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军小卒,翻手拥绝色,覆手揽山河》 第1章 一睁眼,就要杀人 周燃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隙,却觉浑身毫无知觉,连一根小指也动不了。 迷迷糊糊中见到一个长相清丽娇媚的姑娘趴伏在身上,身上粗布麻衣滑落腰间,露出雪白高耸的绝美风景。 女孩虽羞的满面酡红,眼中却带着一丝决绝的神情,扑簌簌流下两行清泪,轻轻解开周燃的腰带。 她明显毫无经验,忙了半天却不得要领,难以进入主题。 忽然一阵眩晕感袭来,周燃再次昏死过去。 ...... 北境,杀虎口,岭东村。 漫天飞雪,天地昏黄。 周燃终于被冷风吹的清醒过来。 映入眼中的是破败的木墙,雪沫子被寒风从破洞中吹进来,刮在脸上,冷的刺骨。 还未完全清醒,杂乱的记忆涌入脑海。 片刻后,周燃终于明白,自己穿越了! 一个不存在过的朝代,蓟朝! 周燃掀开单薄的破棉被,慢慢坐起身。 一道惊喜声音传来,破烂的门扉被推开,走进来一名十七八岁的姑娘。 正是周燃半梦半醒间见到的那个女孩。 小丫头长的十分娇媚,宽大的孝服也遮不住她前凸后翘的傲人身材,头上带着一朵白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清冷出尘。 周燃继承了前身的记忆,知道这个漂亮的小丫头是救自己回来的那个伊老伯的孙女——伊秀秀。 周燃正回忆那梦境般的场景,忽然发觉她竟穿着孝服, “小七哥!” 伊秀秀猛地扑到床头,泪水夺眶而出,哭的梨花带雨, “什么?” 伊老伯虽然已经老迈,但身子还算硬朗。 算来前身不过昏迷了四五日,短短几天,怎么突然就死了? “他怎么死的?” 伊秀秀趴在床头,抽抽搭搭哭道, 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放声大哭起来。 周燃知道,伊老伯年初向花脸豹借了十文钱,哪知才一年不到的时间,竟利滚利变成了十两银子。 他三天两头便来讨债,前身和伊老伯都没少挨他的毒打。 大家心里都清楚,伊老伯家里穷的连饭都吃不上,花脸豹之所以这样把人往死路上逼,馋的无非是这貌美丫头的身子。 周燃虽然刚穿越到这,可毕竟这具身体是伊老伯救回来的,而且他也继承了前身的全部记忆。 想起这一年来与伊老伯相处的点点滴滴,也忍不住难过起来。 伊秀秀越哭越伤心, 周燃轻轻摸着伊秀秀柔软的秀发,眼底却闪过一抹寒光, “放心,有我在,他若再来,我就叫他有来无回!” 伊秀秀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周燃。 她知道他一向胆小老实,平日被村痞恶霸欺负,只会抱头蹲在地上,从来不敢还手,没想到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看了片刻,见他神色郑重,眼中满是坚毅,下意识点了点头,止住了哭声。 周燃扶着床站起身,只觉浑身酸软,脚底虚浮。 虚!十分的虚! 自己前世是部队的拆弹专家,精通各种火药和格斗技术。 可这具身体病俄的太久了,难以发挥自己的全部实力。 “走吧。” 周燃拉起伊秀秀,轻声道, “我先去看看伊老伯。” ...... 破屋后的空地上,一个坟包孤零零的掩在雪中。 周燃站在坟前,看着木板上歪歪扭扭的名字,默默叹了口气。 飘摇乱世,人命贱如土! 伊老伯你放心吧,我会替你照顾好秀秀,也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伊秀秀跪在坟前,眼泪止不住的流,清丽的小脸在风雪中冻得通红。寒风吹着鹅毛大的雪片,呼呼作响。 忽然间,一个人影从破屋前闪了出来, “妈的!人都死光了吗!” 周燃转过身,见来人穿着羊皮袄,歪戴狗皮帽,正是害死伊老伯的人,花脸豹! “啊哈!在这呢!” 花脸豹完全无视周燃,一步三摇晃到伊秀秀身边, 说着话,竟撩起皮袄,动手解起了腰带。 伊秀秀吓得花容失色,急忙缩到周燃身后。 花脸豹这时才正眼瞟了一下周燃,轻蔑笑道, “你这废物还杵在这干什么?想看着老子打桩?滚开!” 伸手去推周燃,哪知一下竟没推动。 花脸豹一愣,呲牙大骂, “艹你妈!你找死呢!” 周燃回手拍了拍伊秀秀颤抖的小手,向花脸豹微微一笑, “银子?几文钱都拿不出的穷鬼,还他妈有银子?” 花脸豹狠啐了一口, “麻痹的,进屋拿不出银子来,老子打折你的腿!” 周燃笑着拉住花脸豹,边向屋里走去边问道, “伊老伯欠了多少钱?” “连本带利,十两银子!” 伊秀秀缩在周燃身后,小声嘟囔道, “爷爷当初只借了十文钱,一年不到怎么就变成十两银子了?” “借钱不用给利息的?” 花脸豹翻了翻眼皮,破口骂道, “你妈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今天还不上银子,就跟老子回去打桩!” 一把推开周燃,大摇大摆走进屋,四下看了看,见屋子里破败不堪,连把像样的凳子都没有,又大骂起来, “妈的这狗窝破成这样,我看你这连只耗子都没有!” 周燃依旧满面温笑, “豹哥,别急嘛。” 慢悠悠走到床边,把手伸到床板下边, “银子在这呢。” 第2章 我报仇,从不过夜! 花脸豹也跟着走到床边,踢了周燃一脚, 话说一半,眼睛骤然瞪大。 只见周燃忽然从床下抽出一把生锈的短刀,猛地刺向他喉咙! 若是在前世,在这种距离下刺出一刀,周燃有十二分把握一击毙命。 可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挥刀的速度慢了许多,竟被花脸豹向后一闪,躲了过去! 他脸上的惊惧一闪而过,随即暴怒起来, “艹你妈的,你这孬种今天吃了豹子胆!老子宰了你!” 伸手想要抢短刀。 周燃一侧身,在他膝盖侧边猛踹了一脚,把他踹的栽倒在床上。 随即举起刀,带着全身的重量,向他脖子压了上去! 花脸豹使尽吃奶的力气推着周燃,看着刀尖离喉咙越来越近,终于害怕起来, 周燃冷笑一声, “杀人偿命,也是天经地义!” 猛地发力,“噗”的一声,生锈的短刀,深深扎进了他的脖子里,随即左右拧了两圈。 鲜血喷溅而出洒落在木床上,眨眼间被冷空气凝固。 花脸豹张大嘴发出破旧风箱的“嗬嗬”声,双腿猛地抽搐两下,瞪大了眼再无半点声息。 他到死也没想到,这个平时随意打骂,让跪就跪的窝囊废会突然爆起杀了自己。 伊秀秀软绵绵的靠在门前,俏脸煞白,死死捂着嘴,满眼惊恐的看着已经死透的花脸豹。 周燃长出口气,站起身,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这副身体太虚弱了,刚才一番用力,竟已累得直喘粗气,转头望着伊秀秀, “家里还有什么吃的么?” 小丫头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点点头, “你去把红薯烤几个,我收拾一下这杂碎的尸体。” 周燃拉着花脸豹的腿把他从床上拖了下来,转头见到伊秀秀依旧愣在原地,眉毛一挑, “怎么,害怕了?” 伊秀秀这才回过神,妙目瞪的溜圆,满脸不可思议, “哈!这种杂碎,杀就杀了!” 周燃轻笑一声,拉着尸体推门而出,留下一句话, “我报仇,一向很少过夜!” 爷爷死前交代的那句话,不禁在她心头回荡起来。 ... 杀虎口地处边关,岭东村更是偏僻所在。 此时大雪连天,村子里连狗儿都躲了起来。 周燃见四下无人,拖着死尸来到后山,找了处僻静的山沟把花脸豹扔了下去。 等再次回到家,周燃已经气喘吁吁,饿得前胸贴后背。 推开门,伊秀秀正呆坐在炉火前,几个热气腾腾的红薯整齐的摆在炉灶上。 周燃抓起红薯大口吃了起来,一块红薯进了肚子,身子也跟着暖和了不少。 伊秀秀小口咬着红薯,忽然叹了口气, “花脸豹死了,李三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无妨,又没人见到我杀了那杂碎,李三儿就算找来,也死无对证。” 周燃一边安慰伊秀秀,心里一边飞速盘算起来。 李三儿是平望县里的大户,娶了花脸豹的姐姐做妾侍,深得宠爱,所以他才敢在村里这般抢男霸女。 自己杀了他,李三儿的人恐怕早晚要找上门来。 而且自己如今缺衣少食,急需解决温饱问题。 如今蓟朝国力衰弱,北边的蛮子连年进犯。 在这样的乱世中,最好的出路当然是参军! 若能得了军功,做个一官半职,李三儿这样的大户便轻易不敢在招惹自己。 更何况自己前世可是部队的拆弹专家,是精英中的精英,有十分的把握能在蓟朝的军中崭露头角。 门外的雪越下越大。 周燃吃过红薯,感觉恢复点力气,便上山砍了些木头,修好了屋子里的破洞。 又批了不少柴火,将里外房间的炉子点燃。 房子虽然依旧破烂,但总算温暖起来,也能遮风挡雨,像个住人的地方了。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周燃坐在炉灶前盘算了一会,决定明日便去杀虎口,请缨参军。 主意已定,他想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伊秀秀,起身撩开了里边房间的布帘。 顿时愣住! 只见伊秀秀赤裸上身,背对自己坐在火炉旁,身边放着一盆热水,正擦洗身体! 昏黄火光中,小丫头雪白的胴体美的不可方物。 窄肩细腰,半圆形的翘臀,坐在木凳上,压出蜜桃般的轮廓。 纤细腰间两枚拇指大的凹坑,越发惹人幻想。 伊秀秀发觉周燃进来,惊叫一声,急忙抓住衣服遮住身体。 周燃也回过神来,连忙退出房间,干咳两声, 听说他要去参军,伊秀秀急忙穿上衣服,连害羞都忘了,两步冲出房门, 声音充满担忧。 近几年蛮子来犯的越来越频繁,边关一带几乎每天都在死人。 大家都说蛮子比野兽都凶猛,能生吃人肉。 伊秀秀越想越急,扯住周燃衣角,急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放心吧,蛮子也是肉做的,一刀捅进去,照样会死。” 周燃轻握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十分坚定, “咱们已经断粮了,李三儿还随时可能找上门来,现在只有参军是唯一的出路。” 不知为何,伊秀秀只觉得眼前的周燃似乎有种特殊的魔力,看着他的眼睛,心里就会莫名的安定。 沉默片刻,伊秀秀点点头, 见到自己的手被他握着,忽然又害羞起来,娇俏的小脸羞得通红,急忙抽回手,撩帘走进屋内,隔着帘子小声道, 直到此时,周燃终于确定,那晚的经历并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 这个傻丫头! 想起秀秀趴在自己腰上,笨手笨脚的样子,周燃不禁摇头轻笑, “好,等我赚到点钱,就摆下几桌酒席,请村里街坊给咱们做个见证。” 伊秀秀脸羞得像红布一般,咬着嘴唇轻声道, “好,都听你的。” “还有,” 周燃不打算再用周小七这个名字, “我的大名,叫周燃。” 翌日。 风雪初停。 杀虎口地处偏僻险要,离岭东村不远便有一座哨堡,名叫虎牙堡。 堡前的吊桥高高吊起,周燃刚到壕沟前,木栏后便有人探出头,高声喊道, “站住!什么人?” 周燃向那人供了供了手, “劳烦通报一声,岭东村村民周燃,前来参军!” 那人探出半个身子,向周燃身后望了几眼,确定只有他一人,高声回道, “等着!” 过了半晌。 吊桥“咔咔啦啦”落了下来。 木栏大门中分,走出三个人来。 “过来!” 周燃沿着吊桥走进木栏,见那三人面黄肌瘦,盔甲破烂,显然堡里的这队人马,军械粮草都十分匮乏。 站在最前方的瘦高兵卒,上下打量他一圈,哼了一声, “妈的,边关战事这么紧,还有人赶着来送死!跟我来,我们伍长在堡里!” 第3章 虎牙堡 虎牙堡分上下两层。 上层露天,为瞭望之用,下层堡内,靠墙坐着七八个人,腰刀、长矛等长短不一的兵刃放在门边。 周燃迅速扫了一眼,见这些人各个面黄肌瘦,无精打采。 没想到边军军容这么颓败,难怪这些年蓟朝边境屡遭蛮子侵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炉子旁站起一名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上下打量着周燃, “你想参军?” “对!” “你为什么要参军?不怕死?” “为了讨口饭吃。” “那你回去吧!” 中年人随意摆摆手,又坐回炉火旁。 周燃一怔, “为什么?” 刚才在门口迎进周燃的瘦高兵卒冷笑道, “老子们两月没发饷银了!” 伸脚踢了踢门边一个又脏又破的麻袋, “在过两日连粮都要断了,看你这副德行恐怕连鸡都没杀过,多你一张嘴吃饭,老子还吃什么?滚蛋!” 周燃蹲下身,盯着炉旁的中年人, “伍长,我参了军,自会立军功得赏银,绝不分你们的军粮。” 堡内七八人顿时发出嘲笑声。 “这小子口气还不小!” “你参了军,蛮子来能活命就不错了,还他妈立功?” “这是哪家的傻子没看住跑出来了吧?” 中年人也忍不住笑,抬起眼皮瞟着周燃, “立军功?你会什么?” “我会杀人,杀蛮子!” 堡内顿时爆出潮水般的笑声, “你看看!我就说他是个傻子吧?” “妈的,你身上这点肉都不够蛮子吃一顿的!” “宋老拐,你怎么放进来个傻子?是看爷们儿们没事,逗我们解闷儿的么?” 原来领周燃进来那瘦高兵卒叫宋老拐,他被同袍嘲笑,顿时大怒起来,一把拽住周燃衣领就向外扯, “快给老子滚蛋!” 周燃被他拽的一个踉跄,右手下意识一缠一拧,便将宋老拐胳膊拧到身后,左手一伸将他推了出去。 周燃这下已经手下留情,刚才若是顺势向上一提,宋老拐右手顿时就得脱臼。 他动作太快,宋老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的撞在墙上。 周围兵卒顿时哄堂大笑。 “老拐我看你早上吃的最多,怎么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是不昨晚又摸到勾家暾找郑寡妇快活去了吧?这会成了软脚虾!” “妈的,咱虎牙堡就数你吃得多,又窝囊!” 宋老拐被众人嘲讽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猛地一拳打了过来。 周燃微微侧身,右手一搭左手一送,靠着一股巧劲把宋老拐翻过肩头摔了出去。 “砰”的一声,宋老拐被摔在地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越发恼怒起来,爬起身低吼一声,一把抱住周燃,把他推倒在地上。 周燃抓住他衣领顺势向后一蹬,便将他从身上翻了过去。 接着一翻身压在他身上,举起右拳瞄准他脸上,狠砸了过去。 却被一双手死死攥住! 周燃回过头,见到正是那伍长。 他目光冰冷的扫了一圈,周围原本起哄大叫的人纷纷闭上了嘴。 转过头看着周燃, “年轻人,我承认你有两下,但我这里的军粮养不了更多的人,你想讨口饭吃,来错地方了。” 周燃站起身,又顺手拉起宋老拐,刚想说话,堡外忽然传来惊恐的喊声, “快放桥!蛮子来了!” 伍长一惊, “是老六回来了!” 急忙推开门跑到木栏前,探头向外望去。 只见一个兵卒牵着一匹瘦马站在壕沟外,惊慌失措的大喊, “伍长!是我!我在岭外见到蛮子了!快放桥让我进去!” 众人纷纷跑出门外,放下吊桥,让那个叫老六的兵卒进了门。 伍长一把拉住他, “在哪见到的?有多少?” 老六磕磕巴巴道, 伍长死死盯着他, “什么叫好像只有一个?” 老六被他目光一盯,急忙低下头, 周燃站在一旁,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冷笑。 作为一个军人,见到敌人自己却先吓破了胆,这仗还怎么打? 这蓟朝的边军真是快烂到根了! 那伍长当然了解自己手下这帮人都是什么德行,犹豫片刻,急忙施令道, “小秦,上瞭望台,见到蛮子就马上点燃烽火!” “老赵,你马上去杀虎口大营报信!” “老拐、钱松、鲁秃子跟我一起去看一眼,老六你带路!” “所有人,各司其职,备战!” 周燃迈步挡在伍长身前, “我也去!” 想起他刚才在堡内把宋老拐摔得七荤八素,伍长也不再犹豫, “会骑马么?” “会!” 周燃前世曾在华夏国北疆草原服役,骑马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可等他看到了马,这才发现,战马的背上,竟只有一个马镫。 原来这个时代,双鞍马蹬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在周燃那个世界里,双鞍马蹬在汉朝开始出现雏形,直到南北朝时,才最终成型。 双鞍马蹬彻底解放了骑兵的双手,把骑兵的战力发挥的淋漓尽致。 周燃一边骑着马跟在众人身后,脑海里一边回忆前世双鞍马蹬的构造。 伍长回头看了一眼周燃, “伍长放心!” 周燃大笑道, “没准今天,就是我立功的机会!” 伍长只当他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惋惜的叹口气,不再说话。 老六带着几人刚一翻过山岭,急忙跳下马,指着岭下小声道, “我刚才就在这下边看见蛮子的!” 伍长示意众人下马,趴在地上向前爬了几步。 周燃跟着来到他身边,扒开半人高的矮松向岭下望去,果然见到一个穿着皮甲,梳着小辫的壮汉,正坐在马边休息。 “我的乖乖!真是蛮子!” 宋老拐小声嘀咕道。 伍长仔细向岭下望了片刻,疑惑道, “奇怪,怎么只有一个蛮子?” 他们守卫虎牙堡这两年来,也见过不少蛮子,最少也是五人小队出来行动,还从来没见过蛮子单独出来行动的。 周燃忽然开口, 众人也发觉,那蛮子左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鲁秃子指着蛮子身旁的战马,小声道, “马背上的,是粮食么?” 众人望过去,马背上拖着沉甸甸的两只布口袋,确实像是两袋粮食。 这几人饿了好久,见到蛮子带着两大袋粮食,眼睛都红了。 钱松轻轻碰了碰伍长, 周燃前世参加过许多次危险任务,作为拆弹专家,更是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练就了异常敏锐的直觉。 只觉得眼前这件事有许多不合理之处,轻声道, “先别冲动,我觉得这里面有诈。” “你懂个狗屁!” 宋老拐狠狠瞪了他一眼,拍了拍伍长的胳膊, 伍长犹豫了一阵,忽然一咬牙,向周燃低声道, “你留在这看着马,其他人跟我下去,杀蛮子!” 第4章 有埋伏! “钱松、鲁秃子左边包过去,老拐、老六咱三从右边过去,” 伍长吩咐完几人,轻轻拍了拍周燃肩膀, “别害怕,看好了马,要是能杀了这蛮子,我分你一碗米。” 宋老拐呲着牙,恶狠狠道, “把你的嘴捂住了,要是吓破胆喊出声来,老子活剥了你!” 周燃盯着岭下的蛮子,伸手握住伍长背后的长弓。 他本想说“我箭法很准”,可又怕这几个胆小的窝囊兵不信自己,便改口道, “我平时上山打猎讨生计,会开弓!” 那把弓破旧不堪,制式也非常简陋,恐怕连蛮子的皮甲都射不穿,背在身上也没多大用处。 伍长顺手摘下弓放在身旁地上,不耐烦道, “留给你防身吧,记住!不许乱放箭给我们添乱!” 说完,比划几下,几人按照他制定的计划,猫着腰向岭下潜了过去。 眼见伍长等人已经走远,周燃拿起长弓,随意拉了几下。 这弓箭制式实在太过落后,弓弦拉起来也太过费力,射出的箭威力有限,很难在蛮子的皮甲上留下致命伤。 要是想杀人,必须得射中皮甲连接的缝隙处。 他将弓和箭囊背好,伏低身子从一处缓坡悄悄向下爬去。 不知不觉间,天上又飘起了小雪,雪花能更好的遮挡身影,伍长心里大喜,只觉得又多了几分胜算。 几人渐渐到了既定位置,躲在矮松后,把那蛮子围在中间。 他还不知自己已被人围住,叉腿坐在地上,抓着皮壶,一口接一口的灌着酒。 伍长悄悄做了个手势,猛地分开矮松冲了出去, “杀狗蛮子!” 另一侧,钱松和鲁秃子也大吼着冲出来,举刀向蛮子飞奔。 看着马背上的粮食,几人似乎已经看到开锅的蒸汽,闻到升腾的米香。 忽然,坐在地上的蛮子猛地摔落皮壶,眼中露出狡诈冷酷的笑意! 一声弓弦震动的声音响起,虽然不大,在几人耳中却宛若惊雷! 一支利箭从蛮子背后矮松中一闪而出,正中鲁秃子胸肋! 他哀嚎一声,砰的摔倒在地上。 “鲁秃子!” 伍长大喊。 几人急忙顿住脚,惊慌的看向密集的矮松。 地上的蛮子大笑一声,嗖一下蹦了起来,举刀冲向几人,哪还有半点受伤的样子? 矮松丛后,骤然冲出四名蛮子,嘴里叽里呱啦的喊个不停。 五人小队! “埋伏!快撤!快!” 伍长急得脸色煞白,向几人连连比划。 老六怪叫一声,头也不回的向身后逃去。 又是一箭! 锋利的箭镞射穿小腿,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老六摔倒在地,转头盯着自己的腿看了一瞬,顿时张大嘴痛苦嚎叫起来。 这队蛮子速度极快,伍长几人根本来不及逃走,眨眼间就被蛮子追上。 这几人早就被蛮子吓怕了,几个人杀一个蛮子还要犹豫一番,这时骤然见到五人小队,吓得心惊胆战,根本无心恋战。 几个回合间就被蛮子打到,牢牢按住。 剩下伍长拿着刀左右挥舞几下,三个蛮子围上来,一脚把他踹躺在地上。 林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莎莎的落雪声和老六的痛苦哀嚎声。 腿上缠着绷带的蛮子狞笑着来到老六身边,伸脚重重踩在他小腿上,狠狠碾了几下。 “啊!啊!” 老六疼的浑身发抖,叫的连声音都变了音。 “哈哈哈!” 蛮子们爆发出轻蔑的嘲笑声, 蛮子走到宋老拐身边,用刀指着他的脸,用半生不熟的官话问道, “哨堡,在哪?” 一旁的伍长顿时大吃一惊。 原来他们布下陷阱活捉我们,是为了要知道哨堡的位置! 哨堡的确切位置一旦被他们知道,就将彻底失去岗哨的作用,在无用处。 “老拐!别告诉他!” 宋老拐当然明白岗哨位置暴露的后果,脸色苍白的犹豫片刻,忽然咬牙骂道, “马勒戈比!有种杀了老子!” 蛮子冷一笑声,慢慢走到老六身旁,用刀在他腿上比划两下, “哨堡,在哪?不说,砍腿!” 老六吓得肝胆欲裂,急忙摆手, “老六!” 伍长愤怒的看向他。 “狗日的你没种!” 宋老拐挣扎着要起身,被蛮子一脚重重踩在地上。 老六不敢看愤怒的同袍,低着头小声道, 嗡! 震空声响起! 密集的矮松后寒光一闪而逝,精准射中蛮子脖颈。 那个位置并无皮甲包裹,箭镞穿透脖子,鲜血飙射而出! 蛮子晃了一下,瞪大眼茫然看向那片矮松,摔倒在老六身上。 “遇袭!” 剩下的蛮子顿时大喊大叫,纷纷转身想要寻找掩体。 嗖! 破空声响起。 一个蛮子刚刚转过身,就被一箭射穿后颈,栽倒在伍长身边。 伍长奋力撑起身子,不可思议的望着矮松丛, 马嘶声响起! 一匹瘦马猛地从矮松丛中一跃而出,向蛮子急冲而来。 蛮子弓箭手最先反应过来,迅速蹲下身拉满弓弦,却猛然发觉,马背上竟没有人! 眼见瘦马狂暴的冲来,三名蛮子急忙四散分开。 就在这时,周燃突然从马身下翻身滚出,一刀将蛮子弓箭手的大腿齐膝斩断! 前身从未见过蛮子,周燃拿不准手里这把破旧的钢刀能不能破开蛮子的皮甲,所以特意挑选了关节弱处下手。 只觉这一刀手感极为丝滑,忍不住心里大喜。 他们把蛮子都吹上天了! 这一刀砍下去,也没比那花脸豹强上多少! 手中钢刀不停,猛地一刀撩向另一名蛮子。 那蛮子急忙向后躲了一步。 刚要再砍,剩下的另一名蛮子大叫着扑了上来。 周燃下意识一搭一甩,想把那蛮子从肩头摔出去。 哪知那蛮子长的人高马大,周燃现在这具身体又虚弱不堪,一下竟没摔出去! 那蛮子双臂用力,死死夹住了周燃的脖子。 他挣扎几下,猛然见到另一名蛮子已快冲到眼前,右手奋力一掷,把钢刀扔了出去。 “啊!” 钢刀深深砍进面门,蛮子大嚎一声,仰面摔倒。 身后那蛮子却力气大的惊人,周燃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 专业素养告诉他,只要再过十几秒,他就将失去意识了! 第5章 我要打五个! 若是在前世,这种情况下,周燃自有办法脱困。 但这具身体实在太瘦弱,无论他如何挣扎,竟都无法挣脱这蛮子的蛮劲。 伍长最先反应过来,急忙爬起身, “还他妈看!一起上!” 向两人急冲过去。 宋老拐紧随其后,也跟了上来。 两人连滚带爬冲过来,朝着蛮子脸上胡乱打了上去。 那蛮子被打的鼻口冒血,终于放开周燃,大吼着一拳,把伍长打得仰面摔倒。 随即又拎起宋老拐,拧身把他远远扔了出去。 虽只有短短一瞬,但对于周燃来说,时间已经够了。 他见到蛮子正背对自己,纵身跳到蛮子背上,右手绕颈,左手锢头,来了一个标准的锁颈十字固。 蛮子被锁住脖子,惊慌起来,拼命左右狂甩。 周燃咬牙屏吸,死死勒住他。 蛮子被憋的红头胀脸,终于渐渐没了力气,软塌塌倒在地上。 周燃猛地发力,向上一提一扭。 “咔嗒”一声脆响。 蛮子的脑袋被扭成了九十度,抽搐两下,在无声息。 周燃累得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 忽然见到那断了腿的弓箭手,竟又爬过去抓起长弓。 急忙拿起刀,扑过去一刀砍进他的咽喉。 蛮子终于死绝,周燃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慢慢调整呼吸。 劫后余生的几人,目光齐刷刷望向他。 松林里,一时间静的可怕,连老六都暂时忘了哀嚎。 周燃调整好呼吸,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呆愣的几人, “还傻坐着干什么?” 几人回过神来,急忙爬起身。 宋老拐目光里充满敬畏,磕磕巴巴道, 周燃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愣着干什么?拿米,割头,换军功去!” 几人终于反应过来,急忙牵过马,将鲁秃子的尸体和老六放在马背上,又收了粮食,割了五个蛮子的脑袋,挂在另一匹马身上。 伍长神色郑重,向周燃抱拳道, “虎牙堡伍长,胡大海,不知小兄弟高姓大名?” “来时我已经报过名字了。” 周燃翻身跃上马背, “岭东村村民,周燃!” 回去路上,几人都自觉的跟在周燃身后。 伍长胡大海悄悄打马,上前几步,小心问道, 如今天下风雨飘摇,尤其在北境,经常有流民作乱。 周燃明白他的顾虑,轻笑一声, “伍长放心,我是清白出身,这身本事是家传的手艺,只可惜这世道,有本事的人总是得不到施展。” ... 虎牙堡。 小秦如临大敌,伸长了脖子趴在瞭望台上。 见到胡大海几人终于回来,长长出了口气。 忽然发觉周燃骑马走在最前,马背上隐约还挂着几颗人头,顿时紧张起来,急忙冲出哨堡,放下吊桥。 等看清了马背上那几颗人头,小秦目瞪口呆, 宋老拐走过来猛推了他一把, “妈的!咱们都瞎了眼,没认出真神!” 