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开始办理业务时,专员对独孤长风说:“由于您的徒弟沈高台已经死亡,所以他的记忆只能由您代为接收,您看可以吗?”
独孤长风的眉头拧在一起,冷言冷语道:“不可以又能怎么办,我徒弟还能复活过来接收记忆吗?废话少说,把他的记忆给我就是。”
百里默言则被专员告知了取回记忆的危险事项。
专员苦口婆心地劝说百里默言:“百里先生,由于寄存记忆之前,您的悲伤值已经高达10863,取回记忆后,您很有可能会承受不住过于悲痛的记忆,从而精神崩溃,严重时甚至还会死亡……我们这边非常不建议您取回记忆,请问您还是坚持要办理这项业务吗?”
百里默言自然又是一阵犹豫挣扎,他有一定要取回记忆的理由吗?好像也没有,那为何又要冒着生命危险取回记忆呢?
就在百里默言几乎想要放弃之时,他忽然想起了伊里安用藏头诗告诉他的那个人。
那个叫陆启流的人……那个让他光是想起名字,都心痛无比的人。
百里默言心想,难道陆启流是他曾经的爱人?因为目睹爱人的死亡,他才会痛苦到要寄存自己的记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放弃取回记忆,岂不是对这段爱情的极度不负责任?
百里默言自认不是那么渣的人,所以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从金属箱里摸出一颗速效救心丸压在舌底,他生怕工作人员继续劝他,动摇他本就接近于无的决心,于是对工作人员冷冷道:“没错,我就是要取回我的记忆,让你们办就办,再劝一句,炸了你们的办事大厅!”
“……好的百里先生。”工作人员无奈取出一张知情同意书,连带着笔一起递给百里默言:“那么麻烦您签一下这个,表示您已经知晓了取回记忆的风险,对于取回记忆后会出现的风险事项,我们悲之郎集团概不负责。”
嘴上说得漂亮,还不是为了推卸责任?百里默言仔细将知情同意书从头看到尾,确认没有猫腻,才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而楼仰雪这边。
在专员热情的引导下,楼仰雪翻看了悲之郎集团方提供的寄存合同,在寄存年限那一栏,他填写了十年的期限。
专员还欲再劝楼仰雪:“十年期限实在太短了,您的悲伤值已经高到了影响生活的程度,我建议您寄存五十年的时间,这样一来,这五十年里,您就能一直过上毫无负担的幸福生活了。”
楼仰雪将笔一撂,似笑非笑地看向他:“银行存款五十年都有礼品送,我在你们悲之郎集团存了数量这么庞大的悲伤记忆,你们也该送我点东西吧?”
专员还从未见过在寄存记忆时索要礼品的客户,他只愣了一下,便微笑道:“虽然悲之郎集团没有寄存记忆送礼品的服务,但由于您是VVIP客户,我可以额外为您申请一笔幸福补贴,请问您有特别需要的东西吗?”
“有S级道具吗?”楼仰雪双腿交叠,张口就是狮子大开口:“随便送什么种类的都行,我不挑。”
专员:“???”
专员脸上的笑容险些凝滞,勉强笑道:“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的幸福补贴不包括S级道具的呢……”
“S级道具都没有?假的吧?”楼仰雪眉头一皱:“你们堂堂一个大集团,连一个S级道具都拿不出来?我不信,你们绝对就是在敷衍我!”
说着,楼仰雪毫不犹豫,直接起身,无情道:“既然你们这么没诚意,那我宁愿让我的记忆跟我一起烂在坟里,也不把它寄存在你们这里!”
打死专员都没想到,煮熟的鸭子竟然还会飞!毕竟到这里寄存记忆的客户,哪个不是面容憔悴神思不属,这么多年以来,在悲痛折磨下还有闲心向他们索要礼品的,也只有楼仰雪一个奇葩。
楼仰雪的悲伤值极高,这笔业务要是做不成,他绝对会被调到最差的岗位,所以专员急忙喊住了楼仰雪,表示需要向上级汇报一下。
一番拉扯谈判后,楼仰雪还真的从悲之郎集团里薅到了一块优秀品质的烈火元素宝石,外加一把A级银色长弓。
看完楼仰雪整套操作的监管者66666:[……]
不是,这羊毛都能薅???
监管者66666看得叹为观止,楼仰雪这精灵未免太老奸巨猾了点,明明就是冲着搞死悲之郎来的,搞死人家之前,还非要从人家这里再薅点好东西,真是够缺德的。
但监管者66666吐槽归吐槽,对楼仰雪时不时搞出的奇葩操作已经习惯了。
不就是薅异端羊毛吗?薅!往死里薅!
楼仰雪拿到了礼品,这才满意地按照刚刚的谈判内容,将寄存期限修改为五十年,并大笔一挥,在合同尾页签下了自己的假名。
值得一提的是,像这种三流邪神的交易,就算签下假名,合同也会成立,邪神交易可不跟你讲究什么合同法,只要签合同的人是你本人,就会自动在你的灵魂上打下交易过的烙印。
只有一些讲究一点的老牌邪神才会讲究真名交易,比如楼仰雪一百二十五年前跟阿斯莫德之间进行交易时,用的就是他当时的真名。
那时,他还不叫楼仰雪。
而自从离开维兰斯大陆后,他一直用楼仰雪和一系列假名行走于神塔,再没有人唤起过他的真名……
想起往事,楼仰雪有些失神,直到专员打开茧形舱,邀他躺入其中,楼仰雪才堪堪回过神。
收回过度发散的思绪,楼仰雪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毫无犹豫地躺进舱内。
同一时刻,独孤长风和百里默言也分别躺进了茧形舱。
专员为他们合上舱门,他们的世界,很快被一片漆黑笼罩。
……
楼仰雪的感觉非常敏锐,从舱门关闭后,他就感应到,有一股力量盘踞于他的头顶,正缓缓朝着他逼近。
结合之前的所见所闻,楼仰雪心里有数,想必又是蛾子的口器。
但这次,楼仰雪并未阻止口器的扎入,平静地感知着它从逼近到扎入的全过程。
监管者66666见状一阵愕然。
它本以为楼仰雪签下那个合同,只是为了薅点羊毛,实际上根本不可能让悲之郎取走自己的记忆,之后肯定有反转。
但它完全没想到,楼仰雪竟然是来真的!
他不怕被悲之郎做局算计吗!
监管者66666很着急,它在楼仰雪手心里烫了几下,想让楼仰雪恢复清醒。
楼仰雪握了握手心,冷静地对监管者66666说道:“没事的,我心中有数。”
你心中有个屁的数!监管者66666一阵抓狂,合同都签了,白纸黑字,你难道还能抵赖不成!
楼仰雪暂时没空解释更多,因为此时仿佛有一只大手伸入了他的大脑中,在里面反复翻搅,老实说,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楼仰雪皱眉忍过这一阵痛感,感觉自己的记忆如同被一块橡皮擦除,从一百二十五年前纳兰斯大陆遭遇神塔入侵开始,到进入神塔,那些充满悲伤与痛苦的记忆,正在被一一抹去。
趁着还没完全失忆,楼仰雪赶紧嘱咐监管者66666:“五六,等会儿我失去记忆后,你记得提醒我去幸福博物馆找彩蛋,你跟我的痛苦记忆无关,我失去记忆后,应该不会像百里默言那样,直接屏蔽监管者的声音。”
监管者66666在楼仰雪脑海里咆哮,不是,你来真的啊!
可楼仰雪现在听不见它的声音,因此毫无停顿地继续说了下去:“如果听不见你的声音,也不要紧,小章鱼会提醒我的,我刚刚已经跟它说好了。”
见楼仰雪决心已定,监管者66666逐渐安静了下来。
看着楼仰雪没有任何动摇的平静面容,监管者66666沉重地想,你究竟想做什么?
监管者66666此前一直觉得,楼仰雪每次进入沦陷地,虽然身在局中,却又总是游离于局外。
可这次,楼仰雪竟然以付出一百二十五年的记忆为代价,以身入局了。
监管者66666心中隐隐不安,这种不安并不是对楼仰雪安全的担忧,而是对未来即将发生的大事而产生的担忧。
它总觉得,楼仰雪这次真的要搞个大的了-
时间缓缓流逝,足足过去了十五分钟,楼仰雪的悲伤记忆依然没有完成打包。
专员见自己办成了这么大一笔单子,刚开始很是喜悦,但到了后来,他开始不停查看时间,脸上逐渐多了几分不可置信。
怎么会……哪怕是历年来悲伤记忆最多的客人,打包所有的悲伤记忆也只用了十分钟而已!
可是这位客人,却足足用了十五分钟的时间都没结束!
专员开始觉得不对劲,当时间到达二十分钟时,他终于按捺不住,向上级主管汇报了这边的情况。
上级主管过来一看,脸色就变了,他顾不上别的,当机立断地朝暗门跑去,同时急声吩咐专员:“你快中断汲取,我现在去上报老板!这位客人的悲伤记忆,恐怕只有老板能处理!”
于是楼仰雪进入茧形舱的第二十四分钟,舱门重新打开了。
楼仰雪扶着有些眩晕的头坐起来,皱着眉明知故问道:“怎么停了?”
专员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既带着一丝畏惧,又饱含狂热,他激动得脸都红了,压抑着激动,声调高昂地说:“伊里安先生,由于您的悲伤记忆太过庞大,惊动了我们老板,因此,老板决定亲自处理您的这项业务!”
楼仰雪将扶在额头上的手放下来,垂下眼睫:“那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说:
邪恶银渐层:《以身入局》
悲之郎:《引狼入室》
第82章
百里默言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深海当中,密不透风的海水将他牢牢包裹,冰凉的海水灌入他的双耳和口鼻,带来尖锐的刺痛。
百里默言想起了非常久远的记忆。
百里家族代代相传的是奇门遁甲术,从百里家族走出去的子弟,大部分都是优秀的机关师、刺客、阵法师。
只有百里默言不一样,他从小就没表现出在奇门遁甲术上的丝毫天赋,反而喜欢摆弄各式各样的零件,研究电路,钻研电脑。
他是百里家族中的异类。
他的父母也曾逼迫他学习过奇门遁甲,但没天赋就是没天赋,最终他的父母终于妥协,捏着鼻子替他找了科技侧神系的老师。
百里默言出生于污染爆发的第二十二年,彼时科技侧神系刚刚兴起,被其他三大神系一致排挤,成为了神系鄙视链的最末端,所以当百里默言加入科技侧神系的消息传出时,百里家族的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
搞机甲能有什么前途?连热武都打不死的异端,凭机甲就能打死了吗?
打异端,还是得靠灵力!
百里默言没有理会那些不看好的言论,闷头钻研机甲,还真叫他钻研出了一点成就。
污染爆发的第四十年,百里默言18岁。
在老师的引荐下,他进入了当时刚成立不久的超研院,加入了处于刚起步阶段的机甲实验室。
由于实验室人手短缺,哪怕百里默言并没有什么经验和阅历,也非常轻易地当上了实验室的助理研究员。
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陆启流。
身高156,脸蛋嫩嫩,只有14岁的陆启流。
第一次看到陆启流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目不斜视地从他面前走过时,百里默言费解地询问身边的研究员:“超研院怎么还雇佣童工,这里真的是合法机构吗?”
然后他就从面露尴尬的研究员口中得知,那个矮矮的小屁孩,竟然就是他们实验室的主负责人,陆启流陆博士,别看人家年纪小,人家已经是S级的超凡者了。
百里默言听完险些吐血,他以为他18岁A级就已经是绝世奇才,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这世上还有更天才的人,14岁就到了S级,他直接一整个道心破碎了好吗!
百里默言特别不服陆启流,总觉得这小子强得不太正常……别是背地里向邪神祈祷了吧?
百里默言承认,对于陆启流,刚开始他总是怀着一股微妙的嫉妒,他嫉妒陆启流的天赋,嫉妒陆启流目中无人的姿态,嫉妒陆启流可以被所有人捧得高高的,享受无数的鲜花与掌声……
直到后来为了做一项机甲实验,他不得不到陆启流手底下当助理,跟陆启流相处一段时间后,百里默言才对陆启流有所改观。
第一,陆启流是真的很天才,这点没法反驳。
第二,陆启流不是高傲到目中无人,他之所以屡次无视自己,完全是因为他有高度近视,不戴隐形眼镜,一米外人畜不分……
第三,陆启流其实过得也没那么光鲜亮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陆启流天天都待在实验室,从不休息,哪怕要出门,也会受到军方的全程监视,他的生活里没有半点娱乐,只能与冰凉数据相伴,这种生活,百里默言光是看着就觉得很苦,获得再多的荣誉,每天都不高兴,又有什么用呢?
相处得久了,两人的交流也变得多了起来,百里默言很快发现陆启流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纯粹的人,天才的光环下,同样有着普通人的烦恼和愿望。
陆启流也会抱怨超研院的生活很无聊,不能出去看一看真正的异端长什么样子,天天扑在实验室里搞研究,简直像个机器人。
可当百里默言问他为什么不出去转转时,陆启流却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我不能出去。”
百里默言当时并不明白陆启流被限制离开超研院的原因,但他也知道,这应该不是他能问的事情,便没有继续追问。
随着全球超凡者数量不断增加,由超凡者引起的社会性暴力事件数量也在不断上涨,高层商议后一致决定,必须加强对超凡者的管理,否则没等异端毁灭世界,人类恐怕就会先亡于同胞手中。
当时已是S级的陆启流临危受命,一手接过了这项重担。
在他们的最初构想中,这项造物必须能对所有超凡者进行集中管理,并且能对超凡者的一举一动进行实时监控,以防超凡者依仗自身的能力,做出违法乱纪的行为,危害人类自身的安危。
而要想将超管局的“眼睛”覆盖全球,这项造物所需要消耗的能量必定非常可观,如何为它供能,成为了实验室一直无法攻破的核心难题。
那段时间,他们尝试了很多材料,什么元素宝石、巨型聚能阵法、聚变反应堆……他们全都做过模型试验,最终确认,这些材料远远无法为他们设想中的造物进行长期供能。
实验一度遭遇了瓶颈,直到有一天,一种材料被秘密运送到了他们的实验室里。
百里默言觉得自己永远都忘不了掀开黑布那一刻的震撼。
黑布下,是一块流光溢彩的白色石头,质地像玉石,周身却散发着绚烂的流光,看上去十分非凡。
运送它过来的超凡者告诉他,这块石头的名字叫做五彩石。
明明是白色的石头,为什么叫五彩石?陆启流心里有些奇怪,本想悄悄跟陆启流吐槽超管局离谱的取名方式,不料陆启流看到这块石头,却表现得异常激动,并对使用五彩石进行研究表现出了巨大的抗拒。
之后的某一天,百里默言偷听到了他跟高层之间的争吵。
“五彩石应该被一直封印在禁地里,非紧要关头不得动用,你们怎么可以私自将它从禁地里挪出来!”
