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推开诊所的门,那股熟悉的、浓烈的消毒水味立刻包裹了他,将餐馆的烟火气彻底隔绝在外。他没有开大厅的灯,借着从百叶窗缝隙透进来的路灯光,熟练地穿过接待区,脚步无声。
手机在口袋里又震动了一下,像一只不安的虫子。他没有立刻查看,而是先走到窗边,撩开百叶窗的一角,警惕地观察着街道。对面街角,陆野的出租车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片空荡的阴影。他看了足足一分钟,确认没有异常,才放下百叶窗。
他走进里间的诊疗室,反手锁上门,这才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新信息,来自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
【东西已到码头B区7号仓。明晚11点。】
信息简洁,却让沈默的指尖微微发凉。明晚11点,时间很紧。他删掉信息,将手机扔在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餐馆里陆野那句“我就是个开车的……知道的越多,麻烦越多”还在他耳边回响。那个男人比他想象的更警惕,也更聪明。划清界限是明智的,但不知为何,沈默心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失落?
他甩开这莫名的情绪,走到墙边的一个药品柜前。柜子看起来普普通通,里面整齐码放着各种药品。他伸手到柜子内侧摸索了一下,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整个药品柜像一扇门一样,悄无声息地向侧面滑开,露出了后面一间狭小的暗室。
暗室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台电脑,和一个保险柜。空气里是更纯粹的电子元件和纸张的味道。这里是他的“手术室”,处理那些不能见光的东西的地方。
他打开电脑,屏幕冷白的光照亮了他严肃的脸。他调出城市码头的平面图,目光锁定在B区7号仓。那是一个废弃已久的旧仓库,位置偏僻,监控稀疏。典型的交易地点。
风险极高。对方选择这里,本身就透着不信任和潜在的恶意。他需要帮手,一个能应对突发情况、并且足够可靠的人。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空荡的街道。陆野的脸,和他开车时那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和掌控力,清晰地浮现出来。
这是一个危险的念头。一旦把陆野真正拉进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他们之间那条脆弱的界限将彻底消失。
而与此同时,陆野正开车在环线上漫无目的地巡游。晚高峰已过,城市露出了它相对宁静的一面。收音机里放着过时的情歌,但他脑子里回放的,却是沈默看到手机信息时那一瞬间的紧绷。
“诊所有点小事。”沈默是这么说的。
鬼才信。那种表情,绝不是什么小事。
陆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他讨厌麻烦,这些年他拼命让自己活得像个真正的出租车司机,平庸,透明。可沈默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激起的涟漪让他无法再假装平静。
那个男人身上有种东西,一种在绝境中也不肯熄灭的冷静,一种背负着沉重秘密却依然挺直的脊梁,隐隐约约地吸引着他。这是一种久违的感觉,类似于……挑战?或者说,是看到了同类的气息?
他拐下环线,不知不觉,车子又朝着清河路的方向开去。他告诉自己,只是顺路看看,就像猎人会习惯性地巡视自己的领地。
诊所的窗户一片漆黑,只有二楼的一个房间,从厚重的窗帘边缘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察觉。
还没睡。或者说,无法入睡。
陆野减慢了车速,但没有停留,缓缓驶过了诊所门口。他看了一眼后视镜,那点微光很快被夜色吞没。
他踩下油门,融入车流。心里某个地方却已经做出了决定。明知道是麻烦,明知道应该远离,但那点微弱的光,和光后面那个沉默倔强的人,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也许,他厌倦了永远只做那个渡人过岸的船夫。也许,他也想看看,岸的另一边,究竟是什么风景。
他把车停在河边,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夜还很长。而风暴来临前的平静,往往最是磨人。沈默在暗室里筹划,陆野在夜色中徘徊,两条线,因为一个共同的、看不见的威胁,正被无形的手越拉越近。明天的码头,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