回身指着周燃, “这位周兄弟,单人匹马干了这五个蛮子!” “啊!” 小秦再次震惊,宋老拐猛地在他头上拍了一巴掌,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你藏的面拿出来,烙几张面饼,孝敬他老人家!” 半个时辰后。 热腾腾的面饼还未出锅,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 瞭望台上传来钱松的喊声, “老赵回来了!还跟着一队人马!” 几人推门而出,站在木栏边眺望。 老赵一马当先,赶到壕沟边, “伍长!快放桥!刘校尉来啦!” 胡大海面露喜色, “刘校尉来的正好,周兄弟参军的事,正好归他管!” 吊桥放落,老赵急匆匆迎上来, “咋样了?遇见蛮子了么?” 胡大海望着越来越近的人马,摇头道, “等会再说,刘校尉怎么亲自来了?” “我刚到大营门前,正好碰见刘校尉巡视回来,他听说咱们这见到蛮子,就亲自带兵过来了。” 刘校尉带着二十几名兵卒,策马来到哨堡前。 胡大海几人急忙迎上去,抱拳道, “虎牙堡伍长胡大海,见过校尉大人!” 那人四方大脸,皮肤黝黑,长相十分周正,翻身跳下马,向哨堡中望了一眼, “你们见到蛮子了?” “回校尉,我们于岭下遇见蛮子,杀敌五人,战死一人,伤一人。” 提起战死的鲁秃子,身后几人脸色变得黯然。 几人与他在虎牙堡中共同守卫了近两年,平时虽也闹口角,但毕竟同袍之情,胜过兄弟。 “五人?你们歼灭了一队斥候?” 刘校尉十分震惊。 若是杀虎口大营有此战绩,倒是正常,毕竟人多势众。 可区区一个哨堡,竟能歼灭蛮子一支五人小队,这战绩放眼整个北境,也是很了不得了。 宋老拐拎过一串人头,仍在地上, “大人,蛮子的脑袋在这!” 刘校尉直勾勾看了片刻,大笑道, “好!好!你虎牙堡有种!” 胡大海见周燃侧目瞟着自己,向刘校尉轻声道, “校尉大人,属下还有一件事禀报。” 拉着刘校尉小声嘀咕了一会。 刘校尉满脸的难以置信,打量着周燃, “你一个人,杀了这五个蛮子?” 周燃摇头, “这是虎牙堡所有人的功劳。” 这几人心里清楚,明明自己大意中了埋伏,是周燃单枪匹马救了自己。 可这时见他竟把功劳算在所有人身上,心里忍不住越发感激。 “鲁富贵为救同袍,战死沙场,应记首功。” 见他不忘为战死的同袍讨赏,刘校尉越发满意,笑道, “好,周兄弟这样的人愿意参军,是我边军一大幸事!” 命人收走了蛮子的人头,拍着周燃肩膀, “我这就回去登记造册,过两日让人把你的军牌和军功赏银一起送来。” 送走刘校尉,几人再次回到虎牙堡。 北境的冬季,天黑得早。 没过多久,天色便昏暗起来。 周燃包好几张面饼,又扛起一袋粮食,与胡大海几人告别。 还未出门,胡大海忽然抬头, “周兄弟,我和老拐送你回去。” 周燃明白他的意思。 边境战事不断,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既参了军,就要让人知道自己的家在哪。 万一哪天像鲁秃子一样,同袍也能知道,要去哪报丧,送抚恤。 “我家住岭东村,有一房小媳妇,你们跟我来吧。” 周燃带着几人回到岭东村,老远便望见家门口围着许多看热闹的村民。 一个粗鲁的声音正破口大骂, “你妈的!今天不说我家舅爷去哪了,我就把你卖进窑子!” 第6章 把那小卒的脑袋给我割回来! 周燃分开人群走进院子里。 身后窃窃私语。 “这是伊老头捡回来那流民吧?” “他回来也没用,这小子是个怂包!” “她得罪的可是李三爷!换你,你不怕?” “造孽啊,这家人本就窝囊,怎么得罪李三爷了?” 院子里,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富态男子,身后跟着七八个家丁。 伊秀秀小脸煞白,神色却十分坚决,拿着把柴刀站在破屋门前。 那富态男子穿着裘袄,戴着皮帽,刀条脸,两撇狗油胡搭在嘴唇上,用眼角瞟着周燃, “你他妈是谁?看你一脸穷贱相,难道还想管李三爷的闲事?” 周燃头也不回的从他身边走过, “我叫周燃,是她男人!” 院外看热闹的人顿时又响起阵阵低语, “她俩睡一起了?” “孤男寡女住一起,早晚的事!” “啧啧,可惜这漂亮丫头了。” “别胡说,伊老头捡他回来时,就是想让他给自己养老送终的。” “诸位乡亲!” 周燃猛地回过身,向院外村民抱拳道, “我与秀秀已经定下婚约,过几日准备摆下酒席,请大家一起给我们做个见证!” 他前世便是百战老兵,刚才又杀了五个蛮子,此时杀意正盛。 院外村民与他目光一碰,瞬间都闭上了嘴。 周燃走到伊秀秀身前,接过柴刀,捧起她冻得通红的小手哈了口气,轻轻搓着, 柴刀在手里上下颠了几下, “因为门口来了几条疯狗!” “妈的你骂谁?” “你这下贱货活腻了!” 家丁们破口大骂。 周燃轻声笑了笑,宠溺的捏了捏伊秀秀的小脸, “傻丫头,打狗不能用刀,得用棍!” 猛地挥手。 砰的一声,柴刀深深钉进中年男子脚边的木桩上。 那人吓了一跳,急忙向后退了几步,随即大怒道, “爷我今天宰了你这下贱货!” 周燃推开屋门,对伊秀秀笑道, “你先进屋,这里有我呢。” 伊秀秀与这些人在门口对峙许久,早就冻透了,心里又急又怕。 这时见到周燃回来,忽然就不怕了,只觉莫名的安定,乖巧的点点头, “我进屋等你。” 周燃关上门,随手在柴火堆里捡起一截短木,试了试手感,慢慢走到男子面前, “你又是谁?” 男子见他满身杀意,下意识又退了半步,随即脖子一梗, “我乃是李三爷的管家!到这来找我家舅爷的!” “你家舅爷又是谁?” “孙豹,孙大爷!” “你个土里刨食的下贱货!活腻了!” 周燃猛地踏进他面前,冷声道, “你们这群疯狗!跑到我家撒野,还吓到我家娘子!” 李管家急忙又退了一步,向身后家丁比划道, 他一个“手”字还没说出来,周燃手里短木已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这下用了巧劲,力量虽然不大,却打得十分响亮。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李管家脸上顿时肿起老高,“诶呦”一声惨叫摔到泥里。 身后家丁急忙抡起棍棒,可还没等迈开步,就接二连三惨叫着倒在地上。 李管家捂着脸坐起身,见满院子横七八竖的家丁,躺在地上乱叫。 噌的一下蹦起身, 话未说完,忽然见到两个穿着军服的人站在周燃身前,顿时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脱口而出, “镇北军?” 看热闹的村民也骚动起来,他们见周燃竟敢动手打李管家,只觉他这次大祸临头了。 哪知忽然冲进两个边军,三两下就放倒了家丁,都纷纷议论起来, “真是镇北军!” “难道她家那窝囊废参军了?” “那有啥用?遇见蛮子必死!可怜这小丫头刚订了婚约,就要守寡了!” 冲进来这俩人正是胡大海和宋老拐。 他俩见周燃威风凛凛,便躲在人群后看热闹看津津有味。 直到家丁要动手,俩人才急忙冲进院子。 他们都是刀头舔血的边军,对付几个恶奴不过手到擒来,眨眼间就把他们都打倒在地。 胡大海掏出军牌,啪的拍在李管家面门上, “看清楚老子们是谁?” 李管家被打得一晃,眯眼看清了军牌上的字, “周兄弟是我杀虎口第一猛将!刚单枪匹马干了五个蛮子!杀你们就像宰鸡一般!” 宋老拐咧嘴大吼,拔出腰刀在李管家面前晃了几晃, “再不快滚,老子把你们一个个倒吊起来,割喉放血!” 北境边关是军事重地,即便是地方衙门也得给镇北军三分面子。 李管家只是仗着主人势力欺压平民,见到有镇北军的人在,不敢再嚣张,捂着肿脸咬牙道, “你现在又想讲理了?” 周燃冷笑一声,拿着短木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这两位同袍脾气可不太好,惹恼了他们,可不光只是打个嘴巴。” 李管家见宋老拐举着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心脏突突直跳,倒退着向大门走去,嘴里依旧骂道, “镇北军又能怎么样,我们三爷也有说理的地方,你们等着瞧!” 转身推倒几个看热闹的村民,领着家丁急急忙忙跑出岭东村。 既已风平浪静,看热闹的村民也渐渐散开。 人人看着周燃的眼中,都带着一丝畏惧。 “那老兵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快闭嘴吧,小心惹恼了他,生吃了你!” ...... 关外的寒风,比关内凛冽的多。 漫天飞雪中,草原上错落着几栋白顶小帐。 北蛮都督阿古达,满面怒色坐在主帐中。 他是北蛮右贤王帐下第一猛将,不仅勇武冠绝军中,更精通汉文,深悉用兵之法。 斥候统领哈贵,跪在他身前,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过了半晌。 阿古达沉声道, 哈贵感受到身前人的恐怖威压,把头压得更低,小声道, “一个小卒杀了我们五个战士?” 阿古达怒喝一声, “奇耻大辱!” 盯着哈贵,声音低沉道, “我要你明日亲自带人,把那小卒的脑袋给我割回来,一雪前耻!” 第7章 相公教你磨豆豆 岭东村的天空,又飘起鹅毛大雪。 木屋内,炉火正旺。 周燃闭眼躺在床上,心里默默盘算着。 如今身份问题是解决了,可这生活条件也太差了。 下一步,得把前世那些新奇玩意弄出一两样来,手里有银子,才能在这乱世更好的活下去。 门帘轻挑。 伊秀秀轻手轻脚走进来,站在床前看了一会,觉得周燃已经睡着了,便轻轻掀开被,在他身边躺下。 小丫头耳朵里全是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忽然感觉有道目光盯着自己,急忙转过头,发现周燃根本没睡,正满脸笑意看着自己。 “呀!” 伊秀秀娇呼一声,刚想起身,周燃一把搂住她。 “来都来了,还想跑么?” 周燃笑道。 伊秀秀紧紧咬着唇瓣,清丽的小脸羞得通红, “我家娘子,我周燃的媳妇!” 伊秀秀犹豫一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抬眼看向周燃,乌黑的眸子里波光闪闪,几乎要滴出水来, 声音越说越小,变得如蚊子一般。 周燃想起小丫头那笨手笨脚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 “嘿,那天我迷迷糊糊的,不算数!” “啊?” 没想到他竟然记得那晚的事,伊秀秀越发羞得无地自容, “傻丫头,都是我媳妇了,叫相公。” 周燃对这乖巧的小丫头越看越爱,在她脸上啪的亲了一口, “这种事得徐徐渐进,让相公教你。” 伊秀秀连耳朵都红透了,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周燃坏笑道, “啊?要磨豆子?可咱家没有黄豆呢。” 周燃被小丫头满脸惊讶的可爱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豆豆就在你身上呢!” “啊?在哪?” “来,来,来,我教你!” 翌日,天明。 大雪已停,木屋外白雪连天。 周燃穿好衣服,看了一眼正睡得香甜的伊秀秀。 小丫头初经人事,就被折腾了大半夜,实在累坏了。 推开门,踩着没小腿的积雪,来到虎牙堡。 胡大海几人一早就煮了一锅稀粥,正等着周燃。 刚进一门,宋老拐就急忙迎上去,热情的搂住他肩膀, “周兄弟快!就等着你吃饭呢!” 胡大海盛了碗粥递到他面前,笑道, “老赵去杀虎口大营了,估计一会就能把你军牌和赏银带回来。” 周燃昨夜刚过了小登科,这时又听说马上就能落为军户,心情大好,从炉火中抽出一根木炭,随手在地上画起来, “给你们看样东西,双鞍马蹬。” “双鞍马蹬?那是什么?” 几人好奇心起,纷纷探过头盯着地面。 周燃边画边讲,详细介绍了双鞍马蹬的构造和作用。 此时天下,用的马镫都只有一个鞍一个蹬,只是作为上下马的辅助之用,操控马匹完全靠着缰绳。 像虎牙堡这几人常年骑马,翻身就能上马,马镫基本只是个摆设。 但双鞍马蹬却完全不同,它让骑手能安稳的坐在马上,骑术好的人,只要用脚操控马镫边的刺菱,轻碰马匹的肚子,就能完美代替缰绳,控制马匹。 这样一来,骑手的双手将得到解放,张弓射箭更加随意,同时双腿有了借力的地方,也能为骑兵提供更强的冲击力。 最关键的是,双鞍马蹬将会衍生出一种跨时代的战术——骑兵突袭。 其他人还没意识到这东西的意义,胡大海半辈子都在马背上渡过,越听越心惊,眼睛也越瞪越大, 震惊之下,竟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 周燃笑道, “伍长过奖了,反正闲着没事,咱们这就动手改马鞍吧!” 幸亏昨日从蛮子斥候那缴获了几匹战马,周燃需要的东西还算齐全,虽然不能做的与前世一模一样,但也勉强能用。 几人一直忙到正午,几副双鞍马蹬终于做了出来。 胡大海几人纷纷上马尝试,果真不用缰绳就能操控马匹,只觉异常神奇。 又过了半晌,老赵也从杀虎口大营赶了回来。 他本来满脸欢喜,见到周燃,神色忽然又垮了下来。 胡大海看出异常, “没拿到赏银?无妨,连军饷都发不出来,没领到赏银倒也正常。” 老赵低头瞟了一眼周燃, “周兄弟的军牌,没领回来。” “那是为什么?” 胡大海紧张问道。 老赵叹口气, “说是周兄弟的户籍出了点问题,不过刘校尉说会和都尉大人讨个办法。” 听说是户籍出了问题,周燃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蓟朝为解决流民问题,制定了极其严格的户籍制度。 所有人都要在原住地登记造册,且不可长时间离开所属州府,违者便会被消籍,定为贱民。 而只有良民,才能参军。 前身是逃荒来的北境,已离开家乡三年多,早就变成了贱民。 军方又没有更改户籍的权利,周燃自然不能参军。 胡大海惋惜的看着周燃。 “无妨,” 周燃挥挥手, “好事多磨,刘校尉既然说要与都尉大人商讨办法,我再多等几天就是了。” 见他并没灰心放弃,胡大海也放心下来, “放心,都尉大人统领杀虎口一千精兵,手中权利大,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哎?钱松这小子一早就去巡山了,怎么还没回来?” 宋老拐疑惑问道。 平日里都是老六巡山,他昨天被蛮子射穿小腿,已被送回家养病,所以今日才会是钱松巡山。 几人感觉到情况异常,顿时紧张起来。 周燃推了一把宋老拐, “我和老拐去找他,” 翻身跳上马背, “伍长,你们守好哨堡,随时准备点烽火!” 说完,与宋老拐策马而去。 两人在山里找了没一会,忽然见到一匹瘦马慢慢悠悠的迎面跑来。 “是钱松的马!” 宋老拐一惊。 周燃伸手勒住那匹瘦马,心里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糟了,他可能遇见蛮子了!” 第8章 飞雪狂乱,长枪策马 昨夜刚下过大雪,山里积了厚厚的积雪。 周燃顺着马蹄印,小心向前探查。 为防止蛮子伏击,宋老拐与周燃隔开一段距离,跟在身后。 两人沿着蜿蜒山岭找了近半个时辰,来到岭下一处矮松林。 大片半人多高的矮松被踏倒,连积雪都被踩成了雪泥。 中间一颗高耸的古松孤零零矗立着,树下赫然有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鲜血混合着积雪,已冻成了冰! 周燃示意宋老拐留在远处,自己在四周探查一圈,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的靠近那棵古松。 血是从树顶淌下的。 周燃缓缓抬头。 茂密的松针间,钱松被倒吊在树上。 脖子上被割开了一道骇人的口子,血早就放干了,扭曲的面孔被冻冰的鲜血盖住,显得异常残酷。 周燃绕到树后,砍断绳子,冻硬的尸体砰的摔落下来。 这才看清,钱松浑身上下布满了数不清的伤口,显然死前遭到了极残忍的折磨。 宋老拐扑过来,红着眼看着钱松, “他妈的!一定是狗日的蛮子!” 周燃叹了口气, “先带他回去吧。” ...... 虎牙堡,气氛压抑。 钱松的尸体已经被送回家,几人围坐在炉火旁,谁都没有说话。 周燃随手拨动着炉中的柴火,忽然开口, “得做些准备,毕竟咱们不能确定,虎牙堡的位置是否已经暴露。” 宋老拐想替他辩解两句,可话说到一半便卡住。 因为任谁都不能保证,自己在受到那样的折磨下,还能保住秘密。 “我也不相信他会出卖咱们,” 周燃扔下炉铲,站起身, “但事关军务大事和咱们的身家性命,还是谨慎点好。” 天色渐渐黑下来,空中不仅又下起了雪,还刮起了凛冽的寒风。 雪片还没落下来,就没大风吹碎,变成了漫天雪沫。 这种天气,最适合偷袭。 蛮子的斥候统领哈贵,躲在密松林里,望着轻悄悄的虎牙堡。 这场雪是老天爷帮我! 手下这九名精挑细选出来的战士,一定能悄无声息的潜入哨堡,杀了那几个小卒! 哈贵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向身后挥挥手,八名斥候成一线散开,悄悄向虎牙堡靠近。 直到壕沟边,蛮子停下观察一下,见虎牙堡一片死寂,显然堡中的人毫无防备。 八人跳下壕沟,从另一侧爬上去,毫不费力的就打开了木栏的门。 这八人早就定了好计划,四人守在院子里,另四人悄悄推开哨堡的门。 哨堡里,一片漆黑,隐约能看见最里面的墙脚下,放着几张木塌,榻上棉被鼓起。 四人对视一眼,露出残忍笑意,举刀悄悄走到几张木塌旁,狠狠劈了上去! 棉被被乱刀劈碎,露出里面成捆的——稻草! 中计了! 四人瞬间慌乱起来,刚想转身逃出门,忽然从后窗射进一只火箭。 满地浸透火油的稻草轰的爆燃,火焰霎时将四人吞没。 皮甲受到烈火炙烤,化成粘稠的油脂死死粘在身上,四名蛮子斥候的皮肉,眨眼间就被烧焦,发出刺鼻的味道。 院子里的四个蛮子,见哨堡里忽然火光冲天,惨嚎声尖锐刺耳,急忙想退出院子。 可还没来得及转身,厚厚的积雪中,忽然跳起几道人影! 周燃带着几人,早就埋伏在了雪里。 一个蛮子正站在宋老拐身旁,他谨记周燃的交代, 不求一刀致命,但要保证一刀让蛮子失去行动力! 寒光一闪而逝,蛮子双腿被宋老拐齐膝斩断! 他这辈子,第一次一对一打倒一个蛮子,顿时信心大振, 周燃从雪中一跃而起,腰刀自下而上,唰的一下划开蛮子的肚子。 那蛮子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热气腾腾肠子散了满地。 老赵的位置离蛮子较远,跳出雪后没能一刀制敌。 蛮子向他当头劈出一刀,虽被他横刀挡住,但蛮子力大,下劈的力量将他震得仰面摔倒。 那蛮子扑上去,照着他脸上又是一刀! 老赵惊叫一声,想要侧头,但却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胡大海终于从哨堡后赶了过来,挥刀砍断了蛮子的脖颈。 小秦虽埋伏的位置紧靠着一个蛮子,可他紧张的浑身发抖,竟一刀劈歪。 腰刀贴着蛮子的腿,咔嚓一声砍在地上。 那蛮子急忙向后躲了半步,抬腿将他一脚踹倒。 宋老拐猛冲过来,砰的一声,将那蛮子撞飞出去。 他倒在地上滚了几圈,一挺腰站起身。 这才惊觉,与他一起来的蛮子都已经躺在地上哀嚎。 冲天火光照耀下,一向胆小懦弱的蓟朝兵卒竟如杀神般,凶神恶煞盯着自己。 恐惧感直冲头顶,蛮子怪叫一声,连滚带爬的逃出木栏,冲向壕沟。 周燃看着蛮子手脚并用爬出壕沟,冷声道, “放吊桥!” 伸手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吊桥重重砸在雪地上, “驾!” 周燃手持长枪,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刨起漫天积雪,向木栏外飞驰而去! 蛮子一爬上壕沟,便大呼大叫着向松林逃去。 哈贵远远看到虎牙堡中升起火光,还以为手下人已经的得手,正得意的大笑,忽然见到一名斥候仓皇的逃来! 他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 狂乱飞雪中,一道人影策马长枪,眨眼间就将那名精锐斥候一枪挑死! 那人挑死斥候后,勒马停住,就站在风雪中,静静看着自己这片松林,仿佛在挑衅。 真的失手了! 哈贵咬牙低吼,回头翻身上马。 我们蛮族的战士,杀蓟朝的兵卒一向如宰狗一般! 我身边现在还有一名精锐,我们两个人还会怕你一个小卒? 哈贵带着最后一名精锐斥候冲出松林, “骑兵马战,我蛮族天下第一!” 周燃掉转马头,向两人迎面策马狂奔! 冲在前方的斥候拉满长弓,一连射出三箭。 周燃侧身卧在马背,躲过飞来的利箭。 斥候再想拉弓时,周燃已冲到眼前! 哈贵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小卒竟想近战! 他心里狂喜,战马这么大的冲击力,就算一枪挑中斥候,他自己也一定会被冲下马背,到时候自己随手一枪就能要了他的命! 砰! 蛮子斥候被周燃一枪挑落马背,可他却依旧稳稳坐在马上! 哈贵心里如响惊雷, 可他还来不及细想,一点寒芒已将他胸腹刺穿! 第9章 不是良民,不能参军 打扫完战场,已经朝阳东升。 雪后初晴,阳光照在身上,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虎牙堡被烧毁了大半,重建可能要费些日子。 几人躲在废墟的墙下,生火做饭。 水还没烧开,老赵便在壕沟外高声大喊, “伍长!开门!” 胡大海本来是派他去杀虎口大营报战绩的,可这才走了不到半刻钟,怎么又回来了? 胡大海急忙来到门前,看到老赵身后,竟跟着刘校尉。 吊桥放落,几人迎出门。 刘校尉几步走过吊桥,一把拉住周燃, “你们昨夜杀了十个蛮子斥候?” “不错。” 周燃点头。 “其中一个,还是个统领!” 宋老拐高兴得眉飞色舞。 “我听老赵说了,” 刘校尉大笑道, “我回去就禀告都尉大人,到时我亲自把赏银送来!” 胡大海急忙迎着刘校尉来到战马前, “大人请看,这是周兄弟的奇思妙想!” 刘校尉奇怪道, “这是什么?” 胡大海当即骑上马,给他演示了一圈。 刘校尉越看越惊奇, “不错!” 宋老拐得意大笑道, “周兄弟昨夜手持长枪冲锋,一连挑了两个蛮子!自己还安安稳稳坐在马上!” 刘校尉绕着马走了好几圈,嘴里不断啧啧赞叹。 “校尉大人,我是半道上碰见你的。” 老赵提醒道。 “唉,对!” 刘校尉一拍脑门, “差点忘了,我本是来找周兄弟的。” 回身看向周燃, “周兄弟,你不是良民身份,不能参军。” 胡大海焦急起来。 刘校尉抬手打断他, “不过,我已和都尉大人商讨出了个办法。” 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周燃, “这是一封杀虎口大营的荐书,你拿着它去平望县县衙,重新登记造册,这样一来就能参军了。” 周燃接过荐书,抱拳笑道, “多谢刘校尉!”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刘校尉便和几人告别,带着蛮子的人头返回杀虎口大营。 周燃让胡大海去周围村子里找些人手来,帮忙修复虎牙堡。 自己则带着荐书,赶去平望县。 快到正午时,周燃走进了县城。 这里只是北境的一座小城,低矮破旧的民居,零落的商铺,放眼望去一片萧条。 他一路来到县衙门前,刚迈上两节石阶,门前的捕快便大步走过来,举起刀鞘指着脸喝道, “站住!县衙是你能进的地方么?” 周燃面露微笑,抱拳道, “这位大哥,麻烦通禀一下,我带着杀虎口都尉大人的荐书,到这来登记造册的。” 捕快听说他带着镇北军都尉的荐书,脸色温和不少,回头向门里喊道, “张主簿走了没?” “没走,在东厅陪老爷用膳呢!” 门里有人应道。 捕快指了指一旁的角门, “大门是老爷进出的地方,你从这进去,里边有人给你引路。” 周燃道了声谢,走进角门。 一个杂役带着他转过大堂,来到东侧一处厢房。 杂役进屋通禀。 周燃站在门前,听厢房中县官正与人饮酒。 边军的兵卒们朝不保夕,村里的百姓生活疾苦,这县官活的倒还真滋润! 周燃心里正冷笑间,厢房里走出一名三捋长须的中年人,表情十分和蔼, “我是县衙的主簿,你带着哪位都尉的荐书?” “杀虎口。” 周燃递过荐书。 主簿接过荐书,笑道, “你在这稍等,我去给老爷看一眼。” 说完,撩起衣袍匆匆走回房中。 过了半晌。 主簿再次走了出来,面色变得阴沉, “大胆刁民!竟敢私造文书!” 周燃一怔, “你说我这荐书是假的?” “老爷看过了,假的!” 主簿冷哼一声, “快滚!再废话抓你下狱!” 周燃心里念头急转。 这荐书不可能是假的。 主簿见他依然站在原地,又走过来,表情依旧十分严厉,声音却压得很低, “快走,离开县衙!” 周燃反应过来,知道肯定出了什么事,还是先离开这地方,再想办法。 同时也感叹这主簿倒是个好人,轻声道, “多谢!” 急忙转身离开县衙。 主簿转过身,轻叹道, “这李三儿,在县里欺男霸女也就算了,竟连村里的穷苦人也不放过!” 摇了摇头,迈步走回厢房。 房中,八仙桌上摆满酒菜。 县官吴行舟满脸酒气坐在主位,身旁坐着一人。 那人方鼻阔口,满脸虬髯,长的十分凶恶,正是平望县第一富户,李三爷。 吴行舟端起酒杯嘬了一口,问道, “那贱民怎么得罪贤弟了?” 李三儿撇了撇嘴,骂道, “他妈的!前几日,我家小舅子去他家讨债,结果一去不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端起酒壶给吴行舟又倒了一杯, “后来我让管家去他家要人,他又自称是军户,打了李管家一顿!” “岂有此理!” 吴行舟重重一拍桌子, “贤弟你马上写一道状纸,我这就让人抓他下狱!” 李三儿犹豫道, “只要我不同意,他永远都是贱民,县衙抓流民,这是维护我大蓟安稳的职责所在,他镇北军管得着么?” 吴行舟双手交错,将那封荐书撕得粉碎, “荐书?哪有荐书?谁看见荐书了?” 又嘬了一口酒,冷笑道, “大蓟的律法如何解释,还不都在我一张嘴上?” 李三儿阴沉沉笑道, “好!我这就写状纸!” ...... 周燃离开县衙,在暗处躲了一会,见无人跟来,便径直向主街走去。 无论如何,答应秀秀的酒席要先办了。 老赵从杀虎口大营领回的赏银,足够置办几桌酒席了。 买好了所有东西,周燃拎着大包小裹,赶回了岭东村。 天刚擦黑时,酒菜终于摆上了桌。 一向冷清的木屋里,变得十分热闹。 平日里关系好的街坊,村里上了年纪的老者,嘴馋长身体的孩子们,木屋里一下显得十分拥挤。 宋老拐看着忙前忙后的伊秀秀,向周燃翘起大拇指,赞叹道, “好马配好鞍!周兄弟这媳妇带劲!我老拐要也能有个这样的媳妇,做梦都能乐醒了!” “也不瞧瞧自己那副德行!能和周兄弟比么?” 胡大海难得的开怀大笑,调侃道, “你还是找郑寡妇去吧!” 木屋里哄堂大笑,其乐融融。 