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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作者:方方绿豆糕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白天的光线有种说不清的灰,像阳光透过一层薄棉布,明明不算阴天,但却无力得让人想打哈欠。


    午休时间,齐湾坐在公司楼下的广场边上的长椅上,嗯,今天黎邈请假了,齐湾在微信上问她怎么了?黎邈说家里有事……没有了饭搭子,所以是今天是齐湾自己一个人吃的午饭,她现在刚刚吃完饭,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外一只手拿着自己吃午饭时还没来得及喝完的半杯茉莉豆浆。她拿出手机,盯着天气预报——10 月 12 日·周四,最高气温:24℃。


    可风吹上来时,明明带着锋利的凉意,像有人用冰却不结霜的刀片贴着皮肤滑过。她犹豫了两秒,把新买的温度计从纸盒里抽出来。温度计是老式水银管那种。玻璃细细亮亮,温度精准却又安静。她站起身,走到花坛边,把温度计平稳地搁在水泥沿上,然后掏出手机继续刷着无聊的短视频,等待了十分钟后再看——


    21℃。


    居然比预报足足低了三度。


    她愣了一下,又把温度计举到太阳底下,稍微等了等。可数字依然纹丝不动——还是21℃。她脑子里跳出一句疑问:——这温度计该不会是坏的吧?


    但她心里隐约清楚:


    坏掉的温度计,通常不是这么“理直气壮”的。所以或许是气象站所在点的气温,可能和自己这边存在一定的温差?或者是现在并不是一天当中的最高气温点?亦或者只是,天气预报偶尔并不准确?


    在回办公室路上,齐湾忍不住给妈妈打电话:“妈,那你们那边最近冷不冷呀?”


    电话那头风声呼呼,妈妈随手回道:“哎哟,这几天哎,我们这边的温度也跟坐滑梯一样,一天比一天低,我们都穿外套了。你那边也是吧?现在全国好像都在降温了,你记得多穿衣服哈,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不爱穿厚衣服,你千万别硬撑哈。”


    齐湾“嗯”了一声,告诉妈妈说自己知道了,也让她和爸爸注意身体,然后就挂了电话。


    刚刚回到了办公室,齐湾就被同事喊回会议室,她在下午午后的昏沉里继续忙碌着。


    她趁休息倒水时,跟黎邈发了一句消息。


    海湾*bay(齐湾) :


    “你不觉得最近的降温……太稳定了吗?正常不是忽冷忽热吗?”


    黎邈那边收到这条消息,几乎是秒回。


    讨厌唱歌难听的人(黎邈):


    “是欸,但至少没有昨天短袖今天大袄那种崩溃变化啦……你别担心啦,搞不好明天就回升啦。”


    海湾*bay:


    “可是预报也没有回升的迹象啊。”


    过了十几分钟,黎邈都没有回消息,齐湾把手机收下去,继续着下午的工作,直到下班,才看见黎邈的回复:


    讨厌唱歌难听的人:


    “你别告诉我你现在连气象局都不信了?”


    “哈哈哈哈哈哈,666姐们,行啦你——再这样我要怀疑你是不是降温阴谋论的拥护者了。”


    齐湾内心翻了个白眼,却没回嘴。似乎这个玩笑里,藏了一根细针——扎得不疼,却让人不安。


    ——


    深夜。


    她下班回家,洗了个热水澡,把湿漉漉的头发堆在毛巾里。又想起了那支温度计。于是她随手从包里摸出来,放在客厅灯下——水银柱到过的最高的刻度线,依旧是【21℃】的位置。


    温度计似乎如实的记录着今天的最高温度。像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提醒她:今天,从未到过 24℃。她盯着那根细小的银色线,喉咙干干的,吞咽困难。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却合逻辑的想法:——可能天气预报真的错了?还是……某件更大的事情在提前发生?


    她想笑自己想多了,可笑不出来。因为直觉在叫嚣:温度有问题。世界也有问题。而所有人,都假装没看见。可是为什么?


