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公司事务繁忙,加上这段时间落下了不少工作,周绮亭没有等伤口拆线就和周悯一起回到了g市。
对此,周悯虽然担心,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能在返程中悉心照料,以确保她不会因为舟车劳顿而导致伤口感染发炎。
等司机将她们从机场接回了市中心那处住所的地下车库,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
为了避免周绮亭走路牵拉到侧腹的伤口,周悯俯身从后座上将她抱起,稳妥地安顿在了司机提前准备好的轮椅上。
周悯推着轮椅,全程都格外小心,平稳前行,一同乘电梯上楼。
房门缓缓推开,入目依旧是和从前一样的布局,甚至连卧室床铺和陈设都别无二致,周悯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同。
也对,先是三个月,再是三年,即使再刻意保持,也会留下时间的痕迹。
周绮亭的手肘撑在轮椅的扶手上,屈起指节支着脸,在平稳的行进间,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一字一句交代着:“我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里,只有在固定时间才会有人过来打扫和做饭。”
只说了现在,没有说这三年来都是如此。
连唯一的生气都失去,每天晚上,周绮亭都会带着不为外人所知的倦意,堕入这片寂静的冷清中。
而那一直在灵魂里暗燃的思念,也总会在这样深沉的夜里肆虐,将她由内而外地灼烧。
那周悯呢?怀着愧疚与自责的她,又是如何苦苦支撑到现在的?
周绮亭从短暂的思绪中抽离,支着脸颊的那只手腕朝外转动,指节从压着的皮肤离开,下意识想勾动,却又立刻止住了动作,收回手放平。
“能靠过来一点吗?”她舍弃了有颐指气使意味的动作,转而回头直视着周悯低声问道。
身后的周悯一直在留意着她的状态,自然也将她克制的举动尽收眼底,明白她原本是想勾勾手指让自己凑上前去。
相较于以前,大小姐真的收敛了很多脾气。
平等的关系固然足够尊重,但周悯还是更习惯于当初那个不加掩饰、随心所欲的周绮亭。
倨傲、任性、专制……
这些周绮亭身上曾经算得上过分的缺点,在后来已经统统被周悯贴上了可爱的标签,如今加上失而复得的前提,便更弥足珍贵了。
于是周悯靠近了不止一点,走到周绮亭面前,单侧膝盖轻轻地叩在地面,姿态放低,双手扶着轮椅的边缘,仿佛将周绮亭圈在自己面前,仰首望着她,浅色眼瞳里注满了对她顺从。
“怎么了?”
温和的声音融入房间内安静的空气里,却足以引发胸腔的共鸣,勾起她心里最为隐晦的情绪。
原本想说出口的话语被渐急的心跳撞散,周绮亭的眼眸如骤雨来临前的天色那般晦暗,浓得化不开。
几个不露痕迹的深呼吸间,她承受住了心里陡然掀起的狂风巨浪,眼睛微眯,嘴角抿出若无其事的笑,体贴道:“这几天辛苦你了,先去好好休息吧。”
说罢,捧起周悯的脸,微微倾身完成自己最开始的目的——落下一个带有安抚性质的吻。
额头上的轻柔触感让周悯微微怔忡,所有的思绪顿时化为无声的安宁,抚平了内心潜在的伤痕。
她忘了刚才想诱导周绮亭放下顾虑、在她面前无需克制的想法,却不忘自己还没完成的护理任务,果断拒绝道:“不行,我还要帮你洗澡。”
听到这,周绮亭无奈道:“我可以自己来。”
一直都可以。
伤口贴上防水贴,动作轻一点慢一点,自己解决不成难事。
只是这人总是生怕她磕着碰着,这段时间非要事事都帮她处理好。
想起浴室里,周悯明明耳朵红得要滴血,眼神却是目不斜视的坚定,周绮亭只觉得有趣,却不忍逗弄这个只懂心疼她的人。
周悯曾经受过的伤比周绮亭还要多,还要严重,那时的她是不是也曾期望过有一个能悉心照料她、心疼她的人?