周燃满心欢喜喝下一杯浊酒,门外忽然跑进个七八岁的男孩,正是街坊牛莽家的小儿子。 小男孩一脸惊恐,轻轻拉了拉周燃的衣角, “周叔叔,我看见村里来了好多捕快!” 第10章 刁民!下跪! 听说村里来了捕快,所有人顿时紧张起来。 边军虽粗鲁,但很少欺压百姓。 倒是这些县里来的官爷们,苛捐杂税、壮丁徭役,轻则毒打一顿,重则还要抓捕下狱。 村民们纷纷伸长了脖子,望着窗外。 周燃站起身,温声道, “各位稍坐,我去看一眼。” 胡大海和宋老拐也起身,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中,院门就“砰”的一声被踹开。 十几名捕快举着腰刀铁链冲进来,将三人围在中间。 一个穿着官服的干瘦男子,大摇大摆走进院,抬手指着周燃, “大胆刁民!见了本县还不下跪!” 木屋内,村民们围在窗前,探头探脑的望着窗外。 “啊?县太爷亲自带人来干嘛?” “不会是来抓周家兄弟的吧?” 伊秀秀悄悄推开门,关切的看着门外。 院中。 周燃目光扫过捕快,定在吴行舟身上, “在下是杀虎口的兵卒,按蓟朝律法,可不跪地方官。” 吴行舟眼一瞪,喝道, “放肆!你明明是个消籍的贱民!如何能参军?” 事已至此,周燃已隐约猜到,这县官一定是李三儿找来的,毕竟地方官员与豪强勾结在蓟朝是常态。 “不知县令大人,因何事抓我?” “哼!你的案子犯了!” 吴行舟冷笑道, “有人告你图财害命,杀害孙豹,还不快跪下受绑!” “大人可有证据?” “等本县抓你回去,证据自然就有了!” “没有证据,我不会和你走的。” “大胆!” 胡大海见情况越发不妙,急忙拿出军牌, “大人,他真是我虎牙堡的人,只不过军牌还没发下来。” “没有军牌,就不是军户,” 吴行舟瞟了一眼军牌,轻蔑笑道, “你区区一个伍长,在本大人这可保不住人。” 宋老拐猛地跳出来, “你个狗官!” “老拐!” 胡大海急忙把他拉了回来。 吴行舟与李管家不同,乃是朝廷钦命的一县之主,不是一个普通军户可以随意辱骂的。 吴行舟沉下脸,冷声道, “你个不识字的破落军户,我只当你是放屁,再多说一句,我就一纸公文告到镇北将军府,治你个辱骂命官之罪!” 木屋窗前,村民牛莽忽然转身向外走去。 牛家媳妇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他, “你要干啥?” “妈的,这一桌子好酒好菜,我牛莽是白吃的?” 牛莽看着屋里村民,骂道, “杂种艹的,你们都忘了?他前几天刚杀了五个蛮子!没有他们在边关杀蛮子,你们还有命坐这吃饭?” 说完,猛地甩开牛家媳妇,大步走向门外。 马家老伯颤颤巍巍站起身, “我老头子年纪大了,不在乎死活。” 拄着拐棍一边向外走,嘴里一边絮叨着, “伊老哥年轻时待我不薄,我可得保住他家这点香火。” 接着,又有几个胆大有血性的跟着起身,也走了出去。 今天来的人,都是平时与伊老伯和周燃关系相熟的,见有人开了头,也都陆陆续续走出了门。 眨眼间,木屋中走出数不清的村民,把周燃牢牢挡在身后。 凛冽寒风里。 吴行舟见这些人脸上虽带着恐惧的神色,脚下却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一直得意洋洋的脸上,终于露出怒意, “你们这些刁民!要造反吗?” 周燃悄悄拉住伊秀秀小手,低声道, “一会杀出去时候,紧跟着我。” 伊秀秀看着他坚毅的目光,只觉前方就算是妖魔鬼怪自己也不怕,重重的点了点头。 胡大海趴在周燃耳边,悄声道, “一会我和老拐拿住那个狗官,你带着弟妹去杀虎口大营,到了那,就算天王老子也拿你没辙。” 周燃点点头,分开村民走出来,向众人一抱拳, “各位乡亲街坊,抱歉这顿饭吃的不尽兴,今天到此为止了,各位请回吧!” 这些人平时生活已经够凄苦了,周燃不想让他们因为自己,遭受无妄之灾。 “我不走!” 牛莽梗着脖子,大喊道, “大老爷!周燃前几天刚杀了五个蛮子,是个保家卫国的英雄!你怎能说抓就抓?” “无知刁民!” 吴行舟面色涨红, “他一个消籍的贱民,连军户都没有,杀什么蛮子?” 指着周燃的脸,大喝道, “你这下等人,前者到我县衙招摇撞骗,现在又谎称镇北军,煽动刁民造反!” 猛地一挥手, “给我把他抓回大狱!” 十几名捕快顿时叫骂着冲了上来,周燃双臂一震,便要动手! “谁说他不是镇北军?”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虽不大,却清楚的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院中所有人齐刷刷望向门外。 只见老赵和小秦恭敬的站在门边,迎着一人大步走进院中。 那人顶盔掼甲,罩袍束带,英气逼人。 长相却面如冠玉,十分儒雅,倒像是哪家豪门的公子。 他年纪虽刚入中年,却已一头银发,极是札眼。 胡大海见到那人,顿时笑了起来, “哈!天王老子来啦!” 第11章 双鞍马镫 东岭村,木屋前。 吴行舟上下打量着银发男子,感觉他似乎来头不小,拱了拱手, “你是何人?” 那人满脸傲色,随意瞥了他一眼, “本官是杀虎口都尉,谢秋白!” 村民们顿时悉悉索索,小声议论起来。 “杀虎口都尉?” “我知道!白发将军,谢秋白!” 镇北军的都尉,是个正五品的武官,比吴行舟正八品的县令大了三级。 吴行舟瞬间矮了半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拱手道, “下官见过都尉大人。” 谢秋白从鼻子嗯了一声,突然脸上傲意全消,一把搂住周燃,笑道, “周先生,我因军务来晚了一会,喜酒可还有么?” 周燃见刘校尉站在门口,向自己挤眉弄眼,笑道, “喜酒倒是有,不过这位县太爷不让喝了。” 谢秋白盯着吴行舟, “周先生虽暂时没落军户,可却是我帐中幕僚,你想从我大帐里抓人?” 吴行舟脸犹豫一会,咬牙道, “维护一方安稳,是我县令的职责所在,这贱民图财害命,杀害孙豹,本县依大蓟律法捉拿他归案,都尉大人想阻挠么?” 周燃推开捕快,走到吴行舟面前, “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孙豹,可有证据?” 冷笑道, “你无凭无据,单凭一面之词就要抓我,还敢妄谈律法?” 谢秋白点头道, “你若无凭无据,我不会让你带走周先生。” “本县的上司,是知州大人,你都尉大人做的,可是镇北军的官。” 吴行舟冷哼一声, “别忘了他可是个消籍的贱民,你想管地方上的事,不怕僭越么?” “我已写过一封荐书,为他重新登记造册。” “什么荐书?本县可未曾见到什么荐书,” 吴行舟翻了翻眼皮, “何况他现在有命案在身,按律就算有荐书,本县也不能给他改籍!” 周燃见他句句都离不开律法,知道这贪官半辈子都在官场混迹,行政律法那一套让他背的滚瓜烂熟,好说好商的今天是完不了了。 “在下也不叫县令为难,不如这样,” 向谢秋白抱拳道, “都尉大人与我同去县衙,协助县令查清此事。” 谢秋白盯着周燃,嘴角慢慢浮现一丝笑意, “好主意,那我就和周先生一起去平望县大牢坐一坐,明日再让刘校尉带队人马去接咱们!” 镇北军的兵马跑到县衙门口闹事,那可就算是哗变。 要真因为都尉进了大牢,惹得杀虎口大营哗变,这罪名太大,就算知州大人也保不住他。 眼见谢秋白铁了心要保周燃,吴行舟脸色涨的通红,心里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定了。 “孙豹不会无故消失,等我找到证据,查明真相,定会上报知州大人,到时咱们去镇北将军面前当堂对持!” 谢秋白晒然一笑, “我等你。” 随意挥挥手, “滚!” 吴行舟猛一跺脚,重重哼了一声,带着捕快消失在村外。 周燃向谢秋白微微一笑, “请都尉大人,进屋喝杯喜酒。” 谢秋白满脸温和,眼中透着欣喜, 夕阳沉到山后,木屋中又重新热闹起来。 村民们见县官灰溜溜的走了,心里十分畅快,重新摆开酒席,开怀畅饮起来。 宋老拐见这些人刚才各个都挺身而出,心里感动,拿着酒碗一个接一个的敬酒,连马老伯都被他灌了两碗,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这时正搂着牛莽,两人坐在墙角,捧着酒坛狂饮。 外屋,火炉旁。 谢秋白和周燃头挨着头,蹲在地上,认真的盯着地面。 火炉旁地方有限,刘校尉只能蹲在锅台上,伸着脖子从缝隙间看向地面上的各种图画。 他白天见了双鞍马镫,大为震惊。 一回到大营,便急不可待的禀报了谢秋白。 因为他知道,自家这位都尉大人,一定会意识到这东西的重要性。 果然,谢秋白听了之后,便扔下所有军务,马不停蹄赶到虎牙堡。 听说周燃在家置办酒席,就又匆忙赶到岭东村,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周燃拿着木炭,在地上勾勾画画,不仅详细解释了双鞍马镫的构造,还讲解了骑兵突袭的各种阵型和战术,包括练兵方法,甚至还有马匹饲养。 他前世在华夏国的北疆草原服役多年,这些事对他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般,深深印在脑海里。 这些东西,都是几千年来,无数鲜血浸透出来的经验。 谢秋白只觉闻所未闻,仿佛打开了一片新世界,越听越欣喜,几乎乐出声来,一把拉住周燃, “你明日就去杀虎口大营,一千兵马任你操练!” 周燃轻叹口气,站起身捶了捶蹲麻的大腿, “都尉大人真的只打算让我当个幕僚?” “当然不是,” 谢秋白起身,随手端起酒碗灌了一口, “那绿豆小官儿仗着手中有些权利,就以为在平望县能只手遮天了。” 递过酒碗,紧紧盯着周燃的眼睛, “我姓谢。” 当知道他叫谢秋白时,周燃就已经大概猜到他的来头。 他可不仅仅是北境的一名都尉这么简单。 谢氏是江南名门,虽不是顶级门阀,但也算是一流豪族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一个堂堂豪门公子,要跑到这冰天雪地的北境,当一个朝不保夕的边军。 周燃这半天讲的口干舌燥,也不客气,接过酒碗喝了一口,轻声道, “江南谢氏。” 谢秋白似乎不愿多谈自己的出身,抢过酒碗一饮而尽, “我明日就修一封家书,在我家乡为你登记造册,直接落为军户!” 困扰许久的身份问题终于解决,周燃抱拳笑道, “多谢都尉大人!” 夜色渐深。 酒席终于散场,虎牙堡几人和村民们纷纷与周燃告别回家。 谢秋白再三嘱咐,定要明日一早就去杀虎口,才带着刘校尉和一队亲兵离开东岭村。 木屋又重新清冷下来。 周燃收拾完杯盘,坐在床头考虑起练兵的事。 伊秀秀端着一只粗瓷碗,袅袅婷婷走到床边, “相公,你今日喝了不少酒,喝碗姜糖水醒醒神吧。” 周燃正想的出神,随手接过来喝了一口。 只觉这碗姜糖水甜中发苦,还有些涩口,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这里边是什么糖?怎么有点苦?” 伊秀秀见他皱眉,还以为自己做的不好,一脸歉意道, “可能是我煮的火大了?” “不是,红糖就这个味,” 周燃摇摇头,伸手把她搂到怀里, 话说一半,忽然顿住。 原来这里,还没有白糖! 第12章 我要选锋! 木屋中。 周燃端着姜糖水,心里念头电转。 白糖可比红糖的味道好多了,一定大受欢迎。 关键是,用红糖就能提炼白糖,工艺还特别简单! 越想越觉得可行,顿时欣喜若狂,在伊秀秀嘴上啪的亲了一口。 小丫头顿时羞红了脸,在怀里挣扎几下, “唉!熄什么烛火,” 周燃嘿嘿笑道, “点着烛火,相公看你才看的清楚!” 抱起伊秀秀放到腿上, 经过那晚的“磨豆豆”教学,小丫头已能猜到,这“拔蜡烛”也一定不是什么正经事。 眸子里顿时眼波流转,急忙转过脸,抿嘴道, 周燃被逗得哈哈大笑, “谁说的,相公教你的都是正经事!娘子不仅得学,还得学的精通,用的娴熟!” 木屋外,一夜无雪。 翌日。 伊秀秀知道自家相公今日要去杀虎口,一早便起床,与周燃用了早饭,依依不舍的送他出了门。 周燃先去了一趟虎牙堡。 见到许多村民自发赶来帮忙,因此重建进度极快,再有几日应该就能建好,不禁十分欣慰,牵出一匹战马,直奔杀虎口而去。 寒风吹在身上,虽然依旧凛冽,但周燃却感觉十分惬意。 杀虎口大营前,刘校尉正在营门前等候,见周燃策马赶到,笑着迎上去, “你可算来了!今天一早,都尉大人就把人马都点到校武场了!” 周燃与他一路谈笑走进大营。 大营里岗哨设置密布有序,营帐安排错落有致,显然谢秋白确实精通用兵之法,并非完全靠着家族势力坐上的都尉位置。 一直到了校武场,兵丁们整齐排列在场中,谢秋白手持长枪站在校台中央。 刘校尉将周燃一路引到校台上。 谢秋白向周燃简单介绍了台下的各营队伍。 杀虎口共有一千人马,分成四营。 刘校尉名叫刘期泉,负责破自营。 其他各营,都分别有一名校尉负责。 除了羽字营今日在杀虎口城关上值守,其他三营全都已经到场。 介绍完,谢秋白向台下高声道, “这位就是周燃!” 虎牙堡最近连创惊人战绩,周燃的名字几乎传遍了杀虎口的每一只耳朵。 台下顿时有人小声嘀咕起来, “不仅是五个蛮子,听说他前几日还用计设伏,杀了十个蛮子斥候。” “对了,其中一个还是个斥候的统领!” 谢秋白长枪在地上一顿,场中逐渐安静下来, “他不仅武力超绝,更是一位练兵用兵的奇才!今日,就让他带着大伙操练一番!” 回身看着周燃淡淡一笑, “请吧!” 周燃走到校台边,看着校武场上各营士兵, “我不敢称是奇才,只是懂一些道理罢了。” “你们都是军人,拿起刀枪是为了保国、保家、保百姓!” “你们在关外多杀一个蛮子,关里就少死一个百姓!” “而且,沙场上刀剑无眼,你们变得越强,就越可能活着走下战场。” 顿了顿, “我能做的,就是让关内不死一名百姓,让你们都能活着走下战场!” 周燃说完,静静注视着场下。 校武场上,有人面色激昂,跃跃欲试。 但更多的人面无表情,麻木的盯着前方。 锋字营和突字营的两名校尉微撇嘴角,满脸不屑。 蓟朝军事衰弱,乃是多年累积的病症,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 周燃本来也没指望说几句话,就能燃起所有人的情绪。 走下校台,翻身上了马背, “三营校尉,带兵随我出营!” 刘期泉率先整顿破字营,跟着周燃走出大营。 剩下两营慢慢跟在身后。 来自现代的练兵方式,更合理、更完整,但也更严苛。 周燃前世出身精英部队,用的训练方法,自然也是训练精英的方式。 才刚过正午,大部分兵卒就已经累倒在雪地里。 锋字营校尉名叫范天爵,喘着粗气骂道, “这个狗日的!要把人都折腾死!” 一屁股坐在地上,回头大声吩咐道, “传令下去,锋字营原地修整,埋锅做饭!” 甲标标长郭大辉,小心提醒道, “还没传令修整呢。” “他一个哨堡的小卒,还真拿自己当都尉了?” 范天爵狠啐了一口, “原地修整!做饭!” 没过一会,锋字营中便升起袅袅炊烟。 又过了片刻,范天爵见突字营也开始埋锅做饭,只有破字营依旧原地待命,撇嘴骂道, “妈的,就刘期泉那老狗会装乖巧!” 从郭大辉手里接过米汤,刚喝了一口,传令兵匆匆赶到, “范校尉,都尉传令,各营校尉到前方土丘集合。” 范天爵把碗重重塞进郭大辉怀里, “给我拿着!” 起身气冲冲向远处走去。 片刻后。 周燃和谢秋白站在土丘上。 周燃面无表情看着锋字营和突字营的校尉, “我并未下令修整,你们为何擅自做主,违抗军令?” 范天爵“噗”一声蔑笑, “我饿了,累了,凭什么不能修整?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虽是和周燃说话,却一直斜眼看着谢秋白, “让你练个兵,还真拿自己当将军了?瞅你这德行,若是做了咱们镇北军的右都将,恐怕连镇北将军也不放在眼里了!” “嗯,你是因为饿了,累了。” 周燃点点头,依旧面无表情,向突字营校尉问道, “你又是为了什么?” 突字营校尉名叫赵彪,所有人里,他在杀虎口的时间最长,甚至比谢秋白还早。 赵彪不理周燃,径直走到谢秋白身前,抱拳道, “禀都尉,像周燃这样练兵,还没见到蛮子自己就先累倒了,若是蛮子来袭,手下兄弟哪还有力气拿刀枪?” 谢秋白跟了他们大半天,也觉得周燃太过严苛,可此时又不好说什么。 正犹豫着,周燃忽然开口, “赵校尉说得有道理。” 又转身向刘期泉说道, “刘校尉,咱们今天就到这了,破字营也修整吧。” 范天爵冷哼一声,大摇大摆离开土丘。 赵彪向谢秋白抱拳告退。 等三人都走远了,周燃问道, “范天爵是什么出身?” “他亲娘舅是镇北军的右都将,马忠仁。” 谢秋白摇头苦笑, “刚来不过数月,到此是来历练的。马都将与我说好,等到明年开春,就找个机会把他调进镇北将军府。” 蓟朝的北境边关防线,是由十一处关隘组成。 右都将负责整条右侧防线,有六处关隘归他管辖,属于是谢秋白的直管上司。 “那赵彪呢?” “他到是个穷苦出身,在杀虎口很久了。我刚到时,他还只是个标长。我看他算是个百战老兵,又有点本事,就让他做了校尉。” 周燃明白,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分派系,哪怕谢秋白是一军都尉,也难以完全掌控所有事。 “我还有件事。” “何事?” 所谓“选锋”就是在一支军队中选出少量精英,组成一支精锐小队,类似于现代的特种兵。 谢秋白挑了挑眉, “何时选?” “现在!” 他之所以开展这样严苛的训练,目的就是为了“选锋”。 “把现在还能站起来,跑得动的兵卒选出来二百人给我。” 周燃轻声笑道, “我的训练只适合少数人,给我二百人,我还你一支天下精骑!” 第13章 突发,屠村! 入夜时分,周燃踩着厚厚积雪回到家。 他离开杀虎口大营后,先去了一趟平望县,找工匠打造了一只半人高的漏斗型器皿,买了二十斤红糖,又跑到河边挖了一袋黄泥。 冬季天冷,泥土都被冻住了,周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挖出来一袋黄土,所以直到这时才赶回岭东村。 伊秀秀正在里屋呆坐,听见门响,急忙起身甜甜喊道, “你回来啦!” 撩开门帘迎出去, 绕着漏斗看了一圈,又打开两个布袋瞧了瞧,眸子里满是好奇, “相公,你买这么多红糖干嘛?还有那袋泥,是要修房子么?” 周燃掀开锅,抓起一张饼,边吃边说道, “相公今晚教你一个正经事。” 想起周燃教给自己的那些“正经事”,伊秀秀羞红脸,抿嘴笑道, 周燃嘿嘿笑了两声,随即正色道, “我今天教你的真是正经事,我要教你制糖!” “制糖?红糖吗?” 伊秀秀好奇的眨眨眼。 “这种糖叫白糖!” 在前世,黄泥制糖法虽是在宋代才出现的,但却不是什么高深的技艺,只需用水淋浇就行。 周燃当即就倒出几斤红糖,开始提炼白糖。 小丫头看着几桶水淋过漏斗后,黄泥下的红糖竟神奇的变白了! 好奇的捏起一把放在手心,仔细看了看,只见在火光下晶莹剔透,如屋外的白雪一般。 “这个能吃么?” 周燃捏起一把放进嘴里,笑道, “你尝尝。” 伊秀秀伸出软嫩的舌头舔了舔手心,仔细品了品,眼睛猛地瞪圆,一向清冷的眸子里闪起星星, 她虽然平时看着成熟稳重,但毕竟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正是爱吃甜食的年纪。 白糖的口感比这种含许多杂质的红糖强了太多,她第一次吃到这种东西,顿时笑颜如花。 又伸手挖了一块放进嘴里,“嗯”“嗯”的连连点头。 周燃不说话,微笑的看着她。 伊秀秀嘬了嘬指尖,看着地上的二十斤红糖, “这么多红糖,得做出多少白糖来呀?” 忽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周燃, “相公,你做这种糖,难道是想卖么?” “你猜对了。” “你要在平望县开铺子?” “那倒不是。” 周燃摇头, “我要练兵,没时间管铺子,而且最关键的是,” 取出一个碗,把做好的白糖收进碗里, “糖、盐、铁,做这一类货物的商人,他们都有门阀豪族的背景,咱们要是贸然开这种铺子,即便这东西味道再好,只怕用不了多久,也得被那些世家挤兑黄了。” “那怎么办?” “利用世家,与他们合作。” 周燃把制糖的工具收拾到墙角, “我明天就要开始练兵了,可能要过段时间才会回来。你先把这些红糖做成白糖,等我找到合适的人,再想合作的事。” 听他说要离家一段时间,伊秀秀心里十分不舍。 但也知道,眼前这男人坚毅勇武,又满脑子奇思妙想,是绝不会甘心困在这座小小的木屋中的。 ...... 关外草原。 阿古达紧皱着眉,坐在军帐中。 哈贵亲自带着九名精锐斥候入关,却一去不返,这让他更加愤怒。 同时也意识到,那个小卒绝不仅仅是擅长武力,恐怕还有别的本事。 副将萨穆匆匆走进帐。 阿古达抬头看向他, “那人考虑好了?” 萨穆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案头, “回都督,那人同意了。” 阿古达打开信扫了一眼,咧嘴狞笑道, “好,他杀了我蛮族十五名战士,我就屠他蓟国十五座村落!” 翌日。 天还没亮,伊秀秀就起了床。 给周燃收拾好包裹,便陪着他一起出门,一直送到村头。 周燃宠溺的摸摸她的脸, “回去吧,我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伊秀秀乖巧的点点头, “嗯,我等你。” 出了岭东村,周燃策马直奔杀虎口大营。 谢秋白在大营东侧,为他单独开辟出了一块地方。 按照他的要求,选出了二百名精锐骑兵任由他指挥,取名“朔风骑”,给了他一个统领的名号。 同时要求其他四营不得干预“朔风骑”之事。 只是镇北军用的所有军械,都由锻翎镇的军械司统一打造,即使谢秋白派了亲兵去督造,周燃要的双鞍马蹬也还要等一段时间。 时间过去了月余。 朔风骑的二百人本身底子就好,在周燃每日的魔鬼训练下,终于渐渐有了点精锐的样子。 此时已进了腊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周燃刚率领朔风骑训练完回营,传令兵匆匆赶来, “周统领,都尉命你到主帐议事。” 主帐内,谢秋白背手站在沙盘前。 周燃走进帐里,抱拳道, “见过都尉。” 谢秋白笑着取出一个军牌,递给周燃, “给你的。” 既然有了军牌,那就说明自己这身份问题终于解决了。 “多谢你了。” “不必谢我,只不过杀虎口的武官职位暂无空缺,你依旧只能是兵卒身份,等有了空缺,我再给你递补。” “那倒不必,我来这不过一个多月,寸功未立,那种事不着急。” 没想到周燃会这么开明,谢秋白大笑道, “好,有种!” 两人正谈笑着,忽然刘期泉一阵风似的冲进大帐, “都尉,不好了!蛮子偷袭了勾家敦!” “什么!” 周燃和谢秋白同时惊道。 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冲出大帐。 勾家敦和岭东村相隔一道山岭,两人赶到时,整座村落只剩一片残垣断壁。 到处都是惨死的和被烧焦的尸体。 刘期泉双目赤红,从一处断墙后走回来,咬牙道, “禀都尉,据侥幸活下来的人说,这伙蛮子有五六十人。” “五六十人?” 谢秋白满腔怒火,沉声道, “这么多蛮子偷进来,周围的哨堡都干什么吃的?” “我已派人去了,” 刘期泉声音里带着悲痛, 谢秋白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转头看向周燃。 只见他紧紧抿着嘴,眼中闪着寒光。 几人都不在说话,在村中又转了一圈,留下刘期泉料理后事,谢秋白与周燃离开了勾家敦。 腊月的寒风如刀,刮在身上如尖针刺骨。 马蹄踩在积雪上沙沙作响,谢秋白忽然开口, “我身边这个几个亲兵都是信得过的,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三座哨堡,连烽烟都来不及点就被杀了,” 周燃声音冰冷, “很明显,蛮子知道这几座哨堡的确切位置。” 谢秋白勒住马,沉声道, “有内鬼。” 周燃轻轻摸着马鬃, “我来查。” “也只能你来查。” 谢秋白点点头,转头望着一旁的山岭, “我回趟家,再去虎牙堡交代些事。” 周燃掉转马头,向岭上走去。 第14章 烽烟骤起! 深夜的岭东村死样般寂静。 周燃的木屋中,点着一盏豆大的烛火。 伊秀秀从炉子上拿过壶,在桌上倒了三碗热水。 胡大海脱下棉衣,抖了抖寒气, “这么晚叫我们过来,有什么急事?” 宋老拐抓起一只碗,轻嘬一口, “有什么事不能在堡里说,非要我们到你这来?” “蛮子今天偷袭了勾家敦。” 周燃低声道。 “什么?” 两人顿时大惊失色。 宋老拐“啪”一声放下碗,紧盯着周燃, “村里现在怎么样?” 听周燃这么说,宋老拐瞬间垮下来,低着头黯然无语。 他和郑寡妇相好一年多,本打算再过两年攒下点银子,讨她回家做媳妇的,哪知突然之间发生这种事。 “五六十蛮子?” 胡大海惊道, “这么大动静,周围哨堡全没看到?” 周燃咬牙道, “岭北三座哨堡烽烟未点,全被杀了。” 胡大海瞪大眼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周燃随即将自己和谢秋白的推断告诉两人。 宋老拐后槽牙咬得直响, “是哪个狗日的卖国?老子要亲手剐了他!” 胡大海满脸怒色, “周兄弟你放心,我们明日就加强巡山,绝不会让蛮子悄无声息的过去!” “别逞强,” 周燃郑重看着两人, “燃起烽烟,你们就找地方撤退,这次与前两次不同,你们都得活下来。” 胡大海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周燃握住伊秀秀冰凉的小手, 宋老拐明白他的意思,拍着胸口道, “你放心,我老拐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保住弟妹平安。” 胡大海考虑片刻,沉吟道, “明日,我们就在你家后山下挖一处地窖,蛮子要是来,我们就带着弟妹躲进去。” 夜色越来越深。 送走两人,周燃担忧的坐在床头。 伊秀秀坐下来,轻轻靠在他肩头, “相公,秀秀能保护好自己的,你安心练兵。” 抬起脸轻吻了他一下, “你早点练出精兵,赶走蛮子,不用担心我。” 周燃不说话,将她搂在怀里。 岭东村一夜死寂。 翌日。 天刚微亮,周燃就赶回杀虎口大营。 将二百朔风骑分成二十组,散到山岭中探查,自己则去了谢秋白的主帐。 杀虎口的哨堡布防图是军中机密,因此周燃能确定,这内鬼的职务在杀虎口军中不低,起码也是文书或者主簿一类的中层官员。 他走进大帐时,帐中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刘期泉在城关上值守,其他所有中层官员全都到齐。 谢秋白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 “今日起,各营把所有斥候都散出去,绝不能让勾家敦的事再发生!” 