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花微微垂下脑袋,语音里微颤的委屈:“那……茵姐姐,我要说吗?”
红衣姑娘目光凌厉,冷冷地瞥了一眼。
柳墨台心底暗叫不好,一瞬间想要离开,却硬生生凭借着毅力违抗了本能,将计就计失去了意识。
后面身体无法动弹,咬住的舌尖上的疼痛使他勉强留了一丝朦胧的理智。
有人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子,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刀子,刀子上有一颗妖异的红宝石,泛出血色光彩,夺目,危险,迷人。
刀子在柳墨台的视野之间越来越近,直逼至眼前,随后沿着面具的边沿,连着脸皮一点点割了下来。
红色渐深,没有血滴下,但刀子太钝,割的太慢,柳墨台昏沉的意识偶见清明,眼前又慢慢的模糊,然后又被疼的醒了不少,就这样……从杀死这人的倔强,到盼望刀子离开的期许,一点点像深夜里的萤火,暗下去,沉寂在无边的麻木里。
不知过了多久,面具已然揭下,血肉模糊的脸上眼珠格外突出,他看到了连着面具割他皮的人,不!不是人!也不是妖!
——是“梦拒”。
梦拒由生魂制成,七只生魂制一个梦拒,从此不入轮回,不得超生,日日积攒冲天怨气,在狭小的被过度使用的躯壳中,撕扯别人,也葬送自己。直到生魂被磨灭成飞灰,躯壳渗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怨气,至此,得以制成。
这个过程持续时间大概为十年左右,梦拒成功的可能十不足一,绝大多数都因为内里生魂的不平衡而四分五裂。
据说,天地混沌之时,天道尚未完善,世间之人仅分黑白,极恶与极善,魂魄也处于至纯懵懂之态,一切皆为本能驱动。
极恶者向往绝对的力量,凭借本能吞噬着身边的人,于是,在比极善者不知早了多少年的一个寂静的日子里,极恶端有一只孩童般的意识恍惚间诞生了,他环视四境,众生皆是食物,他吞噬,吞噬,不断地吞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然后,他停了下来,他在无声的世界里百无聊赖,他在没有回音的困顿中发着无人见证的疯,他试图造出和他一样的东西。
用的是天地间随处可见的,最初的灵魂。
他开始圈养魂魄,让魂魄吞噬其他魂魄,实验做了一批又一批,天地间的魂魄见不到头,他的实验也从没有结局。
他始终想不通,为什么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会变成他的模样,也没有一个魂魄可以像他一样幻化出形体。
他看向自己,拆解自己,用疼痛分割自己,把自己的每一块幻化成一个新的躯壳。
飘忽在世间游走的魂魄被他抓住,融进躯壳里,他们凭借极恶的本能互相撕扯,没完没了,最后却什么也不剩,被怨气侵染的躯壳回不去了,成了游走的傀儡。
他可悲的发现,他控制的了傀儡,却造不了会说话的魂魄。
后来,他给这些无魂傀儡取了名字,梦拒。
他又一次被能有同类者的美梦所拒啦。
后来,这个传说,这个古早的神话演变到如今,被不知道哪个闲的没事的邪修拿去满足沾了血的闲情雅致,成了连累无数人,害的地府日日加班的“梦拒”。
也是现如今,形如傀儡般的站在柳墨台面前的怨气容器。
梦拒手持瓷瓶,往柳墨台没了皮的脸上倒了很多粉末,刺痛感和盐一样强烈,生肌能力确实极好。
疼了没多久,柳墨台的脸恢复了,梦拒上前,一手捏住柳墨台的下巴,空洞的脸部对着他,不知道什么意思。
随后,柳墨台被五花大绑,一个麻袋兜头而下,遮住了视野。
视野外,红衣姑娘默默合上了窗,小白花被她别在了发间,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忍了那么久非人疼痛的柳墨台在麻袋里彻底郁闷了,他还以为没了面具灵力就能回来,没想到并不能,打着这个算盘折腾了半天一无所获还被绑了,真的是……气煞人也。
随后,梦拒把柳墨台带到了一处厢房,强硬的喂了柳墨台一嘴看不出什么的东西,柳墨台呛到咳嗽起来,梦拒抓着柳墨台的脸,硬是灌了下去。柳墨台胃部翻涌,生理性的往外吐,但都被梦拒捂住嘴,一点都没吐出来,不断在胃部和食管之间冲击,最后仅仅只是在唇部带出了一丝血。
呵。
呵呵。
他真的好久都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了。
那些日月里,站在他背后的人太多,他只能选择忍耐,再疼再痛也要咬着牙坚持。他没有退路。
可是现如今,柳墨台狂笑,身上的灵力强行倒灌,冲破层层枷锁,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妖族大阵,天上雷云密布,紫色天雷狂轰滥炸,整个兽府一瞬变得稀烂。
柳墨台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冷静,他向天一望,缓慢,却逃无所逃举起手臂,管它什么幻境,管他什么幻境主,通通给我破。
那么首先,就是脚下的兽府,先让我看看这兽府主人是谁吧,哟,原来是一只黑熊精啊。你会知道什么呢?我可不要你告诉我,我自己来搜。
啧,看来就是个背景板,幻境主对你也不熟悉啊。
片刻功夫,脚底大地化为焦炭。
柳墨台一抬脚,石霁唯的洞窟瞬间坍塌。他抓住石霁唯,故技重施。
原来如此……
他脚步不停,转瞬到了藏骨之地,他的前方有一道身影,背对着他。
“你就是此方幻境主宰?”
