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从教学楼长廊洒下来，落在地面的瓷砖上，亮得刺眼。
课间的风一阵一阵吹过，带着青草的味道。广播里正放着学院合唱队的排练曲，少年人的嗓音清澈得像刚洗过一样。
“你看论坛了吗？艺术系那个万人迷Omega表白被拒那事儿还在热搜。”
“我看了，居然是个很普的Beta拒的……简直是社死现场。”
“太过分了吧，当众拒绝哎……”
陆泽夹着书从人群中穿过去，走廊里有人偷偷看他，议论声此起彼伏，他眼皮也不抬。
手机不停震动，消息提示亮个不停。
周齐发来截图：【#Beta当众拒Omega#】、【#白棠哭晕在图书馆#】、【#S大计科冷脸学霸始乱终弃？#】——标题五花八门，配图全是打了马赛克的偷拍照。
周齐紧跟一行字：【我能不能回击？】
陆泽在对话框里敲：【不用。越解释越乱。】
他径直来到食堂，把手机扣在餐盘边。
周齐从后面追上，气势汹汹：“你看论坛了吗？我真想实名举报一遍。”
“别看了。”陆泽淡声说。
“你不生气？那Omega明明先缠你的啊，现在倒成你负心？”
“没必要。”
他低头撕馒头，语气平静，“我不打算和别人解释。”
周齐皱眉：“你这性格真是……唉，你这心可真大。”
“心不大不行。我又不是第一次被议论。”
“那也是以前的事了。”周齐压低声音，“这次不一样，你拒的是艺术系万人迷，关注度巨高。”
“所以我更不能解释。”
陆泽擦了擦手，“解释是给愿意听的人，不是给看戏的人。”
陆泽低头搅着碗里的汤，白气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他忽然想到——上辈子，自己似乎也在这里坐过。
那时的他刚刚答应白棠的告白。
整个校园都在传他们的恋情，而那个他偷偷喜欢了许久的人——顾昭，刚从篮球场走出来。
顾昭穿着队服，额角还挂着汗，身边围了一圈同系的Alpha。
他走过来时，只随口问了句：“你……不开心？”
陆泽几乎要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他太迟钝，也太胆小，从没想过走近一步。
与这种顶级Alpha之间的天堑，他从不敢奢望跨过去。
周齐被堵得无话可说，半晌才道：“行，我不插手。但谁敢找你麻烦，我第一个上。”
陆泽会心一笑。
椅脚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午餐的人潮渐渐散去。
陆泽拎起书包，往图书馆的方向走。风从树梢间蹿过来，带着叶片的“沙沙”声，也带着各种和他相关的议论——
“他是不是有Alpha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装高冷。”
“一个普普通通的Beta嘛，原本没什么存在感，为了博眼球故作清高也正常……”
陆泽咬了咬牙，继续往前走。
“陆泽！”
他回头——白棠正站在楼梯口，怀里抱着两本书，脸色煞白。
几步之外，艺术系的几个学生正拿着手机录像。
陆泽本能地想避开，可白棠已经走过来，泪水又在眼眶打转。
“泽哥，我真的没想给你添麻烦……”
他声音颤抖，“我只想问一句，你是不是误会我了？”
周围学生的目光齐刷刷聚拢。
有人低声起哄：“这不就是论坛上那俩？”
“要和好了？”
白棠咬唇，泪珠落下来，楚楚可怜。
那模样，就像他们所有人想象的——被冷淡Beta伤透心的无辜Omega。
“白棠。”陆泽低声，“别在这儿说。”
“你就是不愿意看我，对不对？”白棠往前一步，声音压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陆泽还没开口，旁边有人插话了：“听说他有新目标了，金融系的顶尖Alpha。”
笑声夹杂着起哄，气氛顿时变得暧昧。
白棠眼里的光一点点破碎，笑得苍白又恶意：“你还真有本事，Beta勾上Alpha，怪不得嫌我烦了。”
陆泽脸色发青。
他没想到白棠会当众挑事。
“白棠，你够了。”
“我够什么？你怕被人说，还是怕他听见？”白棠不依不饶道，与他平时的样子相比，竟有些歇斯底里了。
陆泽握紧拳，喉咙发涩。
他想起了上辈子，在漫长的谎言与欺骗中，他一次次原谅白棠的无理取闹。
他以为是爱的表达。
现在，像一记耳光，落在他自己脸上。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手机镜头闪烁。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这场闹剧。
“你有完没完？”
陆泽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乱了。
他本想转身离开，却在混乱中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
顾昭从人群后走出来，面色有些冷峻：“公开场合撒泼，不嫌丢人？”
白棠怔了一下。
那股顶级Alpha的气场压得空气都凝滞了。
白棠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我、我只是说事实——”
“事实？”顾昭淡淡道，“你嘴里的事实，需要我帮你澄清？”
“你——”
顾昭上前一步，逼得白棠整个人后退。
他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再让他难堪一句，试试？”
白棠的唇哆嗦了一下，眼泪倏地掉下，转身跑开。
周围有人小声骂了句：“靠，好刺激。”