“启流,你冷静一点,至今没人知道五彩石的作用,我们对它没有半分了解,未来又该如何将五彩石发挥出最大的效果?因此,试验是必要的,我向你保证,实验结束后,马上将它送回禁地……”
最后他们是怎么商量的,百里默言没有听见,因为这时忽然有人走来,为了避免被发现自己的偷听行为,百里默言急忙闪身避开。
百里默言只知道,第二天,陆启流真的启动了以五彩石为核心供能材料的研究项目。
这一研究,就是半年。
实验依然没有分毫进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五彩石内确实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但如何将这些能量取出来化为己用,他们没有丝毫头绪。
在研究迟迟没有进展的情况下,高层对陆启流食言了。
不顾陆启流的阻拦,他们带走了那颗白色的五彩石,并启动了“补天计划”,意图探索五彩石的真正使用方法,从而制止污染的蔓延。
百里默言并非“补天计划”的参与者,因此并不知晓其中内情,他只知道,自从“补天计划”启动后,陆启流的心情就开始一日比一日沮丧,百里默言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终于有一天,陆启流告诉百里默言,超研院开始用人体做实验了。
他们正在尝试将五彩石嵌入志愿者的身体当中,意图以人体为媒介,激发出五彩石当中的力量。
“他们已经疯了……”陆启流抱着膝盖,失神地喃喃道:“他们会害死更多的人。”
百里默言实在没忍住,问他:“五彩石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知道第一个超凡者的代号是【女娲】,那块五彩石……是【女娲】的造物吗?”
陆启流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是的,那是【女娲】留下的东西,它蕴含着极为庞大的力量,光凭肉体凡胎,绝无可能承受它的力量,可超研院只想找到能承载它的容器,却完全不管志愿者的死活,这是对生命的亵渎!他们实在是——”
说到这里,陆启流紧紧握住拳头,脸上浮现出巨大的愤怒,可最终,他也只能无力地松开手指。
“人类看不到前路,只能选择摸着黑前进,补天计划的存在,是为了在这场浩劫中保全更多的生命,事关人类存亡,我无法评判这个计划的正确性。”陆启流望向落日下的建筑,眼中流露出莫大的悲哀:“我只是想,要是有一条路,一条不必牺牲无辜者,就能到达正确终点的路,该有多好……”
百里默言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又在说天真的傻话了,只要异端存在,只要人类依然与异端战斗着,就必定有人要流血。”
陆启流轻轻道:“你说的对。”
那场谈话后的第十天,第一位与五彩石顺利融合的志愿者出现了。
百里默言看过那名志愿者的档案。
那名志愿者的名字,就叫沈高台。
*
沈高台十岁的时候,父母皆死于异端手中,他从一个家庭美满的幸福小孩,变成了一个只能寄人篱下的孤儿。
所以当研究员找上他,问他愿不愿意成为一名志愿者时,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他想获得强大的力量,他想为父母报仇,他想为自己本该拥有的幸福人生,做最后的祭奠。
哪怕研究员告诉他,他随时都有可能因融合失败而爆体而亡,他也没有丝毫犹豫。
如果没死,他就豁上这条命,为父母报仇。
如果死了,他正好下到地府,跟死去的父母团聚。
无论是哪种可能,沈高台都能接受。
于是他接受了五彩石的融合。
大概是死去的父母在保佑他,沈高台成为了第一个融合五彩石成功的志愿者。
他从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一跃成为了S级超凡者,但就在成功融合的瞬间,他也同时失去了神智,开始毫无章法地破坏周围的一切,只为释放出体内极速膨胀的力量。
为了镇压住他,四大家族齐齐出动,将他封印在了禁地当中,超研院终于接受了人类无法承载五彩石力量的事实,“补天计划”因此宣告破产。
然而,融合的石头无法重新分离出来,沈高台便一直被封印在禁地当中。
他不再需要进食,也不再长大,被关在山洞中,神智有时清醒,有时不清醒,皮肤被体内涌出的力量不断割开,又不断地被治愈,如此非人折磨,他全靠着为父母报仇的执念,才断断续续地支撑下来。
山中不知岁月,就这样过去了不知多少年,或许是身体逐渐适应了体内的力量,他清醒的时间开始逐渐增加。
有一天,他的精神难得很好,撑起身体,爬到了山洞的边缘,恰见满山桃花盛开,一名白衣青年分花拂叶地旋身掠出,荡开的剑气惊落满林桃花。
带着桃花香气的风拂过沈高台的面庞,沈高台趴在山洞口,看得呆了,还以为自己遇到了仙人。
这次的偶遇并非巧合,沈高台很快发现,白衣仙人原来每天都会来桃林练剑,于是在此之后,每天的同一时间,沈高台都会强撑着爬起来,准时去洞口看仙人练剑。
自从被封印在山洞禁地后,沈高台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保持清醒,因为体内的力量时常会溢出,割伤皮肤,他也很难站起来走路,双腿因时常不直立行走,肌肉萎缩,只能依靠爬行移动。
沈高台不是很想爬到那名白衣仙人面前,那样实在太狼狈了,简直就像一只丧家之犬。
沈高台想堂堂正正地站到白衣仙人的面前,然后告诉仙人,他每天练剑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为了能尽快实现这个愿望,沈高台每天坚持复健的同时,也开始钻研山洞里封印着他的阵法。
沈高台每天都数着日子,在第一次见到白衣仙人后的第1865天,他破解了封印阵法,走出了那个禁锢他多年的山洞。
他还是十岁时的模样,身形矮小,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看上去像极了一条惨遭虐待的流浪小狗。
沈高台就以这样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步履瞒珊地朝着桃林里的白衣仙人走去。
恰好又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
沈高台有计划地筹谋了1865天,终于在这一天,真正地触碰到了这抹盛开在他生命当中的春色。
在独孤长风警惕的目光中,沈高台揪住了独孤长风的衣角,他仰起头,摆出一副最可怜的纯良姿态:“仙人,你的剑招好美,可以教我吗?”
“?”独孤长风当时只是纯然地疑惑,他低下头,发出朴素的疑问:“小孩,你谁?”
*
“贵宾,您请。”
独孤长风和百里默言留在办事大厅接收记忆时,楼仰雪已经在办事大厅负责人的带领下深入敌营,准备单刷BOSS。
穿过一条长长的通道,快抵达出口时,一股带着浓烈硫磺味的灼热飓风迎面扑来。
楼仰雪站定出口处,眯眼往外看去,火山里的场景顿时映入眼帘。
看清火山内到底是什么情况后,楼仰雪闭了闭眼,恨不得眼睛重新失明。
第83章
这是一座活火山。
环锥形崖壁的底部是沸腾翻涌的血池熔炉,鲜红如血的岩浆剧烈地鼓胀爆裂,散发出足以扭曲空气的惊人高温,滚滚黑烟如同无数怨魂汇聚而成的黑色洪流,带着刺鼻的硫磺味与说不出的恶臭,持续不断地往上升腾,无情地舔舐着悬挂于上方的一只只黑茧。
视线往上攀爬,便是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茧林。数以千计的漆黑巨茧如吸附在礁石上的藤壶,又或是某种病变的瘤体,密密麻麻地嵌顿吸附在一颗近几十层楼高的巨大黑茧上,那颗超巨型黑茧如同一颗搏动的黑色心脏,稳稳矗立在这熔岩炼狱之上。
无数粗壮黏腻的黑色丝状物质宛如血管脉络,从这颗核心巨茧的深处疯狂蔓延而出,深深扎入四周陡峭的崖壁,每一根垂落的粗壮主丝上,又衍生出更密集细密的丝网,垂吊着难以计数的小型黑茧。
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密集恐惧者难以直视的地狱,然而更让人狂掉san值的,却是趴伏在核心巨茧上的那个存在——
一只超级巨大的……大黑蛾子。
它的体型几乎覆盖了核心巨茧顶部的三分之一,漆黑坚硬的甲壳质躯干上覆盖着湿漉漉的绒毛,两对庞大到遮天蔽日的蛾形翅膀低垂着,边缘破碎褴褛,如同被烈火焚烧。
最恐怖的,是那翅膀的表面——那里布满了密密麻麻、层层叠叠、不断蠕动的……人脸。
无数张扭曲痛苦的绝望人脸。
它们像是被强行拓印进了翅膀的薄膜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都呈现出极致的痛苦表情:有的无声地张大嘴,仿佛在发出尖叫;有的双眼空洞流出血泪;有的面容扭曲成非人怪相。
如同沉溺在粘稠的琥珀里,它们在薄膜当中不断挣扎,蠕动,有的甚至在相互挤压融合,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斥着苦悲与绝望的地狱群像图。
楼仰雪相信,如果今天进来的人是普通人类,那么那个人类的san值绝对会在目睹这炼狱场景的瞬间,就被完全清空。
楼仰雪在神塔见过很多长相丑绝人寰的异端,如果说大章鱼的丑能排进前五,那么悲伤大黑蛾的丑就能排进前十……
楼仰雪有时候真的会觉得,还是瞎了更好。
在人面大黑蛾的巨大冲击之下,楼仰雪本就不多的san值再次往下掉了一点,变成了岌岌可危的3点。
楼仰雪视线当中的场景开始大幅扭曲,翅膀上的那些人脸朝他咆哮,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翅而出,它们的陌生面容开始朝着楼仰雪熟悉的面孔转变,嘴唇开开合合,像是在唾骂着他。
楼仰雪眯起眼,眼神迷离地注视着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切,踩着虚浮的脚步,完全凭着本能往前走去。
脚下的路变成了燃着烈火的岩浆,楼仰雪淌蹚着岩浆,直愣愣地往前走去,岩浆将他的双膝生生焚化,可他仍执着地往前走着,没有停下脚步。
眼看楼仰雪再走几步就是悬崖,监管者66666心急如焚,狂烫楼仰雪手心,希望他能恢复清醒。
当初不是吹牛自己的san值跟普通人不一样吗,直视邪神都能谈笑风生,现在不过只是一只区区S级大黑蛾罢了,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样就被打倒了吧?!
可楼仰雪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很快距离悬崖就只剩一步之遥,监管者66666的心脏都快提到了心口,它紧张地注视着楼仰雪,要是再往前走一步,它就要跟着楼仰雪一起掉进岩浆,灰飞烟灭了……
虽然没有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说不定下辈子还能做好兄弟……就在监管者66666脑子里绝望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楼仰雪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在距离悬崖只剩一步之遥的危险边缘,楼仰雪微微一笑,开口道:“收起你的小把戏,悲之郎,你应该很清楚我的底细了吧,那你怎么会觉得,凭着这种程度的幻觉,你就能扰乱我的眼睛呢?”
咦?监管者66666从提心吊胆的状态里缓过神,惊疑不定地看着楼仰雪含笑的面容,演、演的?
闻言,漆黑巨茧上的大黑蛾终于有了动作,祂半合的双翼全然张开,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对祂来说无比渺小的楼仰雪,那双漆黑的复眼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
【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您的到来。】
低沉的嘶鸣频率化作足以令人陷入疯狂的呓语,传入楼仰雪的耳中。
楼仰雪抬起手,很傲慢地打断了祂接下来的话:“我不喜欢客套,你的权能搞得我非常不爽,打一架吧。”
监管者66666看得目瞪口呆,从遇见楼仰雪到现在,它还从没见过楼仰雪如此暴躁的样子。
悲之郎,惹毛了邪恶银渐层,你自求多福吧……
俯瞰着楼仰雪的大黑蛾并未因楼仰雪的冒犯言语感到不悦,祂持续地发出低沉的频率。
【远道而来的客人,我感受到,您正背负着十分沉重的罪孽与悲伤,这悲伤是如此浓郁,毫不夸张地说,您是我生平见过的,最痛苦的行旅者。】
楼仰雪的手中出现了一根耀眼的华丽法杖,唇角勾起:“那又如何?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卑鄙的黑蛾,就算你窥视我的记忆,也只能窥视到很小的一部分吧。”
大黑蛾似乎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祂说:【我无意与你为敌,就让我来帮助您吧。】
“你指的帮助,就是吸走我的记忆,让我掩耳盗铃,假装这一百多年里发生的事情不存在?”
楼仰雪摇了摇头,言语刻薄:“想吃我的灵魂就直说,何必说得如此高尚,你就是靠着这套话术骗了别人,也骗了自己吧。”
他的目光扫过悬挂在丝网上的黑茧,声音平静:“说什么寄存记忆,其实你从那些乘客身上收走的,根本就是他们的一部分灵魂吧。”
“那些满载着痛苦的,可以无限再生悲伤力量的……灵魂。”
“正因如此,我的灵魂对你来说,简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它不仅有着百年的长度,还有大半都充斥着悲伤,对你来说,无疑是大补之物。所以你明知我的危险,为了得到我的灵魂,也宁可冒着风险,放任我来到你面前……我说得对吗?”
大黑蛾沉默了片刻,回答他道。
【正是。】
“想要,那就来取吧。”楼仰雪手中的法杖直指巨型黑茧上的那只大黑蛾:“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深红的光束破空而去,气势汹汹地袭向那只巨大的黑蛾。
大黑蛾不闪不避,黑色的粗壮丝网在半空汇聚,以坚韧耐烧的丝网轻松挡下了这发攻击。
【如此,我便不客气了。】
悬挂在丝网上的黑茧全部摇晃了起来,它们开始迅速孵化,不出几息,一只只湿漉漉的黑蛾便破茧而出,朝着楼仰雪的方向悍然飞去。
这一孵化,就是近千只黑蛾,监管者66666看着密密麻麻朝他们飞来的黑蛾,简直头皮发麻,BOSS这是召唤小怪开始群攻了啊,数量这么多,邪恶银渐层能打赢吗?
直到现在,监管者66666对楼仰雪的实力仍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它只知道楼仰雪玩魔法很厉害,但究竟厉害到什么地步,它实际上并不清楚。
监管者66666也是第一次跟着楼仰雪单刷S级异端,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沉浸式体验敌方小怪扑脸杀,没点心理素质的监管者绝对会被当场吓晕。
然而监管者66666顽强地坚持住了,没有当场昏厥过去,一方面是因为监管者晕不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楼仰雪的战斗风格很稳。
楼仰雪的战斗经验明显非常丰富,见小怪开始群攻,他就开始一边在崖壁上极限走位,一边溜怪,同时朝着高处的悲之郎迅速逼近,只在偶尔抛出几个魔法轰开挡路挡路黑蛾,尽可能地节省自己体内的魔力消耗。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企图,悲之郎扇动双翼,卷起两道强劲的飓风,想要借此干扰楼仰雪的走位,楼仰雪看也不看,打出一道魔法,竟直接打散了朝他悍然席卷而来的猛烈飓风。
对一位顶级魔法师来说,所有的攻击其实都能拆解成元素,哪怕是飓风,也不过是由风元素造就而成的罢了。
只要是元素构成的攻击,就能拆解,就能——操控!
四散的风流再次聚合,这次,风流变得更加强劲,而袭击的目标,也变成了高处的悲之郎。
强劲的飓风以势不可挡之势,几乎将它从黑茧上整个掀起。
大黑蛾头顶的羽状触须被完全吹乱,毫无形象可言,祂用足肢死死扒住下方的黑茧,却不想周围的风流忽然变成了风刃,这风刃不仅割开了祂本就残破的双翼,更是将包裹在祂身下黑茧上的丝寸寸割断。
大黑蛾急忙掀起逆向风流,以抵消风刃的攻势。
然而,就在祂分神的瞬间——
一道泛着冰凉金属色泽的尖刺从天而降,穿透祂的后背,几乎将祂钉死在了黑茧之上。
祂恍然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的头顶竟不知何时展开了一个巨大的魔法阵,小山般的巨型尖刺就是从倒悬的魔法阵当中坠落,洞穿了祂的身体。
大黑蛾垂下视线,用那双漆黑的复眼望向立在悬崖上的魔法师,那双凌乱的羽状触须微微颤动。
【神塔最伟大的魔法师,您确实无愧此称号。】
【不过,这场猎杀游戏,恐怕要到此为止了。】
【不要忘记我所掌握的权能,满心都是极致悲伤的你,绝不会是我的对手。】
楼仰雪立在悬崖上,扬起的鬓发在迎面袭来的灼灼热风中扬起又落下,他似乎并不把悲之郎的话语放进耳中,施施然地握着法杖,不紧不慢道:“哦?那么我就拭目以待了。”
监管者66666:[……]
你拭目以待个毛啊!大黑蛾显然要放大招了,你不马上攻击打断施法,在这耍什么帅!