羽字营校尉名叫关欣,起身抱拳道, “属下遵命!” “都尉大人,我有个提议。” 范天爵斜眼瞥着周燃, “周统领不是练了营精英么?我看这事就交给他吧,也让我们见识一下,所谓的精英是个什么成色。” 周燃淡淡看他一眼, “此事关系杀虎口百姓安危,周燃自然义不容辞,只是不知那些不肯出力的,是不是怕了?” 向谢秋白抱拳道, “禀都尉,今日一早,我已将二百朔风骑都散出去了。” 赵彪轻哼一声, “周统领不愧是精锐,都尉大人还未下令,你就已自作主张了。” 谢秋白沉声道, “此事关系重大,各营都要派出斥候,不得懈怠!” 又交代几句巡山探查的重要事务,谢秋白留下所有文书、主簿,各营校尉告辞退出。 周燃出了大帐刚走不远,范天爵赶到身边, “你刚才问我是不是怕了?” 轻蔑的看着周燃, “就算蛮子杀到大营,谢秋白也得拼了命保住我,因为我要出了事,他这都尉的帽子可就戴不上了。所以我告诉你,我没什么可怕的。” 他见周燃不理他,急忙快走几步,挡住周燃, “我告诉你,在官场混,靠的是背景、是关系,你不过就杀了几个蛮子,有个屁用!” 赵彪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旁,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范校尉的话不好听了,人家可是精锐骑兵的统领呐!” “狗屁统领!他军牌上写的还是个兵卒!” 范天爵嘲笑道。 伸手要摘周燃腰上的军牌。 周燃抓住他虎口,猛地向反关节一扭。 范天爵“哎呦”一声,被扭的弯下腰。 周燃左脚迈出半步,随手一拽。 范天爵绊在他腿上,扑通一声爬到了地上。 周燃现在满脑子都是查内鬼的事,实在懒得搭理这两人。 摔倒范天爵后,便匆匆赶回朔风骑营帐。 一直到第二天午时,范天爵忽然找到谢秋白。 他放出去的十组斥候,只回来九组,负责岭南一带的甲标竟无一人回营! 谢秋白急令所有人到岭南搜索,一直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一处山洼找到了甲标的人马。 标长郭大辉身首异处,倒在山洼边,其他人都被乱箭射死。 就连战马都被砍断了腿,躺在地上哀鸣,显然是为了防止战马识途,被人轻易找到这来。 周燃看着甲标兵卒的死状,越看越觉得不对。 他们明显是在此处修整,毫无防备下被人乱箭射死的。 他刚想走近再看两眼,忽然身后一骑飞奔而来,嘴里大喊, “统领!岭东斥候来报,虎牙堡燃起烽烟!岭东附近的朔风骑已先一步赶去了!” 周燃悚然转身,跳上马背向虎牙堡狂奔! 岭东密林中,一道触目的烽烟冲天而上! 周燃飞马赶到壕沟边。 只见吊桥已断,瞭望台上,小秦整条右臂都插在烽火中,已被烧成焦炭。 背后被一箭穿心,低头跪伏,死在烽火台边。 周燃低吼一声,调转马头向岭东村策马狂奔。 村口渐渐出现在眼前。 此时本该炊烟袅袅的村落,到处是冲天火光。 远远就能闻到,寒风中的血腥味。 村路两旁,满目尽是尸体,有蛮子的,也有朔风骑的,但更多的是岭东村的百姓。 牛莽被拦腰折断,散落在地上。 牛家媳妇浑身赤裸,腿骨断成两截,折在头顶。 就连牛家那七八岁的小儿子,也被吊在屋檐,小脸上满是扭曲的绝望和恐惧。 “秀秀!” 周燃牙关紧咬,拼命打马向家里不停狂奔! 第15章 血债血偿! 岭东村,一片余烬。 周燃猛地推开院门,顿时愣在原地。 胡大海单手持枪,枪头支在雪地上,低着头站立而死。 身上布满触目惊心的刀伤,流出的鲜血被冷风凝结,在他身前如瀑布一般。 地上躺着一名身首异处的蛮子。 这名当了半辈子的老兵,在最后时刻都不肯倒下! 周燃双目赤红,飞一样冲向后山。 此时那里,应该有一座地窖。 后山脚下,宋老拐抱着一个蛮子,趴在一棵矮松上。 背后被蛮子的刀砍得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 周燃扶起他,见他双眼瞪得浑圆,布满血丝,可嘴角却挂着欣慰的笑意。 周燃猛地冲进矮松丛,在雪地上疯一样的刨开积雪。 漫天飞扬的积雪中,一座地窖露了出来。 周燃紧张的拉开地窖的门。 伊秀秀拿着柴刀,满面决绝站在地窖里,挡住身后十几个孩童。 “相公!” 伊秀秀扔下刀,眼泪夺眶而出,三两下爬出地窖,扑进周燃怀里, 周燃轻轻抚摸伊秀秀的后背,眼眶也渐渐变得红润。 他们没有按照自己的交代,躲在地窖里,而是选择为了百姓站出去。 这才是边军该有的样子! 一名朔风骑在矮松外勒马停住, “报统领,在你家中抓到个活的蛮子!” 周燃站起身, “秀秀,你安顿这些孩子,我去看看那个蛮子。” 木屋中。 老赵仰面死在地上,手里攥着一把铁锤。 蛮子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额角被砸出道口子。 见到周燃,大声骂个不停。 身边朔风骑举起刀,怒道, “统领,让我一刀剁了他!” “先留着他,” 周燃深吸口气,转身走出门外, “我还有用。” 半个时辰后。 战况已被清点清楚。 岭东附近的朔风骑只有十八骑,见到烽烟赶到岭东村时,正碰见蛮子屠村。 十八名朔风骑一步未退,全员战死。 蛮子留下三十一具尸体,向关外撤走。 刘期泉看着面前清点完的尸体,忍不住满腔怒火, “三天被屠了两座村子!” 沉声道, “若是韩都将还在,绝不会出这种事!” “住嘴!” 谢秋白声音骤冷,低声道, “这名字在北境是大忌,莫要给自己惹灾祸!” 周燃不知道韩都将是谁,此时也没心情多想,目光缓缓扫过胡大海几人的尸首, 谢秋白轻叹道, “这几人,都是我镇北军的英豪!” 周燃转头盯着谢秋白, “把那个蛮子给我。” 谢秋白犹豫道, “杀了他也于事无补,而且从他嘴里应该能问出不少敌方军情。” “我不杀他,我要用他报仇。” 周燃蹲下身,缓缓闭上牛莽小儿子的眼睛, “血债血偿!” 入夜时分。 平望县,县衙。 吴行舟用手帕捂着鼻子,指着木案上的尸体, “贤弟认一下,此人是不是孙豹?” 李三儿走到案边,掀开白单。 花脸豹虽已死了很久,但北境此时天寒地冻,尸首保存还算完整。 他一眼就认出,白单下的尸首正是花脸豹,咬牙道, “不错,正是我家小舅子!” 按照蓟朝户籍制度,出了屠村之事,军方到场处置后,地方衙门也要派人到场,清点死伤人数,调整户籍账簿。 周燃等人离开岭东村后,吴行舟便派人去现场清点死伤,结果在山沟里发现了花脸豹。 “大人!” 李三儿指着花脸豹脖子上的窟窿, “这是刀伤!我小舅子分明是被那贱民杀的,请你立即将他捉捕归案,杀头示众!” 想到谢秋白,吴行舟摇头道, “贤弟,非是愚兄不想,而是他身份变了呐!我听说,谢秋白在江南老家给他重新登记造册,如今他已是军户了。” “军户又他妈怎样?” 李三儿怒道, “军户我李三儿就怕他了?别忘了他怎么当众羞辱你的!” 吴行舟脸色变幻不定,故作犹豫道, 李三儿哼了一声,低声道, 吴行舟撇起嘴,低声笑道, 李三儿与吴行舟告辞后,离开县衙登上马车。 马车还未走过街角,李三儿忽然开口, “去找刁不良,告诉他李三爷请他喝花酒。” 李管家一直小心的陪坐在车里,闻言一愣, “那个老狐狸的话不能全信,” 李三儿脸色阴沉下来, “去找刁不良,我要亲眼看着那贱民死在我面前!” ...... 等所有后事料理完,时间已过了三天。 朔北镇,天色昏暗。 这里是离杀虎口最近的镇,自古就是北境重镇,商铺林立,富贾云集,是北境少有的繁华所在。 就在城东饺子胡同的最里边,有一座幽静的小院。 此时寒风呼号,雪粒打在窗棂上“噼啪”的响。 伊秀秀站在暖炉旁,正拿着水桶向制糖的漏斗上倒水。 岭东村已毁,周燃便把家搬到了这里。 这里靠近杀虎口,随时可以回来,同时毕竟是座军事重镇,也比在村里安全的多。 周燃推门走进屋。 伊秀秀甜甜笑道, “相公回来啦!你快看!” 指着墙角的布口袋, “我已经做了十几斤白糖啦!” 周燃实在没想到,这小丫头心灵手巧,做起白糖来比自己快得多,伸手捏着她的脸,笑道, “已经够了,你歇一会吧。” 屋外传来敲门声。 周燃走出屋,拉开院门。 一名虎牙骑肃立在门外, “统领,都准备好了。” “嗯,” 周燃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传令下去,黎明出关!” 第16章 给我屠尽此处! 关外草原,狂风席卷着暴雪,天地迷蒙。 哈木楞舒服的窝在毡房里,惬意的喝着奶酒。 他是厄尔那部落最优秀的战士,前几日随队入关,亲手斩杀了二十几个蓟朝百姓。 都督阿古达欣赏他勇武,赏赐了他一匹绸缎。 他贪婪的抚摸着绸缎。 手感细腻柔软,就好像摸着蓟国女人的身体。 就在他深深陶醉时,厄尔那部落外,二百名虎牙骑隐在风雪中,如冰雕般肃立。 周燃用尽了所有手段,终于让那个蛮子说出了离杀虎口最近部落的位置。 他率领虎牙骑黎明出关,直到这时,终于见到了厄尔那部落的大门。 他伸出手做了个手势,二百虎牙骑如荒原上的狼群,散开阵形,悄无声息冲向厄尔那部落。 直到周燃冲进大门,躲在雪坑里的哨兵才发觉。 他满脸震惊,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荒原上已经快十年没出现过蓟国的骑兵了。 从来都是北蛮南侵,蓟国人只会躲在城墙后,哆嗦着放箭。 这伙鬼魅一样的骑兵,是从哪来的! 哨兵终于回过神,仓皇爬出雪坑想去报信,却被一枪刺穿,钉死在部落大门上。 “给我屠尽厄尔那部落!” 周燃手持长枪,愤怒大吼。 你屠我村庄,我就屠你部落! 血债血偿! 哈木楞正回忆着蓟国女人濒死前的哭嚎,忽然听见毡房外传来糟乱的惊叫声。 猛地弹起身,抓起长弓冲出毡房外。 漫天风雪中,一队骑兵拿着火油,点燃了每一座毡房。 毡房里的蛮族惊叫着冲出门,被守在门前的骑兵乱枪刺死。 周燃长枪策马,将刚要组织起抵抗的蛮族冲散,身后骑兵跟上来,把那些蛮族纷纷踩死在马蹄下。 “呃!呃!” 哈木楞愤怒大叫,跳上马背冲向周燃。 手中长弓拉满,猛地射出一箭! 周燃正策马狂奔,箭矢擦着他脸颊一闪而过。 哈木楞是厄尔那部落的神箭手,曾在虎牙堡一箭射穿冒死点燃烽烟的小秦。 见一箭落空,更加愤怒,大吼着从箭囊取出三支箭,手中长弓再次拉满,一次射出三箭! 周燃正策马向他冲来,伏身躲过两箭,又震枪挑落一箭。 哈木楞再想挽弓,周燃已冲到面前! 他急忙摸向腰刀,可刀还未出鞘,寒芒已刺进胸口!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冲下马背。 他到死也不敢相信,怎么会在蛮族的草原上,见到蓟国的骑兵! 马蹄踏下来,“噗”的将他面骨踩碎,凹进脑袋里,脑浆崩裂而出,染红了积雪。 风雪渐渐变小了些。 厄尔那部落已被夷为平地,地上躺满了蛮子的尸体和被屠尽的牛羊。 周燃冷漠的注视着烧光的余烬,缓缓掉转马头, “收军!” 二百虎牙骑沉默的跟在他身后,向杀虎口而去。 杀虎口,营门前。 范天爵好奇的瞟着谢秋白。 今天一早,谢秋白就召集所有人等在营门前,却什么也不说,雕像一般望着关口的方向。 范天爵悄悄碰了碰赵彪, “妈的在这等了一上午了,到底等谁呢?” 赵彪眉头深深的皱着,微微摇了摇头。 范天爵想了片刻,忽然的得意笑道, 赵彪忽然打断他,指着前方, “来了!” 范天爵伸脖子望向远处。 只见周燃满身风雪,率领虎牙骑策马而来。 每个虎牙骑马后,都拖着一串长长的人头! 谢秋白长出了口气,急忙领着所有人迎上去。 周燃翻身下马,抱拳道, “禀都尉,北蛮厄尔那部三百六十余人,都被我屠尽了!” “哈哈哈哈!好!” 谢秋白朗声长笑道, “周统领孤军突袭,大胜而归,壮我大蓟军威!” 营前顿时响起杂乱惊叹声, 范天爵张大了嘴,指着周燃惊讶道, 周燃大笑道, “有何不敢?蛮子敢入关,我为什么不敢出关?我可不是有仇不敢报的孬种!” 赵彪死死盯着他, “你真的把厄尔那部屠尽了?” “不错!” 周燃指着身后的人头, “蛮子屠我村庄,我就屠他部落,我要他们血债血偿!” 向谢秋白大笑道, “等我修整十天半月,再去屠尽斯古郎部!” 谢秋白满面温笑,拥着周燃走进营门, “已近十年未有人做下如此壮举!” 向亲兵大声吩咐道, “备下酒宴,我要给周统领庆功!” 此时,朔北镇,风月楼。 二楼暖阁内,李三儿抱着一名丰腴的姑娘,坐在桌边。 对面坐着一名彪形大汉,皮肤黑的像炭一般,一道刀疤斜贯左脸。 腿上坐着一个妙龄女子,衣襟已被扯开,粗糙大手在女子怀里用力揉搓,搓的那女子痴痴媚笑。 李三儿在怀里女子的屁股上重重扇了一巴掌,打得臀肉乱颤,淫笑道, “蛮子姑娘从小喝奶,所以皮肤最是白皙,浑身都是丰满软肉,刁二掌柜的可还满意?” 这人叫刁不良,是北境边界处黑松山上的马匪。 二掌柜的称呼,乃是道上的黑话,意思是山寨的二当家。 刁不良摸的正起劲,大笑道, “好!好!老子就喜欢这样的娘们儿,最他妈抗劲儿了!” 李三儿端起酒杯与他撞了一杯, “杀人不难,老子又不是没杀过!” 刁不良犹豫道, 李三儿神色一凝, “大掌柜那边,就拜托你了。” “哼!那臭娘们儿!大家只是给她那死鬼老爹几分面子,她还真拿自己当大掌柜了!” 刁不良破口骂道, “边军也不让杀,百姓也不让杀,蛮子是那么好杀的?要没有老子,早他妈都饿死了!好多兄弟私底下已经开始不服她了!” 李三儿探过头,低声道, “她要不同意,我看干脆你就干了她,自己做大当家,我在北蛮有条路,到时咱一起发财!” “一言为定!” 刁不良阴沉笑道, “我替你杀了那姓周的,咱们一起发财!” 第17章 什么狗屁国策! “那可是本王的一整个厄尔那部!连牛羊都被杀光了!” 银顶大帐内,北蛮右贤王暴跳如雷, “你这都督怎么当的?” 顺手抓起酒壶,猛地扔出去。 阿古达一动不动站在原地,酒壶“啪”的砸在头上,一道鲜血冒出来,顺着脸颊流淌。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单膝跪倒, “阿古达受此大辱,绝不甘心!请贤王允我出兵杀虎口,洗刷耻辱!” 右贤王坐回大椅上,沉声道, “本王给你一万兵马,攻打杀虎口!” 阿古达咧开嘴,凶狠的笑道, “此战若败,阿古达甘愿受罚!” “贤王,我有一计。” 帐边站起一人,虽是蛮族打扮,长相却是蓟朝汉人。 此人叫郝尽忠,本是镇北将军府的一名参军,八年前携带北境军秘投靠右贤王,做了他帐中智囊, “贤王应再遣大军压近黄龙垭和天阙关一带,以策应阿古达都督。” “郝先生言之有理!” 右贤王传令道, “命我的小儿子敕勒勃,统五万兵马,兵分两路压近黄龙垭与天阙关!” 阿古达领完军令,退出大帐。 斥候统领萨曼正等在帐外。 阿古达见到他,一直平静的脸顿时扭曲起来,拽住他衣领,咬牙道, “那内线可有信了?” 萨曼颤声道, “难道他想反悔?” 阿古达一把推开萨曼, “你去告诉他,我要初一攻打杀虎口,让他做内应打开关门!否则,答应他的所有事,全不作数!” 与此同时。 杀虎口大营。 范天爵满脸幸灾乐祸。 周燃和谢秋白脸色铁青站在桌案边。 就在刚才,右都将马忠仁派来一名传信的亲兵。 两人满心欢喜,以为定会受到嘉奖。 哪知亲兵带来的口信竟狠狠斥责了谢秋白一顿! “周燃擅启边衅!若是因此惹得北蛮大举发兵,你们岂不成了国之罪人?” “厄尔那部三百六十余人皆是蛮族普通百姓,如此杀生造孽!岂是我大蓟慈悲仁厚的国策?” “若再有此举,军法处置!” 想起刚才亲兵的话,范天爵差点乐出声来,阴阳怪气道, 慢悠悠走到周燃面前,盯着他的脸, 周燃慢慢抬头,咬牙盯着谢秋白, “忍着受着,蛮子就不打你了?蛮子以部落建制,上马为兵下马为民,哪来的平民百姓?难道勾家敦和东岭村的百姓就不是百姓了?那些死的同袍就白死了?” 长长出了口气,压住心中怒火, “我过几日还要去屠斯古郎部,你若不同意,我就离开杀虎口!” “都尉大人!” 赵彪急忙站起身, “都将大人说得有理,若是蛮子大兵压境,咱们如何能挡?” 愤怒的指着周燃, “千万别叫他害了咱们!” 大帐中气氛冰冷。 沉默半晌,谢秋白转身盯着关外的地形图,沉声道, “有我谢秋白在,你放手去做!” 赵彪还想再说。 谢秋白猛地提高声音,怒斥道, “滚!所有人都滚出去!” 赵彪猛一跺脚,转身走出大帐。 范天爵冷哼一声, “你们竟敢无视都将大人的军令?小心军法处置!” 气冲冲离开营帐。 其他主簿、文书,见谢秋白发怒,也都急忙轻手轻脚的走出帐门。 刘期泉最后离开,在帐门前停住,轻声道, “若是韩都将还在,断不会这么窝囊!” 撩开帐帘,消失在帐外。 帐内,只剩下谢秋白和周燃。 周燃铁青的面色忽然一扫而光,低声道, “这几日可发现可疑的人?” 谢秋白神情也回复平常,摇头道, “出关的小路太多,暗哨暂时没发现什么人。” “无妨,反正刚才的戏已经做足了,” 周燃盯着众人刚才坐过的位置, 两人刚才虽是演戏,可马忠仁的传信确是真的。 谢秋白苦笑道, “我虽猜到不会有嘉奖,可还是没想到,马忠仁竟会是这种反应。” 周燃怒道, “蛮子都跑到家里杀人了,还讲究仁厚慈悲,这什么狗屁国策!” “这是当朝宰相秦嵩,定下的国策,” 谢秋白的脸阴沉下来, “他明面上吃斋念佛,宣扬以慈悲治国,背地里却用尽卑鄙手段把持朝政,排除异己。咱们北境的这位镇北将军,以前在朝中任左相,正是被他明升暗降,调到此处镇守北关的。” “镇北将军是文官出身?” “这位楼锡璋,楼将军,允文允武,为人中正,是难得的贤臣良将。可惜遭到秦嵩算计,被调离朝堂。他虽掌管镇北军,可粮饷物资全靠朝中拨发,咱们这些年缺兵少粮,正是出于秦嵩的授意。” 周燃继承的前身只是个流民,对朝中的事一无所知,甚至都不知道,当今天子是哪个姓氏。 “天子幼年登基,一直由秦嵩辅政,如今虽已成年,大权一时半刻是拿不回来的,” 谢秋白小声道, 周燃心里默默骂人,又问道, “韩都将又是谁?” 谢秋白压低声音, “他是咱们镇北军以前的右都将,名叫韩广,八年前他兵出黄龙关,在饮马河畔大败右贤王,眼看乘胜追击就将扫清漠北,朝里却连发三十六道敕旨命他回京,定了个擅启边衅的罪名,抄家问斩了。” 这剧本怎么和前世某位将军那么像呢? “朝里有人不想让他赢?” 谢秋白长叹一声, “自古党争,从来如此。” 两人在帐中一直谈到天黑,周燃才告辞离开大营。 ...... 日子渐渐临近年关。 最近虎牙骑频繁动作,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周燃又要出关了。 都将大人的斥责还回响在耳边,人人都怕他一意孤行连累自己。 可谢秋白铁了心支持他,所有人只能在暗地里,把周燃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转眼已到除夕。 “这下对准了吧?” 周燃拿着对联在门上比划一下,回头笑问道。 伊秀秀歪着头,眨了眨娇美的眸子, “行了,就粘这吧。” 粘好了对联,伊秀秀拉着周燃回到屋里,从柜中拿出一盘精致的糕点。 “我新做的,相公快尝尝!” 这小丫头确实心灵手巧,自从有了白糖,她便开始研究起各种糕点。 她做的糕点味道极好,比前世店里卖的也差不了多少,欠缺的不过是一点奶油而已。 周燃抓起一块塞进嘴里,连连点头,长长的“嗯”了一声,捏住伊秀秀软嫩的小脸, “我先去醉仙居了,晚点回来陪你吃饺子。” 小丫头揉了揉脸蛋,甜甜笑道, “好,我做好饺子等你回来。” 今日是除夕,谢秋白要在朔北镇的醉仙居设宴。 周燃离开家走在路上,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知道,今晚将有大事发生! 第18章 除夕夜,内鬼伏诛! 朔北镇,醉仙居。 谢秋白今日包下了整座酒楼,请杀虎口的校尉、标长、文书、主簿等所有文武官员到此赴宴。 周燃走进门,所有人纷纷侧目瞟向他。 刘期泉起身迎过去, “周燃,快来这边坐!” 范天爵用胳膊碰了碰赵彪,小声骂道, “妈的,还是刘期泉这老狗乖巧!” 平日里,无论自己说什么赵彪都会附和两句,可他今天竟不理会自己,只自顾自的喝酒。 范天爵一怔, “妈的,你今天吃错药了?” “诸位!” 谢秋白起身端起酒杯, “我先敬诸位一杯,杀虎口缺兵少粮,诸位在此保家卫国却还得受着饥苦,我谢过各位了!”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场中众人纷纷举杯,跟着喝了一杯。 谢秋白平时治军严谨,杀虎口这些人难得喝酒,酒宴一开,众人便喝得十分热闹。 过了一会,谢秋白高声道, “周统领,你也敬诸位一杯吧。” 周燃端着酒杯还没起身,赵彪猛地踢倒凳子站起来, “老子先来!” 他平时沉默寡言,除了练兵、值守,很少大声说话。 此时他一反常态,所有人安静下来,都诧异的看着他。 “老子在杀虎口十几年了,你不过才来几个月,凭什么?” 赵彪一步一步走向周燃, “艹你妈的!让你练兵,你就不能安安心心的练?” 指着周燃的脸, “你他妈逞什么能?出什么关?报什么仇?把蛮子惹来,让所有人给你陪葬?” 刘期泉气的面色铁青,怒道, “蛮子都犯我边境十几年了!和周燃有什么关系?” 起身想拉住他, “滚开!” 赵彪猛地甩开他,忽然狂笑起来, “哈哈哈!老子今天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举起酒杯,对着所有人转了一圈, 谢秋白面色阴沉,大声怒斥道, “你胡说什么?” 赵彪越笑越癫,一向老实的脸扭曲的狰狞, “老子在酒里下了毒!你们都得死!” 他带来的七八个兵卒猛地抽出腰刀,跳上桌子, “都他妈别动!谁动就剁了谁!” 醉仙居里轰地乱了起来。 有人叫骂,有人哭嚎。 周燃缓缓站起身, “蛮子许了你什么好处?” 赵彪的笑声骤停, “哈!你猜中了!” 眼睛里放出贪婪的目光, “老子要去右贤王帐中做幕僚了!金银美女,享之不尽!” 周燃冷笑道, “锋字营郭大辉那一标人,是你杀的吧?” “不错,不把你们都引到那去,北蛮怎么袭击岭东村!” 赵彪冷哼一声, “郭大辉仗着自己是范天爵的人,飞扬跋扈,老子早就想杀他了!” “我让你见个人。” 周燃向身边一人小声吩咐几句。 这人名叫魏光,是周燃任命的虎牙骑左卫。 魏光领命后,转身走进后厨。 片刻后,一个兵卒五花大绑,被四名虎牙骑押了出来。 赵彪见到那人,脸上表情顿时僵住。 “你安排下毒的人,早就被我拿住了,而且大家喝的是都尉带来的酒,店里的酒点滴未动。” 周燃面色冰冷,看着赵彪, “你为了富贵卖国求荣,害死同袍,害死百姓,还有脸骂我?” 场中众人见自己并没中毒,全都冷静下来。 这些人尽是各营的校尉和标长,根本不把那几个拿着刀的兵卒放在眼里。 “哗啦”推翻桌椅,纷纷站起身,怒视赵彪。 赵彪脸上狂色尽褪,变成惊惧,急忙向后退了几步,大吼道, “老子还有准备!” 举起手,啪的一声将酒碗摔得粉碎! “砰!砰!砰!”几声巨响,醉仙居的门被猛地撞开! 一队兵马手持刀剑冲进酒楼! 寒风挟卷着雪沫吹进屋内,温度骤然降低。 赵彪得意的大笑道,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发觉不对。 所有人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惊恐,反而都冷笑看着自己。 赵彪缓缓转过头。 虎牙骑! 而他安排好的那些人,却被反绑双手,低头跪在门前。 他带来那七八个兵卒,见到大势已去,纷纷扔下刀剑,瘫倒在地上。 “你派去北蛮送信的人,被我截住了。” 周燃伸手抽出赵彪的腰刀,放到他脖子上, “那些死了的人,着急见你。” 赵彪脸白的好像门外的飞雪。 片刻后。 忽然阴狠笑道, “蛮子明日就要打来了,他们凶狠绝伦,你们死定了!” 猛地在刀锋上一抹, “老子先下去等你们!” 脖子上鲜血迸射,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醉仙居里只剩下呼啸的寒风声,死寂的让人胆寒。 半晌。 刘期泉忽然啐道, “妈的!想不到赵彪竟是叛徒!” 范天爵猛地清醒过来, 谢秋白走出八仙桌,来到众人中间,朗声道, “诸位,右贤王五万兵马,兵分两路压近黄龙垭和天阙关一带,另有一万人正向杀虎口而来!” 许多人的脸瞬间变得面无血色。 范天爵颓然坐倒,瞪着眼自言自语, “怎么办?怎么办?” 刘期泉大步走到谢秋白身边,大声道, “你们也知道蛮子准备了多少年,他和我们早晚会有一战!等蛮子杀来,我第一个站上城头,举刀杀敌!” “不错!” 羽字营校尉关欣也站到谢秋白身旁。 他平日多数时间都在关隘上值守,周燃与他见得不多。 但也知道,他与刘期泉一样,是谢秋白的心腹将领。 “如今刀都砍到头上了,你们还他妈怕什么?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和蛮子拼了!” “各位!” 周燃高声道, “你们在关里也有家人,关隘失守,你们的父母儿子就要被杀,你们的媳妇女儿就要被蹂躏!我这就去都将府叫援军,有了都将的援军,杀虎口一定守得住!” 这些人在杀虎口多年,也不是没与蛮子交过手。 只不过骤然听到十倍于己的蛮子打来,这才惊慌起来。 听周燃说能求来援军,又想到关里的家人,也都逐渐冷静下来,终于起了同仇敌忾的心。 除夕的夜,越来越深。 醉仙居里的事,终于收拾干净。 朔北镇,城外。 “你这一去,未必求的来援军,” 谢秋白站在周燃马前,轻声道, “马忠仁若是不同意,我还有一条路可去。” “去哪?” “黑松山,韩破凰!” 第19章 女匪,韩破凰! 天刚亮时,周燃带着魏光终于赶到了璧玉城。 此城是北境数一数二的大城,城墙高耸宽厚,颇有龙盘虎踞的气势。 璧玉城本就繁华,今日又是大年初一,街道上车来人往,十分热闹。 看来普通百姓还并不知道蛮子大军压境的情况。 两人进了城,径直赶到都将府,向门前卫兵报明来意,焦急的等在门外。 一直等了近半个时辰。 见门里毫无动静,周燃又向门口卫兵抱拳道, “劳驾,军情紧急,劳烦再通禀一次。” 卫兵瞥他一眼,表情极不耐烦, “各地来的军报哪个不急?让你在这等着,你就老老实实等着!” 又过了良久。 传信的卫兵终于走出府门,向周燃随意摆摆手, “都将大人没空见你!” 看来谢秋白所料不差,马忠仁果然不愿派援军。 周燃叹口气,转身就向城外走去。 他不想在这纠缠,白白浪费时间。 可刚走了没多远,忽然又有一名卫兵跑出府门,喊道, “你先等下!” 周燃回过身。 “你可是杀虎口的周燃?” “不错,我是周燃。” 他奇袭厄尔那部,斩首三百六十余人的事迹,此时已传遍北境。 那几个卫兵听说他就是周燃,脸上肃然起敬,神态也不再倨傲。 传信的卫兵跑到周燃面前,抱拳道, “都将大人有请,周统领请随我来!” 他留下魏光,自己跟着卫兵走进都将府,来到议事厅。 宽阔的厅中,坐着两人。 主位上坐着一名穿着玄甲的老者,青面白须,虽已上了年纪,神态却还十分俊朗。 下首坐着一名中年将领,浓眉方脸,垂着眼帘盯着地面。 周燃向玄甲老者抱拳道, “属下杀虎口周燃,见过都将大人。” 老者温笑道, “这位才是马忠仁。” 原来旁边那人才是都将马忠仁! 