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这一年的时间又快来到周悯个人信息上登记的出生日期了,不过,在此之前,先迎来的是周绮亭的生日。
说来也巧,两个日期都是在冬月下旬,只间隔了几天。
对此,周悯有些不服气。
“福利院的小孩出生日期很多都是估算着填的,说不定我真正的出生日期比你还早呢。”
所以,“姐姐”这一称呼,周悯叫不出口。
周绮亭对此无所谓,反正她也只是随口逗逗周悯,好缓解一些莫名压在她心口的烦闷情绪。
两人的出生日期相近,身量相仿,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周悯更是曾经因为与她产生了交集,而导致人生滑坡向更糟糕的极端。
只要一想到这个,周绮亭的心情就好不起来。
周悯自然察觉到了眼前人情绪上的细微变化,却没想明白她是为何感到低落。
是因为无法推拒的生日宴?还是因为周悯拒绝了周绮亭让她出席的请求?
无论是哪种原因,周悯都没有办法解决,尤其是后者,周悯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
她知道如果自己出席了,周绮亭自然有办法让随之而来的负面新闻消失得一干二净,但流言蜚语可不是有权势就能完全堵住的。
衣帽间里,周悯静静地从身后凝视着周绮亭,镜中的她被一层温润的光晕笼罩,礼服的每一寸面料都仿佛被月光浸染,是一种出尘的白。
周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对周绮亭造成不好的影响,更不想伤损她的形象分毫。
对此,在这方面绝不妥协的周悯,选择了在另一方面妥协,但还是企图讨价还价。
指尖划过细腻的绸缎面料,轻柔而专注地抚平上面一道不起眼的褶皱,动作间,她故意留个话头等周绮亭问:“让我叫你‘姐姐’也不是不可以……”
周绮亭果然被转移了注意,生出了些许兴致,没有直接透过镜像和周悯对望,而是转身,看向她的视线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条件是什么?”
过近的距离让呼吸无可避免地交缠在一起,周悯瞳孔颤动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
一段时间下来,她已经忍耐得愈发熟练了,只不过是呼吸而已,小小诱惑,她把持得住。
周悯背在身后的手都攥疼了,声音却异常平稳:“条件是你今晚不能喝太多酒。”
摄入酒精不利于伤口恢复。
虽说过去了一个多月,周绮亭的伤口已经拆线愈合,伤口表面也覆盖上了新生的皮肤,但还是要尽量避免牵拉,饮食上也要继续留意。
而今晚是周绮亭的生日宴,在有意的消息封锁下,外人并不知道周绮亭受过伤,所以肯定会给她敬酒。
周悯考虑到这个原因,知道喝酒可能在所难免,所以就没有让周绮亭不喝,而是让她少喝。
周悯不知道的是,以周绮亭的身份地位,只要是她不想做的事,完全可以不做。
周绮亭听到她提起这件事,没有对此作出解释,而是又凑近了些,呼吸拂过她的耳侧,低声蛊惑道:“那你陪我去,好不好?你在旁边看着我,我才能少喝点。”
这场谈判最终还是失败于周悯漏拍的心跳以及后退半步的动作。
对于周悯的坚持,周绮亭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反而温和地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然后才和她告别,独自前往设宴的地点。
周绮亭离开后,偌大的房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声响,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再清晰。
周悯将自己陷进沙发里,渐沉的暮色如墨汁般渗透进房间,与落地窗外低空漫射而入的霓虹灯光混作一团朦胧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念头如萤火般在周悯沉寂的心绪中亮起。
她想起了自己不久前想好的、为周绮亭准备的……生日礼物。
周悯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将无端的低落情绪甩在身后,朝着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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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经得到了周悯“不会再离开你”的承诺,为什么自己还是会感到不满足呢。
地下车库里,周绮亭让司机先行离开了,自己则带着宴会上沾染的酒气继续坐在车里,默默消化着心里未明的情绪。
受伤的这段时间,周悯无微不至的照料以及体贴入微的陪伴,让周绮亭觉得这一切都太美好了。
好得竟让她心里开始有些患得患失,害怕眼前的这一切又会像以往少有的美梦那般,在睁眼的瞬间便悉数消失。
如果能禁锢美梦就好了。
这只是周绮亭以往梦醒时分的想法,如今却穿插在这些温馨的日常里,对比之下,显得自己阴暗而病态。
而周绮亭之所以想让周悯和自己出席这场宴会,除了是想让她知道自己对她的重视,让她能多肯定自身的重要性以外,还有更深层次的、自己无法对她讲出口的原因——
周绮亭想借世人的目光,让周悯彻底打上与周绮亭相关的烙印。
她无所谓世俗偏见,无所谓由名声造成的那些对她无关紧要的损失,她只想要让世人一提起周绮亭就会记起周悯,一提起周悯就会想到周绮亭,让两人的名字除相同的姓氏外更深地纠缠,永不分离。
她知道,如果自己先前的态度再坚决一点,语气再放软些,周悯肯定会耐不住自己的攻势,答应她这个无理的请求。
可周绮亭同时也知道这是不对的,即使没有自己对周悯的愧疚,也不应该让周悯再做出违背她自身意愿的事情。
所以她才只是试探,没有强求。
纵使心有不甘。
而在那点不甘的驱使下,她拿起了本来可以无视的酒杯,却又在杯沿抵住下唇的时候,想起周悯对她的叮嘱。