柔和的目光逐寸拂过周悯一瞬不瞬的双眼,最终定格在她紧抿的唇线上。
又是这副倔强得让人无可奈何的模样。
周绮亭没有办法,只能点头同意,任由周悯将她抱进浴室。
花洒温热的水流一点点打湿了绸缎般的墨发,周绮亭坐在浴缸平台上,手扶在浴缸边缘,颈侧的水珠顺着精致却瘦削的线条滑落,没入柔软起伏的沟壑。
身后的周悯手上动作轻柔,同时也正用尽几乎全部的注意力,让自己的视线只停留在自己的手背上。
洗发水的香气在氤氲的水汽中弥漫,周悯的指尖穿过濡湿的发丝,指腹细致地按抚着头皮的每一寸。
周绮亭闭上眼,感受着这温和的力道,周悯的指尖无意中抚过颈侧时带来了些许痒意,刚才那自下而上注视着她的眼神随即在脑海里浮现,挥之不去。
浴缸边缘抓握的手指一点点收紧,原本还有些血色的指尖因为用力,快和浴缸内壁一般瓷白。
周绮亭咬住下唇,屏住稍显凌乱的呼吸。
水流沿着脊背的曲线蜿蜒而下,最后一点泡沫被冲刷干净,周悯正打算俯身察看周绮亭伤口上的防水贴有没有松脱,周绮亭就抬手挡住了她的动作。
“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先出去吧。”语气是始料未及的生硬,声音因隐忍而有些低哑。
如果周悯此时能看一下周绮亭的脸,一定能看到那双总是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翻涌着她不敢辨认的情绪。
可这个角度,她只能看到有些紧绷的背影。
周悯捏了捏通红的耳垂,暗恼自己怎么现在才发现周绮亭可能不喜欢这种过于细致的照顾。
但她还是不放心,折中道:“那我就在门外等你,如果有需要你可以直接叫我进来。”
浴室的门最终被轻轻合上,周绮亭紧握的手指也终于放松,掠过侧腹贴着的防水贴。
染着体温的水珠在柔软的指尖抹开,湿滑地浸润着指腹每一道细微的纹路。
稍显灼烫的皮肤紧贴着指腹,在轻缓的按揉中发着颤。
门外等待的周悯错觉般,在细密的水流声中听见了一声隐约的喟叹。
-
睡前,周绮亭蜷在周悯的怀里,手搭在她的腰上,脸颊轻贴着她的颈窝。
久违的同床共枕,可又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周悯实实在在地拥有着怀里的这份温暖。
不会再失去,也不会再离开。
“周绮亭。”周悯十分克制地轻唤了一声。
身体上的疲惫加上过于舒适的怀抱,让周绮亭的意识自阖眼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些模糊,现在只含糊地回应:“嗯……”
这简单的一声却也让周悯嘴角弯出向上的弧度,让她把呼吸放轻,嘴唇也紧紧闭上,免得惊扰了怀中人的睡意。
她默默地嗅闻着怀里令人安心的气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于是凭着这点满足,接下来的时间里,一直到周绮亭的伤口拆线、愈合,周悯都没有发现,周绮亭除了拥抱以及浅尝辄止的啄吻,竟没与她有更多的亲密,她也没有等到周绮亭再次叫她进浴室帮忙的时刻。
白天,周绮亭基本都待在书房里,除了线上的会议以及必要的电话沟通,她还要处理助理每天送过来签字的文件。
而周悯总是安静地陪在一旁,捧着一本书装模作样。
是的,装模作样。
周悯的目光难以集中在字句上,总是长久地停留在周绮亭身上,看她蹙眉思索,也看她专注工作。
像是要把缺失的时间补回来一般,总是看不够。
所以,周悯总是能适时地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热水,或者给她的腿盖上一条保暖的薄毯。
周绮亭从屏幕上抬眼的片刻,也总是能看见书页恰好翻动。
太明目张胆了。周绮亭唇角微扬,没有出声戳穿,只装作浑然不知,任由那缕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每天都有尝不完的、不会再被窃取的甜,独属于周悯的甜。
周悯陶然地沉浸在有周绮亭陪伴的幸福里。
直到拆完线后又休养了一段时间,不算长的病假结束,周绮亭开始要去公司上班。
两人一起吃过早餐,周悯将周绮亭送到地下车库,目送她坐车离开后才折返,回到住所,原本就空旷的房子在仅剩她自己后,变得冷清又空洞。
她进门后驻足了一会,回味了一遍出门前周绮亭印在她脸颊的吻,以及犹豫了片刻才说出的那句简单的“等我回家”。
周悯明白,周绮亭之所以犹豫,是想起了三年前那次,她在对自己说完类似的话后,自己没有等她回来就离开了她。
这所房子没有监控,周绮亭无法得知自己每天的情况,她会不会因为联想到那一天而感到焦虑呢?
周悯于是拿出手机给周绮亭发去消息:“我回到家啦(≧w≦)”
周绮亭还在车上,应该是在用手机处理事务,收到她的消息几乎是立刻就回复:“乖。”
似乎是觉得语气有点高高在上,下一秒又撤回,改发:“好,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出门逛一逛。”
周悯把两条消息都看在眼里,周绮亭并没有要像以前那样对她严加管控的迹象,这让她有点失落。
但没关系,周悯有严格的自我管理意识。
她不仅没有出门,反而在家里做点什么事都要给周绮亭报备。
健身结束,读书读到有意思的地方,看到某一刻阳光照进室内的光斑很美……大事小事,统统都拍照发给周绮亭看。
周绮亭不总是回复得及时,但都会逐条回应,字里行间隐约看出她心情极好。
如果这时候她的助理或者秘书恰好在身边,看到她回复消息时的表情,会不会上演经典桥段——“总裁很久没这样笑过了”呢?
周悯觉得不无可能,暗自笑出了声,但没敢把这个想象也告诉周绮亭。
虽然周绮亭现在对待她很温柔,但周悯凭借自己敏锐的第六感以及对大小姐会记仇的深刻认识,她总觉得周绮亭其实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找她算账。
在那之前,周悯决定还是不往上面添新账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周悯就等来了大小姐的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