柳墨台懒洋洋的问。
“重要吗?”
幻境主冷哼。
“不重要了。”
柳墨台抬手。
毁天灭地的灵气震动,一切摇摇欲坠。
一掌挥出,“砰”,地动山摇,另一只掌接住了他的攻势。
飞沙走石散去,强大的灵气对冲,天上地下为之倾塌。
闷哼一声,极清极淡。
“你是?”
他看去。
接住他这毁天灭地的一掌的不是别人,是许久未见的银翎,他的发丝在狂风乱舞中飞扬,嘴角挂着一抹血迹。他的神情恬静,像是阻止毁天灭地的魔王的无私神仙。
幻境主还是背对着他,被他护在身后。
“你?”
柳墨台有一瞬的走神,露出了千分之一秒却是致命的破绽。
银翎毫不犹豫,无悲无喜的面孔像是瓷器,阵阵碎裂,他手指苍穹,肆虐的灵气平息,时间拨前。
最后的时刻里,柳墨台定定的看着他。
用了灵力,你的身体还撑得住吗?
他想问的,却还是没有出口。
……
一阵刺目的光线照在眼睛上,柳墨台从客栈的床上起来,他的头像炸开一样疼,脑子难免昏沉。
他想给自己找杯水,艰难起身摸索,却只找到了昨夜剩的凉水,瞬间没了喝的**,口渴难耐,柳墨台迷迷糊糊摸到了自己带的水囊,喝了一口,没想到是酒,酒香清冽。
这酒……好像是慕大哥给我的?真的是……都记糊涂了。
心里叹息,看来我的身体还是太弱了,昨儿连夜赶到这里,没想到好不容易睡个好觉,第二天就发起了低烧。
算了,睡吧,昏天地暗的睡吧。
恍惚间似乎有人蘸了水喂给他。
再次醒来时,床前坐了人。
那人一袭薄粉轻纱,眉目如画,气质卓然,像是桃花盛开的香气侵袭着柳墨台。
柳墨台看的愣住了。
“你是……我的娃娃亲?”
作痛的脑子终于从混乱的记忆里搜刮出了点东西。
面前这人名唤银翎,乳名小狐仙,他俩的母亲是闺中密友,那时玩笑似的结了个娃娃亲,没想到生下来都是男婴,心底遗憾。
本来吧这事应该就此作罢,奈何两家家母心有不甘,小时候逗小孩儿就经常拿这个说事,结果柳墨台给听进去了,一直以为银翎就是他媳妇,直到**岁才知道不对,但这个印象已经根深蒂固,哪有那么好改。
这不,不清醒的时候就顺口了,搞得对面欲言又止,不知道心底在琢磨什么。
哦对,差点忘了,他是哑巴来着。
柳墨台赶紧给人道歉:“那个别生气啊,我这不是以前叫顺口了吗?”
越解释好像越像是在掩饰,柳墨台急得团团转,怎么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就废了呢?
“没事……”
银翎应该是看出了他的窘迫,温吞回应。
咦?他不是哑巴吗?
哦,对哦,我是因为小时候他总是默不作声才以为他是哑巴的,后来他被我烦的朝母亲告了状我才知道他不是哑巴的,怎么这会儿又给人记错了?我真是……发了个烧都给我烧糊涂了。
柳墨台心里和自个儿打哈哈呢,他这个“娃娃亲”只是纯粹不爱讲话而已。
“诶,话说明后两天是不是有灯节啊?我记得每到这个时候,长街就成了不夜城,灯火像火龙一般守护着这里。”
还不等银翎回答,柳墨台自顾自的继续:“哎,以往家母都会与我一起来和你们小聚的,可今年她又怀上了小妹,舟车劳顿的没有办法只能让她待在家了。对了,令母一切安好?哦对,应该是安好的,瞧我这脑子,前阵子还还给我们寄信说她改嫁了呢。”
银翎过了会儿,估计是嫌他烦,不想听下去了,纠出里面的逻辑错误,打断道:“你又如何得知是小妹呢?”
“那可不,我娘她啊,一直盼望着有个妹妹。这可不得让她如愿吗?”柳墨台笑意盈盈,满心满眼的温暖,“话说你现在怎么样?你娘改嫁了,你自己的府邸准备好了没?”
柳墨台好像在为他烦恼,这烦恼来的快去的也快。只见柳墨台突然一拍桌子,笃定道:“没事!就算你娘不要你了我也要!总归不可能让你无家可归啊。”
他拉着他的手几步从客栈楼上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