监管者66666真是抓狂了。
果然,在楼仰雪的可以放任下,悲之郎成功发动了大招。
丝丝缕缕的黑色丝线从楼仰雪的体内蔓延而出,在楼仰雪的正对面,快速凝聚成了一颗黑茧。
随着从楼仰雪体内涌出的黑色丝线越来越多,那颗黑茧的体积也越来越庞大。
不多时,由楼仰雪的悲伤凝聚而成的巨大黑茧从中裂开,露出其中由蛾状黑翼包裹住的人形生物。
楼仰雪看着黑茧中孵化出的“人”,唇角一扬,口中吐出傲慢讥嘲的四个字:“自寻死路。”
包裹住人形生物的黑色双翼张开,露出它的真容。
那是一张非常美丽的面容,垂落的银发间缠绕着如有实质的黑雾,无机质的鎏蓝眼瞳里满是漠然与死气,同样长满人脸的宽大黑翼在他身后展开,翼下弥漫着死亡与血腥的气息。
监管者66666看得瞠目结舌。
悲之郎……居然从悲伤之茧里孵化出了一个跟楼仰雪一模一样的蛾化版复制体。
都说王不见王,现在两个法神面对面,作为正版的楼仰雪,是否能从中占到优势?
随着复制体的出现,楼仰雪也干脆卸去了众生伪裳的伪装,恢复了原貌。
两个一模一样的楼仰雪相互对视,战局似乎一触即发。
就在监管者66666大为震撼时,369号小章鱼也从楼仰雪的口袋里探出了章鱼脑袋。
祂看了看对面的蛾化版本的精灵,又看了看正常版本的精灵,忍不住抬起一根触手,挠了挠光滑的章鱼脑袋,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奇怪,祂怎么又多出了一个老婆?
而且新老婆居然还是蛾化版本的,有蛾子翅膀和羽状触须……好特殊!好可爱!也想得到怎么办!!
心动不如行动,369号小章鱼火速传讯给3号大章鱼,让祂赶紧来看老婆的限定版新皮肤,来晚了说不定就看不到了!
3号大章鱼:“!!!”
蛾化版本的精灵?
好可爱!
章鱼想要!章鱼得到!
本想继续在附近海域搜捕猎物的3号大章鱼立即转向,数以万计的粗壮触手疯狂划水,以离弦之箭般的速度狂热冲向幸福岛。
作者有话说:
悲之郎:*复制了一个蛾化版精灵魔法师**得意洋洋*我复制了另一个你,现在你绝不可能打败我了[好的]
阿斯莫德:*闻着老婆限定版皮肤的味就来了,一路撞翻无数蛾子,站在悲之郎身上左顾右盼*在哪在哪?给我看看![亲亲]
忽然被压扁的悲之郎:……[裂开]
#幸福岛到底是谁在幸福?#
#哦,是章鱼啊,那没事了#
第84章
火山当中。
楼仰雪和悲之郎都没意识到,一只大章鱼正在朝幸福岛疾速靠近,随着蛾化版的楼仰雪复制体出现,悲之郎隐隐焦灼的内心不由一松,化作胜券在握的势在必得。
巨型黑茧之上,大黑蛾居高临下地睥睨站在悬崖上的楼仰雪。
【别忘了,来到这里前,你已经在寄存合同上签下了名字,契约视同成立。】
【根据契约里定下的协议条款,寄存期间,保管方对寄存方的记忆拥有着一定的支配权。】
【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命令你的另一半悲伤灵魂,击败你。】
既然已经被楼仰雪戳破“悲伤记忆”的真相,悲之郎索性不装了。
是啊,祂从顾客身上抽出的,并不是简单的悲伤记忆,而是携带悲伤记忆的一部分灵魂。
在契约合同上玩文字游戏,一向是邪神惯用的把戏。
利用这样的文字游戏,祂以抽取悲伤记忆为名,从无数人的身上抽走了他们的一部分灵魂,然后又用这部分的悲伤灵魂继续生产悲伤,借此充盈自身的力量。
而在交易续存期间,祂对寄存在祂这里的灵魂有着一定的支配权——这也是祂用于击败登岛者的杀手锏之一。
祂甚至不用亲自动手,就能让敌人自己杀死自己。
是神塔最强的魔法师又如何?有契约在手,哪怕是再强的存在,也必须遵守交易的规则。
听着悲之郎的话,楼仰雪面色不仅未变,甚至还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凝视着对面仍在不断吸收黑色丝线的复制体,仿佛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里:“你不是第一个试图用我的复制体打败我的敌人。”
“但我却活到了现在,你知道原因吗?”
楼仰雪轻叹一口气:“不只是因为我太强,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大黑蛾的复眼紧缩一瞬,深深注视着下方看似渺小的魔法师,心中忽而产生了略微不妙的预感。
楼仰雪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早在进入神塔之前,在你无法看到的那部分记忆里,我便已经把我的灵魂,交易给了另一位古老的邪神。”
“所以,我的灵魂归属权,现在究竟在谁手上呢?”楼仰雪扬起唇角:“反正,应该不会在你手上吧?”
闻言,悲之郎不由愕然,意识到不对,祂立即命令楼仰雪的蛾化分身动手,杀死它对面的楼仰雪。
令悲之郎心口拔凉的是,祂的命令传出后,就如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蛾化复制体一动不动地缄默片刻,缓缓转过了身,面朝悲之郎的方向,冷漠的眼神中满含杀意。
“谢谢你,特意帮我制造出了一个得力帮手,现在事情变得更加简单了。”楼仰雪耸了耸肩,朝复制体掷出手中的法杖,复制体看都没看,往旁边伸出手,接住了法杖。
“就让你制造出来的复制体先陪你玩玩,我们等会再见。”楼仰雪潇洒地朝悲之郎一挥手,便纵身朝着刚刚进来的入口掠去。
悲之郎不知道楼仰雪要去哪里,但祂本能地意识到,如果就这样放任楼仰雪离开,绝对会发生祂不想看到的惨烈后果。
祂当即想要出手制止,然而朝楼仰雪袭去的黑蛾们刚飞到一般,就通通撞上了一道强大的魔法屏障,化作飞灰。
背生黑色人面翼银发精灵从空中缓缓落下,手握华美法杖,目光漠然地挡在了魔法屏障前。
“你的对手,是我。”
悲之郎出离愤怒了,祂朝着复制体发出了尖利的嘶鸣。
【你的主人是我!你敢噬主?!】
“主人?就凭你吗?”复制体漫不经心地说:“你不过只是一只龟缩在坟墓里,只会悲伤哭泣的丑陋虫子罢了,有什么资格当我的主人?”
“【寂灭与苦悲之神】的神位,还该由我来坐才对。”
听到如此大逆不道的亵渎言论,悲之郎顿时惊怒交加。
【放肆!】
复制体对悲之郎的愤怒尖啸充耳不闻,他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阖上双眼,银睫静谧垂落:“我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将流光溢彩的银色法杖立于身前,口中轻声低喃:“那么,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寂灭与苦悲是什么样子的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道黑色的气流在他周身凝聚,凝聚为无数晦涩难辨的黑色符文,这些符文仿佛蕴含着某种毁天灭地的死亡气息,一经浮现,剩余未孵化的黑茧便开始焦躁不安地颤动。
“深埋于焦土的骸骨,囚困于地狱的亡灵……”他的音调带着某种独特而古老的韵律,清晰地回荡在火山的每个角落。
“于此炼狱,听我号令——”
随着他冰冷而充满威仪的最后一句话落下,法杖顶端骤然爆发出吞噬一切光线的浓稠黑暗,水蓝宝石转瞬之间转化为深渊般的漆黑,悬浮于宝石周身的冰晶亦染上污浊的黑色。
环绕在他周身的晦涩黑色符文如同受到感召的活物,瞬间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死亡洪流,以法杖为源头,狂暴地注入岩壁,以及下方翻涌的岩浆。
“嗡——!”
翻涌的岩浆如同一锅煮沸到极致的水,更多的鼓胀气泡从熔岩下冒出,岩壁震颤,连带着整座火山都开始隐隐震摇。
在悲之郎不可置信的注视下,坚硬的岩壁簌簌落下石块,一只只缠绕着黑色怨气与惨绿鬼火的骨爪破石而出,尖利的指骨疯狂地在空中抓握,拽住一只黑蛾,便会将它们死死拖入岩壁内。
岩浆中,一只只散发着浓烈死气的亡灵爬出翻涌的熔炉,发出无声却能撕裂灵魂的哀嚎,所过之处,连光线和空间都仿佛被冻结腐朽,它们高高跃起,抓住在空中纷乱飞舞的黑蛾,撕碎它们的双翼,将它们按入沸腾的岩浆。
在一片哀嚎声与嘶叫声中,复制体睁开双眼,望向高处的丑陋黑蛾。
悲之郎的嘶鸣声变得沉重。
【亡灵禁咒……不可能!!你明明是光明系的精灵,怎么可能同时使用黑暗魔法!】
复制体的唇角冰冷地上扬。
“因为我的守护神,并不只有精灵女神一位啊。”
*
最后一缕黑色丝线从楼仰雪身上抽离的瞬间,楼仰雪的目光茫然一瞬,缓缓停下了疾速前行的脚步。
他要去干什么来着?
楼仰雪略显迷茫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山洞,陷入沉思:“奇怪,我怎么会在这?”
他不是应该在弥萨伦亚的王宫里处理琐碎的政事吗?为何会忽然跑到这里?
这是哪?
察觉到四周弥漫的死气,楼仰雪直觉此地危险,猜测自己可能中了黑巫师的某种黑魔法,才会被瞬间传送到这个阴森森的诡异地方,下意识想要召唤法杖。
于是他当即伸出手,保持帅气的姿势召唤了十秒……无事发生。
楼仰雪:“???”
他法杖呢??
他开始怀疑精灵生,难道这地方禁止使用魔法?
楼仰雪不信邪地打了个响指,指尖立即燃起一道冰蓝色火焰,他的眼神就更困惑了,这不是能用吗?
监管者66666发现楼仰雪停止了前进,并且站在原地做出各种古怪举动,就猜到楼仰雪恐怕已经完全失去了这一百二十五年的记忆。
它有些紧张,因为它根本不知道,在失去关于神塔的记忆后,邪恶精灵还会不会那么难搞。
犹豫片刻,监管者66666眼睛一闭,冲了!
它看着楼仰雪恢复到100的san值,试探地开口:[那个……你好?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楼仰雪顿时目露警惕:“你是谁?”
嗯?居然把它忘记了??
监管者66666一阵受伤,那些年的绑架与威胁,终究是错付了!
[我是你绑架来的一个……能量体?这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是一百二十五年后,你身处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并且处于失忆状态,现在你有一个任务——]
“你等等。”楼仰雪冷酷地打断了监管者66666:“先回答我以下几个问题。”
监管者66666不由咋舌,不愧是当过皇帝的精灵,这理所当然发号施令的模样,还真有陛下的威仪呢。
它下一次放低了声音,弱声道:[呃……伟大的王,您请问。]
“我失忆了,是谁干的?”楼仰雪淡声问道。
监管者66666小心答道:[是一个叫【寂灭与苦悲之神】的异端。]
楼仰雪皱了皱眉:“是什么苦悲?”
完了,楼仰雪也开始耳背了。
监管者66666赶紧试探了几个屏蔽词:[神,异端,寂灭与苦悲之神,之神,你能听到哪个词?]
楼仰雪沉默片刻:“我只听到了第一个‘神’字,这是黑魔法的某种屏蔽效果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总之,就是一个怪物害得你失忆,怪物你总听得见吧?]
楼仰雪颔首:“嗯,我知道了,是怪物害得我失忆,第二个问题,是谁给我颁布的任务?”
[是没失忆前的你自己。]
“这个任务能帮我解决导致我失忆的黑魔法吗?”
[啊?这个你没说,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有帮助的吧,任务的主要内容是去一个地方搜集线索,以及寻找一个东西。]
“寻找什么线索?”
[不知道……]
“东西又是什么?”
[也不知道……]
“……”
楼仰雪沉默片刻,放弃了从这个未知生物口中得到答案:“算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往哪走?”
见他肯听自己的,监管者66666不由一喜,积极道:[前面直走!]
楼仰雪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露出了些许为难的表情,监管者66666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还有哪里有问题吗?]
“我的法杖呢?”楼仰雪摊手,无辜道:“没有法杖,遇到危险,我怎么战斗?”
监管者66666闻言险些吐血:[可是你之前完全可以在没法杖的情况下释放魔法啊!你甚至还能无吟唱瞬发,难道一百二十五年前的你还没法做到这些??]
楼仰雪闻言面露惊讶:“这些都是神级大魔导师才能做到的,我现在有这么厉害了吗?”
监管者66666:[……]
真的假的,那之前的楼仰雪岂不已经是神级——
自觉撞破惊天秘密的监管者66666一时间心情极度复杂:[你的法杖被你自己交给你的复制体了,现在你的复制体应该正拿着那根法杖打怪物。]
[要说自保的话……]监管者66666忽然灵机一动:[对了,你的空间道具里放着一个顶级防御卷轴!你可以用卷轴自保啊!]
按照监管者66666的指引,楼仰雪从身上摸出了紫穹之钥,在里面找到了监管者66666口中所说的顶级防御卷轴。
“这不是我之前弄丢的那个卷轴吗?”楼仰雪将卷轴展开,果然看到自己在上面写下的亵渎言论,不由纳闷:“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小章鱼带给你的。]监管者66666急道:[谁是小章鱼不重要,先别管这么多了,咱们快走吧!]
楼仰雪收起顶级防御卷轴,暂时按下心中的疑虑,轻轻嗯了一声。
隐身魔法叠加疾行,楼仰雪很快从办事大厅的暗门掠出,照着监管者66666的人工导航快速赶往幸福博物馆的方向。
[你不是说没有法杖,你就施展不了魔法的吗?]监管者66666狐疑问道。
“小魔法可以不用法杖,大型攻击魔法就不行了。”楼仰雪一边随口回答,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的环境与建筑。
很怪的建筑风格,至少他从前游历维兰斯大陆时从未见过。
这里究竟是哪?为什么他觉得,这里不像是维兰斯大陆?
这一百二十五年里,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怀揣着一系列疑问,不多时,楼仰雪便抵达了幸福博物馆的门口。
依旧还是那个一人一舱的限制门禁,楼仰雪试探地末里摸那透明度很高的舱门材质,刚走进去,四周就亮起了红光,楼仰雪吓了一跳,立即蹿了出去:“怎么回事?”
监管者66666引导他:[这个地方一次只能容纳一个生命体进入,你身上还有一只章鱼,让它先进。]
“……章鱼?在哪?”
随着楼仰雪迟疑的话音落下,他的衣兜动了动,两根短粗的Q版触手伸了出来,扒住他口袋的边缘。
楼仰雪低下头,恰好跟口袋里的章鱼对上了视线。
楼仰雪能感应到它跟自己之间的契约联系,看来这只小章鱼是自己的召唤物无疑。
楼仰雪尝试将它托到自己的手心里,伸手戳戳它的章鱼脑袋:“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嗯?精灵失忆了?369号小章鱼双眼一眯,诡计多端的恋爱脑顿时开始发力。
祂慢悠悠地伸出一根触手,卷住了楼仰雪戳祂脑袋的那根不敬手指,用威严高贵的华丽语调回答他:
【我是你深爱的伴侣,按照我们平时的恋爱习惯,你应该在此刻向我献上最热情的亲吻。】
楼仰雪:“???”
