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东村,一片余烬。
周燃猛地推开院门,顿时愣在原地。
胡大海单手持枪,枪头支在雪地上,低着头站立而死。
身上布满触目惊心的刀伤,流出的鲜血被冷风凝结,在他身前如瀑布一般。
地上躺着一名身首异处的蛮子。
这名当了半辈子的老兵,在最后时刻都不肯倒下!
周燃双目赤红,飞一样冲向后山。
此时那里,应该有一座地窖。
后山脚下,宋老拐抱着一个蛮子,趴在一棵矮松上。
背后被蛮子的刀砍得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周燃扶起他,见他双眼瞪得浑圆,布满血丝,可嘴角却挂着欣慰的笑意。
周燃猛地冲进矮松丛,在雪地上疯一样的刨开积雪。
漫天飞扬的积雪中,一座地窖露了出来。
周燃紧张的拉开地窖的门。
伊秀秀拿着柴刀,满面决绝站在地窖里,挡住身后十几个孩童。
“相公!”
伊秀秀扔下刀,眼泪夺眶而出,三两下爬出地窖,扑进周燃怀里,
周燃轻轻抚摸伊秀秀的后背,眼眶也渐渐变得红润。
他们没有按照自己的交代,躲在地窖里,而是选择为了百姓站出去。
这才是边军该有的样子!
一名朔风骑在矮松外勒马停住,
“报统领,在你家中抓到个活的蛮子!”
周燃站起身,
“秀秀,你安顿这些孩子,我去看看那个蛮子。”
木屋中。
老赵仰面死在地上,手里攥着一把铁锤。
蛮子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额角被砸出道口子。
见到周燃,大声骂个不停。
身边朔风骑举起刀,怒道,
“统领,让我一刀剁了他!”
“先留着他,”
周燃深吸口气,转身走出门外,
“我还有用。”
半个时辰后。
战况已被清点清楚。
岭东附近的朔风骑只有十八骑,见到烽烟赶到岭东村时,正碰见蛮子屠村。
十八名朔风骑一步未退,全员战死。
蛮子留下三十一具尸体,向关外撤走。
刘期泉看着面前清点完的尸体,忍不住满腔怒火,
“三天被屠了两座村子!”
沉声道,
“若是韩都将还在,绝不会出这种事!”
“住嘴!”
谢秋白声音骤冷,低声道,
“这名字在北境是大忌,莫要给自己惹灾祸!”
周燃不知道韩都将是谁,此时也没心情多想,目光缓缓扫过胡大海几人的尸首,
谢秋白轻叹道,
“这几人,都是我镇北军的英豪!”
周燃转头盯着谢秋白,
“把那个蛮子给我。”
谢秋白犹豫道,
“杀了他也于事无补,而且从他嘴里应该能问出不少敌方军情。”
“我不杀他,我要用他报仇。”
周燃蹲下身,缓缓闭上牛莽小儿子的眼睛,
“血债血偿!”
入夜时分。
平望县,县衙。
吴行舟用手帕捂着鼻子,指着木案上的尸体,
“贤弟认一下,此人是不是孙豹?”
李三儿走到案边,掀开白单。
花脸豹虽已死了很久,但北境此时天寒地冻,尸首保存还算完整。
他一眼就认出,白单下的尸首正是花脸豹,咬牙道,
“不错,正是我家小舅子!”
按照蓟朝户籍制度,出了屠村之事,军方到场处置后,地方衙门也要派人到场,清点死伤人数,调整户籍账簿。
周燃等人离开岭东村后,吴行舟便派人去现场清点死伤,结果在山沟里发现了花脸豹。
“大人!”
李三儿指着花脸豹脖子上的窟窿,
“这是刀伤!我小舅子分明是被那贱民杀的,请你立即将他捉捕归案,杀头示众!”
想到谢秋白,吴行舟摇头道,
“贤弟,非是愚兄不想,而是他身份变了呐!我听说,谢秋白在江南老家给他重新登记造册,如今他已是军户了。”
“军户又他妈怎样?”
李三儿怒道,
“军户我李三儿就怕他了?别忘了他怎么当众羞辱你的!”
吴行舟脸色变幻不定,故作犹豫道,
李三儿哼了一声,低声道,
吴行舟撇起嘴,低声笑道,
李三儿与吴行舟告辞后,离开县衙登上马车。
马车还未走过街角,李三儿忽然开口,
“去找刁不良,告诉他李三爷请他喝花酒。”
李管家一直小心的陪坐在车里,闻言一愣,
“那个老狐狸的话不能全信,”
李三儿脸色阴沉下来,
“去找刁不良,我要亲眼看着那贱民死在我面前!”
......
等所有后事料理完,时间已过了三天。
朔北镇,天色昏暗。
这里是离杀虎口最近的镇,自古就是北境重镇,商铺林立,富贾云集,是北境少有的繁华所在。
就在城东饺子胡同的最里边,有一座幽静的小院。
此时寒风呼号,雪粒打在窗棂上“噼啪”的响。
伊秀秀站在暖炉旁,正拿着水桶向制糖的漏斗上倒水。
岭东村已毁,周燃便把家搬到了这里。
这里靠近杀虎口,随时可以回来,同时毕竟是座军事重镇,也比在村里安全的多。
周燃推门走进屋。
伊秀秀甜甜笑道,
“相公回来啦!你快看!”
指着墙角的布口袋,
“我已经做了十几斤白糖啦!”
周燃实在没想到,这小丫头心灵手巧,做起白糖来比自己快得多,伸手捏着她的脸,笑道,
“已经够了,你歇一会吧。”
屋外传来敲门声。
周燃走出屋,拉开院门。
一名虎牙骑肃立在门外,
“统领,都准备好了。”
“嗯,”
周燃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传令下去,黎明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