这里是都将府,马忠仁陪坐下首,那这老者是... “老夫,楼锡璋。” 原来镇北将军也在这! 谢秋白与周燃闲谈时,经常赞叹这位楼锡璋。 周燃心里暗自高兴。 上马忠仁这求援军,本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可既然楼锡璋在这,援军的事就有希望了! 周燃再次抱拳问礼, “属下周燃,见过将军。” “你到这何事?” “将军,蛮子发兵一万,进逼杀虎口。可营中只有一千兵马,粮草军械更是只够几日之用。周燃到此,是来求援军的。” 楼锡璋还未开口,马忠仁忽然抬头,冷声道, “这一万蛮子,还不是你自己惹来的?擅起边衅,滥杀无辜!如今黄龙关和天阙垭都有大军压境,整个镇北军都被你一人连累了!” 周燃深吸口气,沉声道, “马都将,蛮子连年侵犯边关,隔三岔五便入我蓟国境内,劫掠百姓、残害妇孺,他们刀都砍到头上了,为什么不能还手?” 马忠仁见他竟敢顶撞自己,越发恼怒, “去年大军压境,宰相大人送了五千匹绸缎才让蛮子退兵,这等心血全被你一人毁了!” 周燃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一场战都没打,竟然就赔款停战了! 真是他妈懦弱到极点! “用银子止战,只会让他们更贪婪!” 马忠仁大怒, “你...” “他说的有理!” 楼锡璋沉下脸,怒斥一声打断他, “去年以绸缎止战后,蛮子今年侵扰的更加频繁。” 马忠仁撇起嘴角,瞟着楼锡璋, “将军别忘了,‘慈悲仁厚、修养止战’可是宰相大人定下的国策,如今惹来了蛮子,宰相大人一定会怪罪!” 周燃冷眼旁观。 马忠仁身为镇北军的右都将,却似乎并不把镇北将军放在眼里。 看来他身后,有更大的人物为他撑腰。 “那些闲话,多说无用,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眼前的事,” 楼锡璋话锋一转,不再提这件事, “周燃,北蛮右贤王的五万大军逼近两处重要关隘,镇北军只有十万人,还要镇守其他关隘防着左贤王趁火打劫,确实再难抽调兵马支援杀虎口。” 周燃的心渐渐沉下去。 看来就算是镇北将军,也派不出援军了。 “不过,” 楼锡璋目光炯炯盯着周燃, “我会给杀虎口支援粮草军械,其他的...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 离开璧玉城,周燃十分失望。 本以为见到镇东将军就能要来援军,结果依旧不变。 现在看来,朝堂在军中的各种关系错综林立,楼锡璋虽是镇北将军,却并不能掌控全局。 接下来,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去黑松山,找韩破凰。” 此时。 杀虎口,一百里外。 茫茫雪原上,一万北蛮兵马站在风雪中。 阿古达立马前方,望着杀虎口的方向。 他在等,等一个好消息。 远处,一骑身影渐渐靠近。 看清来人是斥候统领萨曼,阿古达心中提起期望。 若是那内线能得手,自己将不费一兵一卒拿下杀虎口,立下奇功。 萨曼勒马停住,小心的看了阿古达一眼, “禀都督,杀虎口关门紧闭,城墙上守卫森严,并无任何异样。” 看来那内线失败了... 阿古达略感失望,随即猛地打马,战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 “雪原的战士们!随我打入杀虎口,攻进朔北镇!城里的财宝女人,任你们享用!” 一万北蛮士卒瞬间狂呼起来,连胯下战马都跟着他们狂躁的喷气刨蹄。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朔北镇里闪着光的金银,和雪白柔嫩的女子。 ...... 天过正午,黑松山下。 周燃抬头望着险要的山路。 “统领,” 魏光不明白,为什么要上这来求援, “这里不过是伙马匪,乌合之众怎么守关?” “这伙马匪可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一队精兵。” 离开朔北镇时,谢秋白告诉了周燃这伙人的来历。 黑松山的大掌柜名叫韩破凰,是那位大败右贤王,含冤而死的韩都将的独女。 此女精通用兵之法,颇有乃父之风。 韩广抄家问斩时,她侥幸逃出京城,带着六百名韩广的旧部,在黑松山落草为寇。 她既不劫掠百姓,也不骚扰边军,韩广又对谢秋白有知遇之恩,所以谢秋白一直任由她盘踞黑松山。 她多年来收留流民,同时还吞并其他马匪。 谢秋白估计,黑松山上现在已有千余人。 “只不过,毕竟她全家都是被朝廷冤死的,” 周燃叹道, “我也拿不准,她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第20章 蛮子攻城! 杀虎口! 城关! 一片肃杀之气如黑云压城,压得每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谢秋白握着腰刀,站在关墙上,茫茫白雪反射的阳光,刺的他眯起了眼睛。 杀虎口外,连片的营帐一眼望不到边际,看着让人心凉。 关欣扶着墙垛望着敌营,疑惑问道, “都尉大人,蛮子已扎下营寨几个时辰了,怎么没动静?” 谢秋白抬起手感受着风向, “我猜的若不错,应该是在等风向改变。” 刘期泉恍然大悟, “他在等风向南吹!到时我们顶风射箭,威力会小不少!” 谢秋白表情越发凝重, “阿古达确实是一员良将,即便是十倍兵力,也要等到最佳时机才肯动手。” 关欣握拳重重捶在垛口,冷哼道, “十倍兵力又怎样?他真正能到城关下的,也不过一千多人!” 杀虎口因地势得名,犹如一只张大的虎口。 口前地势宽阔,容纳五千人绰绰有余。 向里便陡然变窄,最里边的城关前,也就能勉强容纳一千余人。 两侧山峰虽然不高,但却陡峭嶙峋,而且南缓北陡,只有从关里才能攀爬上山,可以说是一座绝佳的防守地。 可蛮子的兵马十倍于己,杀虎口又缺兵少粮,士气低落,谢秋白面上成竹于胸,可心里实在没底。 一片雪花飘飘荡荡,迎面落在脸上。 谢秋白神色一紧, “风向变了!” 呜呜! 远处忽然传来雄浑的号角,声音深沉浑厚,穿过凛冽风雪,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关墙上所有人顿时紧张起来。 “全员准备!蛮子要发动进攻了!” 谢秋白高声下令。 为了守关,谢秋白让人把所有军械都抬到城关上。 关墙上,滚石巨木堆积如山,成捆的箭矢整齐摆放在墙垛下,一坛一坛的火油放在兵卒身后,随时准备将关墙外变成火海。 呜呜! 号角声再次传来! 更急促、更震耳,仿佛催命的魔咒! 关外雪原上翻涌起一片黑色浪潮,数里的距离,转眼间就到了城下。 阿古达立马当前,凝视着城关。 他身后跟着一千多人,除了二百骑兵外,其他都是步卒。 步卒之中,前方是盾牌手,中间为弓箭手,站在最后方的蛮子则举着攻城云梯。 蛮子虽凶狠,但一向造不出精良的军械,所以不善攻城。 见敌方依旧只有简易云梯,杀虎口众将官也悄悄松了口气。 短暂寂静后,阿古达猛地一挥手! “冲!” “嗬!嗬!” 盾牌手举起盾牌,狂叫着冲向城关。 弓箭手躲在盾牌后,张弓搭箭对准城头。 举着云梯的步卒则落后几个身位,紧紧跟在最后。 “羽字营听令!” 关欣举起拳头,屏息凝神盯着关外。 二百羽字营弓箭手拉开弓箭,对准冲来的蛮子,只等关欣拳落,就将放箭。 二十步、十步... 即将进入射程,蛮子忽然散开! 分散冲城,弓箭手将更难命中目标! 关欣猛地挥下拳, “放!” 箭矢如雨落般冲破风雪,直射向敌军! 几乎同时,蛮子弓箭手也松开了手,嗡嗡震空声中,箭矢密集的射向城头! 杀虎口城关高耸,大部分箭矢都未能射中城上守军。 可杀虎口守军虽是顶风,但毕竟居高临下,不少蛮子的盾牌手和弓箭手顿时中箭倒地。 身后的人依旧不停,踩过尸体,嚎叫着冲向城墙。 “滚石!” 刘期泉早就率领破字营准备好,指挥兵卒举起磨盘大小的巨石,从城头扔了下去。 “啊!啊!” 盾牌手难以抵挡如此巨大的冲击力,顿时被砸的骨断筋折,血肉模糊。 可还是有不少蛮子冲到了城下。 “巨木!” 刘期泉带着破字营撤回墙头,关欣率领羽字营合力抬起巨木,扔下关墙。 粗长的巨木滚落城下,霎时砸倒一片。 巨木上,布满了锋利的铁刺,又将周围的人划的皮开肉绽。 骨碎声、惨叫声、怒骂声混成一片。 可还是有不少云梯手冲到了城下,举起云梯搭上城关。 云梯头上镶嵌着锋利的铁钩,钩子死死勾住墙垛,红了眼的蛮子疯狂的爬向城头! 范天爵一直躲在谢秋白身后,眼见云梯已经勾住墙垛,吓得尖声大叫, “完了!完了!要上来了!” 谢秋白一振腰刀,冲向一架云梯,大喝道, “断梯!” 从墙头探出身,咬牙一刀接一刀的劈砍云梯。 云梯上的蛮子见他要砍断云梯,急忙手脚并用,大叫着往上爬,转眼间爬到了顶,伸手去拉谢秋白。 谢秋白侧身躲过,狠劈一刀砍在他脸上。 蛮子惨叫着掉下云梯,砸中身后的人,一起摔到城下,溅出一片猩红。 谢秋白原本白净的脸上溅满了鲜血,咬紧牙又重重劈了几刀,终于将云梯砍断,双手用力一推。 云梯轰然倒下,带着云梯上的蛮子一起摔死在城门前。 守城的兵卒拼力抵抗,死死顶住了蛮子的进攻...... 呜呜! 号角声忽然响起。 城下的蛮子听见号声,立即转身,如退潮般涌向阿古达。 范天爵面无血色,见蛮子终于收兵,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声音颤抖, “终于...终于退兵了。” 谢秋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盯着远处狞笑的阿古达。 这蛮子都督精通兵事,这轮攻城只不过是试探而已,要摸清杀虎口的战力,为总攻做准备。 “羽字营、破字营退下城关,清点伤亡,原地修整!锋字营、突字营上城关守城!” 谢秋白为了最大程度减少伤亡,命四营轮流上城关值守。 只是赵彪已死,范天爵又完全没用,刘期泉和关欣却得不到休息了。 “都尉,” 刘期泉在谢秋白身边小声道, “这轮守城,兵卒损伤虽少,可刀枪箭矢损耗却很多,若是没有补给,恐怕...撑不了多久。” “别急,耐心等等。” 谢秋白转过身,眺望着关内, “我相信,援军...一定会来的!” 第21章 黑松山,突变陡生! 黑松山。 山道蜿蜒。 周燃踩着积雪来到山寨前。 这山寨以青石构建,马面、墙垛、箭楼一应俱全,石墙上往来巡逻的马匪,井然有序。 寨门前放哨的马匪远远见到两人,高声喊道, “你两个!站住!” 六七个马匪打马赶来,将周燃和魏光围在中间。 领头的马匪打量一圈,见两人穿着军甲,沉脸问道, “我们与镇北军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到这干什么?” 周燃见这山寨井井有条,眼前的马匪行进间颇有行伍之风,对这队人马越发满意, “在下周燃,是从杀虎口来的,我家都尉叫谢秋白,曾是韩都将麾下校尉。” 掏出一封信递给马匪, “这是他的手书,劳烦通禀韩大掌柜。” 马匪接过信,向身边喽啰吩咐道, “看着他们!” 掉转马头向跑向山寨。 魏光见这几人进退有序,倒像是受过训练的兵卒,好奇问道, “几位曾经参过军么?” 喽啰绷着脸,冷声道, “我们都是流民,哪有参军的资格?” 魏光惊讶的看了一眼周燃。 实在没想到,这叫韩破凰的女子,竟能把流民训练的如正规军一般。 过了半晌。 报信的马匪赶回来,向周燃点头道, “跟我进去!” 周燃两人跟着马匪走进山寨,来到一处宽阔的大厅。 厅内,左右两排大椅上坐着十几个彪形大汉。 正中间挂着一张“聚义”的牌匾。 牌匾下的高台上,坐着一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的红衣女子,窈窕长腿上横放着一把漆皮长剑,长相明艳动人,眉宇间满是英气。 她下首,坐着一名刀疤脸的黑汉,正是二掌柜,刁不良! 红衣女子将周燃从上到下看了一遍, “你就是周燃?” 她说话鼻音很重,带着一股威严。 “我是周燃。” “你屠了厄尔那部?” “不错,蛮子杀我百姓同袍,我自然要他们血债血偿。” “我是韩破凰,” 红衣女子用手撑着下颌,眯眼盯着周燃, “谢秋白派你来有什么事?” 周燃轻出口气,抱拳道, “蛮子出兵一万攻打杀虎口,军情紧急,还请大掌柜看在昔日情分,出手相助!” “昔日情分?” 韩破凰低声笑道, “他们冤死我爹时,怎不见有人顾着昔日情分?” 声音陡然提高, “与我韩家有情分的,都已随我一起落草,他谢秋白没这个面子!我念你孤军突袭为百姓报仇,是个有胆识的好汉子,也不难为你,你走吧。” 向两侧马匪一挥手, “送客!” “大掌柜!” 周燃大声道, “黑松山从不劫掠平民,想来你也是心存百姓的。杀虎口若是失守,将有无数平民百姓惨遭蛮子毒手!韩都将生前仁义之名远播,极得民心,他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百姓涂炭吧!” 韩破凰垂下眼,紧握着长剑考虑起来。 父亲的谆谆教导,她从小耳读目染,更曾亲身经历,韩广为百姓力战关口,半步不退。 刁不良一直斜眼瞟着她,见她犹豫不决,忽然开口, “那可是一万个残暴凶狠的蛮子,你难道只考虑那些百姓,却不顾着寨里一千多弟兄的性命?” 韩破凰犹豫良久,抬起美眸看向周燃, “他说的没错,寨里的人多数都是流民,他们跟我是为了活命,我得替他们考虑。” 周燃的心彻底沉下去。 看来这最后一条路,也走不通了。 蛮子此时肯定已开始攻打杀虎口。 周燃担忧战事,见韩破凰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 “既如此,周燃告辞!” 转身便走。 “你走不了!” 一声大喝! 周燃猛然回头。 是刁不良! 韩破凰娇美的眸子里煞气凝结, “你说什么?” 刁不良一步一步走下高台,一指周燃, “有人花了大价钱,要买他的脑袋!” 魏光一惊,拔出半截腰刀挡在周燃身前。 周燃拨开他,淡淡问道, “谁要买我的脑袋?” “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 刁不良冷笑道, “平望县,李三爷!” “刁不良!” 韩破凰眯起妙目,凤眼中煞气迸射, “我早就说过,黑松山不是打家劫舍的马匪,你又敢背着我接这种收钱杀人的买卖!” “妈的!你聚了一千多人在这,不是马匪是什么?义军?” 刁不良狠狠啐了一口, “这些年要不是靠老子,黑松山能有今天的盛况?你他妈早饿死了!” 韩破凰起身,手握长剑走下高台, “我带着黑松山开荒种粮,何时用你养了?” 紧身马裤绷着笔直修长的美腿,前后交错踩下台阶, “倒是你,这些年借着黑松山的名头赚了不少黑钱,你以为我不知道?” 刁不良见她满身煞气,下意识退了一步,咬牙道, “开荒种粮!开荒种粮!哪有和蛮子做买卖来钱快?” 转身指着周燃, “只要杀了他,就能和蛮子...” 韩破凰越听越怒,怒斥一声打断了他, “闭嘴!” 向厅中那十几个彪形大汉喝道, “拿下他!” 大厅中一片寂静。 从周燃进门开始,这些人便一言不发,一直冷眼旁观。 直到此时,依旧一动不动的盯着韩破凰。 “哈哈哈!” 刁不良狂笑道, “臭娘们儿!这些天,我已将你那些心腹一点一点都调到外山去了!” 韩破凰美眸微凝,扫过全场。 发觉果然如他所说,今日到场的,都是后投奔到山寨的流民。 她这几天恰好不在寨里,一时竟没能察觉到他暗地里的动作。 一个大汉冷笑道, “大掌柜的,对不住了,我们刚到这时,确实是为了讨口饭吃,可现在...我们想要银子!” “老子本想先做了你,再带人去杀虎口找姓周的,哪知这小子却自投罗网!这是老天爷照顾我呐!我现在就杀了你,推到这姓周的头上,再当众宰了他,你那些心腹感恩戴德,黑松山就是我的了!” 刁不良笑的越发猖狂,脸上刀疤如蜈蚣般扭动, “臭娘们儿!你平时骑在老子头上作威作福,今天就让老子骑一骑你!” 周燃见他一边笑一边转身,竟将后背对着自己,骤然抽出腰刀冲了上去, “动手!” 扑到一半,忽然发觉韩破凰竟比自己还快一步。 明艳丽人一袭红衣,媚脸含煞,漆皮长剑脱鞘而出,直刺刁不良! 第22章 杀虎口,危机! 聚义厅中。 刁不良得意的狂笑,骤然发觉长剑已刺到眼前,吓得肝胆欲裂,仓惶侧身躲闪。 剑锋擦着他肩膀而过,飙出一团血花。 刁不良惊叫一声,脚下没踩稳,摔倒在一旁的大汉身上。 韩破凰一剑不中,毫不犹豫的转身向高台跑去。 纤腰扭转间瞟了周燃一眼, “跟我来!” 偷袭的最佳时机已过,周燃推了一把魏光, “走!” 跟着韩破凰冲向高台。 刁不良挣扎着撑起身, “让她跑了,咱们都得死!” 这些人平时对韩破凰又敬又怕,骤然见她发怒都愣了一瞬。 听刁不良大喊,这才回过神。 急忙抽出刀剑追了过去。 韩破凰冲到高台前,忽然折身向台后绕去。 原来高台后,还有一扇小门! 小门外,是一处宽阔天井。 周燃跟着韩破凰穿过天井,冲进对面房内。 刚跑进门,刁不良已带人追到身后! “这边!” 韩破凰撞破一扇门,冲进一条长廊里。 这长廊只有一人多宽,容不下两人并肩同行。 周燃一把将魏光推进廊里, “我断后!” 刁不良带的人虽多,可也只能一个跟一个的追进长廊。 周燃跑了几步,回头瞥见一个马匪已追到身后,急忙侧身躲闪。 刀锋贴着他鼻尖划过,勉强躲过这一刀。 周燃猛地撩起腰刀,马匪顿时被他划破肚囊,惨叫着倒在地上。 身后马匪收势不及,绊在他身上,向前扑倒。 周燃手起刀落,把那马匪砍死。 长廊本就拥挤,两个马匪摞着死在一起,后边的马匪人挤着人,一时间堵的寸步难行。 刁不良在最后急得大叫, “别他妈让他们跑了!” 十几丈长的长廊,转眼就跑到头。 韩破凰冲出长廊,竟有一个马匪等在门外! 猛地一刀砍向她头顶。 韩破凰反应极快,急忙缩回门里,躲过偷袭。 随即又探出身,一剑将那马匪刺死。 门的另一侧,忽然又有一名马匪从暗处现身,一刀劈向韩破凰。 她急忙向前纵身,可惜还是慢了半步。 刺啦! 刀尖在背上划过,瞬间红衣崩裂,鲜血飞溅! 魏光冲出长廊,挥刀将马匪砍倒。 周燃跟着赶到,拉起韩破凰,撞开门冲出屋外, “怎么走?” 韩破凰后背鲜血长流,咬牙向东一指, “这边!从小路出寨!” 三人跌跌撞撞跑了没多远,忽然听到前方拐角传来喊声, “先关寨门,别叫外山的人知道!” 周燃猛地顿住,抬头瞥见身后牌子上写着“药房”,推门躲了进去。 屋子里药味弥漫,密集的木架上摆着各种药材。 周燃拉着韩破凰来到最里边的房间。 见她嘴唇发青,面无血色,知道她急需止血,向魏光低声道, “找找有没有金创药。” 魏光点点头,急忙在木架上翻找起来。 韩破凰呼吸越发急促,紧蹙起峨眉,怒道, “这些人,都是我从阎王门前救回来的!” 周燃冷笑一声,叹道, “有些狼,你是永远也养不熟的。” “有了!” 魏光从木架角落找到一小坛药粉递过来。 周燃打开盖,一股辛辣之气扑鼻而来, “去门口盯着点!” 魏光猫下腰,悄悄走出房间。 周燃冷脸看着韩破凰, “你现在需要止血。” 韩破凰垂眼微微一犹豫,便转身解开腰带,双手一分,褪下红衣, “动作快点!” 声音带着压抑的紧张。 她背后的肌肤如瓷釉般光泽,白的亮眼,没有一丝赘肉,却也绝不骨感,修长紧致,充满力量。 触目的刀伤斜贯下来,平添一分残酷的美感。 周燃倒出坛里的药粉,仔细的敷在伤口上。 又将她贴身小衣撕成条状,紧紧缠在她身上。 衣服绕过胸前时,高耸峰峦触碰到手背,两团雪白忍不住微微颤抖。 做完一切,韩破凰穿好罩衣,苍白的脸上悄悄飞起两片红霞。 “你打算怎么办?” 周燃问道。 韩破凰拄剑站起身, “去外山,那有我爹的旧部,他们不会背叛我。” 魏光轻手轻脚来到房门外,小声道, “外边搜查的人越来越多,早晚会找到这的。” “刁不良一定会重点盯着去外山的路,你单枪匹马绝对到不了那,不如...谈个条件?” 周燃拉着她又坐回木塌上, “我帮你平了内乱,事后...你带人支援杀虎口。” 韩破凰犹豫片刻,依旧拒绝周燃, “闹事的不过只有刁不良那一二百人,山上遍布的其他一千多人,依旧是我的人,他们都是流民和我爹的旧部,没有替这昏暗朝廷送死的道理。” 周燃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问道, “如果我说,只要你支援杀虎口,我就能给你这一千多人,找一个正经的出路呢?” 韩破凰盯着周燃,唇角渐渐勾起一丝笑意。 半刻钟后。 药房的门悄悄拉开一道缝。 周燃探出头左右看了一眼,对魏光小声道, “东边小路下山,小心点!” 魏光关切的看着周燃, “统领,你更要小心!” 周燃点点头,拉着韩破凰走出门,向西侧拐角跑去。 眨眼间,就有人高声大喊, “找着了!在这呢!” 魏光躲在门后,听周围的声音渐渐远去,拉开门向东边小心的走去。 此时,杀虎口小雪飘落。 谢秋白攥着刀站在城头,蛮子的号角震耳欲聋。 第二波攻城开始了! 城关上的人严阵以待,谢秋白已命锋字营备好砍刀,随时准备砍断蛮子的云梯。 只要云梯一断,蛮子就绝对攻不下城关。 潮水般的敌军再次涌来。 可异常的事情发生了! 蛮子冲到射程外,忽然停下。 谢秋白看清这队蛮子后,心里“咯噔”一声。 前排的蛮子推着一辆一辆的巨大木车,车上放满了巨石。 后排的蛮子推着几架高塔般的军械,停在木车后。 刘期泉扶着墙垛,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蛮子...蛮子竟然有...投石车了!” 第23章 蛮子的攻城杀器! 杀虎口! 冷风如刀! 谢秋白看清了五百步外的投石车,急忙大吼, “投石车!全员隐蔽!” 砰! 他的吼声还在寒风里回荡,一块百余斤的巨石已轰然砸上城墙! 墙垛瞬间被砸的四分五裂! 巨石砸碎墙垛后,又弹起来,滚向城墙另一边,“轰”的将一名兵卒压扁,停住范天爵身边。 血水混着碎石激射四溅,吓得他仰面摔倒。 范天爵呆傻的坐在地上,脸青白如鬼一般,嘴巴一张一合发不出一丝动静。 伸手摸了摸脸,见到满手的猩红血迹, “啊!啊!” 惨嚎着转身,连滚带爬的冲下城墙。 砰! 砰! 砰! 顷刻间,一块又一块的巨石飞来! 城墙狭窄,一时间根本无处隐蔽。 守城的兵卒措手不及,眨眼间被砸死便二三十人。 谢秋白大声喊道, “把竹幔都抬上来!” 多年来,蛮子攻城从没出现过投石车。 因此竹幔这种防御军械,镇北军配备极少,杀虎口也只在多年前存过一批。 片刻间,库房里的竹幔就被全都抬上了城墙。 这种军械以竹子编制而成,只能用来减少飞石的冲击力,避免城墙被轻易砸毁,并不能抵挡住投石车的进攻。 一轮又一轮的巨石砸下来。 片刻功夫,城墙上的守军就已伤亡几十人。 竹幔也渐渐抗不住飞石,裂开一道道口子。 忽然,轰! 城墙一角骤然坍塌! 谢秋白大惊,急忙下令, “传令!破字营上城修补城墙!” 在城下修整的破字营得了军令,带着青石迅速冲上城墙,修补坍塌的墙角。 砰! 一块巨石呼啸飞来,砸在修补城墙的兵卒中。 顿时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刚修补的墙角再次坍塌! 刘期泉大吼, “突字营!跟我去修城!” 另一边。 阿古达见到城墙破损,狂笑着下令, “所有投石机,给我对准了那城角!” 霎时间,巨石如流星般,纷纷砸向修补的兵卒。 谢秋明大吼, “把竹幔都挪到城角!” 投石机狂轰了整整一个时辰。 城墙上堆满了巨石,残肢断骸散落一地。 城墙里,营房、马厩一片狼藉。 最后一块巨石飞过头顶,关外传来了“咔啦啦”的声响。 六台攻城车缓缓向杀虎口而来。 刘期泉趴在墙垛后,瞪圆了眼睛, “蛮子...连攻城车都有了?!” 这种军械为塔状,高度近乎和城头齐平,顶端是一座箭楼。 弓箭手从箭楼向城头放箭,比在城下仰射杀伤力要大数倍! 谢秋明盯着缓缓而来的攻城车,心越来越沉, “命四营全上城墙,准备放箭!” 天边已残阳如血。 蛮子再次发起了攻城! 攻城车上,精锐弓箭手躲在掩体后,锋利箭矢如毒蛇一样射向守军。 攻城车下,盾牌手配合着弓箭手齐射,飞箭像暴雨般落在城头。 城头上不断有人倒下,但立即就会有人接替位置。 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如果被攻城车压制住,蛮子将如蝗虫一般爬上城关! 一轮又一轮的箭雨过后,杀虎口的守军还是被敌军压制,开始落了下风。 攻城车再次移动起来。 蛮子呼嚎着推动攻城车,缓缓靠近城关。 一旦他们靠近城关,向城墙搭上踏板,蛮子就将轻松冲上城头。 谢秋白在墙垛后射出两箭,眼见无法阻止攻城车逼近,蛮子的攻城手也正排列阵形,准备冲城。 一场城墙上的近身厮杀已无可避免! 咬牙吼道, “传令虎牙骑登城御敌!所有人备好刀剑,准备短兵相接!” 虎牙骑作为杀虎口的精锐,谢秋白一直留着他们,就是为最后的城头厮杀做准备。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决绝的神情。 大家都清楚,蛮子兵力十倍于己,一旦被他们攻上城头,杀虎口的胜算已十分渺茫...... “都尉!” 传令兵一脸狂喜,飞一般冲过来, “周统领从镇东将军那,求来了粮草军械!” “援军到了?” 谢秋白一把拉住传令兵, “周燃回来了么?” 传令兵摇头, “周统领和援军没到,到的只有军械粮草,” 只有粮草军械,根本无法解决当下危机。 谢秋白满脸失望。 传令官忽然兴奋道, “但这批军械中,有两架床弩!” 床弩! “快抬上来!” 谢秋白狂喜, “关欣!以床弩破攻城车!” 片刻后,两架床弩被抬上城墙。 望着已近在咫尺的攻城车,关欣指挥人迅速装好弩枪, “放!” 标枪如流星般射向攻城车上的箭楼。 砰! 箭楼瞬间被轰的碎片四溅! 躲在箭楼里的弓箭手惨叫着掉了下去。 “装!” “放!” 在弩枪巨大的冲击下,六台攻城车上的箭矢终于停下。 城墙上的守军压力顿减,纷纷从墙垛后站起身。 谢秋白望着已经快冲到城下的蛮子,大喊道, “滚石!巨木!” 刘期泉带着破字营、突字营,将剩下的滚石巨木,全都推下城头。 城下,大片的蛮子被砸死。 惨叫声、骨碎声混成一片。 蛮子的攻势,终于被顶住! 局势再次陷入拉锯。 “都尉!” 传令官狂奔而来, “魏光回来了!” “在哪?!” “都尉!” 魏光疯一般冲到身前, “统领让我调一百虎牙骑去黑松山!” 随即将黑松山的情况,告诉了谢秋白。 “不能答应他!” 范天爵躲在城关的石阶上,从墙后露出半张脸, “咱们本来就人少,再调走一百人,还能守住城么?” 魏光大怒, “我回来调兵,是求援军用的!” “放屁!我看他只是想把自己人调走,根本没打算回来!” 谢秋白咬牙怒道, “你再胡说八道动摇军心,我砍了你!” 死死盯着魏光, “他何时能回来?” 此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蛮子的攻势依旧不停。 魏光表情郑重, “天亮之前,一定回来!” “好!” 谢秋白点头。 魏光转身冲下城头, “虎牙骑左卫听令!随我南门出营!” 杀虎口外。 