不可能吧,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百二十五年而已,身为一只有着正常审美的精灵,他的口味不可能会变得如此猎奇吧?
因此楼仰雪立即断定这只章鱼在欺骗自己,他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将手中的章鱼放进刚刚出来的那个地方,从容微笑:“我不信,您请。”
失忆了还是如此难搞,可恶!长得这么漂亮,给祂亲一下怎么了!
369号小章鱼不情不愿地爬进了门禁舱,因为幸福值降低,几乎是擦线通过的门禁检测。
眼看小章鱼进去了,舱门再度打开,楼仰雪这才跨了进去。
监管者66666紧张地等待门禁的反应,上次楼仰雪过来,幸福值可是疯狂飘红的,不知道失去了一百二十五年的记忆后,楼仰雪是否真的会变得幸福呢……
下一秒,门禁绿了,显示的幸福值为16098。
……好吧,确定了,没进神塔前的楼仰雪,真的过得很幸福。
神塔,你真该死啊!
监管者66666在心里疯狂唾骂不干人事的神塔,楼仰雪不知无觉,他走进幸福博物馆,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博物馆的一楼展厅:“现在我们已经进来了,要怎么找你说的那件东西?”
监管者66666回过神,开始教楼仰雪打开手机锁屏,滑动屏幕,打开百里默言安装在他手机里的定位程序。
地图上的红点标记仍在不停闪烁,楼仰雪不熟练地转动手机,按照地图上的箭头方向,找到了正确的路。
按照地图的指引,想到去到定位的所在点,他就必须穿过一楼展厅。
望着空无一人的展厅,楼仰雪眯了眯眼,将慢吞吞爬到他脖颈上的章鱼往衣兜里一塞,便往展厅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说:
悲之郎:反了反了!我家复制体敢噬主了![愤怒]
复制体:你不行,还是把神位让给我吧[摊手]
失去记忆的雪雪: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不管了,开启刺激探险![撒花]
第85章 (七千营养液加更)
幸福博物馆的主色调比较明亮鲜艳,一楼展厅的主色调就是鲜亮的红。
但视野里出现太多的红色,往往会给身处其中的人带来某种压迫感,容易引发焦躁。
楼仰雪一边往前走,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一楼展厅里的摆设。
一楼展厅的导视图是一块暗红色的长方形牌子,牌子上写着一些楼仰雪看不懂的文字,他站在那块牌子前,询问脑海里那个不知名的声音:“这上面写着什么?”
[嗯?你看不懂人类的语言了吗?哦,也对,你应该是在进神塔后才学会的人类语言,可是很奇怪,你看不懂人话,却能听懂我的人话……]
楼仰雪微微皱眉:“进哪里学会的人类语言?”
[没事,那我给你翻译一下吧,]监管者66666知道楼仰雪现在耳背,听不见敏感词,索性放弃向楼仰雪解释‘神塔’的概念,直接帮楼仰雪朗读牌子上的文字。
[第一行写的是《诞生》,下面几行写的是‘每一个孩子出生时都带来信息说:神对人并未灰心失望*。’]
可喜可贺,这句话里恰好不含楼仰雪的屏蔽词。
楼仰雪微微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了,只是一句话而已,暂时看不出更多的信息,他继续往展厅里走去。
名为《诞生》的展厅,实际上是画展,墙上挂了一幅幅的画,画上都是形形色色的婴儿,有的在哭,有的在笑,倒是与展厅的主题很是吻合。
随着楼仰雪的靠近,画上的婴儿全都“活”了过来,他们发出哭声和笑声,整个展厅瞬间生机勃勃了起来,充满了新生儿带来的朝气。
楼仰雪无视了这略显诡异的场景,隔着半米的距离,他伸出手,一一感应这些画上附着的力量:“不是黑魔法,没有魔法波动,但蕴含着一丝灵魂气息……没有怨念。”
画展所占的区域非常广阔,花了三分钟时间,楼仰雪才走完了一圈,期间除了婴儿的噪音干扰,他并未遇到任何危险。
就在监管者66666头脑风暴悲之郎开设这个展厅的目的前,楼仰雪忽然停下脚步,站在了最后一幅画前。
监管者66666有些疑惑,定睛一看,才发现画上的婴儿有着一头柔顺的短银发,他闭着眼睛,非常安静地吮吸手指,小脸白嫩柔软,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小天使,可爱得有些超过……就是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
“这是我。”楼仰雪看着这幅画,若有所思地分析:“幸福博物馆,难道会留下参观者的一部分幸福记忆作为展品?”
监管者66666:[……]还真是你啊。
猫小时候果然都可爱,就算是邪恶银渐层,小时候也是喜欢吸手手的小可爱一枚啊。
他们继续前往下一个展厅。
【《幼花》
幼花的蓓蕾开放了,它叫道:“亲爱的世界呀,请不要萎谢了。”】
第二展厅依旧是画展,但这次,画里的婴儿纷纷长大,开始在各自的画框里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第一次学习,第一次交到朋友,第一次理解世界。
画展里的画不计其数,为了节约时间,楼仰雪着重看的是展厅的第一幅画和最后一副画。
第一幅画的主人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几个小孩围着他砸石头,骂他“小哑巴”“臭脸鬼”,小男孩被砸得头破血流,抱着头默默躲在角落里时,这时,有三个陌生孩子冲了过来,帮他打跑了那些坏孩子。
画面一转,小男孩交到了新朋友,新朋友不嫌弃他是哑巴,还会保护他,于是,他从形单影只变成了四人同行。
夕阳下,四个人投在地上的影子越来越长。
他们一起长大了。
*
最后一幅画,主角仍是楼仰雪自己。
银发小精灵在礼仪官的教导下,开始学习各种王室礼仪,同时,魔法老师也开始教导他魔法,可小精灵不喜欢学习这些,经常偷溜出王宫玩耍,气得他的老师们吹胡子瞪眼,却奈何不了他。
第三展厅,《明灯》
【我投射的我自己的影子在我的路上,因为我有一盏还没有燃点起来的明灯。】
小男孩平静的生活遭遇了巨变,一场巨大的灾难降临,突然出现的怪物,用利爪洞穿了小男孩父亲的胸膛。
在极致的悲伤下,小男孩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哭声,等他再回过神,怪物已经倒地死亡。
他觉醒了超凡能力。
刚开始,他只能将自己的悲伤化作自己力量,后来,他可以吸收其他人的悲伤,化作自己的力量。
怪物降临,发生在这世间的遗憾与离别难以计数,悲伤几乎络绎不绝。
他很快成为了一个十分强大的超凡者。
而他的三个小伙伴,也纷纷觉醒了不同的能力。
他们又能继续并肩而行,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而努力了。
*
小精灵的雪人被未知的存在击毁,之后,他才从礼仪官的口中得知,原来在他出生时,除了为他赐福的精灵女神,还有另一位邪神也来到了现场,并当场预言了他未来的命运。
“我可怜的小王子呀,您一定要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在邪魔的觊觎下保护自己,您明白了吗?”礼仪官怜惜地将小精灵抱在怀里,严肃地向他讲述他诞生时的故事,希望可以用可怕的邪神吓唬这位调皮贪玩的小王子,让他燃起对学习的热情。
小精灵对礼仪官的说法半信半疑,还有点生气,谁要当邪神的新娘!那个邪神好不要脸!他迟早要打爆那个邪神的头,让那个邪神给他道歉!
那当晚,他偷偷溜出寝殿,冲着布满繁星的夜空大喊道:“我才不会堕入深渊,你就看着吧,我一定会打败你,然后在你头上种最臭的瘤沟花!”
回应他的,是又一个雪人的倒塌。
这无疑是邪神明晃晃的挑衅!
小精灵气坏了,开始研究防御魔法,发誓一定要从邪神手里保护自己的雪人!
一年又一年,小精灵始终没能制造出足以抵御邪神的防御魔法,然而,他在魔法上的造诣却已经开始迅速显现,精灵魔法师们惊叹于小精灵的天赋,争着抢着要收小精灵为自己的关门弟子,然后小精灵的课表排得就更满了。
十岁的时候,小精灵终于自创出了第一个可以挡住邪神攻击的防御魔法。
第一道从天而降的攻击被防御罩牢牢挡住,雪人完好无损,然而不等小精灵得意,第二道攻击接踵而来,将防御罩和雪人一同击碎。
小精灵愣了愣,然后被气哭了。
哪怕魔法老师们纷纷安慰他,他能在十岁的年龄就有如此成就,已经极度天才,但小精灵当晚回去,还是受不了这份委屈,狠狠通了个宵,开始研究新的防御魔法。
第四展厅,《欲望》
【我们的欲望,把彩虹的颜色,借给那只不过是云雾的人生。】
长大的少年开始跟伙伴们一起完成各式各样的任务,他们共同度过危机,共同杀死敌人,他们相信,他们终究能实现自己的理想。
*
还未成年的精灵离开王宫,在这片孕育了他的魔法大陆上开始了他漫长的游历。
随着他的所见所闻不断增加,他的防御阵法也得到了不断的改进,从只能挡一下攻击,变成了能挡两下,挡三下,挡四下。
精灵觉得这还远远不够,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终究能变得足够的强大。
第五展厅,《等待》
【神等待着,要从人的手上,把他自己的花朵作为礼物赢得回去】
青年和他的伙伴们变成了人类最强。
精灵回到了他的王国,在子民的注目下加冕为王。
第六展厅,《渡海》
【我们的生命就似渡过一个大海,我们都相聚在这个狭小的舟中。死时,我们便到了岸,各往各的世界去了。】
青年和他的伙伴们接到了一个任务,海上出现了一个通道,通道里,正源源不断地涌出异端,为了关闭这个通道,作为最强小队,他们义不容辞地接受了那个高度危险的任务,坐上了前往那个小岛的轮船。
*
精灵开始了他短暂的统治生涯,当天色骤然黑下来时,他正握着笔,勾绘一个新的防御阵法。
他抬头往外看去,恰见怪物降临人间。
第七展厅,《燃灭》
【相聚之灯,一直燃亮着;离散时,它瞬间熄灭了。】
在小岛上,最强小队遇到了无数的异端,他们浴血奋战,一路厮杀到了通道的尽头。
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一扇门。
一扇凭他们的力量,绝对无法关上的门。
一扇连接着另一个异端世界的门。
他们必须关上这扇门,否则,他们的世界,终会亡于另一个世界的疯狂侵略之下。
“虽然这样说很对不起你,但是为了关上这扇门……钟离寂,求你,杀了我们吧。”
最强小队当中的剑客女子含泪道:“只有你的能力才有可能关上这扇门,我们已经无法返航,就让我们……化作你的力量吧。”
钟离寂瞳孔骤缩,他像小时候一样,依旧不爱说话,只能疯狂摇头。
“好兄弟,我就知道没看错你。”另一个较为瘦弱的男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苍白的面容满是哀切:“可是我们还能怎么办呢,如果什么也不干,就这么窝囊地离开,我们未来也会死在异端手里的,与其那样死,不如死得更有价值一点,你说对不对?”
剩下的娇小女子什么也没说,将自己身上装满丹药的空间戒指取下来,递给钟离寂,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极度的痛苦下,钟离寂从喉咙离挤出破碎的声音,像困兽发出的最后悲鸣:“不!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他的同伴们哀伤地看着他,于是钟离寂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沉寂的空气里,充满了死寂。
“谁先来?”最终,瘦弱男子先打破了沉默,他笑了笑,故作轻松道:“不然我先来吧,我年纪最大,早死早投胎,下辈子继续当你们的大哥。”
“不行,我要当第一个。”娇小女孩翻了个白眼:“年龄最小的人最应该享有投胎优先权。”
“其实我一直想当大姐,不想总是被人用年纪压一头。”剑客女子淡淡道:“所以还是我先来吧。”
钟离寂麻木着坐着,他听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讨论着什么,是在讨论谁先去死吗?可是好奇怪,为什么他们要讨论这个问题?他们可以死于异端手里,但怎么能死于自杀呢?
好奇怪,他是在做梦吗?如果是梦,求求它快点醒吧,希望醒来以后,他发现海上根本没有什么门,他们仍能像以前一样,继续天南海北地出任务。
他宁愿跟他们一起颠沛流离,也不愿跟他们生死别离。
他一直不肯亲自动手,其他同伴们也表示谅解,于是他们全都躲到他看不见的角落,自我了断。
剑客死在了她自己的剑下,医师死于毒药,机关师死于袖箭。
刺眼的鲜血蔓到了钟离寂的脚下,钟离寂极度怕冷似的,哆哆嗦嗦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膝,是梦吧,是梦吧,快醒醒吧!快醒醒吧!!醒来噩梦就能消散了。
而就在这时,他垂落的手指触碰到了淌过来的鲜血,是热的。
在某个瞬间,他忽然打了个寒颤,连滚带爬地爬到了同伴们的尸体旁,抚摸着他们冰凉的脸颊和紧闭的眼睛,发出凄厉的嚎啕痛哭。
钟离寂从未像这一刻那样,如此地痛恨起自己的能力,就是因为他的力量源于悲伤,所以他甚至连跟同伴一起死亡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钟离寂眼中的光熄灭了。
既然关上门就是同伴们的愿望,那么,他一定会完成他们的遗愿。
*
精灵冲出了王宫,看到了已经沦为炼狱的弥萨伦亚。
惊愕之下,他召出法杖,跟自己的老师们一起抵御这场突如其来的浩劫,然而侵略的怪物们源源不绝,魔法师们一个个倒下,他的王国,变成了一个血海尸山的炼狱。
他即将变成一位亡国之君。
站在城楼上,沐浴着精灵女神的神血,他麻木地思考者,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回一切?如果可以,他宁可用他的一切去交易。
他想到了那位邪神,他曾扬言要打败祂,可最后,他只能放弃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向祂求助。
无论祂向自己索要什么,精灵木然地想,只要能救维兰斯大陆上的所有生灵,他都会答应的。
第八展厅,《万物悲》
【我透过那万物的悲伤,听见永恒之母的低吟浅唱。】
在失去同伴的极度悲伤下,钟离寂勉强关上了那扇门,可是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凭着那点悲伤,他顶多只能关闭那扇门十分钟。
十分钟啊,只是短暂的十分钟而已,却耗尽了他三个朋友的一生时间去交换。
钟离寂又开始感到痛苦了。
冥冥之中,他听到了从那扇门里传出的一道声音。
【想永远关上这扇门吗?我可以帮你。】
钟离寂失神地喃喃:“你是……谁?”
【我是一位神,我感受到了你的强烈愿望,所以我来了。】
“你要怎么帮我?”
【以人类的力量,你绝无可能关上这扇门,但是,我可以让你变成神。】
神……变成神?
【是的,变成神。除了关上门,你还希望你的朋友们可以一直陪伴你是吗?当然可以,只要成为神,你就能做到了。】那个声音这样蛊惑着他。
太好了,朋友们都可以继续陪着他了,可是,要怎么变成神呢?
【这世间的悲伤如此庞大,只要你吸收了全世界的悲伤,就有能力关上这扇门了,不是吗?】
对啊,如果他吸收了全世界的悲伤,不就能将这些悲伤全部转化为力量,关上这扇门了吗?
【你愿意成为神吗?】
钟离寂失神地看着那扇泄露出一线光亮的毁灭之门。
他,愿意吗?
*
邪神应召而来,可祂提出的条件,却是要求这片大陆的所有生灵都臣服于祂,成为祂永世的奴仆。
【只要你答应,我就完成你所有的愿望。】
精灵垂着眼睫,血珠从他污浊的银发上不断滚落。
他,要答应吗?
