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栋三层的多功能会议室，空调吹得有点冷。
墙上的电子屏滚动着主题：【S大——顾氏科技产学合作项目】。
陆泽坐在靠后的位置，把笔记本摊开。投影里的流程图一页页跳，他专心做记录，尽量忽略周围不想干的议论。
主持人简单寒暄后，把话筒递给台上的顾昭。
衬衫扣子一如既往只解一颗。灯打下来，整个人像加了滤镜一样耀眼。
“参与学生按工时与成果单独结算，成果由学院与企业共同认定。评优名额单列，不与其他校级或学院奖项冲突。”
会议室后排冒出低低的感叹：“真香。”
“按工时算钱？这项目靠谱。”
陆泽知道，这意味着不必再去接那种零散的私活，他可以借此机会锻炼自己的专业能力，顺便补贴家里。
散会时，陆泽把本子合上，周齐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刚刚你听见没？这项目算钱！你这回能给阿姨叔叔打钱了。”
“嗯。”陆泽把本子往包里塞，“的确是件大好事。”
两人刚到楼梯口，前面的学生忽然停住，围成一圈。有人把手机举得老高：“看，财经公众号发的——顾家与盛氏高层举办晚宴，业内盛传是两家订婚。”
“真的假的？现实版的商业联姻？我靠——”
“这谁顶得住啊，盛家的千金……”
即便早知道自己不该妄想，陆泽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些在意。
手机在掌心“滴”的震了一下。
新消息来自项目群：【今晚统发工时表，记得填。】
陆泽回复了一个“收到”。
不远处，顾昭正被两名老师拦着商量合作项目的事宜。有个身材同样高大的Alpha从另一侧过来，拍了拍顾昭的肩，低声说了句什么。
陆泽和周齐竖起耳朵听也听不懂，加快步子离开了。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位置：计科大一，需要打临时工补贴家用的普通人。
*
夜深了，实验楼的灯还亮着。
陆泽趴在电脑前，敲完最后一行代码，运行成功。
他松了口气，揉了揉眼。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打来的。
陆泽接起来，尽量让语气听上去轻快：“妈，怎么还没睡？”
那头传来母亲疲惫的笑声：“今天厂里加班，顺便问问你生活费够不够。上次转给你的那点钱，还剩吧？”
陆泽看了眼余额，银行卡里只剩三百多。
可他仍旧笑着撒谎：“够的，妈。别担心。”
母亲松了口气，语气却带着歉疚：“家里最近订单少，你爸也在外头跑业务。等过段时间景气点，妈再多给你打点钱。”
“真的不用。我现在有项目津贴，明天就能拿到第一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母亲叹气：“儿子，你别太辛苦。你爸妈没本事，但家里的情况还没到那一步。”
陆泽笑着“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后，他脑海里全是母亲的叮嘱，还有那句“别太辛苦”。
可现实却没有那么简单。
S市的物价不便宜。他已经在食堂换成了最便宜的套餐，每天三顿都精打细算。
若不是顾昭拉的那个项目，他还准备去校外多打一份工。
打开财经号推送，页面的头条是——【顾氏集团与盛氏再传联姻意向】。
新闻配图里，顾家二老和盛氏的董事长并肩出席慈善酒会，评论区全是祝贺。
“天作之合。”
陆泽盯着那行字，刺眼般移开了视线。
那种世界与他无关。不看了。
忽然——
【顾昭：明天中午十二点，实验楼会议室。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陆泽盯着那条消息有些疑惑，但还是敲了个【好】。
顾昭那样的人，会需要他帮什么忙？
他不知道，但他也没问。毕竟顾昭帮过他不止一次，就连这次的项目也是顾昭的手笔，即便那对顾昭来说只是小事，却也在无意间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翌日，实验楼会议室，顾昭已经坐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身材高大、坐姿随意的Alpha。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递到顾昭面前：“这些我已经整理好了，你自己再看一遍吧。”
顾昭“嗯”了一声。
江衍看着他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压低声音问：“你真打算这么干？”
顾昭抬眼：“有问题吗？”
“你知道我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这事……你疯了吧？顾家那边知道你要结婚对象是……会直接炸掉。”
“我有分寸。”顾昭淡淡。
江衍皱眉：“昭哥，你可别拿那孩子当挡箭牌。他看起来太老实了。真被卷进顾家那堆乱七八糟的事，他吃不消。”
顾昭没有回应。