阿古达见迟迟不能登上城关,终于失去耐心, 第24章 二百虎骑,雪夜踏山寨! 黑松山。 山寨木屋。 狭小的房间里,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气。 韩破凰伏在简陋的木榻上,周燃正给她的伤口撒上一层金创药粉。 “嘶——” 韩破凰咬着牙倒抽一口冷气,雪白的脊背绷紧。 “忍着点。” 周燃动作却极快,将布条末端用力系紧。 两人掩护魏光走后,就一直在山寨里东躲西藏。 期间韩破凰伤口再次崩开,两人便躲进一处木屋,包扎伤口。 现在对他们来说,时间是最重要的。 只要拖到魏光回来,刁不良那闹事的二百多人,虎牙骑根本不放在眼里。 “你刚才说,从外山能到关外?” 周燃问道。 韩破凰坐起身,背对着周燃穿好衣服,苍白的脸上悄然染上一点薄红, “黑松山绵延十数里,一半在关里,叫内山。另一半在关外,叫外山。中间由一条险要栈道相连,只要派少量的人守住栈道,就能彻底掐断内外山的联系。” 也正是因如此,她韩家的六百旧部才会被刁不良派去外山,此时已完全断了联系。 原来有条秘道能到关外... 周燃正默默盘算,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声音由远及近,如索命的鼓点,眨眼就快到门前。 周燃当机立断,猛地拉开后窗,凛冽的寒风夹着雪片倒灌进来, “走!” 拉起韩破凰,翻身跳出窗外。 此时已快入夜,山寨内点起了火把,到处可见跳动的火光。 火光间人头攒动,都是搜抓两人的马匪。 两人一落地,便躲进了屋后一条黑暗的小巷。 突然! “在这!” 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夜空! 一个喽啰恰好巡逻到巷口,手中的火把照亮了韩破凰探出的半张脸! 周燃闪身出来,一刀将喽啰劈倒。 “在哪?” “好像东边小巷!” “抓住他们!” 更多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炸响,脚步声轰然汇聚而来,将这条狭窄的后巷瞬间堵死! 退路已断! “杀出去!” 周燃眼中精光暴绽,冲出小巷。 几个喽啰正举着火把赶过来,猝不及防撞个满怀。 周燃刀光横扫,当先两个喽啰惨叫着捂住喉咙。 随即劈手夺过一支火把,猛地砸向侧面一个持刀扑来的面门。 “啊!” 火油飞溅,那喽啰捂着脸发出凄厉的嚎叫。 周燃反手一刀,穿喉而过。 黑暗小巷外,火光闪耀间,刀光剑影,鲜血飞溅,惨嚎声不绝于耳。 越来越多的人从四周赶来。 “围死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刁不良在人群后大骂, “臭娘们儿!你今天死定了!给我乱刀砍死!” 眼看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周燃拉着韩破凰反身又冲进小巷。 另一边。 十几个马匪举着火把,喊叫着堵了过来。 眼见前后路都被堵死, “进屋!” 周燃随手推开巷内的一扇门,躲进屋里。 刁不良带人冲到门前, “撞开!给老子撞!” 抬脚“砰砰”的踹着门。 “二掌柜!” 一个马匪惊慌失措跑过来, “消息走漏了!山里的人在寨门前聚了好几百,闹着要见大掌柜!” 刁不良心里一颤, “告诉他们,大掌柜被姓周的杀了,老子在满寨找他,不能开门!” “我说了啊,他们不信!守门的兄弟快顶不住了!” 马匪急得都变了音, “他们还吵着说...说要去外山报信!” “马勒戈比!” 刁不良猛地跳起来,狠狠踹着房门, “快他妈砸门!今晚不杀了臭娘们儿,明儿咱就死定了!” 马匪们吓得面无血色,不要命的撞向房门。 屋内。 周燃和韩破凰死死顶着被撞得摇摇欲坠的房门。 疯狂的撞击下,门板木屑纷飞,眼看再有几下,房门就要撑不住了! 门缝外,火光透进来,映耀着韩破凰满含杀煞气的俏脸, “你的人到底什么时候到?” 呜!呜!呜! 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黑松山混乱的夜空! 声音苍凉,带着杀伐之气,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喊杀和叫嚣! 周燃咬着牙,狠笑道, “已经到了!” 虎牙骑! 轰隆!!! 仿佛天崩地裂! 山寨大门轰然倒下! 巨大的门板瞬间压扁了守门的马匪。 “杀!!!” 百骑同声怒吼! 火光映照下,一队人马如冲出地狱的杀神,踏着燃烧的寨门狂飙突进! 魏光一马当先,怒吼, “统领!虎牙骑到了!” 一直聚在寨门外的其他马匪,也跟着冲进了山寨。 “镇北军!是镇北军!” “他们怎么来了?” “完了!寨门破了!寨外的人都进来了!” 叛乱的马匪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叫喊不停 刁不良的脸惊骇的扭曲起来,猛地回头,看着正无情收割马匪性命的虎牙骑,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 “完了!完了!” 他失声尖叫,随即疯了一样撞击房门。 虎牙骑以标准的骑阵冲锋,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跟着一起冲进来的几百马匪急忙散开,在山寨里四处寻找韩破凰。 “大掌柜在哪?” “先找刁不良!” “你娘的!原来有人闹事!” 反叛的二百多马匪骤然见到寨门被破,顿时慌了神。 片刻间,山寨里的叛乱就被平息。 魏光率领虎牙骑在房门外停下。 寨外冲进来的马匪也跟在他身后,将刁不良死死围住。 他身边的喽啰吓得浑身瘫软,纷纷扔下刀剑,跪倒在地上。 只剩下刁不良一人,还在疯狂撞门, “麻痹!开门!老子...老子杀了你!” 所有人都冷冷的盯着他。 忽然,木门拉开。 刁不良一愣,顿在原地,“呼呼”的喘着粗气。 周燃和韩破凰慢慢走了出来。 寨外冲进的马匪们,急忙围上去, “大掌柜!是大掌柜!” “大掌柜!到底出了啥事?” “这人是谁?” 韩破凰美眸中煞气迸射,死死盯着刁不良, “刁不良勾结蛮子,意图作乱。” 刁不良浑身抖动不停,颤声道, “大...大掌柜...我...” 寒光一闪,长剑穿喉而过。 刁不良瞪大眼睛“嗬嗬”两声,手脚抽搐不停,还没倒下便已气绝身亡。 韩破凰抽回长剑,甩了甩血迹。 周燃伸手接过魏光递来的缰绳,看向韩破凰, “大掌柜,叛乱已平,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韩破凰闪着姣好的眸子,忽然嫣然一笑,高声道, “黑松山听令!尽启满山弟兄,随我支援杀虎口!” 第25章 油尽灯枯,城将破! 杀虎口! 箭矢如雨! 战鼓“咚咚”的响声,响彻谷内! 蛮子的总攻已经持续几个时辰。 黑夜的杀虎口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阿古达只留下一千人看守后方大营,将剩下的所有蛮子都调入杀虎口,组成拥挤的方阵,企图以人海战术攻破城关。 他早就从赵彪那知道了杀虎口的情况。 缺兵少粮! 这种情况下,人海战术是最好的破城方案! 他根据杀虎口城关的地势,以一千人为一阵,一轮又一轮的冲击着城关。 “继续放箭!别让蛮子靠近城下!” 谢秋白扔下卷刃的横刀,随手又捡起一把,大声嘶吼 “今日已无他法!唯死战尔!” 城下骤然爆发出凄厉的厉啸! 一片密集如蝗的箭矢,带着刺耳尖啸,铺天盖地扑向城头! “举盾!避箭!” 关欣大声咆哮,左肩上的伤口鲜血如泉涌出,染红了半边臂铠。 笃笃笃笃笃——噗嗤! 箭矢撞击巨盾的声响,如密集的雨落声。 夹杂着无数箭头撕裂皮甲,贯穿血肉的可怕闷响。 来不及躲避的守军士兵猝然倒下。 城头有限的巨盾被钉得如同蜷缩的刺猬。 一名刚探出头的年轻兵卒,被一支飞来的箭矢“噗”地射穿眼珠,一声不响的倒在血泊中。 城关下,攻城的蛮子扛着云梯,向城墙冲来。 谢秋白张弓射死一个蛮子弓箭手, “滚石!巨木!砸死蛮子!” 刘期泉带领破字营,大吼着扔下最后几根巨木, “滚石、巨木均已告罄!” 前排的攻城手被巨木砸的血浆喷射,可后排的攻城手终于还是靠近了城墙! “云梯!蛮子的云梯上来了!” 刘期泉大吼。 沉重的云梯死死勾住了城垛,守军已几乎能听见蛮子粗暴的喘息声。 “断梯!推下去!” 刘期泉飞扑到一处垛口,抄起长柄战斧,用尽全身力气,探出身狠狠劈砍在刚搭稳的云梯上! 咔嚓! 碎片四下纷飞,云梯断裂! 正在攀爬的蛮子发出愤怒的嚎叫,跟着云梯一起重重摔死在城下。 得益于镇东将军送来的军械支援,守城兵卒纷纷抄起战斧、长刀,拼命的劈砍挂上城头的云梯。 “杀!” 谢秋白抄起一柄长矛,凶狠地捅穿一个刚在垛口冒头的蛮兵面门! 滚烫的鲜血和脑浆喷了他一脸一身。 拔矛横扫,又将另一个半身探上城头的蛮子狠狠砸下城墙。 可蛮子的数量实在太多,如蝗虫般密集,踩着温热的尸体和脑浆,疯狂地向上涌,根本杀不尽! 城头每一寸垛口都陷入了短兵相接、血肉横飞的惨烈绞杀! 守军人数在急剧锐减,残破的防线如同被巨浪不断冲击的朽堤,被撕开一道道缺口。 忽然! 咚——!咚——!! 整个关城仿佛猛地一震! 烟尘簌簌落下。 城门内侧,碗口粗的硬木横栓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木屑如同雪花般簌簌飘落! 谢秋白急忙探身子看向城下。 一根巨大的的撞木,在数十名蛮族巨汉疯狂的呐喊推挤下,一次次地撞击着城关的大门! “是冲车!让守门的人顶住!” 谢秋白厉声嘶吼, “火油!快!烧了冲车!” “都尉!最后三瓮了!” 亲兵嘶声回应。 “全给砸下去!烧!烧死这群蛮狗!” 几名亲兵跌跌撞撞扑向内城墙垛边,合力抱起最后三口巨大的黑陶瓮,朝着城门正下方的冲车狠狠砸落! 咔嚓!咔嚓! 陶瓮碎裂的脆响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异常清晰。 粘稠黑亮的火油瞬间浇透了冲车,和周围无数的蛮兵! 谢秋白弯弓搭箭,尾部熊熊燃烧的箭矢,精准地射入那片粘稠的火油之中! 轰——!!! 冲天烈焰燃起! 冲车刹那间变成一个剧烈燃烧的篝火堆,下方来不及躲闪的蛮子,瞬间变成了哀嚎挣扎的火炬! 皮肉燃烧的“滋滋”声,混合着蛮子撕心裂肺的惨嚎,在火焰中翻滚。 冲车被毁,城头的攻势似乎有了一丝停滞。 “顶住!把城头的蛮子压下去!” 谢秋白挥刀嘶吼。 远处,阿古达盯着摇摇欲坠的城关,狞笑道, “吹角!继续冲!不许停!” 号角声再次响起! 蛮子后续的预备队,在督战的弯刀逼迫下,再次扛着云梯冲向城头! 城头上,刚刚得到一丝缓解的战事,再一次变得危机! 一架又一架云梯搭上城头,蛮子如发疯的野牛,嚎叫着冲向城墙! 城头守军早已油尽灯枯。 九百杀虎口守军鏖战至今,已剩不到六百人,疲惫早已深入骨髓。 滚石巨木早已耗尽,就连拆毁城内营房得来的梁柱砖瓦也已告罄。 所有人们只能用自己的身体,用手中卷刃崩口的刀枪,去堵住一个个不断被撕开的缺口。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卒被蛮子捅穿了小腹,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死死抱住那蛮兵一同翻下数丈高的城墙! 同归于尽时,脸上混合着痛苦与快意的惨笑,凝固在雪地里。 这样的惨状,四处都在上演。 杀虎口的防线在无可挽回地崩溃,越来越多的蛮子嚎叫着翻过垛口落在城头,砍杀着身边摇摇欲坠、精疲力竭的守军。 城头,已然化作血肉搅拌的修罗屠场。 谢秋白手中的刀被一个蛮子砸断,踉跄着后退几步,重重撞上城楼的石壁,虎口裂开,鲜血顺着刀柄流淌。 他满头银发早已被血染成猩红,四下望了望, “杀虎口...终究...守不住了?” 视野所及一片血红。 刘期泉鲜血染透了整个前襟,正被三个蛮兵围在城门楼前,刀光翻飞中,身上又添数道触目惊心的新伤。 远处,另一段被彻底突破,蛮子如蝗虫般爬上来的城墙上。。 关欣好像暴风雨中的孤舟,正带着浑身浴血的兵卒,试图去堵住那个致命的缺口! 这一刻,杀虎口仿佛一头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垂死病虎,在蛮子的狂潮中,奄奄一息...... 第26章 明年今日,给我倒杯酒! 杀虎口! 东方微亮,天地暗红! 谢秋白茫然四顾。 蛮子疯一般爬上城头,守城的兵将人人咬牙死战,脸上都露出绝望的神色。 “杀!” 一个蛮子举刀冲来。 谢秋白血灌瞳仁,背靠城墙奋力挺起身,握紧卷刃的断刀,准备与他同归于尽... 忽然! 一点寒芒从他眼前闪过! 锋利的枪尖刺进咽喉,血光四溅! 谢秋白猛然回头。 自己身边站着一人,虽满面风霜,眼睛却亮的让人胆寒。 棱角分明的脸,坚毅果敢,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气! 周燃! 谢秋白疲倦的眼中燃起一团火焰。 “都尉,” 周燃嘴角勾起, “我回来了!” 在他身后,一袭红衣手持长刀,在漫天大雪中如一团炫丽的火焰。 刀锋匹练,血光四射间,蛮子纷纷倒地! “黑松山的儿郎们!杀尽蛮子!” 韩破凰振声怒吼,娇美英气的脸,在纷飞血光中格外明艳! 一千多名身穿黑衣的马匪,嚎叫着登上城头。 谢秋白猛地跳起身,高举断刀,大声嘶吼, “众将士!援军已至!杀光蛮子!” 杀虎口守军绝望的眼中,燃起希望。 “妈个巴子!援军到了!” “周统领带着援军回来了!” “杀!杀!” “老子和狗蛮子拼了!” 城头上,军心大振! 一千多名马匪,如同注入了新鲜的血液,让杀虎口这头濒死的病虎,重新斗起威风,虎啸山林! 杀虎口上。 周燃与韩破凰,如同两道锋利的箭头,带着一千名马匪援军,狠狠撞入蛮子人潮之中! 刚刚登上城头的蛮子,做梦也想不到,援军竟如天上降下来一般! 猝不及防之下,蛮子顿时被撞得人仰马翻,阵脚大乱! 这支援军出现的时机、地点,以及那股生力军特有的凶悍气势,瞬间让攻城的蛮子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周燃站在城头,手中长枪化作一道厉电! 噗!噗!噗! 锋利枪尖刺穿蛮兵的后心,去势不减,又顺势洞穿了侧面另一名蛮兵的咽喉! 手腕一抖,枪身如灵蟒甩尾,两具沉重的尸体被甩飞,狠狠砸向旁边几个惊骇欲绝的蛮子。 另一边。 一抹红衣修长高挑,刀势却大开大合,力贯千钧! 长刀横扫,势气惊人,将两名蛮子拦腰斩断! 韩破凰挥刀瞬间,瞥见周燃在城头上半步不退,奋力杀敌的背影。 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为了百姓力战关口,半步不退的身影。 那个曾在自己少时,将自己抱在怀里,放在腿上,谆谆教诲的父亲... 瞬间恍惚。 红衣丽人长刀又顺势上撩,将一个刚跳上城头的蛮子,自下而上劈成两半!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 “杀!杀!杀!” 紧随其后的黑松山马匪们,发出震耳欲聋的狂野咆哮。 挥舞着长刀、狼牙棒、骨朵等五花八门的凶器,如同扑入羊圈的饿狼,疯狂砍杀着陷入混乱的蛮子! 他们打法凶悍,招招致命,专挑要害下手,瞬间将城头蛮子的后阵搅得天翻地覆! 这股突如其来的生力军,瞬间让攻城的蛮子陷入混乱和恐慌! 城下攀爬的蛮子,被城头上的惨烈厮杀惊得动作迟滞。 城头那些刚刚站稳脚跟的蛮子,更是军心大乱! 刘期泉感到一股滚烫的热流瞬间冲散了四肢百骸的冰冷与麻木, “援军已至!杀敌!” 随手抓起一把卷刃短刀,扑向面前的蛮兵。 短刀狠狠捅进对方的小腹,用力搅动! 濒临崩溃的守军防线,因为突如其来的强援注入,重新迸发出光芒! 兵卒们嘶吼着,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向立足未稳、陷入混乱的蛮子发起了疯狂的反扑! 城头摇摇欲坠的防线,竟奇迹般地被重新稳住了! 城外,阿古达坐在马上,暴跳如雷。 明明已经登上城头,马上就能拿下关口。 这是从哪来的援军,竟将自己的攻势又顶住了! “擂鼓!不许停!给我继续冲!” 萨曼小心翼翼提醒道, “都督,咱们攻了一夜,已伤亡三千多人,你看是不是暂且收兵修整一会?” 阿古达一把将他从马上拉到身边,咬牙怒道, “我在贤王帐前立下军令状,誓要拿下杀虎口!你再敢放这样的屁,我砍了你的脑袋!” 萨曼吓得浑身颤抖, “是...是...” 阿古达一把将他推下马背, “继续攻城!传令督战,敢退一步者,斩!” 城上。 云梯一架接一架的被斩断,登上城头的蛮子渐渐越来越少。 忽然! 床弩绞盘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弓弦已被拉至极限。 操作床弩的兵卒面容扭曲,汗如雨下。 “标枪!最后一匣也用尽了!” 关欣大喊。 周燃正将一个蛮子的脑袋狠狠砸在垛口上,闻声猛地回头! 没有床弩的压制,那辆已被损毁箭楼的攻城车,将会再次推上城头! 卡啦!卡啦! “呼!呼!” 阿古达发觉床弩停止攻击,果然再次发动了攻城车! 十几个蛮子大声喊叫着,推动三台攻城车向城头缓缓靠来。 忽然! “冲车!还有冲车!” 刘期泉趴在垛口大吼。 在攻城车前方,二十几个蛮子竟又推着一架冲车向城门冲来! “火油!准备火油!” “火油早就告罄了!” 谢秋白挥刀从城头劈下两个蛮子,大吼道, “放箭!不能让冲车冲城!” 城关的城门之前遭受过一次冲车的冲击,横栓已经裂开一道触目的口子,绝对承受不住再一次的撞击。 “快放箭!” 城头上,箭矢齐发。 可冲车旁配备了大量的盾牌手掩护。 就算有人被射死,马上又会有新的蛮子接替位置。 冲车速度极快,眨眼间已快到城门前! “我去!” 关欣冲到城墙边。 “老关!” “关校尉!” 周燃和谢秋白大惊。 关欣咧嘴大笑, “冲车靠近,杀虎口必失!老子今天杀够本了!明年今日,诸位想着给老关倒杯酒!” 看着身边兵卒,猛然大喊, “谁愿与老子同去!” “骂个巴子!我去!” 操控床弩的兵卒一跃而起。 “我也去!” “妈的!去下边杀阎罗王!” 又有几名他羽字营麾下的兵卒站出来。 “好!不愧是我老关的兵!” 关欣一挥手, “挂飞绳!” 眨眼间,几条绳索便从城头挂下去。 “老关...” 谢秋白双目赤红。 关欣跨坐在城墙上,回头大笑, “各位!咱们后会无期了!” 第27章 制胜后手! 杀虎口! 风雪如注! 城墙上血流成河! 十几条身影,如同扑向烈火的飞蛾,翻过垛口,朝着城下方的冲车急速滑降! “掩护!放箭!掩护关校尉!” 周燃嘶声大吼,抢过一张长弓,向城下射出三箭。 城头上霎时箭雨齐发,顿时将冲车边的蛮子射倒一片。 滑降的过程就是死亡之路! 城下蛮兵立刻发现了这群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箭矢投矛如同飞蝗般射来! 噗!噗! 两名兵卒在半空中被射成刺猬,惨叫着坠落。 另一名兵卒的绳索被飞斧斩断,重重砸在冲车顶棚,瞬间被下方刺出的长矛捅穿! 关欣的左臂被一支骨箭擦过,顿时皮开肉绽! 他一声不吭,咬牙滑向冲车! 终于关欣和六七名兵卒成功落在冲车旁! 落地瞬间,周围蛮子的疯狂围上来! 噗!噗! 刀锋砍进肉里,好像砍在城头每个人的心上。 “砸断支撑!砍断牵引索!” 关欣嘶吼着,如疯虎般扑向冲车! 挥舞着战斧,狠劈向撞木的支撑柱! 咔嚓! 木屑纷飞! 支撑柱被劈开一道深深的裂口! “杀了他!” 推车的蛮子暴怒的咆哮。 数杆长矛猛地刺向关欣! 他勉强侧身躲过要害,但肋下还是被一矛划开,鲜血狂涌! 可他此刻已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那根支撑柱! 再次抡起战斧,用尽全身力气振声咆哮, “断!” 轰! 支撑柱应声而断! 撞木猛地一歪,整个冲车都跟着倾斜! 更多的蛮子围了上来,刀枪如林刺向关欣! “老子来了!” 最后一名兵卒飞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他,顿时被长矛贯穿胸腹! “啊!” 关欣发出了一声狂啸! 不再躲避蛮子的刀剑,任由两柄弯刀砍在自己背上! 他如同人形的攻城锤,扑向另一根支撑架,用尽最后的力量,狠狠撞了上去! 手中战斧脱手飞出,正斩断了冲车前方粗大的牵引索! 咔嚓!嘎吱! 支撑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弯曲变形! 牵引索断裂! 轰隆! 失去平衡的冲车猛地侧翻! 巨大的撞木彻底歪倒,重重砸在地面上,将旁边几个躲闪不及的蛮子压扁! 冲车彻底瘫痪在城门前,再也无法对城门产生威胁! 撞断支撑架后,关欣如同破败的玩偶,被巨大的反震力抛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 无数的弯刀长矛,在他落地的瞬间,狠狠刺进了他的胸口! 噗嗤! 滚烫的鲜血喷泉般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关欣仰面朝天,目光穿透了厮杀的人影,望向了关城之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面容扭曲,但嘴角却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笑,最终只涌出一大口鲜血, “老子...老子成了...” 城头上,所有人都双目赤红,可却来不及悲伤。 因为越来越多的蛮子冲到城下,云梯又再次勾上了城墙! “断梯!断梯!” 韩破凰厉声高喊。 支援来的马匪们捡起长柄战斧,探出头不要命的砍向云梯。 可越来越多云梯勾住城墙,蛮子又一次登上了城头! 杀虎口再次陷入短兵厮杀! 周燃手持长枪,凝神盯着缓缓靠近的攻城车。 这才是真正要命的攻城杀器! 一旦被攻城车的踏板搭上城头,更多蛮子将毫不费力冲上杀虎口! 到那时,再无任何胜算! “射箭!压制攻城车!” 周燃震枪挑落一个露头的蛮子,怒喊道, “再顶住一时半刻,转机就来了!” 所有人眼中此时只剩一片血红,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恐惧,只有机械般的砍杀。 攻城车在箭雨中,一点一点的靠近城墙...... 忽然! 谢秋白刚在墙垛上剁下一个蛮子的脑袋,惊异的指向杀虎口外, “火光!蛮子大营起火了!” 周燃长枪横扫,将蛮子扫下城头,猛地大笑, “魏光成了!” 原来在出发前,周燃就命魏光从黑松山外山出关。 从荒原上奔袭杀虎口,绕到后方,偷袭蛮子大营。 此时蛮子大营起火,说明魏光不负所托,已经得手了! 城下,阿古达看着攻城车已靠上城墙,大声狂笑起来。 这次进攻杀虎口,虽伤亡了四千多人,可人命又算什么? 攻下杀虎口,自己将在右贤王帐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都督!” 萨曼满脸惊惧,冲到马前, “大营!大营被偷袭!粮草辎重全烧没了!” “什么!” 阿古达在马上猛地一晃,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在边境肆虐多年,攻城略地无往不利,蓟国人只会躲在城墙上死守,还从来没人敢出关偷袭。 如今粮草已毁,定会军心涣散! “别慌!” 阿古达强忍镇定下来。 杀虎口已经摇摇欲坠,只剩下半口气了。 只要攻下城关,粮草可以进关去抢! “擂鼓!继续攻城!” 蛮子军中,已有人看到了大营的火光, “大营!大营着火了!粮草战马都没了!” “完了!完了!咱们退路断了!” “后路被包,咱们要困死在山口里!” 恐慌就像瘟疫,迅速蔓延全军。 蛮子军心大乱,士气瞬间跌落谷底。 城头的攻势顿时减弱,有些蛮子甚至已经开始后跑去。 阿古达眼见士气大乱,军队马上就要失去控制, “督战!” 拼命挥舞弯刀,大声嘶吼, “退一步者,斩!斩!” 蛮子的督战,毫不留情的向逃回来的人挥起屠刀! 周燃站在城头,望向虎口内。 见到在督战毫不留情的屠杀中,蛮子竟渐渐止住了慌乱,又开始向城关攻来! 攻城车也再次动了起来,周燃已能看清攻城车上,蛮子狰狞嗜血的表情! 一步、两步、三步... 再有十几步,攻城车的踏板就将搭上城头! 忽然!喊杀声骤响! 杀虎口两侧,沉默矗立的陡峭山崖上,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 “呜嗬!黑松山的儿郎们!烧死这群蛮狗!” 四百个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悬崖顶端的岩石中探出身来! 这是周燃定下的制胜后手! 四百名擅长攀援的黑松山马匪,从关里的缓坡上山,经过艰苦跋涉,终于在此刻爬上了陡峭的崖顶! 他们手中抱着石块和正熊熊燃烧的火油。 “放!” 一声令下,无数燃烧的火油坛和巨大的石块,如同流星雨般,从悬崖顶砸向杀虎口山谷内! 阿古达为了便于使用人海战术,极其托大的几乎将所有蛮子都调进谷里列阵。 此时,在他身边列阵的五千多预备队,正密密麻麻的拥挤在山谷里! 杀虎口在此刻,变成了蛮子最致命的牢笼! 第28章 攻城器,从哪来的?! 杀虎口! 局势陡变! 轰隆! 咔嚓! 巨石砸落,瞬间将下方密集的蛮子碾成肉泥,在人群中犁开一道血肉模糊的沟壑! 燃烧的油罐爆裂,粘稠的火油四溅飞射,瞬间点燃了蛮子的皮甲和毛发! 狭窄的谷地内,顿时变成了一片火海屠场! 凄厉的惨嚎响彻云霄! 蛮子的阵列,如同被石头砸中的蚁群,瞬间崩溃! 蛮子们惊恐地推搡、踩踏,想逃离这从天而降的死神火雨。 可这里地形实在过于狭窄,反而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山…山上有埋伏!” “天上下火了!” “大营没了!粮草没了!战马没了!” “快逃啊!” 恐慌彻底蔓延,演变成了无法遏制的溃败! 督战的屠刀,再也无法震慑住逃跑的蛮子,眨眼间就被疯牛般的人群推倒踩碎! 阿古达彻底懵了! 他站在混乱的军阵中,看着前方城头依旧顽强的抵抗,看着后方冲天的大火,看着两侧山崖上不断落下的巨石箭矢,看着自己麾下的蛮子自相践踏...... 他身边本还剩下近六千人的后备队,有十二分把握能拿下杀虎口! 可如今...士气彻底崩盘,阵型完全瓦解! 六千人如受惊的野牛,相互踩踏着向杀虎口外逃去...... 差一点!就差一点! “呃——!” 阿古达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粮草辎重尽毁,军心彻底崩溃,再打下去,所有人恐怕都要葬身杀虎口! “都督!撤军吧!” 