第九展厅,《我愿意》
【我愿意,为领悟生生不息,将死亡一次次经历。】
钟离寂说:“我愿意。”
为了完成朋友们的遗愿,我愿意。
为了人类的未来,我愿意。
为了能和朋友们再次重聚,我愿意。
于是,丝丝缕缕的悲伤之丝包裹住钟离寂,又包裹住了周围同伴的尸身,它们不断往外蔓延,直至结成了一颗巨大的黑茧。
钟离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从黑茧中爬出的巨大黑蛾。
祂不但开始吸收全世界的悲伤,祂还将黑茧垂吊在了火山之上,日日炙烤着自己,从自己身上继续压榨出痛苦与悲伤。
真好,他的灵魂,终于又在黑茧中,与朋友们的灵魂重逢。
*
精灵说:“我愿意……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要求,如果您同意,我就答应您之前的交易条件。”
像是笃定他翻不出什么风浪,邪神漫不经心地答应了下来:“没有我完不成的要求,我同意了。”
“那好,我的要求是,”精灵轻轻地说:“我需要您帮我尽可能地固定住这个世界的时间,如果在这个期限内,我没有找到拯救维兰斯大陆的方法,您可以向我索取我拥有的一切。”
随着补充的前置条件落下,契约成立。
天幕之上,贪婪注视着精灵的亿万瞳目齐齐一僵。
紧接着,从天幕垂挂而下的触手,纷纷从触手尖开始石化,由于邪神过于轻率地答应了精灵的前置条件,时间的权能在契约的作用下自行发动,流淌的血河停止了奔腾,浴血奋战的战士保持着厮杀的姿势,神色定格在了无畏无惧的瞬间。
倾泄而下的污染同样被定格在了半空。
整个维兰斯大陆,都被静止在了毁灭前的一刻钟。
邪神没有想到精灵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刚刚还带着些许轻佻的声音变得极度冷酷。
【痴心妄想,凭你现在的能力,就算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你也绝无可能解开维兰斯大陆目前的困境。】
精灵垂落的睫毛微微颤抖:“不试一试,我怎么知道,我真的做不到呢?”
【愚蠢的精灵,你会为你的天真,付出惨重的代价。】
邪神尊贵华美的衣角开始消散,化作狰狞的深红触手
在彻底陷入沉睡前,祂充满恶意地对精灵说:【一百二十五年,这是你最后的期限,等你终于发现你的渺小,就乖乖回来……当我的奴隶吧。】
通往神塔的空间通道打开了,在离开维兰斯大陆前,精灵回过头,最后凝望了一眼他深爱的故土。
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了。
他还能回到他的家园吗?精灵不知道,他只能选择前往未知的神塔,豁出生命,为维兰斯大陆创造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奇迹。
不知多少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他在一次次的磨炼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成长着。
但是还不够快。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百年的时间一闪而逝,他必须跑赢时间。
哪怕受伤,哪怕背负罪孽。
他愿意沿着这条荆棘之路,踏血前行。
第十展厅,《你那名字》
【我忘记自己名字时,
你那名字的甜蜜,
就充盈着我的心灵,
犹如迷雾消失时,
你那朝阳就升起。】
钟离寂逐渐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谁?
他为什么要吸收那么多的悲伤?
他在为什么样的理想日日夜夜地炙烤着自己?
对了,悲伤,要获得更多的悲伤。
不够,远远不够。
于是,祂开始吞噬人类的灵魂,意图从中榨取出更多带着回甘的悲痛。
他是悲之郎,他不再是钟离寂,
*
精灵逐渐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他是神塔的第一。
他拼命地想要变得更强大。
他想为沦陷的故土创造一个奇迹。
他是楼仰雪,他是流浪的丧家之犬。
第十一展厅,《我见过你》
【有朝一日,
在另一世界里,
在旭日东升时,
我会唱支歌给你:
“在那大地的光芒中,我见过你;
在那人类的热爱中,我见过你。】
悲之郎的出现引起了人类的注意,越来越多的超凡者来到悲之郎的面前,想要杀死这个异端。
悲之郎看着站在眼前的超凡者,感到她看上去有点眼熟。
她是谁呢?我好像见过她。
吞噬她的灵魂后,悲之郎才恍然惊觉,哦,原来她是独孤家的家主……是剑客朋友的姐姐。
怎么办,祂把朋友的姐姐吞噬了。
钟离寂的灵魂在绝望哀嚎,可悲之郎的躯体却因力量的充盈,感到了极度舒适。
是悲伤,好浓郁的悲伤。
真好,又能变得更强了。
对啊,如果从门里释放出更多的怪物,让更多人陷入悲伤,祂会不会变得更强呢?
祂就将门打开一点点,等祂变得足够强,就把门重新关上。
就打开一点点,没关系的。
于是,祂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更多的怪物跑了出来。而祂得偿所愿,吸收到了更多更美味的悲伤。
——直到一个叫做沈高台的青年来到幸福岛,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师父的名字也有点耳熟,叫做独孤长风,独孤……独孤,在祂的过往里,似乎也有人拥有这样的姓氏,是谁呢?
在这缕疑惑的干扰下,祂难得耐心地询问了沈高台的来意。
“我是来关门的。”沈高台说。
祂饶有趣味地问:【关门?你打算怎么关?】
沈高台摸了摸心口,说:“用五彩石吧。”
【你会死。】
沈高台无可奈何地叹息:“没办法,放任门打开,师父也会死啊。”
【他不会知道你是因何而死。】
“不知道也好,”沈高台轻声道:“不知道,他就不会难过了……就当我是走火入魔死掉的吧。”
会难过?太好了,祂正好需要更多人难过呢。
因此,沈高台以身祭门后,悲之郎好心地收起了他的灵魂。
并给他的师父寄去了一封邀请函。
来吧,来到幸福岛。
来为祂生产更多的悲伤。
*
楼仰雪的队友死在了副本里。
在即将死亡前,队友哀求楼仰雪,求楼仰雪使用黑暗魔法,将他变成一只亡灵。
楼仰雪拒绝了,将逝去的灵魂变成亡灵,是对生命的亵渎,这不是一只光明系的精灵应该做的事情。
“可我想回家……”队友望着天空,充血的眼眶里淌下一行血泪:“无论以什么形态,只要能回家,只要能再看一眼我的故乡……”
是这样的吗?
只要能回家,无论变成什么样,都可以接受吗?
黑魔法的光芒从法杖顶端亮起,楼仰雪将死去的队友,变成了一只亡灵。
从此,楼仰雪的冒险之旅,再也不会有生死别离。
第十二展厅,《释然淡然》
【日落时分,我站在你面前,
你会目睹我的累累伤痕,
你会了解我的饱经沧桑,
你会明白我的释然淡然。】
画框里的图片定格了。
夕阳下,四个小朋友手拉手,在地面上投下了四道黑色的背影。
夕阳下,精灵坐在王宫的尖顶上,眺望着夕阳余晖下的城镇。
第十三展厅,《逆旅》
【黑暗向光明旅行,而盲者却向死亡旅行。】
【干涸的河床,并不感谢它的过去。】
空白的展厅,画框里只余黑暗。
——这就是1楼的最后一个展厅。
楼仰雪环顾四周,微微眯起眼,询问监管者66666:“有关于我的最后一副画,为什么有好几副,我看着是一片空白?”
监管者66666还在为刚刚看到的一切而深深震撼,闻言愣愣道:[可能是……触发屏蔽词了吧,不幸福的内容,你自然是看不到的。]
楼仰雪静默须臾,没有再追问所谓“不幸福的内容”是什么,而是问它:“你有看出什么线索吗?”
[看出一点,]监管者66666勉强整理好思绪:[如果只有单独一个悲之郎,你应该能对付,但是悲之郎还守着一个门,那个门背后有更多怪物,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解决,万一悲之郎死后,放出更多怪物,那这个世界就完蛋了。]
楼仰雪沉吟片刻:“既然如此,就等我找回记忆后,再决定要不要杀掉你说的那个怪物。”
幸福博物馆还有2楼,楼仰雪没在一楼找到定位里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恐怕就在2楼了。
楼仰雪沿着楼梯往上走去,一楼看上去没有什么危险,那么危险或许会出现在2楼。
……
独孤长风终于从沈高台的记忆里,得知了沈高台死亡的真相。
……也得知了另外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情愫。
沈高台,居然喜欢他?!
独孤长风只觉匪夷所思。
他不过是教了沈高台十五年的剑法而已,期间没有对沈高台做过任何不妥的行为,他有什么好让沈高台喜欢的?
他可是沈高台的师父啊!
但现在已经不是震惊这件事的时候了,比起这个,沈高台的死亡真相更让独孤长风心痛难言。
五彩石,是传说中女娲用来补天的材料,而在这场浩劫里,却是用来关门的材料。
那颗与沈高台融合的白色五彩石感知到了悲之郎打开的门,催促着沈高台前去关门,得知真相的沈高台在独孤长风的门外枯坐半宿,最终去傀儡师那里,订做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傀儡。
沈高台知道,如果他悄悄死在幸福岛,师父肯定会踏遍世间的每个角落,只为找回他的尸体,这世间太污浊,他不希望师父为他踏入。
所以,还是假装自己是暴毙在家里的吧。
生死有命,师父难过一段时间,也就会忘记他了。
出发前,他像往常一样,给师父做了最后一顿饭,然后来到师父的塌前,犹豫片刻,朝独孤长风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的脸。
最终还是没有伸手去摸。
既然注定得不到回音,又何苦去挑破?
沈高台自嘲一笑,留下傀儡,孤身下山。
只可惜,再也看不到漫山的桃花再次盛开。
他这一生,全是别离与错过,活着也是没劲,就这样吧。
可极偶尔的时候,沈高台也会感到遗憾,遗憾拂过他的那阵风竟如此迟钝,无法给他任何回音。
无妨,他告诉自己,毕竟高台之上,总余悲风。
……
傻,真是太傻了,一滴泪悄然从独孤长风的眼角坠落,为独自葬身于幸福岛的徒弟,也为那不可言说的深沉情愫。
随着悲伤外溢,一缕缕黑色的丝线悄然包裹住了独孤长风,几乎将他变成了一颗黑茧。
*
此时的百里默言也不好受。
短暂的温馨散去,迎接他的,是疾风暴雨般的残酷记忆。
污染爆发的第四十七年,百里默言25岁,陆启流21岁。
七年过去,陆启流早已从S级超凡者,成为了SS级超凡者。
超级智能机器人Deicide,就是陆启流制造出来的第一个SS级造物。
由于陆启流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能量源,超凡者依旧处于无监管状态。
超凡者造成的社会恶劣事件已经到达了危险的红线,陆启流开始有些着急了,他夜以继日地实验,反复推翻自己之前的设想,百里默言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地憔悴了下去,却同样束手无策。
直到有一天——就是百里默言看到陆启流门口放着奇怪包裹,却无视走过的那一天。
一些都变了。
自从那天之后,陆启流忽然闭门不出,整整过去了三天,陆启流才打开门,疲惫地让百里默言进来。
百里默言担心地问他:“你怎么了?还是为了监管系统的事担忧吗?这事急不来,我们还有时——”
“我们没时间了。”陆启流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沙哑:“我们,只剩五十年了。”
“什、什么?”百里默言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急声追问:“什么五十年?你怎么知道只剩五十年?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
“我看到了那个未来。”
陆启流精神恍惚地说:“那个注定失败的未来。”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百里默言意识到不对,腾地站起身,要去拿仪器测陆启流的san值。
陆启流一把抓住他,将他用力拽了回来,眼里满是让百里默言心惊的悲哀:“你相信我,现在的异端,你以为只是异端吗,祂们的背后,还有一个人类绝对战胜不了的庞然大物!!”
“你放开!我找人给你治疗!”百里默言用力挣脱开陆启流的双手,拿了san值检测仪,打算先给陆启流测san值。
没想到他刚拿着检测仪回来,陆启流就哭了。
是那种悲恸欲绝的哭,好像看到了一个可怕的末世,想要拯救,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打断手脚,只能被动地等待死亡。
百里默言从没见陆启流哭得那么伤心过,陆启流是谁?是天之骄子,是天纵奇才,他怎么会哭呢?
百里默言只好迟疑地放下了检测仪,拍拍陆启流的肩,叹了口气:“到底怎么了?”
陆启流抽泣道:“百里默言,如果你发现你的敌人根本不可能战胜,你会怎么办?”
“那就跟他战到最后一刻,”百里默言毫不犹豫道:“打不过又怎么样?哪怕能从它身上撕下一块肉,都算我赢了。”
在百里默言坚定的话语声中,陆启流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擦擦眼泪,说:“你说的对,我们应该跟敌人战斗到最后一刻。”
陆启流嘴上是这样说的,可后来,也是他最先食言。
在这场对话后没多久,陆启流便声称找到了最适合的能量源,他闭关多日,一手缔造出了SSS级的监管系统。
陆启流将它取名为【诸天】。
【诸天】成为了人类历史上的第三个SSS级造物。
百里默言不知道陆启流是怎么在短短的几天内,完成从SS级到SSS级的蜕变,他只知道,为了创造出【诸天】,陆启流耗尽了所有的心血。
陆启流的身体迅速衰败了下去,明明只有21岁,鬓角却生出了白发,百里默言去看他,他平静地告诉百里默言:“我要死了。”
百里默言手一抖,险些洒掉送来的营养汤,他回过身,没好气道:“瞎说什么,医生说你养一养,还有十多年好活。”
“我为【诸天】选择的能量源,就是我自己。”陆启流语气淡淡地抛出了这颗重磅炸弹,瞬间将百里默言的理智炸的七零八落。
“你说……什么?”百里默言茫然地问:“你怎么会是【诸天】的能量源,你是活生生的人啊,你不可能当能量源的。”
“我也融合了一颗五彩石。”陆启流顿了顿,说:“黄色的。”
“黄你个头啊,你疯了陆启流!?”百里默言暴跳如雷地朝陆启流大喊道,然而陆启流的神情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在我死前,再帮我一个忙吧,默言。”陆启流给了Deicide一个眼神,Deicide便将一个小盒子端给了百里默言。
百里默言又气又急,接过盒子粗暴地打开,看到里面放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球,眉头不由紧紧拧起。
“这是什么?”
陆启流说:“是【菌菇与生机之神】的王孢。”
百里默言只觉得大脑像是被白雾罩住了,他茫然地抬起头,用一种不认识的眼神看着陆启流,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陆启流为什么要找来【菌菇与生机之神】的王孢,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谋划的?又是怎样从【菌菇与生机之神】手里抢到王孢的?
身为陆启流的朋友,百里默言竟然一概不知。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陆启流轻声说:“我需要你把它送到悲之郎所在的幸福岛上,送到五十年后的未来。”
百里默言又开始听不懂陆启流说的话了,他关上盒子,木然道:“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我这么做吗?”
“只有在悲之郎的地盘上,王孢才无法长大。”陆启流疲惫地闭上眼:“这颗王孢与人类的命运息息相关,唯有它正确地长大,那些死去的人,才能够回到我们的身边。默言,只有你能帮我做这件事,请你一定要把它送到幸福岛上,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什么叫正确地长大,陆启流,我不懂!”百里默言快要被陆启流搞疯了,他激动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死!为什么我一定要把这个什么鬼王孢送到五十年后!五十年后到底有谁在啊?你死都死了,还有谁能用这颗王孢拯救人类!你回答我啊!”
