱拿出水和止痛药。他拉开车门,山间清冽的空气涌了进来。他扶着沈默坐起来些,喂他吃了药。
夕阳正在沉入远方的山脊,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群山层峦叠嶂,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松林的沙沙声。
“还有多远?”沈默靠着座椅,轻声问。
“快到了。”陆野站在车门外,目光扫过沈默苍白汗湿的脸,又望向远处沉静的群山,忽然问:“后悔吗?”
沈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后悔坐上他的车,后悔卷入这一切,后悔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摇了摇头,目光平静而坚定地看着陆野:“如果没有那天晚上坐上你的车,我可能早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某个角落了。”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陆野耳中,“陆野,我从来没后悔过。”
山风拂过,吹动了陆野额前的碎发。他盯着沈默,那双总是藏着桀骜和警惕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彻底融化、沉淀了下来。他忽然俯身,一手撑在沈默身侧的座椅靠背上,另一只手轻轻抬起了沈默的下巴。
这个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无比轻柔。
夕阳的余晖勾勒着他们近在咫尺的轮廓。陆野的目光深邃,像不见底的山潭,里面翻涌着沈默能看懂的情绪——担忧、坚定,还有一种呼之欲出的、滚烫的东西。
“沈默,”陆野的声音低沉得像山风过隙,“我也没后悔。”
话音落下,他低下头,吻住了沈默因为失血而有些干涸的嘴唇。
这个吻不带任何**的侵略性,而是充满了确认的意味。温热、干燥的触感,带着山风的气息和陆野身上独特的、令人安心的味道。它轻柔地贴合,然后缓缓加深,像是一个迟来的仪式,郑重地为他们之间早已超越生死的关系烙下印记。
沈默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即在那片温热和坚定中彻底放松下来。他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生涩而顺从地回应着这个吻。左肩的疼痛依然存在,但心底某个空洞的地方,却被这个吻完完全全地填满了。
不知过了多久,陆野才缓缓退开,额头却依旧抵着沈默的额头,呼吸有些粗重。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感受着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和心跳,在群山和夕阳的见证下。
“走吧,”陆野最终直起身,指腹轻轻擦过沈默的唇角,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却多了几分难以化开的温柔,“我们回家。”
他重新发动车子,皮卡平稳地驶入暮色中的盘山公路。
沈默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逐渐被夜色笼罩的山影,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极淡却真实的弧度。
“家”……这个字眼从陆野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前路依旧未知,危险并未解除,但沈默知道,只要身边是这个男人,无论去哪里,都不再是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