萨曼猛地拉住阿古达的马缰,哀求道, “保住命,才有机会洗刷耻辱!” 阿古达愤怒的大吼一声,下达了最令他感到耻辱的命令, “撤军!” 萨曼长出口气,急忙指挥身边亲卫,不顾一切向杀虎口外逃亡。 统帅一逃,本就崩溃的蛮子彻底失去斗志,相互踩踏着,哭爹喊娘的向谷口方向涌去! 城墙上。 最后一个来不及逃走的蛮子被砍死。 城头陷入短暂的死寂。 守军默然望着惊慌逃窜的蛮子。 寒风打在脸上,温热的血迹凝固... 远处,朝阳东升。 “从今以后,蛮子应该会记住,” 周燃回手收枪,立于漫天风雪中, “此地,便是黄泉!” 轰! 守军顿时爆起沸腾! “蛮子退了!” “老子们...把蛮子打退了!” “哈哈!” 兵卒一拥而上,将周燃高高举起,大声欢呼起来, “赢了!杀虎口守住了!” 谢秋白正站在人群后欣慰大笑,忽然被一个壮硕大汉一把抱住, “老谢!还认得老子么?” 谢秋白仔细看了看,见那人一双豹眼,脸圆的好像一口铁锅,猛地脱口, “陈自在!” “哈哈!” 大汉朗声大笑, “妈的!正是老子!” 他们曾经都在韩广麾下做校尉,乃是生死之交的同袍。 两人多年未见,再见面竟是在这种劫后余生的情况下,顿时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城楼旁,韩破凰拄着长刀,痴痴望向那道手持长枪的身影,秋水般的眸子里水光朦胧。 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自己最崇拜的人... 连日的大雪终于停了,北境迎来了难得的晴天。 一轮暖阳从东边缓缓升起,一直到落向西边,杀虎口前的战场才终于清点完。 杀虎口守军死伤过半,连韩破凰带来支援的马匪也伤亡了数百人。 蛮子留下六千多具尸体,向北逃走,消失在茫茫雪原。 周燃和谢秋白站在城关,看着刘期泉正指挥兵卒,把蛮子留下的攻城军械推进城门。 谢秋白盯着那架散架的冲车长叹一声,懊恼道, “若不是这些攻城器,咱们绝不会损伤这么多人,老关他...也不会就这么去了!” 周燃轻声道, “蛮子肆虐边境,一直靠的是凶狠,你何曾见他们用过攻城器?” 谢秋白神色一凝, “你的意思是?” “蛮子一向落后,就算刀枪兵刃也得从咱们这掠夺工匠才造得出来,” 周燃越说,谢秋白的脸色越阴沉, “攻城器这种精良军械,是多少能工巧匠耗尽了心血才琢磨出来的,蛮子怎么就凭空变出来了?” 谢秋白默然半晌,沉声道, “镇北军高层...有内鬼!” 军械图纸在军中是绝对机密,能接触到的人屈指可数,就连谢秋白这种一方守将都看不到。 若是连高层都有人反叛北蛮,那镇北军真的已经千疮百孔! “我这就派人密报楼将军。” 谢秋白脸阴的像暴雨来临前的乌云, “你说,咱们应该从哪开始查?” “军械司,” 想起战死的同袍,周燃咬牙道, “无论是谁泄露的图纸,最初也一定是从军械司流出来的!” 谢秋白点头, “我这就派人去锻翎镇,暗中盯着军械司的司丞!” 转身匆匆跑下城头。 周燃又在城头站了一会,见兵卒将战场打扫完,关了城门,便也下了城楼,向营门走去。 他在此战中如神兵天降,又像杀神般站在城头力战拒敌,满营的将兵都被他折服。 一路上,人人见了他都满脸微笑,再不是前几日那个“怕他连累自己”的嫌弃样子。 一直快到营门前,范天爵讪讪的站在马厩旁。 蛮子的总攻一打起来,他就溜得无影无踪,一直到刚才看到有兵卒回营,这才惊魂未定的从暗处跑出来。 他在城头上贪生怕死的样子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哪怕他是都将大人的亲外甥,此时也再没人瞧得起他。 人人从他身边路过,都斜眼瞟着他,狠狠啐上一口。 他平时被人奉承惯了,突然遭到冷眼,心里顿时怨恨恼怒。 这时又见到兵卒们对周燃恭敬的样子,越发嫉妒,大步走过来,挡住周燃, “妈的我告诉你!别看你拼死拼活立下这点功劳,你最多也就能做个校尉!” 挺直身子,拍了拍胸脯, “我明年开春就要去镇北将军府了,最次也是个参军!老子还是压你一头!” 周燃实在觉得这“智障关系户”太好笑,挑着眉上下瞅了他一眼,不屑的笑了笑,推开他向营外走去。 范天爵盯着他的背影,脸上爬满了怨毒,咬着牙喃喃道, “老子...老子一定要你后悔!” 营门外。 千名马匪列阵肃立。 一袭红衣拄刀立在马前,英气飒然的脸上挂着一丝娇俏笑意, “周统领,我兑现了我的承诺,那么...你的呢?” 第29章 天下只此一件! 杀虎口,营门外。 斜阳洒在韩破凰明艳的脸上。 “我说到做到,按照你我的约定,开春以前,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周燃把自己的马缰递到韩破凰手里, “我率虎牙骑送你们一程。” “不必了!” 韩破凰嫣然一笑, “他们认得路,自己回去就行。” “嗯?” 周燃一怔。 陈自在骑在马上,大笑道, “周统领,照顾好我们大掌柜的,若是怠慢了一分,我老陈可要上门问罪!” 周燃哑然失笑, “大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 韩破凰绷起俏脸, “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万一明年开春兑现不了承诺,到时你缩在大营里不肯出来,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把马缰又塞回周燃手里, “我要留在这...盯着你!” “这...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 “营里可都是男人。” “黑松山爷们儿更多,我都没觉得不方便,你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没等周燃开口,韩破凰眯起妙目,冷声道, “还是说...你怕我这犯官之女的身份给你惹麻烦?” 随意挥挥手, “这点你不必担心,要是有人问起我的身份,你就说我叫周凰儿,是个山野村姑!” 说完,也不等周燃答应,迈步向营里走去, “让谢秋白给我找间营房!” 周燃看着她窈窕背影,无奈摇头。 本来还想着她回到黑松山,这支随时能出关的奇兵在关键时刻还能发挥作用,哪知请神容易送神难,竟直接把匪首请回来了! 等安顿好她,天已快黑了。 周燃匆忙赶回朔北镇,在城门关闭前一刻进了城。 饺子胡同内,小院幽深。 一盏烛火突兀亮起,映出窗棂上一抹清冷的剪影。 周燃推开门,刚经历了九死一生,再回到家中,异常温馨。 “相公!” 衣影晃动,伊秀秀从里屋跑出来,扑进周燃怀里, “我听说蛮子打到关外,都...都担心死了!” 周燃见她眼窝凹陷,清丽小脸十分憔悴,显然几天都没休息好了。 抄起腿弯,把小丫头打横抱起来,觉得她似乎轻了不少,皱眉道, “你几天没睡觉了?怎么还瘦了?” 伊秀秀把脸藏进他颈窝,小声道, “我担心你嘛,怎么睡得着?” 刚一进里屋,周燃便见到靠墙摆着六七只布袋,竟都是白糖。 “这几天你做了这么多?” 伊秀秀从他身上跳下来,甜甜笑道, “我给自己找点事做,省的胡思乱想,你等一下!” 转身匆匆跑出去。 片刻后,端回一盘饺子放在桌上。 周燃猛然想起,自己除夕那天曾答应她,要回来陪她吃饺子。 哪知那天一走就再没回来,小丫头竟一直等着自己! “你也一起吃吧。” 伊秀秀抿起嘴,摇了摇头, “我不饿。” “谁说你不饿?” 周燃绷起脸,一把将小丫头拉进怀里, “瞧你这几天瘦的!快让相公瞧瞧,你身上哪块肉变少了?” 伊秀秀小脸羞的通红,急忙转过头,咬着唇瓣小声道, “讨厌!一回来就不干正经事...” “哈哈!这叫行周公之礼,夫妻间最正经的事!” 正所谓小别胜新婚,这一夜小院内地动山摇,将屋檐的雪都震得簌簌飘落。 ...... 经过杀虎口一战,周燃知道蛮子短期内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虎牙骑那边又有左右卫每日操练兵卒,便安心呆在家里。 屋中火炉暖身,怀里美人暖心,望着窗外苍凉雪景,难得过了几天惬意的日子。 正月初七,雪花纷飞。 院外传来敲门声。 周燃拉开门,一抹红衣倩影站在门前。 落雪衬得她格外明媚动人,只是脸色却不太好看。 周燃心里偷笑,自己那日一走就再没回去,晾了她两天,估计她心情一定不太好。 “周兄弟!” 谢秋白拎着两壶酒、一只烧鸡挤进门,满面温笑, “今日营中没什么事,我来找你喝两杯!” 伊秀秀走过来,甜笑着施了一礼, “谢大哥!” 谢秋白急忙回礼, “哎!弟妹有礼了,我来的仓促了。” 韩破凰见到伊秀秀,表情一僵,瞥着周燃, “这是...嫂夫人?” 周燃笑着拉过伊秀秀, “这是我家娘子,伊秀秀。” 韩破凰抿了抿嘴,笑着和秀秀见礼。 几人回到屋中。 伊秀秀顷刻间便张罗起一桌酒菜。 韩破凰喝起酒来极是豪爽,举杯就干,把谢秋白喝的瞠目结舌。 一壶酒下肚,周燃看着谢秋白, “都尉今天到此,不光是为了喝酒吧?” 谢秋白犹豫一会, “明日初八,高氏要给老夫人要办八十大寿,这高氏与我谢氏沾点亲,邀我去赴宴。” 拍开另一壶酒的封坛,给周燃倒了一杯, “你升校尉的调令这两天应该就到了,高氏是北境豪族,在边关有些势力,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周燃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然已在镇北军做了官,就不能再像普通兵卒那样只管上阵杀敌。 地方势力、军中派系,林林总总的关系就都要接触。 否则,许多事做起来将会束手束脚。 举杯和他轻碰了一下,笑道, “我明日在家等你。” 谢秋白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松了口气, “我还怕你不愿去呢。” 周燃侧头看着墙边立着的布袋,轻笑道, “既然是去祝寿,空手去可不合适,我正好有一样合适的寿礼。” 谢秋白急忙摇头道, “这事不用你破费,我替你准备就行。” “我这件寿礼绝无仅有,天下只此一件!” 听他说的神秘,一直只管低头喝酒的韩破凰也忍不住支起耳朵。 谢秋白好奇问道, “什么东西?这么珍贵!” 周燃轻笑一声, “明日你就知道了!” 酒席散时,天已擦黑。 谢秋白喝的脸色涨红,与周燃拱手作别。 韩破凰却越喝越精神,临走前凤眸在伊秀秀身上停了一瞬,颇有深意的看向周燃, “你别光顾着在家享福,也回大营看看你那帮兄弟。” 周燃忍着笑意,抱拳道, “我明日就回去瞧瞧你们。” 送走两人,伊秀秀好奇问道, “相公,你说的寿礼是白糖么?” 周燃心情大好,一把搂住小丫头, “娘子呐,咱们这白糖的买卖,有着落喽!” 第30章 终于见着真人了! 翌日。 谢秋白一早就提着几样寿礼来到饺子胡同。 见周燃两手空空出了门,好奇道, “你说的寿礼呢?” 周燃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布袋,笑道, “在这呢!” 谢秋白看着巴掌大的口袋,还以为装的是什么翡翠玛瑙一类的珠宝,犹豫道, “高氏在北境经营百多年,算是一流豪族了,一般的珠宝玉器恐怕入不了他们的眼,而且这些贵族门阀嘴上不说,其实心眼里看不起咱们这些粗鲁的兵卒,别到时候说两句难听话,惹得你生气。” 他自己就出身江南名门,对豪族那些心思自然了如指掌。 周燃知道他也是为了自己考虑,晃了晃手里的布袋, “放心,这绝对是个稀罕物,就连宫里那位都没见过,高氏家主见了这东西,没准还要主动结交我。” 谢秋白见他说的胸有成竹,越发好奇,拉着他紧赶慢赶来到高府,只想早点见识下这“天下只此一件”的稀罕物。 高氏既是百年门阀,确实底蕴深厚。 即便是在这北境苦寒之地,也依旧宅门雄浑,楼台深广。 光是府邸大门,就建造的高大宏伟,飞檐斜脊上排列着九只黄铜镇兽,十分有气势。 门口迎客的管家八面玲珑,接人待物极有分寸,见了谢秋白的名帖,急忙笑着迎进门,安排小厮引路,去了一座宽阔的会客厅。 大厅里雕琢精巧,装饰的古朴庄严。 小厮引着两人坐好,随即便有人送上茶点。 周燃随意拿起一块尝了一口,觉得和伊秀秀做的比起来,和土一样难吃,便又放下。 此时大厅里已坐满了人,谢秋白也不全都认识,挑了几个在朔北镇中颇有影响力的人给周燃介绍。 这些人和他说的一样,表面上对周燃客客气气,拱手问礼,眼睛里却都透着几分不削。 周燃也不愿和他们多聊,随意客套几句便又坐回座位上。 刚端起茶杯,就见到小厮引着一个满脸凶相的黑汉走进门。 厅中有几人急忙起身,笑着迎上去, “呦!李三爷来啦!” 李三儿! 周燃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黑汉! 自己和李三儿明里暗里也交了几次手,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李三儿感觉到了他并不友善的目光,慢慢走到桌前,盯着周燃。 他虽没见过周燃,但却认识谢秋白的脸,见两人坐在一起,就已猜出周燃的身份,阴阳怪气道, “这位朋友,看着面生呐...” 周燃缓缓起身,淡淡道, “岭东村,周燃。” 李三儿听他故意提起岭东村,眼中猛然露出凶光,不削的撇撇嘴, “原来是山里跑出来的贱民!你怎么混进这上等场面来的?” 周燃勾起嘴角,轻声道, “因为我的刀很快,捅了一个杂碎的脖子。” 李三儿猛地咬紧后槽牙,眼睛几乎瞪出火来。 周燃轻蔑笑道, “不知那杂碎在黄泉路上,会不会后悔自己干的那些龌龊事,会不会怪他身后的主子...没罩的住他?” 李三儿双拳骤然紧握,似乎马上就要动手! 周燃眼角瞟着他的手,只要他敢动一动,自己就能立即抽刀断了他的胳膊。 他是故意激怒李三儿的。 这里有这多双眼睛瞅着,他要是敢当众对镇北军的校尉动手,自己就能马上砍断他两只胳膊,哪怕官司打到北境知州府,他也只能咽下这口憋气。 能在这一刀解决了他最好,免得日后还要提防他那些下三烂的手段。 谢秋白猜到了周燃的心思,悄悄从桌后迈出一条腿。 只等着李三儿一动,自己就先一步冲上去拉住他,任由周燃动手。 大厅里忽然安静下来。 祝寿的人都紧张的看着两人。 过了片刻。 李三儿突然松开拳头,冷笑道, “你妈的!难怪刁不良会载到你手里!” 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 祝寿的人都松了口气,大厅里渐渐又热闹起来。 谢秋白目视前方,惋惜的叹道, “这小子一向阴险毒辣,可惜这次没能解决他!” 周燃淡淡道, “只要他还敢惦记我,以后机会就多得很。” 一直快到正午,寿宴才终于开始。 高氏家主是个颇富态的中年人,须发乌黑,面色红润,搀着高氏老夫人坐到主位,向来祝寿的人拱手笑道, “今日是我娘八十大寿,各位好朋友赏光到此,我高世联在此谢过各位!” 左侧最上首一个年轻公子站起身,向高世联拱手道, “高伯父,我受家父之命来给老夫人祝寿,特意带了一对翡翠珊瑚,祝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谢秋白小声道, “这年轻人是王氏的少家主,高王两家都是北境数一数二的门阀,别看面子上过得去,两家其实多年来暗地里争斗,经常起冲突。” 来祝寿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向高世联展示自己带来的寿礼。 这些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把高氏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 周燃也没想到,北境连年战乱,一向号称苦寒之地。 可看着这些寿礼,门阀豪族的日子,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李三儿站起身,大摇大摆来到厅中,拱手道, “高家主,我昨日特从京城易盛斋订了两只寿桃,这易盛斋的东家可是皇宫里的御厨,我这两个寿桃和给当今皇太后祝寿用的一模一样!” 他越说越得意, “我跑死了三匹快马,才在今早送到朔北镇!” 老夫人听说自己和皇太后一个待遇,顿时笑得连脸上的褶子都平了, “快!拿上来给我瞧瞧!” 高世联拱手笑道, “李贤弟有心了,愚兄感激万分!” 不一会,四个家丁抬着两只巨大的寿桃来到会客厅。 那寿桃红的艳、绿的翠,做的惟妙惟肖,周围以珍珠点缀,看着确实十分奢华。 老夫人越看越开心,对李三儿赞不绝口。 李三儿忽然斜眼看向周燃,撇嘴道, “不知这位周统领带了什么来呐?你总不会是来混吃混喝的吧?” 第31章 不过是两个废物点心! 高府,会客厅。 李三儿轻蔑的看着周燃,心里一阵幸灾乐祸。 他觉得周燃本来就是个山里的村夫,这时也不过是个杀虎口的大头兵,一定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等他拿出点寒酸的东西来,自己就能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羞辱他一番。 今天来的都是北境有头有脸的人,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踩了他的脸,看他今后还怎么抬得起头! 李三儿越想越得意,回头向捧着自己的那些人使了个眼色。 那些人顿时会意,跟着大声起哄, “周统领现在可是北境的大名人,估计送的寿礼肯定不赖吧?” “哈哈!你可别拿出个什么刀剑来!” “寿宴送兵刃?周统领能是那不懂规矩的人么?” “他一个舞刀弄枪的粗人,那可说不准!” 周燃在这坐了半天,等的就是这一刻! 从容不迫的来到厅中,拱手道, “老夫人,李三儿送这两个寿桃好看是好看,可惜中看不中用,不过是俩废物点心!” 李三儿怒道, “我这是宫里御厨亲手做的,你敢说是废物!” 身后人跟着附和, “李三爷跑死了三匹快马!光这份心思你就比不了!” “你有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让我们也见识见识!” 高世联脸上却看不出喜怒,淡淡道, “不知周统领有何赐教?” 周燃拿出那只小布袋,托在掌心, “此物天下绝无仅有,连宫里的贵人们也未曾见过!” 老夫人顿时被勾起好奇心,探着身子看向周燃手心, “这是什么?连宫里都没有?” “哼!” 李三儿冷笑一声, “故弄玄虚!巴掌大的口袋能装什么?” 周燃看着管家,笑道 “高管家,劳烦拿一杯热茶。” 管家急忙从小厮手里拿过一杯温茶,亲手端到周燃面前。 周燃打开袋子,在茶杯上慢慢倒了过来。 大厅内,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小小的布口袋。 “莎莎”轻响中,袋子里流出的东西好像细腻的雪花,飘落到杯子里。 周燃端起杯晃了晃,等糖完全融化,又放回托盘里, “请老夫人尝一尝。” 管家端着托盘送到老夫人面前。 她看了看杯子里,见茶汤清澈,只有几片香茶,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端起来抿了一口, “嗯...” 砸吧几下嘴, “甜味的...是糖么?” 轰! 所有人见他卖了半天关子,竟是就是普通的红糖! 顿时响起一片低沉的偷笑声。 李三儿更是大声嘲笑起来, “哈哈哈!你到底是个下等的贱民出身!一撮红糖也当是好东西!哈哈!” 这时的红糖可与前世的不同。 前世的红糖经过提纯加工,去除了杂质,只保留红糖特有的味道。 这时的红糖只是用甘蔗简单熬煮出来的,里面混了很多杂质,甜中带苦,还十分涩口,只有贫苦百姓才会用它。 像高氏这种豪族门阀,用的都是蜂蜜。 谢秋白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周兄弟平时那些见识连我都没见过,怎么今天还弄了搓红糖来? “这甜味...不对!” 老夫人诧异道。 起哄的人纷纷闭上了嘴,惊讶的看向她。 只见老夫人眯着眼砸吧砸吧嘴,似乎很享受,端着茶杯又喝了一大口, “这甜味甘甜爽口,连蜂蜜都比不上!” 向高世联招了招手, “世联,你也来尝尝。” 高世联双手接过来,浅浅尝了一口,惊讶道, “这味道,确实胜过蜂蜜!” 话一出口,大厅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高世联有意无意的瞥了王氏少家主一眼,向周燃笑着问道, “敢问周统领,不知这是什么糖?又从何处找来的?” “此物叫糖霜,是我家传的手艺。” 听周燃这么说,谢秋白心里一万个不相信。 双鞍马镫、骑兵战法、练兵之法,现在连这糖霜都是他家传的手艺! 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天下还有这么个多才多艺的周姓世家! 这杯茶,高氏的老夫人越喝越爱,喜欢的赞不绝口。 周燃变戏法般又拿出一大袋来,给每个人杯中都倒了一点。 祝寿的人尝完都啧啧称赞,再没人提那两个寿桃的事。 李三儿被当成透明人一样晾在一边,尴尬的站了一会,冷哼一声回到座位。 高世联拉着周燃坐到自己身边,温笑问道, “不知周统领这糖霜可还有么?” 周燃微微一笑, “我家里还有很多,既然老夫人喜欢,我明日就送十斤来。” 李三儿见自己精心准备的寿礼,就这么被周燃抢去了风头,阴沉着脸坐了一会,便找借口告辞离开。 一直到寿宴结束。 祝寿的人纷纷告辞,管家却引着周燃和谢秋白来到书房,请两人落了座,便转身离开。 谢秋白看着空荡荡的书房,奇怪道, “他带咱们来书房干嘛?” 周燃却明白高世联的心思,他高氏世代营商逐利,怎么会看不到这里边的价值? 他今天带着白糖来,就是为了引起高氏的兴趣。 过了片刻。 高世联带着一名紫衣女子走进书房。 那女子长相娟秀,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书卷气,要放在前世,妥妥是穿着职业装的知性美人。 高世联把紫衣女子让到身边,笑道, “这是小女高婵儿,我已上了年纪,近些年高氏的各样买卖,都已经交给小女打理,我也偷偷懒,享享清福。” 周燃和高婵儿见了礼,直接开门见山, “高家主既然把主事人都请来了,我明白你的意思。” 弯起嘴角,看着高婵儿, “高小姐是想独家经营糖霜吧?不知你打算怎么和我分账?” 高婵儿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愣了一瞬,随即抿起饱满朱唇, “周统领快人快语,不愧是挥刀杀敌的豪杰!” 展颜笑道, “从制糖到贩糖的所有一应花销,我高氏都包了,周统领只需动一动手就好,所以你看...三七分账可好?” “我三,你七?” “毕竟我高氏出人、出银子,理应多得一些。” “行!没问题!” 周燃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怔住了。 谈生意嘛,讨价还价才是常态,哪知他竟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谢秋白听得直着急。 糟了!原来周兄弟不会谈买卖! 怎么也讨个六四分账再答应她啊! 高婵儿怕他反悔,急忙伸出一只修长玉手, “咱们击掌为盟!周统领是杀退一万蛮子的大英雄,绝不会出尔反尔!” 周燃伸出手,轻笑道, “一言为定!” 高婵儿又与他谈妥了后续的事,将两人送出高府。 刚走下石阶,谢秋白一把拉住周燃,叹道, “你也太着急了!怎么不和她讨一讨价格?” 周燃回头望了一眼站在门里,正向自己挥手的高婵儿,轻声道, “我今天答应她,就是为了将来让她心甘情愿的给我七成!” 第32章 家中有事,请马上回去! 周燃和谢秋白离开高府,刚拐过街角,就看见一辆高棚马车停在路旁。 赶车的家丁满面堆笑走过来, “见过周统领,见过谢都尉。” 周燃看了一眼马车,见车帘挑开一道缝,王氏少主露出半张脸,正望着自己。 家丁低声道, “二位大人,我家少爷请上车一叙。” 马车里十分宽敞。 等周燃和谢秋白坐好,马车便缓缓向前行去。 刚才在高府,周燃和这王氏少主坐的较远,没看清他的样貌。 这时见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皮肤白皙,面若桃李,标准的男生女相。 王氏少主微微躬身, “在下王翦,冒昧请二位上车,只因有些事想和周统领谈一谈。” 周燃隐约猜到他的来意,笑道, “周某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王少爷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那我便直说了,我对糖霜很感兴趣。” 王翦坐直了身子, “我在路旁等了许久才等到周统领,想来你已与高婵儿见过面了。” 他坐的极挺直,瞥见衣角有一丝褶皱,伸出手指轻轻捋平, “以高婵儿的性子,想来定会提出三七分账。” 看来他是个一丝不苟的脾气,连说话都慢条斯理,确保每个字都能说的清楚, “无论高婵儿与你最终谈成了什么,我都愿多加一成。” 周燃想都没想,摇头道, “我已和高小姐定了约,王少爷来晚了。” 王翦语气里听不出一丝着急,依旧慢言慢语, “北境半数的糖业、蜂蜜都被我王氏掌控着,周统领与我合作利润更大,何况高婵儿一向奸猾狡诈,不是个会守约的人。” “君子重诺,” 周燃轻笑道, “我既已答应了她,便不能反悔。” “在商言商,周统领太刻板了。” 王翦叹息道, “你这样做,迟早要后悔的。” 谢秋白当然明白,周燃其实是在搪塞他,只是不明白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高棚马车一路出了朔北镇,在杀虎口营门前停下。 周燃跳下车,王翦挑开车帘, “周统领,你若是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 “有劳王少爷。” 转身走进营门。 谢秋白好奇问道, “他提得条件这么好,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周燃摇头, “王氏掌控着北境半数的糖业,王翦想要糖霜,无非是怕高氏拿着糖霜影响他家的糖业生意,不会真心实意去经营的。反观高婵儿,她着急打破高氏在糖业上的劣势,所以一定想尽方法打开销路。” 谢秋白恍然大悟,佩服道, “你比我这出身门阀的人还懂经营之道,我真奇怪你这些东西都是哪学来的?” “家传的手艺!” “哈!哼!” 谢秋白一脸的不相信,大步走进主帐。 两人在帐中坐了片刻。 魏光匆匆走进门, “都尉、统领,派去军械司盯梢的人回来了!” 谢秋白神色一紧, “怎么样?可发现什么?” 