无趣。
反正都已经露面了,在知会了妈妈之后,滴酒未沾的周绮亭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了晚宴。
还是回去逗弄那个比自己小几天的“妹妹”更有趣。
周绮亭收拾好心情,才开门下车,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往电梯走去。
然而,当她拉开家门,往常的灯火通明并未出现,玄关一片昏暗,只有几盏壁灯在远处晕开光圈,投下朦胧的影子。
周绮亭沿着灯光的指引,一路来到了起居室,在沙发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周悯正陷坐在沙发里,穿着整齐的侧影在朦胧的光线中显得格外安静。
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几乎空了的高脚杯,杯底还余留着些许暗红色的酒液。
这人出门前还叮嘱她少喝酒,结果自己就在家喝起来了?周绮亭眉梢微动,缓步来到周悯面前。
周悯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四周暖黄的灯光也追随着周绮亭的靠近,在周悯脸上投射下柔和的光影。
等周绮亭走近了才发现,那双平日里清亮的眼睛此时仿佛蒙着一层薄雾,染着微醺的迷离,正隔着不透彻的水光看着她。
周绮亭只觉得心像被轻轻撞了一下,没有丝毫犹豫,俯身贴近,轻盈地坐在了周悯的腿上,一只手温柔地环住她的脖颈,另一只手则捧起她的脸,手心感受到发烫的皮肤,拇指在颊侧轻轻摩挲。
“怎么自己喝酒了?”周绮亭的声音放得极软,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
话音刚落,周绮亭就看到周悯本就染着粉意的脸颊似乎更红了。
周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抬手握上她放在自己脸颊的手,贴着颈侧缓缓下移到衬衫领口的第一颗纽扣上。
“要不要解开看看?”明明是询问的语气,落在周绮亭耳中,却嗓音低哑得像是隐晦的邀请,邀请她拆开这份为她准备的礼物。
周绮亭的视线没有随着周悯的动作而动,而是黏滞于周悯话语间开合的唇瓣上。
这段时间,她深知周悯不会答应她无理的索求,所以连接吻都只是浅尝辄止,怕过多的温存会挑起更深的欲望。
可此刻,她很想细细品尝周悯刚才入口的酒液的味道。
停留在领口处的手又被握紧了一分,勉强将周绮亭的思绪唤回,她带着浓郁的兴致,顺着周悯的意思解开了一颗衣扣。
衣领下隐约的金色微光让周绮亭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随后,她的指尖没入衣领,勾住了那条熟悉的choker,将周悯拉近,灼热的气息混合着馥郁,轻轻扑在脸上。
“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那个刻着“周”字的花瓣形挂牌在指腹下闪着隐约的金色流光,周绮亭轻声确认道,“或者说,你清醒吗?”
这个曾经昭示着周悯为她所有的choker,是当时连同重伤昏迷的周悯一起被带回来的。
在周悯离开后,她将它和那个被周悯亲手割断的项圈一同带回了现在的住所,放进了书房的抽屉里,只有在每个思念到难忍的时间里,才会翻出来。
而周悯应该是在陪同自己办公的那段时间无意中瞥见的,现在主动戴回了颈项上。
“我很清楚,也很清醒。”
周悯喝酒只是为了能毫无保留地将心声倾吐:“周绮亭,你一开始不是说过想要最真实的我吗?从今往后,无论什么样的我,都只属于你。”
“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必克制,因为……”
周悯用唇瓣抵着周绮亭的唇瓣,将自己的欲求轻声叹出:“我也想要最真实的你……”
起初只是一个如羽毛拂过般的轻触,随即,周绮亭近乎强势地勾住周悯的颈项,舌尖撬开了她的齿关,加深了这个吻。
唇舌交缠间,周绮亭在残余酒液的醇香中清晰地品尝到了那份独属于周悯的气息。
回甘蔓延,醉意仿佛透过这个吻,丝丝缕缕地渡进了她的心尖。
壁灯的光晕将她们交叠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时间在此刻变得甜腻而粘稠。
直到肺部的空气几乎被耗尽,绵长的亲吻才终于分离,两人都气喘吁吁,额头相抵,呼吸勾缠。
周绮亭的眼中水光潋滟,她不等气息平复便侧首贴近,温软的唇似有若无地擦过周悯的耳廓。
一句带着滚烫气息的话语,混着微喘,渡入周悯耳中:“帮我……把后背的拉链拉开……”
周悯的手原本轻轻搭在周绮亭的腰侧,在听到周绮亭的话后,指节微微一僵,没有顺从她的意思,而是掌心后移,稳妥地扶住她的后腰,只是加深这个怀抱。
“你的伤还得养一阵子。”
周绮亭的身体状况,她自己很清楚,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这人还是把她当易碎的瓷器看待,磕不得碰不得。
当真是有些可恶呢。
周绮亭将身体更放松地靠向周悯,温和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来一阵微痒的颤栗。
“帮我脱下来吧……”蛊惑的嗓音顿了顿,待周悯的身体紧绷了一阵,才带着一丝笑意补充道,“我只是想去洗澡。”
沙发上还是有点太束手束脚了,周绮亭决定暂时放过她。
周悯微微偏过头,远离耳边灼热的呼吸,轻咽了一下,才抬起手近乎笨拙地摸索到礼服拉链的顶端,轻轻拉开。
与冰凉的金属相比,后背一点点露出的肌肤此时仿佛温热得烫手,周悯的指尖仅仅只是触碰到了一瞬,便触电般收回手。
她的体贴在今晚罕见地止步于此,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剩下的你自己来吧。”
不等回答,周悯直接托住周绮亭的腿弯,将她稳稳抱起,快步走向浴室。
过程中,周绮亭还不忘勾着周悯的脖子慢慢呼气,魅惑的嗓音在她耳边轻轻引诱道:“要不要一起洗?”