闻言,一直平静到漠然的陆启流忽然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那是一位流浪的精灵旅者,他即将结束一百多年的旅途,回到他的故乡。”
……
百里默言最终还是被陆启流说服了。
陆启流为自己安乐死的那一天,百里默言就守在陆启流的躺椅旁边。
他们的头顶,是点亮了无数星星的穹顶,它们亮度不一,静静往下洒落白色的朦胧光线。
陆启流望着闪烁着星辰的穹顶,对Deicide说:“开始吧。”
机器人忠实地执行了陆启流的命令,哪怕这条命令会为它的主人带来死亡。
但当时的Deicide,并不是很懂死亡的含义。
于是它亲手往陆启流的输液管里,缓缓推入了安乐死的药剂。
百里默言眼睁睁地看着Deicide的动作,五指张开又狠狠握紧,眼中落下泪来:“陆启流,你说的那个未来,真的会到来吗?”
“会的。”陆启流的声音越来越低:“默言,记住我的话,一定……要把王孢……带到……”
“我记住了!带到幸福岛,我记住了!”百里默言握紧陆启流的手,眼里的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好冷……”陆启流最后轻喃了一句,永远阖上了眼睛。
星光闪烁的穹顶之上,一颗新的星星被点亮了。
作者有话说:
沈高台:我服了,偷偷暗恋师父的事就这样水灵灵地被悲之郎捅出去了,悲之郎你是狗吧?是狗吧!我不做人了!![裂开]
百里默言:五十年后到底有谁在啊!
陆启流:流浪的精灵旅者,落魄的王,神塔最强魔法师。
监管者66666:啊啊啊啊是绑架犯、邪恶银渐层、集洁癖臭美自恋傲慢于一身的奇葩精灵!倒了八辈子血霉给这样一个鬼见愁当监管者,答应我,所有监管者见到他就跑好吗?好的!
注:十三个展厅的介绍词都来自《飞鸟集》。
第86章
楼仰雪登上博物馆二楼,环顾二楼的陈设。
一楼是画展,楼仰雪本以为二楼也会有什么展厅,结果没有。
二楼只有很多个制作纪念品的房间,按照门口的标识,可以制作的纪念品有“幸福书签”“美好瞬间冰箱贴”“照见快乐哈哈镜”“甜蜜爱情车载香薰”……等等产品。
[先进哪个?]监管者66666完全挑花了眼。
“不知道,跟着定位走吧。”楼仰雪从兜里拿出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铁盒,手指在上面不熟练地滑动了一下,找到了定位页面。
转动手机,楼仰雪找到了红箭头指的方向,抬头看了一眼,便朝“照见快乐哈哈镜”的方向走去。
推门进了屋,楼仰雪首先看到的,是一排造型夸张的复古哈哈镜,镜框装饰着笑脸浮雕,笑脸的嘴唇被做成了滑稽的香肠形,除了这排哈哈镜,屋内并无其他摆设。
楼仰雪试探地敲了敲倚靠着哈哈镜的那面墙,是实心的,即使用魔法穿透,墙的另一边也是纪念品制作屋。
然而定位却显示,“那个东西”就在墙面的另一边。
看来还是得从哈哈镜入手。
楼仰雪来到第一个哈哈镜前,这是一面正常版本的镜子,站到镜子前,镜子里就开始浮现出一道道虚影,那些虚影站在镜子里的楼仰雪身后,笑吟吟地夸赞着他。
“就这?”楼仰雪瞥了一眼镜子中的人像:“这也没什么好快乐的啊,我天天被夸,都被人夸腻了。”
“不过……”楼仰雪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变得有些严肃。
监管者66666立即紧张地问:[不过什么!是发现线索了吗?]
“不过,一百二十五年后的我,竟然变得更加成熟美丽了。”楼仰雪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右看,满意的不得了,简直快要陶醉了:“天啊,我都快爱上镜子里的精灵了!”
监管者66666:[…………]
尼玛,这种时候就不要臭美了吧!!
“好了,暂且抛开我的美貌不谈,说回正事,”楼仰雪收敛了语气,正色摸了摸下巴:“这面镜子似乎能煽动照镜人的情绪,放大情感,它有这样的功能,必定存着着某种目的……再看看别的镜子吧。”
说话间,楼仰雪站在了第二面哈哈镜前,这面哈哈镜有拉长效果,镜子里的楼仰雪变成了瘦瘦长长的一条,但转瞬间,他就变成了神殿之上的威严神像,端坐于高台,被精灵们爱戴敬仰。
如果说第一面哈哈镜煽动的情绪是自信自爱,那么第二面哈哈镜煽动的,就是欲望。
成神的事,楼仰雪当然也想过,毕竟他这么特殊,刚出生就分别得到了精灵女神的赐福和阿斯莫德的诅咒,试问天底下还有谁拥有这样的殊荣?
与两位神祇之间的纠葛,注定了他不会平凡,或许再过一千年,一万年,他就能证得自己的神位,成为与精灵女神并肩的存在。
楼仰雪勉强压下看到自己神像后的心潮翻涌,转而看向第三面哈哈镜,然后是第四面、第五面、第六面、第七面。
它们分别对应的是:童真、勇气、认可、信任、希望。
“看上去都是一些正面情绪。”楼仰雪思索片刻,又回到了第一面哈哈镜前。
这一照,就让楼仰雪察觉出了不对。
“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爱自己了。”楼仰雪盯着镜子里的镜像:“自信的情感,似乎减弱了。”
监管者66666:[这说明什么?]
“两种可能,第一种,我的正面情感被哈哈镜吸收了,第二种,多次使用哈哈镜会产生耐受性。”
楼仰雪淡声道:“我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现在,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说的那个怪物,它有吸收情感的能力吗?”
[有的,它能吸收悲伤!]
“快乐呢?”
快乐?监管者66666懵了一瞬,忽然想起来,确实有一种黑蝶可以吸收快乐啊!
就在跟百里默言一起坐的那架飞机上,楼仰雪不就逮住了一只黑蝶,还把它的口器直接掰下来炼成道具了吗!
[也有的!祂手底下的小怪就有吸收快乐的能力,倒推回来,悲之郎应该也能吸收快乐!]
“行,”楼仰雪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假定这面镜子能吸收快乐,介于二楼还有一个无法被找到的空间,那么我就继续假定,被吸走的快乐会直接通往那个空间。”
“因为现在被吸走的正面感情太少了,我暂且无法感知它的流向。”楼仰雪顿了顿:“如果有办法能大幅提高我的快乐含量……”
[有的,陛下,有的。]监管者66666急忙道:[你的空间里有一种粉色的魔药,是你自己炼制的快乐魔药,但是据说过量饮用后,就有致幻的可能,你记得不要喝太多。]
楼仰雪按照监管者66666说的,从紫穹之钥里找到快乐魔药,摇晃了几下里面的粉红液体,然后试探着小小抿了一口。
哈哈镜里的虚影,好像夸得更大声了,他在镜像里的倒影,也像是被美神赐福过,变得更加美丽神圣起来。
“真是太美丽了……”楼仰雪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道:“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精灵呢?”
监管者66666:[……]
自恋起来没个完了,你清醒一点啊!
感觉效果还不够强,楼仰雪又给自己灌了一口快乐魔药,然后搞了个骚操作——
他勾了勾手指,用魔法将所有哈哈镜都聚拢了过来,七面哈哈镜在他四周围成了一个圈,360度无死角地照着他。
在那场延续了一百二十五年的惨剧还没发生前,楼仰雪的生活并没有什么阴霾可言。
刚出生时,他便得到了精灵女神的偏爱,哪怕是阿斯莫德的诅咒,也为他的生命添上了传奇般的一笔。
后来在王宫里,他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每个精灵都告诉他,你是一只超棒的小精灵,王国的未来在你的手中,你的未来,更是有无限可能。
而事实正是如此,就在刚成年后没多久,他就被加冕为王,拥有了世人难以想象的至高权利。
还有哪里不够让他满意呢?没有了。
他是人生赢家,出生即巅峰,即使阿斯莫德还在暗处蠢蠢欲动地觊觎着他,但有精灵女神的保护,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迟早也能成长到足以对抗阿斯莫德的高度。
他是如此的幸福,幸福到完全想象不到,大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崩塌。
因此,他甚至不需要喝太多快乐魔药,强烈的快乐便源源不断地从他的身体里满溢了出来,流向四面八方的镜子。
楼仰雪闭上眼,感受那丝丝缕缕的能量流向,唇角微勾:“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不待监管者66666反应,无形的气流就在楼仰雪的周身散开,垂落的银发微微扬起,紧接着,楼仰雪向前伸出一只手,按在其中一面哈哈镜上。
哈哈镜的镜面如水波一般荡开,楼仰雪从容地抬步走入镜子,水波漾开,他颀长的身影完全没入其中。
镜子的另一面,却是一个漆黑的空间,楼仰雪刚一进去,就听到了黑暗中隐隐传来的几道惊呼声。
楼仰雪微微皱眉,正要在手心里聚起一个光球,就被察觉到他动作的监管者66666急声阻止:[等等——先别照亮!]
楼仰雪从善如流地掐灭了手心里还未成型的光球,这才问:“为什么?”
[之前有一次,我们也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结果那个房间里全都是没有孵化的茧,你刚点亮光球,那些茧就提前孵化了,从茧里爬出的蛾子因为早产,全部死亡。]监管者66666谨慎地说:[所以我觉得,这次得吸取教训,小心一点。]
“很合理的推测。”楼仰雪赞了它一句,想到刚刚隐约听见的声音,决定先试着出声问一下情况。
稳妥起见,他先将那张顶级防御卷轴展开,确保自己不会在黑暗中忽然遭遇袭击,这才礼貌出声:“你好,请问有人吗?”
黑暗里再无其他声音传来,仿佛楼仰雪刚刚听到的只是一个幻觉。
楼仰雪继续说道:“我没有恶意,只是过来找一个东西,找到就会离开。”
这句话似乎触发了什么关键词,那个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是一道弱弱的童音,颇有种小心翼翼的意味:“你……你是来找东西的?你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呢?”
楼仰雪微微一笑,放低声音,温柔道:“小朋友,你知道我要找的东西在哪里吗?”
发出声音的小女孩犹豫了片刻,语气里多了几分非常明显的警惕:“妈妈告诉我,不能随便把重要的事情告诉陌生人,我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所以我不能随便告诉你。”
“真是一个很有原则的小朋友,你妈妈要是知道你这么听话,一定会很高兴的。”楼仰雪没有生气,夸了小女孩一句:“那我就自己找吧,小朋友,这里能开灯吗?”
小女孩闻言非常惊讶,连带着那股警惕都散了不少:“你、你要在这里开灯?”
楼仰雪疑惑:“不行吗?”
“行的!”小女孩连忙道:“只要你开灯,我就相信你不是坏人派来的!”
楼仰雪从身上摸出手机:“那我要开灯了,你应该不怕光吧?”
“有一点怕……你不要放出太亮的光哦,会把它们都吵醒的。”小女孩紧张兮兮道。
“嗯,知道了。”楼仰雪没问“它们”是谁,他点开了手机屏幕:“这样的光可以吗?”
“可、可以!”
楼仰雪翻出定位页面,顺着小箭头指引的方向继续前进。
此时,楼仰雪与定位点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随着楼仰雪愈发靠近定位点,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出现在了手机荧光的照射范围内。
除了这只黑盒子,盒子旁边,好像还有什么黑乎乎的小东西惊慌失措地跑开了,楼仰雪看了眼定位,确认定位点就在这只黑盒子里,就没管跑开的那个东西。
他单膝跪地,朝黑盒子伸出手。
冒险嘛,开宝箱的环节自然是必须的,楼仰雪在维兰斯大陆游历时,遇到过许多装着好东西的宝箱,也不知道这只小宝箱里装着什么。
箱子体积这么小,里面装的该不会是元素宝石吧?
怀着莫大的期待,楼仰雪屏住呼吸,按住锁扣,缓缓掀开了盒盖——
在手机荧光的照射下,一颗指甲盖点大小的小黑球出现在了楼仰雪的视线里。
像是感受到了光,这颗小黑球动了动,转过身,露出了一双泪眼婆娑的大眼睛。
楼仰雪:“?”
煤球……动了?
煤球还长了一双眼睛??
在楼仰雪震惊的那一刹那,小黑球也看清了楼仰雪的模样。
好、好漂亮!哪怕没有见过其他的脸,小黑球也能毫不犹豫地确定,眼前的银发精灵无比美丽。
美丽,是一种无需多言的存在。
小黑球双眼顿时变成了爱心的形状,整颗球都看得呆了。
会主动来找它,并且长得这么美丽的人——
一定就是它失散多年的妈妈吧!
“妈妈,你终于来接我了!”小黑球终于再也忍不住,发出委屈到极致的哭声:“我等了你好久,你怎么现在才来接我呀?”
楼仰雪:“??”
煤球……说话了?
等等,不对啊,谁是你妈妈啊!!
再怎么说,他也应该是爸爸的角色啊!
震撼之下,楼仰雪忽然想起了自己还有个章鱼丈夫的设定,顿时又不确定了起来。
他迟疑地询问监管者66666:“这是我和章鱼的孩子吗?不太像啊。”
颜色是对的,就是这孩子怎么不长触手啊。
监管者66666刚从楼仰雪被叫妈妈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听到楼仰雪的话,又是新一轮的天雷滚滚来袭。
不是,章鱼说祂是你丈夫,你居然还真信了一下??
竟然可以接受跟章鱼结婚并且生子,你这精灵的接受能力未免也太过离谱了吧!
楼仰雪看热闹不嫌事大,伸手戳了戳口袋里的章鱼,见章鱼一副气鼓鼓的生气模样,便玩笑道:“快看,它叫我妈妈诶,这是不是我们的孩子?”
369号小章鱼从进入展厅后就变得很不爽,特别是看到精灵在神塔的生活后,祂就更加暴怒了。
哪怕只是快速闪回的几个场景,祂也能看出来,这些年,精灵过得很不好。
那个叫神塔的鬼地方,居然虐待了祂的精灵,真是该死!!
369号小章鱼还处于勃然大怒中,被精灵戳了几下,祂才愤怒地从楼仰雪的口袋里爬了出来。
结果刚探出头,祂就听见了精灵对祂说的那些话,不由瞳孔地震。
什么孩子?他们连一次结合都没有,哪来的孩子?
恰在此时,小黑球又黏黏糊糊地叫了楼仰雪一声“妈妈”,并期期艾艾地问道:“妈妈你为什么不亲亲我,你难道一点也不想我吗?”
小章鱼:“!!!”
嘭的一声,愤怒红小章鱼,瞬间变成了绿帽绿。
祂绿了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无责任小剧场】
阿斯莫德:我那未过门的美丽老婆背着我悄悄有了孩子,怎么办,大家觉得我应该原谅他吗[绿心]
菌菇与生机之神:孩子是我的!是我的!我才是孩子的亲爹啊你们两个小偷!*咆哮*
阿斯莫德:原来奸夫是你!就地格杀![愤怒]
菌菇与生机之神:???我就这样死了?