魏光走到桌案边,小声道, “发现个可疑的人!” “谁?” “平望县,李三儿的管家!” 周燃曾在岭东村和李管家见过一面,当时还打了他一个嘴巴。 那时胡大海和宋老拐都还健在,耍起边军的威风吓退了李家那些恶奴。 想起几位昔日的同袍,周燃心情黯淡,沉声道, “他做了什么?” 魏光低声道, “他每个月都要去一趟锻翎镇,与军械司的司丞黄邵普单独见面,形迹可疑。” “派人盯着他。” “我已经派了,过几日应该就能回来。” “嗯,” 周燃点头。 忽然发觉回来这半天,竟没见到那一袭扎眼的红衣,奇怪道, “怎么没见到韩破凰?” 提起她,谢秋白苦笑道, “这丫头脾气太烈,在大营闲得无聊总要弄出点事来,我就让老刘带着她一起征兵去了。” 杀虎口一战,损伤严重,营中如今连伤兵都算在一起,也才不到五百人,自然要补充新兵。 周燃回忆起杀虎口一战,要不是守军人数实在相差过大,就算蛮子拿出了攻城器,也绝对不会那么凶险。 “我看杀虎口城关地方这么大,容纳三千兵马也绰绰有余,这次征兵不妨多征一些。” “我也想多征些兵呐!” 提起征兵之事,谢秋白叹了口气, “杀虎口初建之时,就是按照三千人建制建造的,可是这些年朝廷给的粮饷,只够勉强养活一千人。” “你就没想过自己开荒种粮么?” “什么?” 看着谢秋白满脸诧异,周燃这才明白,原来蓟朝此时还没有人想到过“屯兵制”! 这种上阵杀敌,下阵种粮的屯兵制度,最适合长期坚守在某一块地方。 当年老权谋司马懿就是用这方法,硬生生把诸葛丞相堵在陇西的。 当然,“屯兵制”也并非简单的带着兵卒去种地,还需要许多制度和调度的配合,实际操作起来很复杂。 谢秋白对他那些匪夷所思的见识已经见怪不怪了。 听了详细讲解,并没如何震惊,只是意味深长的盯着他, “你可别告诉我,这也是你家传的手艺?” 周燃点了点额头,轻笑道,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这种复杂完备的制度,几乎拿来就能用,怎么可能片刻间就想出来? 谢秋白无奈笑了笑, “我真的好奇,你到底是何来历。” 来自现代的思维和见识,超越了这时代太多。 但穿越这种事...肯定不能说出来。 周燃正琢磨怎么搪塞他。 忽然,营门前放哨的兵卒匆匆跑进帐, “周统领,您家中来信,让您马上回去一趟!” “秀秀!出了什么事么?” 第33章 相公,你该纳妾了 朔北镇,饺子胡同。 周燃匆匆推开门,卷进满屋风雪。 房子里,一切如常。 但却异常冷清。 往日听见门响,早就甜笑着迎出来的娇俏小媳妇...竟不见了! “秀秀?” 周燃找遍了前后屋,也不见伊秀秀的影子。 直到走进后院。 院角,一株开的正艳的梅花旁,站着一道俏丽身姿。 艳丽的紫色狐裘,紧紧裹着两团雪白高耸,几朵淡粉色梅花映着书卷气的脸,正对着自己回眸莞笑。 高婵儿! 周燃眯起眼, “我家娘子在哪?” 高婵儿掐着一朵梅花,笑着走过来, “周统领是盖世英雄,我觉得实在不适合住这么寒酸的地方,就擅自做主,给你换了一座宅子,望你勿怪婵儿冒昧。” 在石阶下踮起脚尖,将梅花别在周燃领口, “我已派人将嫂夫人先送到府上了,但又怕你怪我冒昧,所以特意留在这等你。” 抬起头,眼波朦胧望着他。 周燃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雏,自然不会被她这做作的姿态迷住,淡淡道, “多谢高小姐好意,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去见我娘子吧。” 高婵儿抿起嘴,低头笑了笑, “婵儿不爱坐马车,劳烦周统领陪我在雪中...走一走吧。” 与此同时。 关外雪原,银顶大帐。 啪! 右贤王重重放下酒碗。 他身边坐着一个满头碎辫的年轻人,神情倨傲看向帐下的阿古达。 这人名叫敕勒勃,是右贤王最小的儿子,为人凶狠彪悍,深的右贤王喜爱, “一万草原上的勇士,竟拿不下区区一千人的杀虎口?阿古达,你这一战,丢尽了贤王的脸面!” 阿古达低着头,脸涨的猪肝一般,死死攥着拳头。 他那日大败回来,已被右贤王当众打了八十马鞭,丢尽了脸。 哪知今日敕勒勃回来,竟又把他叫到大帐,看样子是又想羞辱一番。 “阿古达有负重托,无话可说!只希望贤王在给我一次机会,等到开春,我定会踏平杀虎口!” “贤王的勇士,怎能再交给你这种懦夫!” 敕勒勃冷笑道。 “我...我...” 阿古达满面涨红,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北蛮和蓟朝不同,不讲究什么长子为尊,从来是谁的实力强,谁继承大位。 敕勒勃一心惦记着贤王的位置,对阿古达手中的兵权已觊觎许久,向幕僚郝尽忠使了个眼色。 郝尽忠微微点头,走到帐下,向右贤王躬身道, “贤王,阿古达此战损失惨重,确实不在适合掌兵!” 阿古达大怒,死死瞪着他, “郝尽忠!你什么意思?” 郝尽忠无视他杀人一般的眼神,一脸正色道, “我以为,应将阿古达麾下所有部落,尽数交给小王子敕勒勃!小王子一向骁勇善战,定能踏平杀虎口,一雪前耻!” 阿古达急忙拜倒, “贤王,阿古达愿以性命担保,若是再输,甘愿当场自刎!” 大帐里,气氛凝结。 右贤王犹豫不决的看着几人,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阿古达紧张的偷瞟着他,生怕真的将自己兵权拿走。 郝尽忠见敕勒勃盯着自己,眼珠转了转,伏身跪倒, “贤王,今年的雪格外大,各部落牛羊冻死无数,等开春时若不能攻破防线,到蓟国掠夺足够财物,恐怕草原各部心生不满呐!” 他这番话正说中右贤王最大的担忧,当即不再犹豫,沉声道, “传令!立即将南域各部划归敕勒勃!至于你...” 阴沉的看向阿古达, “就留在帐中,给本王做个马夫吧!” 阿古达只觉血气上涌,几乎当场吐出血来,从牙缝里应声道, “阿古达...遵命!” “哈哈哈!” 敕勒勃得意的狂笑起来, “父王放心!别忘了我在他蓟国军中,还有一枚棋子!此人位高权重,定能助我踏平杀虎口!” ...... 高婵儿给周燃准备的府邸,只与饺子胡同相隔一条长街。 两人踏着积雪,来到高大的府邸门前。 周燃抬头看了眼“周府”两字的牌匾,哼笑一声,走进大门。 这府邸虽不如高氏那般宏伟,但在朔北镇也算数一数二了。 高婵儿领着他穿过四道高门,来到卧房院落。 还没进门,周燃就听见伊秀秀焦急的声音, “我自己来,你...你别动我!” “哎呀!到了这就得让人伺候,奴婢给你脱衣服!” “你们快出去!” 小丫头的声音已从焦急变得略带怒意。 周燃顿时沉下脸,猛地推开门。 房内,两个丫鬟正围着伊秀秀,准备动手脱她衣服。 伊秀秀见到周燃,急忙推开两人,跑到他身边, “相公!这些人闯进家里,硬把我带到这,还说这是什么周府!” 高婵儿见周燃脸色阴沉,大步走过去,左右开弓打了丫鬟几个嘴巴,怒道, “两个贱婢!怎么敢惹得周夫人不快!” 丫鬟捂着脸,颤声道, “我和莲儿想给夫人更衣,可...可夫人就是不肯。” 高婵儿连忙走过来,拉着伊秀秀,温声道, “嫂夫人,怪我没教好下人,累你受惊了。” “滚!” 周燃忽然怒斥。 高婵儿一怔,但随即脸色瞬间回复平常,笑道, “周统领和夫人早休息,我便不多打扰了。” 回头瞪了两个丫鬟一眼, “给我小心伺候着!” 说完,袅袅婷婷走出房门。 周燃瞥着两个丫鬟, “你们也出去!” 两人急忙躬身施礼,退出卧房。 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周燃拉着伊秀秀坐到床边,和她细说了与高氏联合经营糖业的事。 小丫头听完,拍着柔软高耸的胸口, “这些人莫名其妙闯进家里,拉着我就走,我...我还以为糟了绑匪呢!” 无意间见到周燃领口那朵梅花,咬唇犹豫片刻,忽然说道, “相公,你该纳妾了。” “啊?” 周燃一怔。 伊秀秀一脸郑重, “大丈夫三妻四妾是正常的事,你若只有一房娘子,外人该以为我是个妒妇呢!” 周燃见她俏丽小脸上,神色十分郑重,失笑道, “你瞎说什么呢?” 随即反应过来,是领口那朵梅花惹得她多想,顺手摘下来扔到地上, “你想多了,我有一个娘子就够了。” 伊秀秀摇摇头,表情十分倔强, “你不娶妾侍,就是我做娘子的失责,何况你只有多娶几个妾侍,才能更好的给周家传宗接代。” 周燃明白,这时与前世不同,女子为夫家考虑的思想根深蒂固。 她这么说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想法,并非在吃醋。 宠溺的捏了捏她清冷的小脸, “傻丫头,相公就算要纳妾,也不会要这做作的高大小姐。” “为什么?” 小丫头一脸不解, “高大小姐长的好看,人也端庄,我倒觉得挺好的。” 周燃在她耳边轻声道, “你以为她送宅子是安了什么好心?” “不是么?” 伊秀秀眨了眨眼睛。 “傻丫头,等一会你就明白了!” 第34章 相公今天教...推车 天色渐晚。 周燃带着伊秀秀来到院子侧边的空房。 小丫头拿出那个漏斗形的器具,熟练的摆弄起来。 过了不到一刻钟,便制成了一小袋白糖。 “嗯...娘子越来越娴熟了,最近得抓紧制作糖霜,高氏那边催得紧...” 周燃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悄悄挪到门边,猛地拉开门! 门外,丫鬟莲儿拎着铜制的暖手炉,正半蹲着身子站在门边。 门骤然拉开,顿时吓了一跳, “啊!” 惊慌的看了周燃一眼,急忙拜倒, “老...老爷,天晚了,我怕夫人手冷,来给夫人送...送暖手炉。” 周燃冷脸瞥着她, “你不会敲门?轻手轻脚的,做贼么?” 莲儿表情极是惶恐,连忙叩头, “是,奴婢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暖手炉放下,你也去休息吧,今晚不用你在院里伺候。” 房门刚一关上,伊秀秀急忙拉住周燃,小声道, “她在偷学!” “明白了吧?” 周燃拿起暖炉塞进小丫头怀里, “高婵儿送咱们这套宅子,表面上是讨好,其实是安排了眼线,想偷学制糖之法!” “那怎么办?” 伊秀秀咬着嘴唇,担忧道, “若是被她们偷学去了,岂不是没法合作了?” “让她学,” 周燃神秘的笑道, “我还怕她安排这两个丫鬟太蠢,学不会呢。” “啊?那是为什么?” 小丫头眨着乌黑的眸子,只觉匪夷所思。 周燃趴在她耳边,小声道, “只有让高氏学会了制糖之法,我才好开展下一步计划!” 温热的男子气息熏在耳垂上,伊秀秀顿时连脖子都红透了,连忙向后缩了缩, “相公有打算就行,我都依你。” 周燃却不打算就这么让小丫头跑了,一探手就将她抱了起来。 伊秀秀乖巧伶俐,一下就明白了自家相公的心思,轻咬朱唇,悄声道, “那丫鬟...可能还在外边呢。” “外边天寒地冻的,她一会受不住自然就走了。” 这间空房在主卧旁边,本就是为妾侍准备的闺房,雕床幔帐一应俱全。 周燃把小丫头轻放到床上,坏笑道, “相公今天教你个新鲜招数......推车。” 伊秀秀满面酡红,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屋内,渐起云雨。 房外,莲儿蹲在窗下,脑袋上落满了积雪。 刚才一出房门,屋里两人便开始低声私语。 她越是着急,越是听不清里面说的什么。 正屏息凝神想听一听关于制糖的事,忽然窗里传出一声娇啼。 她虽还未婚配,但毕竟是门阀世家的丫鬟,见过不少世面,知道两人在干什么,忍不住好奇心起,轻轻推开窗子,眯着眼往里偷看。 猛然间见到一个庞然巨物! 顿时吓了一跳,急忙缩回脑袋,心惊胆战的拍着胸口, “吓死我了,村妇的身子骨就是硬,这要换成我家小姐这种高门闺秀,还不得被他生生弄死了?” 惊魂未定的跑回自己的卧房。 翌日。 周燃早早便起了床,特意交代伊秀秀,要这两个丫鬟尽快学到制糖之法,便赶去杀虎口大营。 营中多了许多新面孔。 刘期泉和韩破凰虽还未回来,但第一批新兵卒已经被送到大营。 谢秋白一夜未睡,通宵研究了周燃提出的“屯兵制”,越看越觉得可行。 这方法虽短期内不能解决兵粮短缺的问题,但长期来看,确是杀虎口乃至整个北境的最优解法。 等周燃来到,谢秋白便留下值守城关的必要人手,将剩下所有兵卒带出大营。 北境连年战乱,逃荒者无数,有许多空出的土地,所以带兵屯田,并非什么极难的事。 谢秋白和周燃领兵来到岭西下,这里有一大片平整肥沃的土地。 这些兵卒并不知道来这干什么,直到开始分发农具,这才恍然大悟。 都尉这是让我们上这种地来了! 这些兵卒大多都是刚征来的新兵,本以为参了军,每日就是训练、值守,甚至上阵杀敌。 哪知竟还要种地? 行伍间顿时开始窃窃私语。 范天爵看了看手里的锄头,怒道, “老子在家都不干这营生!你让我来给你种地?” 谢秋白沉下脸, “这是军令,不服从者,军法处置!” 范天爵咬牙强忍怒意,犹豫了一会,还是拿起锄头开始翻土。 兵卒们一直忙了近两个时辰。 范天爵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看远处周燃正一声不响的翻着土,破口骂道, “妈的!也就他这种下贱出身翻土翻得起劲!老子可不干了!” 随手扔下锄头,一屁股坐到地上。 今天跟着他来的兵卒,都是他营中的新兵,没见到他在杀虎口之战中贪生怕死的衰样。 这些兵卒见自己营中的校尉都扔下锄头,便也纷纷坐倒。 谢秋白走过来,面沉似水, “我说了,不服从者,军法处置!” 范天爵仗着娘舅是马忠仁,认定谢秋白不敢拿自己怎么样,斜眼看了他一下,骂道, “妈的!老子累了!我营中的兄弟也累了!” 兵卒们听自家校尉替自己说话,也都嚷起来, “就是!我在家就种地,怎么参了军还种地?” “老子参军就是因为不想种地!” “参军不都给粮食吃么?怎么还得自己种?” “我看朝廷给的粮草都被贪了吧?!” 谢秋白勃然大怒,吼道, “来人!拿下范天爵,打二十军棍!” 范天爵噌的跳起身,指着谢秋白, “马忠仁可是老子的亲娘舅,你敢打我?” 第35章 草包突然变了样! 范天爵噌的蹦起来,指着谢秋白,怒道, “你可别忘了老子是谁!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娘舅不会放过你!” 谢秋白气的脸色煞白,咬牙道, “今天就是楼将军来了,我也照打!” 怒声大喝, “动手!” 范天爵突然抽出刀,猛地砍向谢秋白! “老子干了你!” 他这一刀实在太过突然,任谁也想不到,他竟会混到对都尉动刀。 谢秋白反应过来时,刀已到头顶! 砰! 一声闷响。 范天爵惨叫着飞出去,重重摔在烂泥里。 刚才他跳起来时,周燃就已经从远处赶过来。 又见他伸手抽刀,便急忙一脚踹过去。 他这脚使了十成力,范天爵感觉好像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置,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也爬不起来。 周燃面色凝霜, “蛮子打过来时,你逃得像条狗一样,对自己人动刀倒是一点不犹豫!” 谢秋白牙都要咬碎了,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可他终究是右都将马忠仁的外甥,而这位马忠仁,连镇北将军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把范天爵和一起闹事的兵卒带回大营,关起来!” 范天爵被亲兵押着站起身,阴毒的盯着周燃, “你不过杀了几个蛮子而已,老子也能!” 又向谢秋白吼道, “种个屁的粮!老子这就出关,抢一万头牛羊回来当军粮!” “哼!” 谢秋白冷笑一声, “你若真有这本事,当初也就不会在城关上吓得尿裤子!” 向亲兵猛地挥手, “带走!” 经过这一闹,其他人再不敢闹事,都认认真真的干起农活。 天过正午。 谢秋白下令原地修整,埋锅做饭。 锅里的水才刚开始冒泡,魏光忽然急匆匆赶来。 他人还没到,焦急的喊声就已传过来, “都尉!不好了!范天爵闯出营房,带着一百多新征的兵卒跑到城关闹事!嚷着要出关抢牛羊去!” 谢秋白和周燃悚然站起身。 范天爵刚才那番话,两人全当是放屁来着。 毕竟以他那副贪生怕死的德行,也就只能过过嘴瘾。 谁知道他竟真的要出关! 谢秋白急忙下令收兵,赶回杀虎口。 可是,终究晚了一步。 城楼下,关门大开。 范天爵带着一百新兵,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周燃望着茫茫雪原,疑惑道, “他怎么突然转了性,真的敢出关了?” “他一人死不足惜,可惜那一百兵卒了...” 谢秋白摇了摇头,叹息道, “此事不好收场了,他若死在关外,马忠仁定然动怒,到时万一惹得他身后那人动手,恐怕连楼将军也得受牵连。” “马忠仁身后,到底是谁?” 其实谢秋白不说,周燃也已经隐约猜到了那人的身份, “当朝宰相,秦嵩!” 此人从皇帝幼年登基起,就开始辅政,多年来结党营私,排除异己,如今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可以说权倾天下。 镇北将军楼锡璋就是被他从左相的位置排挤出京,调到北境为将。 他一边在军中安插心腹,一边克扣粮饷,为的就是找机会置楼锡璋于死地。 楼将军这些年,外有蛮族侵扰,内有政敌暗算,过的万分凶险,一直在苦苦支撑。 如今出了这种事,正是秦嵩发难的好机会。 两人默然站在城关前,看着城门缓缓关闭,仿佛断绝了那一百人最后的生机。 杀虎口,一夜小雪。 翌日正午。 周燃和谢秋白站在城关上北望雪原。 眼见茫茫天地间连个鬼影都没有,谢秋白长叹口气, “我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奇迹发生,都这个时辰了,我还是密报楼将军,让他早作准备吧。” 周燃从城头抓起一把积雪,轻轻扬起,刚想说两句安慰的话。 忽然透过雪幕,隐约见到几个人影! 急忙从墙垛上探出身。 只见远处风雪交加中,真的有人影在晃动! 只是离得太远,难以分辨出到底是范天爵的兵马还是蛮子。 谢秋白心里警声大作,大声道, “传令守军!全员戒备!” 城头上,瞬间陷入肃静。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 远处的人影渐渐清晰起来,首先映入眼中的,竟是几百只膘肥体壮的肥羊! 肥羊后边跟着一队兵马,当先一人得意洋洋骑在马上... 正是范天爵! 周燃和谢秋白对视一眼,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范天爵领着百余人停在关门前,扬起脑袋望向两人, “你马币的!看见老子回来,还不开门!?” 两人这才看清,他们的马后,竟然还都拖着成串的人头! 谢秋白目瞪口呆,下意识吩咐道, “开门...” 城门徐徐打开。 范天爵赶着肥羊走进大营,在马道旁掐腰骂道, “你妈的谢秋白!下来给老子磕头认错!” 两人走下城墙,见到那些成串的人头时依旧不敢相信。 周燃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又有哪位现代人魂穿到范天爵的身上了。 要不然,他怎么瞬间就变了个人? 谢秋白看着一地人头,忽然一怔。 错愕的表情慢慢变成震惊,随即又浮现怒意, “你这些羊,从哪抢回来的?” 范天爵翻起眼皮,“哼”了一声, “当然是从蛮子那抢回来的!” 谢秋白随手捡起一颗人头, “你当我眼瞎么?” 猛地把人头怼到他脸前,大怒道, “这哪是蛮子?这分明是高车族!” 血淋淋的人头怼到脸上,范天爵吓得蹦出老远,掐腰骂道, “你妈的!高车族又怎么的?老子抢回羊来了!” 谢秋白深吸口气,沉声道, “给我把范天爵关进军牢!” “你他妈说什么?” 范天爵指着周燃,跳脚骂道, “老子和他一样,也屠了部落,还抢回来肥羊,你他妈凭什么抓我?” 几个亲兵冲上去,三拳两脚撂倒了他,随即五花大绑捆了起来。 他被拖走时,依旧叫骂不停,声音渐渐远去。 周燃仔细看了看地上的人头,发型和佩戴的首饰确实与蛮子不同,尤其这些人头耳垂上挂着的浸血狼牙,异常的猩红醒目。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高车族,好奇问道, “高车族是什么人?” 第36章 你也配和我高氏合作? 杀虎口,城门前。 谢秋白盯着地上的人头, “他们曾是北方草原上的霸主,后来蛮族崛起,逐渐蚕食高车族地盘,才让他们渐渐没落,如今蜗居在草原东边,虽与咱们大蓟并不往来,但也从没起过冲突。” “不过...” 谢秋白越想越怀疑, “即便高车族没落至此,也不是他那样的草包,带着百十个新兵蛋子能动的了的...这里边绝对有问题!” “审一审与他一起去的那些新兵,” 经他这么一说,周燃也觉得范天爵如此一反常态,肯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原因, “让他们详细说说劫掠高车族部落的过程,应该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半刻钟后。 主帐内。 “这么说,他们到那时,高车族的部落刚被屠杀过,范天爵只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谢秋白惊讶道。 魏光立在桌案前,点头道, “那几个兵卒交代的很清楚,他们到那时,部落的人都快死绝了,只剩下二十几个老弱妇孺,那怂包只是运气好,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谢秋白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还是不对!” 周燃越想越觉得疑点太多, “无论蛮子还是高车,他们的部落都极分散的分布在草原上,而且每季都要变换位置,不知道确切方位根本找不到,他怎么就那么凑巧找到了高车族的部落,而且还刚好是个被屠杀过的残部?” 他当初突袭厄尔那部时,是抓到的蛮子活口吐露了位置,又提前派斥候打探好,这才能以风雷之势屠了那个部落。 范天爵带着百十个新兵出关,随随便便就找到了分散在草原东部的高车族部落,天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也许,有人给他指了路,” 谢秋白也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凑巧,仔细想了想, “给他指路的人,难道是马忠仁派来的?可又是谁屠了那个部落?” 越想越觉得疑点重重,但偏偏以范天爵的身份,又没法对他用刑逼供。 “先把他关起来,这件事一定要查清!” 魏光抱拳领命, “是!” 转身离开大帐。 帐外,微弱的阳光在风雪中渐渐西斜。 周燃已两天没回家,担心伊秀秀自己对付不了那两个丫鬟,便离开杀虎口,赶回朔北镇。 宅门上空空荡荡,“周府”两个字的牌匾已消失不见。 周燃刚走上石阶,守门的家奴忽然伸手拦住他, “你找谁?” 这家奴很面生,周燃之前并没在府里见过他,冷声道, “我找我家娘子。” “哈!这可是我们高氏大小姐的别府,” 周燃此时已换了便装,家奴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衣着普通,轻蔑笑道, “府里的丫鬟都是没出门子的姑娘,哪有你娘子?” 另一个家奴阴阳怪气道, “你这莽汉!是想媳妇想疯了?还是说后院浆洗的老妈子有哪个是你媳妇?” “哈哈!” 两人大声嘲笑起来。 周燃眉头一皱,迈步就向里走。 两个家奴见他要硬闯,急忙伸手拦他, “你个莽汉!你...哎呦!” 两人只觉眼前一花,就倒在地上,哼唧着站不起来。 周燃瞟了两人一眼,刚要迈步进门。 忽然从门里转出一名紫衣丽人,嫣然笑道, “周统领怎么还动怒了?” 周燃眯眼盯着她, “高小姐,我娘子在哪?” “周统领,我忽然之间又不想与你合作了呢,” 高婵儿用手背掩住嘴,轻笑道, “我想着,既然不合作了,那你可就不适合住在这了,所以呀...我就打发她回去喽!” 让高氏学会制糖术,本就在周燃的算计里。 他这次回来就是来找伊秀秀的,既然知道小丫头已经回去了,再没必要和这个做作的高婵儿废话,当即转身离开府邸。 高婵儿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向一旁的莲儿吩咐道, “告诉后院,抓紧制糖霜!半月之内要流向市面!” 看着周燃渐渐走远的背影,冷声嘲笑道, “到底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糙汉,哪逃得出本姑娘的算计!就这点心眼,还想和我高氏三七分账,哼!你也配?” 饺子胡同。 小院内,一切如旧。 周燃推开门,伊秀秀正专心致志的在灶台前和面,小巧的鼻头上染了一点白,听见周燃进门也不抬头。 “我回来了。” 周燃轻笑道。 小丫头“嗯”了一声,自顾自和着面粉。 沉默片刻,忽然开口, “你不是说,要让那两个丫鬟快点学会制糖的方法嘛,今天上午,我就让那两个丫鬟和我一起做白糖来着,结果刚过了午时,高婵儿就来了,说了好多难听的话,把我赶出门去了。” 周燃伸手擦干净她鼻子上的面粉, “娘子受委屈了。” 伊秀秀摇了摇头, “我不生气,我只是不明白,白糖是相公的心血,为什么要白白送给高氏?” “卖东西这种事,最难的就是打开销路,” 周燃扳过伊秀秀,让她面对着自己, “所以我才说要利用这些豪族门阀,先让他们去打销路,然后我再出招反制他们,占了他们打开的销路。” 伊秀秀眨了眨清澈的眸子,虽没完全听懂,但也明白了周燃并非把自己的心血白给别人,而是另有谋划。 “相公还有后手?” “相公哪次做事没留后手?你来,” 拉着伊秀秀向里屋走。 小丫头顿时会意错了,红着脸小声道, “相公,别...面还没弄完呢!” “想什么呢?” 周燃笑道, “我给你看看我留得后手!” 随即,从里屋取出一袋白糖,放在锅里熬成一锅糖浆。 端起锅放在窗下,又拿出一条棉线,一头放在锅里,一头系在窗棂上。 伊秀秀好奇道, “这是做什么?” 周燃指着棉线, “过两天,这条线上会结出冰晶一样的糖块,这东西叫冰糖,比白糖纯度更高,味道更好。” 忽然一把抱起伊秀秀,盯着她笑道, “有了这东西,我保证你把高婵儿说过的难听话,十倍百倍的还她,她也得笑着听!” 大步走向卧房。 小丫头急忙挣扎道, “相公!面...面还没弄完呢...” “啪!” 紧致翘臀被拍了一巴掌。 小丫头顿时忘了和面的事,红着俏脸,任由相公摆布... 窗外,风雪渐渐遮住月光。 饺子胡同内一片漆黑。 三道身影悄悄停在小院前, “公主!我打听清楚了,那姓周的就住在这!” “好!我要让他为那些族人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