周悯此时说不出拒绝的话,不是因为对这个提议心动了,而是她正因为那点似有若无的痒意紧紧咬住牙关忍耐,她走到浴室将人放下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等周绮亭带着一身湿润的水汽以及沐浴后的清香回到卧室,她发现周悯已经把衬衫换成了睡衣,端坐在床沿。
室内只留了一盏床头灯,光线将房间浸润在一片温和的暖黄之中,周悯颈上的项链没有了衣领的遮挡,再加上低垂着的视线,让她在光晕中显得异常安静和乖顺。
听到声音,周悯抬起眼帘,眼神是无数次深呼吸后沉淀下来的清澈。
周绮亭唇角噙着一抹浅笑,缓步走向床边,就在身影笼罩住周悯的瞬间,将毫无防备的她一把推倒在床上,膝盖利落地跨上她身体两侧。
周绮亭扶着周悯的肩膀,整个人跨坐在她身上,脸上的最后一丝笑意已然消解,取而代之的是审视猎物般的居高临下。
身体因突如其来的推搡而陷进床铺,周悯的思绪却比反应要快——她们离床沿太近了,有向后跌落的风险。
她的双手立刻抬起,想要扶住身上周绮亭的腿,然而,指尖尚未触碰到睡袍的布料,她就听见了一道冷冽的命令:“不准碰我。”
周悯伸出的手猛地顿住,指尖微微蜷缩,最终只能无力地收回,落在身侧的床单上。
她仰视着身上的人,周绮亭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熟悉的温度,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此刻的服从。
她的喉咙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一种隐秘的兴奋正沿着脊椎悄然爬升。
可周悯知道这样情绪实在是不合时宜,她强压下心口的悸动,颤声道:“你的伤……”
话音未落,便被周绮亭冷硬地截断:“不用你管。”
随即,唇角再次勾起一抹弧度,却是没有什么温度的笑:“你只要好好看着就够了。”
“周悯,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来,有时……我是怎么想念你的?”
周悯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在她嘴唇嗫嚅着说不出任何话的间隙,周绮亭主动为周悯揭开了答案。
她的指尖勾住睡袍腰间的系带,用一种近乎折磨人的缓慢速度,一点点扯开。
丝质系带与面料摩擦出细微的窸窣声,在此刻寂静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清晰得令周悯心颤。
系带被完全抽离,软软地垂落在掌心,周绮亭漫不经心地用手指缠绕把玩,目光始终直视着周悯,仿佛在欣赏对方因自己的动作而逐渐紧绷的神态。
就在周悯以为自己又要被周绮亭绑起来的时候,她却将系带随手扔在了一旁,微微俯下身,语调戏谑地问:“你在看什么?”
贴近的动作让周悯的视线从周绮亭玩味的目光中仓皇抽离,不得不落在她因失去束缚而敞开的领口。
周绮亭的指尖便停留在周悯视线的落点处,将半遮的布料拨开。
“是在看这里吗?”尾音微微上扬,让这个问句带上了些许讶然。
明明是有意的诱导,周绮亭却还要明知故问,可偏偏周悯就是难以移开视线,身不由己地被她引向欲丨望的深渊。
……
而那滴眼泪带着难以忽视的重量,在周绮亭心里砸出了微小的缺口,汹涌的情丨潮彻底决堤,瞬间将她吞没。
“周悯……”
周绮亭动情地叹出这个过去三年想念时会在心底默诵的名字,指尖还埋在发颤的温热中,她松开颈间的手,俯身贴近,细致地吻去周悯眼角的泪水。
“……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