第87章
楼仰雪非常惊讶地看着兜里的章鱼从鲜艳的红色,变成了绿油油的颜色,好笑的同时,楼仰雪也不由腹诽,连这都信,这章鱼似乎也并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眼看冒着绿光的小章鱼竟然信以为真,以一副气势汹汹的姿态爬向小黑球,楼仰雪急忙将它捞了回来,重新塞回了兜里。
面对一口一个“妈妈”的小黑球,楼仰雪思忖片刻,暂时没有否认这个身份,万一他没失忆前有什么计划,这么一否认,反而坏事。
于是楼仰雪轻咳一声,选择性地对小黑球说:“没错,我确实是来找你的,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朝着小黑球伸出修长白皙的手。
“当然愿意!”小黑球从没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它兴奋地上下弹动了几下,见妈妈伸手过来,立即蹦跶到了妈妈的手心里,还在妈妈的掌心里舒服地滚了好几圈,嘴里黏黏糊糊地喊道:“妈妈,妈妈……美丽的妈妈……香香的妈妈……”
楼仰雪感应了一下手心里的小黑球,凭借精灵对生命的特殊感知力,他很快发现,这颗小煤球,竟然是一个木系的小生命——也就是说,它大概率是一颗植物种子。
这也恰好解释了小煤球一个照面就把他认作妈妈的原因,正是因为精灵对自然生灵有天生的亲和力,特别是木系,在威维兰斯大陆,几乎所有光明系的精灵都自带木系亲和天赋,而作为被精灵女神赐福过的精灵,楼仰雪更是个中翘楚。
没见过世面的小煤球哪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吸精灵吸得忘乎所以,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真正的妈妈是谁。
楼仰雪悄悄在脑海里询问监管者66666:“这颗种子的妈妈究竟是谁,你有什么头绪吗?”
监管者66666此时正处于一种天雷滚滚的状态,因为它忽然发现了一个华点!
已知,他们之所以会来到幸福岛上,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寻找王孢。
又已知,根据狂欢之神的说法,王孢身处于一个只有黑暗,没有欢愉的地方。
然后重点就来了,这里不就是只有黑暗,没有欢愉的地方吗!
所以,这小黑球的身份,难道就是他们苦苦寻找的……王孢?!
这也太炸裂了吧!
谁能告诉它,为什么百里默言五十年前留下的定位会指引他们找到王孢啊!
监管者66666彻底凌乱了,CPU都快干烧了。
迟迟没得到监管者66666的回答,楼仰雪不由疑惑,怎么不说话了?这个问题很难答吗?
过了好一会儿,楼仰雪才听到监管者66666恍恍惚惚的声音响起:[我们这次登岛,除了杀怪物以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寻找一颗孢子,可能…或许…应该…就是它。]
楼仰雪:“这么说,我们岂不是误打误撞地完成了任务,但你怎么还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具体情况有些不太好说,等你恢复记忆就知道情况有多诡异了。]
就在楼仰雪思索着监管者66666的话时,一道怯生生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同样带着一丝喜意:“小黑球,恭喜你找到你妈妈!”
楼仰雪的思绪被打断,转头看向声源处,只见手机荧光照亮的一小片区域里,隐约显现出了一个小小的漆黑身影。
圆滚滚的小身体,只有两个巴掌那么高,脖子上有一圈绒毛围脖,黑色的双翼胆怯地拢在身后,羽毛状的触须软软地垂挂下来,触须之下,是一双漆黑的大眼睛。
这是一只小黑蛾。
它就是刚刚出声的那个小女孩。
楼仰雪眯起眼:“……你是?”
“妈妈,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叫楚星,她妈妈喜欢叫她星星。”小黑球立即抢答,并小心翼翼地问:“妈妈,你可不可以帮楚星也找一下妈妈?
帮小黑蛾找妈妈不在楼仰雪的计划内,但楼仰雪看小黑蛾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有点不忍心,就问道:“是怎么回事?楚星为什么会跟妈妈分开?”
见楼仰雪似乎肯帮忙,小黑蛾眼睛一亮,笨拙地靠近了一点,语无伦次道:“我、我也不怎么记得了,只记得我被坏人抓走,变成了一只蛾子,妈妈来找我……但是她刚找到我,也变成了一只蛾子。”
监管者66666悄悄对楼仰雪说:[外面有很多蛾子,你问问楚星,有没有辨认出她妈妈是哪只蛾子的办法。]
楼仰雪照着监管者66666说的问了楚星,小黑蛾呆立了一会儿,努力回忆妈妈变成的蛾子是什么样子,但最终,她难过地摇了摇头。
她想不起来了。
见小朋友快被急哭了,楼仰雪耐心地问:“那你还记得妈妈的名字吗?”
楚星愣了愣,答道:“记、记得!我妈妈叫楚月,电话号码是156xxx,家住……”
楼仰雪听完,沉吟片刻,对她说道:“你和你妈妈血脉相连,等我们从这里出去,我或许可以用魔法追踪你妈妈的位置,你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先出去。”
楚星看着楼仰雪朝她张开的手臂,不由一怔,她有些犹豫,怕身上的鳞粉弄脏小黑球妈妈的衣服,于是努力用足肢擦了擦,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干净。
她不由更局促了,嗫喏道:“我、我脏……”
“没事的,就算掉鳞粉也没关系,我有魔法,不怕的。”楼仰雪鼓励地看着她:“来吧。”
楚星这才笨拙地朝楼仰雪走了过去,楼仰雪单手将小蛾子抱了起来,顺手掂了掂重量,很轻,轻得像羽毛。
楚星蜷缩着足肢,被小黑球的大美人妈妈抱在怀里,不免有点羞赧,小黑球的妈妈也太好看了吧,而且好温柔啊……
“对了,星星,”楼仰雪忽而开口:“你在这里,有见过一个叫钟离寂的叔叔吗?”
嗯??监管者66666闻言懵了一下,钟离寂不是变成了悲之郎,现在正在火山里吗?楼仰雪怎么会这么问?
楚星思索了一下:“叫钟离寂的叔叔吗?我没有见过诶,这里太黑了,有很多蛾子都在睡觉,有些蛾子虽然醒着,但他们只会自言自语,我跟他们都说不上话……”
楼仰雪:“那这些醒着的蛾子里,有没有喜欢说‘关门’的叔叔?”
“关门?”楚星捕捉到关键词,眼睛一亮,马上说:“有的!以前有个叔叔经常会说这个,但他已经有很久没有醒来了,小黑球妈妈,你要去找那个叔叔吗?我可以带你去,那个叔叔就在最里面的位置,很好找的!”
楼仰雪道谢:“谢谢星星,麻烦你带我去找他吧。”
小黑球在楼仰雪手心里滚了几下,好奇地问:“妈妈,你为什么要找那个叔叔呢?”
楼仰雪低声说:“叔叔睡得太久了,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所以,我希望他能醒来。”
小黑球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
就在此时,整个黑暗空间突然狠狠一震,像是一道惊雷在地面轰然炸开,连带着楼仰雪脚下的地面也开始地震般地颤动了起来。
在这样的异变下,黑暗里的蛾子都被惊醒了,嘈杂的叫声和拍打羽翼的声音此起彼伏,并且这些声音正在朝楼仰雪飞快逼近。
小黑球吓了一跳,怂怂地滚进了楼仰雪的衣袖里,害怕地低叫了一声:“妈妈怎么办!”
楼仰雪有顶级防御卷轴在身,自然不怕蛾子们的忽然袭击,只是撞在防御屏障外的蛾子太过密集,不仅挡住了前路,还让楚星无法辨认钟离寂所在的方向,楼仰雪觉得这样不行。
思索了一秒,他试着关上了手机的亮光。
好消息,失去了光源,蛾子总算没有再朝他扑来。
坏消息,楚星被刚刚的袭击干扰,本就有点找不到方向,失去了光源,她更加找不到路了。
点灯会被蛾子扑,不点灯又找不路,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楚星惊喜地喊道:“小黑球妈妈,你的衣兜里还有光,是绿色的光呢~我们可以用它来照明呀!”
楼仰雪:“?”
他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衣兜里冒着绿光的章鱼身上。
与此同时,正在生闷气的小章鱼如有所感,浑身僵硬地抬起眼。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交汇。
楼仰雪:“……”
369号小章鱼:“……”
楼仰雪缓缓问:“那个,你可以再亮一点吗?”
369号小章鱼:“……”
弄清精灵想拿祂当绿光灯泡的想法后,369号小章鱼简直怒上加怒。
真是岂有此理!!祂可是风暴与雷霆的主宰,尊贵无比的深渊统治者,至高无上的恶魔之王,亿目之瞳的命运窥视者,可这只精灵现在把祂当什么?灯泡?!
楼仰雪作恳求状:“小章鱼,就帮我这一次,我发誓,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369号小章鱼重重冷哼一声,呵,求祂也没用,祂绝无可能答应这只精灵的荒谬请求!除非天地逆转,海河倒流!
……
片刻后,整个黑暗空间被一道绿光彻底照亮。
楼仰雪一手抱着胖乎乎小黑蛾,一手托着生无可恋地散发强烈绿光的小章鱼,笑眯眯地往前走去。
“奇怪,为什么你发出的绿光就不会吸引蛾子了呢?”楼仰雪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其中的原理:“难道就因为是绿的?蛾子不喜欢绿色的光?”
小章鱼双眼无神地将绿光切成了惨白色的光,果然下一秒,又有一群蛾子飞扑了过来。
楼仰雪非常惊讶:“竟然真的是因为不喜欢绿光!”
楼仰雪爽了,小章鱼却越想越不爽,祂三两下爬到楼仰雪的头顶,伸出触手,惩罚性地敲了敲精灵异想天开的脑瓜,坏精灵,不学好,失忆了也喜欢坑章鱼。
由于章鱼爬到了头顶,现在,楼仰雪的脑袋也开始散发绿光了。
楼仰雪嘴角抽了抽,揉揉被敲得隐隐作痛的额头,敢怒不敢言。
此时此刻,目睹一切的监管者66666只想唱一句: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指引我们,想要的未来……
被绿光笼罩的空间震动得越发厉害,楼仰雪估摸着复制体跟悲之郎的战斗恐怕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剩下的时间应该不多了,便加快了脚步。
……
而此刻,复制体与悲之郎之间的战斗确实如楼仰雪所料,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垂挂在丝网上的黑茧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最大的巨型黑茧,也被人从中间洞穿,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悲之郎被尖利的骨刺钉在了崖壁上,层层叠叠的骨手从祂身后探出,贪婪地撕扯着祂的血肉,逼得祂发出痛苦的嘶鸣。
到了这一步,悲之郎不得不承认,祂居然……真的打不过这个由祂亲手缔造的复制体。
怎么会这样!
祂明明已经吸收了那么多人的悲伤,哪怕楼仰雪有着几百年的生命长度,哪又如何,一个人的悲伤,又如何与千千万万个人的悲伤总和相抗衡?
祂不明白,祂真的不明白。
此刻,复制体已经将手伸进了祂的腹部,在里面不断翻搅着,正在寻找神格。
然而找了许久,他一直没有找到神格的踪迹,不由微微皱眉:“你把神格藏在了哪里?”
悲之郎的喉咙里发出了赫赫的嘶鸣,充满了恶意。
【它在一个……你绝不可能找到的地方。】
复制体神色冷漠:“是吗?那我就直接杀掉你好了。”
【你杀不了我,只要悲伤还存在于世间,我就绝不可能死亡。】
【而且,你难道觉得,我手上没有其他保命手段吗?】
复制体略一挑眉。
底下的岩浆翻涌得越发剧烈,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隆隆的轰鸣声。
复制体垂下眼,便见翻涌的岩浆退去,两扇紧闭的漆黑大门缓缓升起,门的正中心,镶嵌着一颗玉石般的白色石头。
随着悲之郎将力量灌入那扇门,白色石头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同时,一线光亮也从门缝中溢了出来。
与光亮一同溢出来的,还有丝丝缕缕的黑暗污染。
【去死吧!!】
一只尖利的巨爪卡入了被悲之郎强行打开的那道门缝,门的下方,异端嗜血的低吼声震得岩浆翻涌得更加剧烈。
复制体眯起眼:“有意思,原来你还守着神塔的一扇门。”
“那就连这扇门里的异端……也一起杀死好了。”
悲之郎嘲讽地睥睨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大言不惭的小丑。
【没有人能战胜神塔,包括你。】
【神塔最强又如何,还不是败给了六位主神,最终被流放到了这里?】
复制体冰冷一笑:“不懂就别乱说,我可没有败给祂们。”
“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能回家而已。”
悲之郎看着纵身向门掠去的复制体,不由怔了怔。
什么叫“没有败给祂们”?
这只精灵连神格都没有,怎么可能一打六还赢得胜利?
悲之郎失神之时,复制体敛起双翼,笔直地朝下方的门坠落,扬起的银发在灼热的空气里划过一道银色残影,直至与那扇门之间的距离缩减得足够近,他才张开翅膀,坠落的冲势猛然减慢。
他落在门上,看似轻飘飘的一脚,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将打开一线的门重重闭合。
探出的利爪被忽然紧闭的门板生生斩断,门后的异端发出愤怒的惨叫,紧接着传来的,便是猛烈的撞击。
复制体负手立在不断颤动的门上,漫不经心地想,现在他只有悲伤的记忆,这种状态太容易被神塔蛊惑了,要屠杀门里的异端,还是得跟本体合二为一才行。
再等等本体好了。
应该也快了吧。
*
楼仰雪在不断震动的绿色空间里奔跑,一路用魔法掀飞了无数挡路的懵懂蛾子。
脚下的路逐渐被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网覆盖,在丝网最密集的地方,隐约可见核心处的黑影。
楼仰雪试着用雷击术攻击丝网,然而这丝线的质地非常坚韧,几道雷击下去,它们竟毫无变化。
楼仰雪思索几秒,纵身跃到黑影的正上方,从紫穹之钥里一口气拿出二十瓶快乐魔药,而后将装着魔药的玻璃瓶直接震碎。
粉色的魔药倾泄而下,沿着丝网的缝隙层层渗透。
直到这时,监管者66666才找到机会询问楼仰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钟离寂会在这里,你是怎么猜到的?]
“刚刚在展厅里,我看到悲之郎做坏事时,属于钟离寂的灵魂也会产生痛苦。”楼仰雪沉声道:“既然他还能感知到痛苦,那么他会不会……想要结束这一切?”
“可是悲之郎已经迷失在了力量当中,祂绝不会允许钟离寂产生自杀的想法,祂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阻止钟离寂自我毁灭的死志,设法保住钟离寂的灵魂。”
楼仰雪垂眸,注视着丝网当中沉寂的黑影:“幸福博物馆为何存在?悲之郎需要幸福吗?显然不需要。”
“需要幸福的人,是钟离寂。”
“悲之郎吸收参观者的幸福与快乐,是为了反哺给钟离寂,以确保钟离寂的灵魂能继续存活下去,这才是幸福博物馆存在的意义。”
监管者66666愕然。
楼仰雪微微抿唇:“虽然唤醒钟离寂可能会加速他的死亡,但他不醒,就会有更多人因他而死……所以,只能这么做了。”
“醒来吧,钟离寂。”楼仰雪轻声呢喃。
从虚假的幸福里,醒来吧。
一滴快乐魔药穿过重重阻隔,滴落在被黑色丝线包裹住的钟离寂身上。
……
钟离寂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噩梦。
好在噩梦只是噩梦,他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床头的相框放着他和朋友们的合影照,他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长舒一口气。
好可怕的噩梦,梦里,他的朋友们竟然都在他面前自杀了,他还变成了异端,为了变得更强,杀了更多的人。
好在,这些都只是梦而已。
他像往常一样起床,整理床铺。打开门,朋友们已经坐在楼下的沙发上等他了。
朋友们今天来得特别早,并且怕吵醒他似的,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钟离寂感到疑惑,队里只有他不爱说话,其他三人凑在一起时,就没个安静的时候,今天是怎么了,大家怎么都不说话,气氛还如此沉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怀着满心的疑惑,他快速下楼。
坐在沙发上的朋友们一同转头看向他,虽然大家都笑着,但眼神里都带着一丝让钟离寂不安的哀伤。
“怎、怎么了?”钟离寂不安地问。
百里见明拍了拍身边的沙发:“阿寂,你过来坐,我们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事,是任务吗?”钟离寂生出了一股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盯着沙发,非常抗拒坐过去,好像一旦坐下,就会听到他无法接受的噩耗似的,但他的身体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自发地走过去坐下。
独孤寄遥今天没有抱着她的剑,她面上难得出现迟疑之色,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
“到底是什么事。”钟离寂茫然无措,再次起身想走:“如果实在不好说,就不说了吧。”
百里见明将他按坐了回去,司徒惊鹊也跟着出声:“不,这件事,我们一定要跟你说。”
钟离寂眼睁睁看着三人对视了一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然后百里见明开口了,他说:“首先,阿寂,我们要向你道歉,我们不该为了关上那扇门,就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什么门啊,你们在说什么啊,”钟离寂看了眼钟表,自顾自地起身走向门口:“时间到了,我们该去出任务了。”
“如果你还愿意原谅我们,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在他身后,司徒惊鹊轻声道:“不用再管那扇该死的破门,我们一起回家。”
钟离寂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似是茫然地喃喃道:“不关门,异端跑出来怎么办?会有更多人因异端而死的……”
“没关系的,阿寂,现在有人能永远关上那扇门了。”独孤寄遥轻缓道:“你可以休息了,你可以不用管那扇门,跟我们一起回家了。”
“真的吗?”钟离寂愣愣道:“真的……可以回家了吗?”