    她深吸口气,把温度计插回盒子里。动作却明显过于轻柔,像是怕惊动什么。桌上那小块区域,几乎沾上了夜色的不安。而她给不了任何解释。


    —


    10 月 16 日·周一 · 07:20


    闹钟响得比冷气还凉。齐湾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周末两天她几乎没踏出门一步,当然除了下楼拿外卖,他们小区虽然让外卖员进来,但是楼道口有锁,外人进不来,所以下楼拿外卖就是她周末两天最大的运动了。


    这种躺平的周末生活让她对外面的世界没有半点实感。不过现在是周一,她必须要出门上班了。她习惯性的给自己套上了连帽卫衣、牛仔裤,像按着上周五的剧本继续演。


    直到拧开门把手——一股寒意顺着门缝刮在她的脸上。甚至不是“早晨有点凉”的那种,而是像有人在门外悄悄换了一个季节。齐湾猛地一个激灵,犹豫了几秒,又退回屋里翻出一件外套。动作很利索,但却带着莫名的不情愿,好像她一承认冷,就等于承认了什么正在失去了控制。


    嗯,地铁站也是凉的。空气像被抽走过温度,只剩下湿度。甚至可以在站台上看见好几个人都缩着脖子,可是却没人说冷——又仿佛说出口也会被冻住。


    到公司后,她趁黎邈放水杯的时候凑过去:“唔……邈邈,我觉得今年降温有点……似乎有点不对劲。”但她却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像在谈论公司的八卦。


    黎邈咬着吸管,笑得轻飘飘的:“啊?不是吧姐们,不至于吧?你这几天怎么回事?要不你也请个假再去睡一觉呢?周末刚结束不至于吧你?”


    “不是,我是说……”话还没说完,就被黎邈打断到。


    “哎呀没事,真成了小说里的‘极寒末世降临,我重生了吧啦吧啦’的,到时候你一个人到时候直接来我家避难就行,我家有床有被子,回头你睡我旁边,不收你房租的,我跟你说,我妈做的红烧带鱼,贼好吃!带鱼那一层皮是是脆的你知道吧?是脆的!回头……哎呀别回头了,这周六你来不来?”


    “好吧,可是……好好好,我去我去!黎邈你放下杯子!”


    一个“避难”像开玩笑,也像在规划了一条逃生路线。


    上午组会。刚刚结束,蒋亚雄仍旧那副表情管理失败的严肃脸:“最近一直在降温,你们注意保暖哈,你们年轻人身体素质本来就差。那某些人前几天还跟我嚷没空调热死了呢。别过几天又嚷嚷着什么‘哎呀我感冒啦需要请假’,真不舒服喝感冒药戴口罩去,年底了,之后请假的一律扣年假哈。”最终组会在蒋亚雄的提醒和会议室里的一片笑声当中结束。笑声里有暖意,也有一种不愿深想的逃避。


    ——降温是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的。但似乎没人愿意承认它“太快”。太快就意味着异常,而异常就意味着麻烦。但行政部依然在茶水间的角落里默默加上了共享的毯子。


    今天下班时已是八点多,夜色干凉得过分。齐湾像平时一样,下地铁后转进那家小零食店。只是这一回,她脚步停住了。


    桶装水区空了。不只缺货,是整排货架被掏空的那种。齐湾疑惑的看着货架,随后扭头问在旁边整理货物的店员问:“打扰一下,为什么桶装水没有了?最近来买桶装水的人很多吗?”


    店员并没有抬头,依然蹲在地上,低头整理着货架上的辣条:“好像是吧,这来买桶装水的人确实变多了,然后……反正补货也变慢了,仓库那边不知道咋回事,听说前几天厂里检修?谁知道呢。”


    “补货变慢”可能意味着整个供应链在变慢。不是某一瓶、某一家。


    她看见角落里还剩的两瓶500ml 装的矿泉水,于是她没有犹豫,把仅剩两瓶小瓶矿泉水放到了自己的购物篮里,走到收银台,和其它的零食一起结了账。但扫码枪扫过矿泉水时,发出了尖锐的“嘀嘀”声,连续报错了两次,第三次才算正常。


    “可能是出现故障了吧,之前没扫上”,店员最后是这么说的。


    她走回家。一路上刚刚亮起的街灯照在她身上,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那些光晕比平常更冷,更硬。回到家,她把钥匙放下,提着的塑料袋落地。换鞋、洗手,一切照旧。