手机镜头一阵闪烁，然后匆忙关掉拍摄。
人群散尽，走廊恢复了安静。顾昭侧过头看了陆泽一眼。
光线从长廊外洒进来，落在少年身上——
陆泽站在那里，肩背挺直，神情安静，像被山泉水反复打磨过的一块温润玉石。
顾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种场景，他曾经见过。
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浮上心头——
近来，他总梦见一些奇怪的片段。
一个Beta，背着包，在夜色里跌倒在路灯下；
一杯奶茶泼洒在地上，甜味弥漫；
一个声音，在风里哑着嗓子喊他的名字。
他每次醒来，胸口都发紧，却怎么都想不起梦里那人的脸。
直到现在，看见陆泽抬起头的那一刻……
顾昭掩下情绪，语气平淡：“以后别理他。”
陆泽愣了愣，只当是他又一次凑巧碰上，为自己打抱不平。
他抿着唇，有些拘谨：“……谢谢。”
“嗯。”顾昭看他一眼，语气莫名加重，“我说，以后别理他。”
“我没打算理。”
“很好。”顾昭像在确认什么。
他顿了顿，又像是单纯好奇：“他刚才为什么那样说？”
陆泽一时间哑口。
他能说什么？
说他亲手纵容的，如今反噬回来？
“没什么。”他避开目光，“一些误会。”
“我朋友在校网管理组，论坛的事我会处理。”顾昭道，“你不用再看那些了。”
陆泽站在原地，半晌才动。
心脏还在乱跳——不是因为尴尬，而是另一种陌生的情绪在蔓延。
回到宿舍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晚风从走廊尽头灌进来，带着热气褪去后的潮湿气息。
宿舍门虚掩着，灯亮着，周齐正趴在床上，戴着耳机打游戏。
看到他回来，立刻一脚蹬下床：“怎么回事？我刚才刷论坛，帖子全删了。是你举报的？”
“不是。”陆泽把书包挂到椅背上，“顾昭帮的忙。”
周齐愣了半秒：“……顾昭？金融系那个Alpha？那个顾氏财团的顾昭？”
陆泽“嗯”了一声。
周齐的表情精彩极了：“兄弟，你行啊，你知道这事现在在我们系炸了吗？论坛都在猜你俩什么关系。我还以为是造谣，没想到这Alpha还帮你删帖！”
陆泽抬头看他，没吭声。
“我发誓，我没乱传，”周齐连忙举手，“但我真得说一句，这次你可能要小心了。白棠那人心眼不大，面子又薄，他要是再闹起来——”
“我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陆泽打断他。
周齐叹了口气：“也是。你这次是真下决心了吧。”
“嗯。”陆泽拿出笔记本，坐到书桌前。
电脑屏保的蓝光打在他脸上，显得沉静又专注。
周齐撑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问：“你……是不是喜欢顾昭？”
陆泽手指在键盘上一顿。
他想起上辈子许多细碎的瞬间——
在篮球场、在社团活动上、在图书馆的窗边……
他在梦里，也曾想过，哪怕有一天能和顾昭说上一句话，也够了。
可他终究只是个普通的Beta，一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人。
他们之间，不会有故事。
他知道，也接受了。
同时被他所接受的，还有白棠笑着朝他递出那封信……
假如……假如没有白棠呢？
“我不知道。”陆泽低声道，“无论如何，我和他，应该是不可能的。”
周齐“啧”了一声：“你这人啊，就是太老实。”
他躺回去，又忍不住嘀咕：“不过说真的，确实，你最好别太往心里去。”
陆泽抬眼：“什么意思？”
周齐翻了个身，压低声音：“有人在传，顾昭他家里可能要和顾氏的合作方联姻——好像是盛家的小姐，听说年底就订婚。”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真假不知道，但这种传闻不是空穴来风。你也知道他那背景，哪里轮得到他自己做主。”
宿舍的灯光有些暗，陆泽背对着光，神色被阴影吞了一半。
他没立刻回答，只听着窗外的风，呼的一下撞在玻璃上。
周齐见他沉默，又叹了口气：“你别多想啊，我只是提醒你。那种人，我们这种Beta离得远点没坏处。顶级Alpha有他们的圈子，我们挤不进去，也没必要挤。”
陆泽低低“嗯”了一声。指尖在键盘上敲了一下，又停下。
“我知道了。”他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掩过去。
周齐愣了愣，忽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他想安慰两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故作轻快地道：“反正他要真订婚了，也不稀奇。那种圈子，感情都讲利益。你别往心里去，早点睡吧。”
夜幕一点点落下来。周齐睡着后，宿舍彻底安静。
忽然，电脑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邮件的提示。
发件人：顾昭
主题：【删帖已完成】
正文只有一句话：
“明天早上九点，B栋会议室。学生会与计算机系项目合作启动会，你也在名单里。”
陆泽盯着那行字，眼底漾出波澜。
电脑的风扇声在耳边轻轻转着，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悄悄加速的心跳声。
半晌，他抬手遮住眼睛，苦笑了一声。
“真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