其实他也知道江衍说的没错。
这件事本该再等等，再找个更合适、更能扛事的人。
可他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少年背着包，浑身都湿透了，呼吸微弱得让他心慌。
那张脸模糊不清。
每次梦到那里，他都会惊醒。
将醒来时，耳边似乎还有那句模糊的呼喊——
“顾昭……”
他不懂那是什么。
只是从那之后，每次见到陆泽，他都会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正因为如此，当家里逼婚的那天晚上，他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名字，就是陆泽。
就像命运在他耳边说：“是他。”
江衍还想说什么，门却在这时被轻轻推开。
陆泽站在门口。
阳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整个人被光线包裹着，眼神略带拘谨：“顾学长，您找我？”
江衍抬眼，瞬间换了副表情。
他上下打量着陆泽，笑着挑眉：“哟，这就是顾哥找来的得力助手？传闻果然没错。”
顾昭冷冷道：“别胡说。”
“行行行，我闭嘴。”江衍无奈地举手投降，随手拿起手机，“我去打个电话。”
他起身走向门口，经过顾昭身边时，压低声音：“我劝过你了，自己看着办。”
说完便走了出去，顺势关上门。
会议室只剩他们两人。
顾昭抬眼：“昨晚休息得好吗？”
“……还行。”陆泽有些不明所以。
“我看过了。”顾昭说，“你的部分做得很好。”
陆泽“嗯”了一声，心底松了一口气，却见顾昭忽然将桌上一份文件推过来。
“还有件事，我想请你考虑。”
陆泽低头，纸面上的标题映入眼帘——
【合作婚姻协议书】
他整个人怔住。一时分不清是他自己眼花了，还是陆泽拿错文件了。
“……你这是？”
“合同。”顾昭声音平稳，“一份关于我和你的合作协议。”
陆泽一时间没能反应。
他盯着那几行字，嗓子有点干：“婚姻？”
顾昭点头，看起来理智得近乎冷漠。
“顾家最近在施压，让我和盛氏联姻。我不想被牵制。”
陆泽愣愣地望着他。
“所以你要找个假结婚的对象？”
“可以这么理解。”顾昭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玩笑，“我需要一个能让我暂时脱离家族掌控的人。”
“那你为什么找我？”陆泽问。
顾昭沉默片刻，目光稳稳落在他脸上。
“因为你是Beta。”
“？”
“不会引起舆论，相貌也足够有说服力。”顾昭的声音低沉，“而且，和你合作，我放心。”
“我需要一个安静、理智、可以信任的人。”
“你……信任我？”陆泽不确定地问。
“你在项目组里干活到最晚，提交的工时最长，平时总再打听校内兼职的机会。”顾昭说，“我查过。”
“你需要钱。而我，需要你的时间。”
陆泽低下头，看着那几行条款。
——无标记，无实质关系。
——一年合约。
——甲方（顾昭）承担乙方（陆泽）全部经济支出与生活补助。
——不得泄露。
每个字都清晰而冰冷。
顾昭那样的人——天之骄子，家族的继承人，顶级Alpha。
偏偏选中了他，只因为他是一个Beta。
一种模糊的庆幸，混着不可言说的自卑，在心底悄然生长。
他知道顾昭选他，是因为不会造成麻烦。
但他仍忍不住在心里想，是不是，至少在某一个瞬间，他也是特殊的、被需要的。
那种想法几乎让他有些惶恐。
顾昭没有再说话，只安静地低下头。
阳光打在桌上，落在顾昭的指尖。那双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一看就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不像他们……
顾昭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是不情愿，补充道：“到期后，你可以随时提出离婚。”
“我提出？”陆泽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对。”顾昭也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闷，“主动权在你。”
陆泽抿了抿唇，像是要开口却又迟疑。
“别急着拒绝。”他比方才急促了几分，带上了一种独属于Alpha的压迫感。
“既然我选了你——”顾昭微微俯身，近到能让陆泽清楚感受到他呼吸的热度。
“——那这件事，我不会换人。”
话一出口，顾昭自己也愣了下。
他看着陆泽低垂的眼睫，心底有股陌生的热意翻上来。理智告诉他不该多想，可视线却偏偏移不开。
陆泽的耳尖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他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低下头，装作在收拾文件。
顾昭直起身，恢复那副冷静克制的模样，语气淡淡：“回去吧。等你考虑清楚，再答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