    齐湾把新买的零食全摊在客厅茶几上,她的手机里一边放着她喜欢听的人文博客,她一边又随手把今天刚刚购买新的零食,按照包装和品类分门别类塞进收纳篮里。嗯,自从上次的“小山崩塌”的事件之后,现在她每次买完零食回到出租屋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把零食给整理好,要不然这也太邋遢了,而且也太……颓废,让人没有力气了。


    在齐湾抓起袋子的里最后一包薯片时,她指尖触到包装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僵住了。


    那不是塑料包装袋的手感。


    是…… 冷冻的肢体,或者说是——冻肉。


    还是那种冷得透心、硬得发烫,你的手刚刚放上去,会被粘住的质感,像是生鲜区里刚从冷库里拖出来还冒着浓重的霜气的牛腱子肉——外层薄膜贴着里面被冻住的纹理,甚至外层包膜已经被冻在了肉上,撕不下来,似乎早就融为了一体,但是隔着这层塑料包膜,依然可以感觉到,有种微微凸起的、还有纹理起伏的肉类特有的纤维感。


    她甚至觉得,那一瞬间,自己的指尖被粘在了、冻在了包装袋上,而包装袋里的某个形状随着她的触碰轻轻移动了一下位置。


    齐湾“嗖”地缩手,整个人“咚”的一声,跌坐在地板上,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明显加快了,心跳声正在砰砰地直撞耳膜。而最关键的是手指指腹却像沾了一层冷意,没有立刻退去,齐湾现在还可以感觉的到!


    “什么情况?”


    齐湾不敢置信,她不确定的,深吸了一口气,又重新伸出了手,慢慢、慢慢地捏住那包薯片。触感完全恢复了普通塑料零食包装的柔软感。和日常毫无区别。而且温度也正常。刚刚那一下,摸到冻肉的触感,仿佛是她的幻觉,仿佛是她精神错乱了。


    可她指尖残留的凉意,却在提醒她:刚才,绝对发生过什么。


    她不确定的,她先是又揉捏了薯片包装几下,塑料包装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像是正常的塑料包装一样。然后又扭头去触碰别的零食:掰巧克力时隔着包装发出的“咔嚓”的脆响;软糖捏下去又慢慢回弹顶起包装袋的触感;果冻冰冰凉凉,使劲晃动几下还能听见“咕噜”的水声……齐湾不死心,又拿起那袋黄色包装的薯片,她盯着手里的那包薯片,却迟迟不敢拆开。仿佛只要撕开封口,就会让一件可怕的事真正落地。


    “要是黎邈的话,可能就会直接打开吃了吧。”齐湾心里这么想着,自嘲般的笑了下,随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哗啦一声,薯片包装被她拆开,里面就是正常的薯片——嗯,90%的空气和10%的薯片。


    她伸出手,拿起薯片,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并且安慰自己,可能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太累了,或许刚刚真的只是错觉呢?看吧,这就是一袋普通的原味薯片,嚼嚼嚼,嗯,还挺脆!再来一个……干脆今天把这袋薯片吃完得了,吃不完明天就受潮不好吃了。


    她坐在地板上,吃到最后一片薯片时,她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的指尖为什么还带着凉意?正常来说,这种膨化零食的薯片,吃完之后,指尖不会有明显的凉意才对。可那股冰凉并没有散去,甚至顺着指节慢慢往上爬,像是皮肤底下埋着一股迟来的寒潮。


    她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掌心。没有发麻,也不是失温。那更像是……外界的低温在她的身体里找到了落脚点。客厅不冷。暖气依旧工作正常。可她忍不住环顾四周,仿佛温度正在某个她察觉不到的角落慢慢减少。


    这时,她的视线落在茶几一角——那支温度计。静静躺在原处,像是早已等在那。齐湾盯着它。又掏出手机亮起天气预报:——最高温度仍然写着 24℃。


    可今天温度的计上记录最高温度的银线却停留在了17℃。


    她眨了一下眼,心口微微一紧:有人从背后抽走了一度温暖。没有声音,没有风。齐湾突然想起之前和妈妈打电话时,妈妈说的一句玩笑话:“现在全国都在降温。”


    她把手机扣回桌面。屏幕黑下去的一瞬间,自己的倒影有一层淡淡的白雾。呼出的气,开始变透明得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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