百里见明站起身,从后面拉住了钟离寂的胳膊,声音哽咽:“阿寂,跟我们回家吧。”
“可你们不怪我吗?”钟离寂垂着眼,泪水一滴滴地坠落在地毯上:“我杀了那么多人……我还杀了寄遥姐的姐姐……我还配跟你们同行吗?”
“说什么呢,我们都知道,那根本不是你的错,”独孤寄遥几步跨过来,给了他的后背一拳:“这一百年,你过得太苦了,我们都看在眼里,我知道,你已经尽全力了,可恨的是欺骗你的那扇门,不是你。”
“为了我们的理想,你付出了一切,我们还有什么可责怪你的呢?”司徒惊鹊将钟离寂转过来,踮起脚擦了擦他泪流满面的脸,含泪一笑:“噩梦要结束了,醒来吧,跟我们一起回家。”
钟离寂被司徒惊鹊拥抱住,接着,百里见明和独孤寄遥也拥抱住了他。
在朋友们的拥抱中,钟离寂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太好了,有人能永远关上那扇门了。
他终于不用再承受悲伤,也不用再背负罪孽了。
他终于可以……休息了。
火山深处,悲之郎充满恶意的复眼骤然紧缩到极致。
第88章
楼仰雪身处的空间剧烈震颤了起来,蛾子被惊得到处乱飞,四周龟裂的纹路急速蔓延,像一张骤然收紧的白色蛛网,将整个黑暗空间切割得七零八碎。
明亮的光如一道劈开永夜的凌厉剑光,照入了这个空间。
楼仰雪站在黑暗与光芒的交界处,一束来自外界的光束恰好落在他的身上,映得他那头银白长发熠熠生辉。
这道光束同样落在了他脚下的黑色丝网上,密密麻麻的丝线袅袅升腾了起来,最终如烟雾般消散。
伴随整个空间的崩塌,楼仰雪也动身离开了这里,从裂隙出去,出来就是幸福博物馆的大门,楼仰雪转身看去,发现整座幸福博物馆都化作了一缕缕黑色丝线,开始消散。
来不及多看,楼仰雪匆匆往办事大厅的方向赶,准备走办事大厅的通道返回火山内部。
既然钟离寂已经被唤醒,他必须把握住这次机会,一举击败悲之郎。
路上,监管者66666忽然想起了独孤长风和百里默言,心中暗道一声坏菜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见这两人出现,别是中招了吧?
它立即提醒楼仰雪:[你还有两个队友,也在办事大厅里,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要去看一眼吗?]
楼仰雪毫不犹豫道:“看!在哪?”
监管者66666给楼仰雪指明了方向,楼仰雪用魔法将阻拦的工作人员全部轰开,先冲进百里默言所在的招待室。
楼仰雪刚打开门,监管者66666就知道真的坏菜了,原本放茧形舱的位置哪还有舱体的影子,只剩一个黑茧。
对付这种黑茧,楼仰雪已经驾轻就熟,小型黑茧韧性不强,他徒手就撕开了一个口子,找到百里默言的嘴后,楼仰雪二话不说,一管子快乐魔药就给他灌了下去,强行打断百里默言的悲伤回忆。
百里默言正沉沦于目睹好友身亡的悲痛中,就莫名其妙地快乐醒来了。
他茫然地睁开眼,第一眼就看到了面前银发蓝眸的大美人。
这里是天堂吗?
他这是看到天使了吗?
百里默言还处于恍惚的混乱当中,就被天使塞了什么东西。
“我去打悲之郎,你跟独孤长风的任务是照顾好它们。”
银发天使丢下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只留迷迷瞪瞪的百里默言跟怀里的两个小东西大眼瞪小眼。
一只胖乎乎的小黑蛾,一颗长着大眼睛的黑煤球,两个黑漆漆的不明生物看着他,异口同声地发出乖巧的声音:“叔叔泥嚎!”
“……”百里默言抱着它们,安详地躺回了地上,笑死,他一定还在做梦,继续睡吧。
按照同样的办法,楼仰雪把独孤长风也救醒了,嘱咐他跟隔壁的百里默言汇合后,楼仰雪快速返回了通往火山的通道。
目睹他刚刚一系列操作的监管者66666抓狂道:[你还说你不能在没有法杖的情况下使用魔法!这不是使得挺好吗!]
楼仰雪厚颜道:“我说过了啊,小魔法不用法杖也能释放,刚刚那些都是小魔法。”
监管者66666:[……6。]
没进神塔前就这么会玩心眼了,邪恶银渐层,你真是从小就是坏猫啊!
一路风驰电掣地回到火山,再度看清火山里的场景时,监管者66666简直要惊呆了。
原本密密麻麻的黑茧,如今只剩三两只,凄凄凉凉地挂在破败的丝网上,巨型黑茧被打出了一个破洞,最终BOSS大黑蛾则被钉在了岩壁上,羽翼破碎,看上去无比凄惨。
靠!这复制体的杀伤力未免也太惊人了吧!
监管者66666犹自震惊时,楼仰雪已经来到悬崖边,探头往下看去,恰好跟抬头望来的复制体对上了视线。
楼仰雪目光下移,便见复制体踩在一扇门上,门下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门板,整扇门都在不断震动,隐约还能听见门下传来的嘶吼声。
不断有黑气从被震开一瞬的门缝里溢出,复制体似乎快踩不住这扇门了,臭着脸对楼仰雪说:“快点合体,我要进去把它们都杀了。”
楼仰雪看清复制体周身萦绕的死气,瞳孔骤缩,震惊对监管者66666道:“我一百二十五年后怎么变成亡灵法师了?!”
他问监管者66666,监管者66666也不知道啊!
它已经完全被目前的情况搞懵逼了,恍恍惚惚不确定道:[你的复制体是悲之郎搞出来,应该是悲之郎有黑暗属性,所以你的复制体才跟着有了黑暗属性的……吧?管它的!先不说什么亡灵不亡灵的了,你打算怎么跟复制体合体?]
楼仰雪沉吟片刻,却问它:“我为什么会有复制体?”
监管者66666下意识道:[因为你之前跟悲之郎签订了寄存合同啊,悲之郎利用合同,将你的悲伤灵魂分割了出来,然后你的复制体就被祂搞出来了。]
楼仰雪打了个响指,理所当然道:“这简单,我直接让悲之郎终止合同不就行了?”
监管者66666:[???]
监管者66666还理解楼仰雪话里的意思,便见楼仰雪抬头,对上方的悲之郎喊道:“钟离寂,终止跟我之间的合同!”
……
钟离寂……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他意识深处被层层悲伤包裹的记忆之锁。
这是谁的名字?为什么听上去会如此耳熟?
恍惚间,悲之郎想了起来,这是他的名字,是他还身为人类时的名字。
被朋友们紧紧拥抱的温暖散去,最后的虚幻梦境彻底崩塌。
他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陷入了另一场恐怖的噩梦。
多年记忆全部涌入脑海,悲之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
“啊啊啊——”
一道不似人声、混杂着尖锐虫鸣与崩溃哀嚎的音波从巨型黑蛾的口器中爆发出来,带着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力量,瞬间盖过了火山熔岩的咆哮和门内异端的撞击声!
不——!!
那些事不是我做的!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血泪混合着粘稠的黑色液体汩汩涌出,祂庞大的蛾躯在空中剧烈地痉挛挣扎,仿佛想甩掉这些蚀骨的记忆和刻入灵魂的罪孽。
可悲的是,这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悲恸,再度成为了充盈他的恐怖能量,随着他悲呼出声,那根穿透他的尖刺,在这股骤然爆发的力量下被硬生生地震断。
“轰隆——”
失去束缚的巨型黑蛾如同失控的陨石,狠狠砸在下方的岩壁上,坚硬的火山岩瞬间坍塌,他挣扎着再次飞了起来,却再度撞向了另一侧岩壁。
碎石纷落如雨,他仰起狰狞的头颅,向着那乌云翻卷的天空,发出了凄厉的哀嚎。
狂暴的力量以火山为中心,向四周荡开,地面寸寸断裂,深不见底的裂谷呈辐射状疯狂向海岸线蔓延,刹那间,地裂山崩,风云骤变,海上亦掀起了惊涛骇浪。
神塔,你让我变成了异端,害死了更多的人。
你欺骗了我!
天空中有雷光闪过,可即便是万雷轰顶,也已经洗不净他的罪孽。
钟离寂的眼中淌下血泪,而就在这时,他再次听见了唤醒他的那道清冽声音。
“钟离寂,终止跟我之间的合同!”
声音来自下方,钟离寂低下头,看到了正望着他的银发精灵。
精灵站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缘,狂风掀起他的银发,在一片乱象中,他那双鎏蓝眼眸里却只有理智到极致的冷静。
“作为交换,我帮你毁掉这扇门。”
终止……合同?毁掉门?
钟离寂僵硬地转动复眼,庞大而混乱的思维艰难地运转着。
他想起了自己从楼仰雪脑海里窥视到的记忆,如果是神塔最强魔法师……如果是他……或许真的有办法,毁掉这扇门的吧?
一丝微弱的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他破碎的灵魂深处摇曳了一下。
复制体的身形开始消散,化作丝丝缕缕的黑色丝线,如百川归海般汇入楼仰雪的身体。
然而复制体消散,同时也意味着镇压着门的力量骤然减弱,下方的门板失去压制,开始往上敞开。
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从那道缝隙中狂涌而出!
监管者66666失声道:[门——]
眼看门内的异端就要破门而出,楼仰雪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他纵身一跃,朝下方的岩浆疾冲而下,在炽热的硫磺飓风中,握住了复制体朝他伸出的手。
所有的黑色丝线彻底融入了楼仰雪的身体,而楼仰雪也取代了复制体的位置,脚下重重踏在剧烈震颤的门板上,强势将被异端顶开的门板重新压回几寸。
门里的异端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在下方拼命与他角力,楼仰雪微微皱眉。
“我要进去了,”楼仰雪抬起头,沉声对钟离寂说:“但我进去后,就没人守门了,会有很多异端冲出来,在这段时间里,你能守住门吗?”
钟离寂痛苦地发出嘶鸣。
【我……清醒不了多久,我不确定能不能在你出来前守住门。】
闻言,楼仰雪的眉头拧得更紧。
麻烦了,如果没人在外面守门,哪怕门只打开一秒,外逃的异端也会产生灾难性的后果,并且,钟离寂的清醒状态非常不稳定,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重新陷入沉睡,把后背交给一个精神状态不稳定的队友,绝对是战场上的大忌。
就在楼仰雪准备动用顶级防御卷轴抵挡一二时,整座火山忽然开始隆隆震颤了起来,紧接着,无数石块从高空坠落,楼仰雪如有所感,警觉地仰起头。
火山口外的天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巨大而狰狞的章鱼脑袋。
此刻,这只巨型章鱼正强行将脑袋挤进火山口,睁着那双同样硕大的血红重瞳巨目往下看来。
巨大的视觉冲击下,楼仰雪只觉头脑空白了一瞬,连带着思维都宕机了。
好……好丑。
要不是理智告诉他,这只章鱼是他的召唤物,他真的会一道冲天光柱打过去,把这只大章鱼直接打飞出他的视野。
而此时的3号大章鱼,尚不知晓自己又把精灵丑到了,祂趴在火山口往下看,热切的目光在火山内部快速梭巡,满心都是蛾化版精灵。
可当祂期待地寻找片刻后,却悲伤发现,蛾化精灵已经消失了。
369号小章鱼从楼仰雪的兜里爬出来,幸灾乐祸地仰头看向祂,来得这么慢,看老婆新皮肤都赶不上热乎的,蛾化精灵是在一分钟前消失的,错过了吧?是不是很心痛?
3号大章鱼:“……”
章鱼失望,章鱼愤怒,章鱼气到变色!
热情红大章鱼,转瞬间变成了忧郁蓝。
楼仰雪:呆滞中……
天啊,变成蓝色后就更丑了……
眼看忧郁蓝大章鱼蠕动触手,就要从火山口爬进来,楼仰雪好不容易才从巨大的视觉冲击中勉强回过神,想起自己当下还有要紧事要做,当即提高声音,艰难地对头顶上的大章鱼说:“你别动!就堵在火山口!”
3号大章鱼:“?”
蓝色章鱼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祂用心声询问楼仰雪原因,楼仰雪告诉祂:“我要进门杀异端,需要有人帮我守门。”
嗯?捕杀异端?
忧郁暂停,3号思考了几秒,没有听楼仰雪的话,反而将身型缩小,化作巴掌大的小章鱼,降落在了楼仰雪的头顶。
楼仰雪有点着急:“你怎么下来了?”
3号小章鱼将触手贴在他的额头上,传递给他一道心声:【我进门捕杀异端,你来守门。】
楼仰雪对祂的安排很有异议:“为什么是我来守门?你擅长近身战斗,一对多没有优势!”
【我可以分裂出无数章鱼,并不是一对多。】
楼仰雪沉吟:“但分裂后,你的力量也会被其他章鱼分割吧?”
3号小章鱼不紧不慢地传递给他下一道心声。
【我答应给你抓一百只含神格的异端当聘礼,你总得给我表现的机会。】
楼仰雪闻言一愣,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道心声接踵而至,楼仰雪听到祂理所当然道:【况且,当丈夫的,哪有让妻子去捕猎的道理?】
“……”楼仰雪嘴角一抽,谁是你妻子?他根本就没有答应过好吧?
3号小章鱼用触手捋了捋他凌乱的额发:【把门守好了,要是不小心放走了异端,到时候别找我哭。】
楼仰雪黑线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不过,楼仰雪想了想,这样安排似乎并没有什么坏处,如果章鱼能去捕杀门里的异端,他就能腾出手守门了。
更重要的是,钟离寂清醒不了太久,时间紧迫,如果是他进门杀异端,等他再出来,钟离寂依然保持清醒的概率不高。
他必须抓紧时间,在钟离寂再度陷入沉睡之前,彻底终结这场悲剧。
不再犹豫,楼仰雪同意了祂的计划,3号小章鱼从他头顶爬了下来,凭借章鱼独特的身体结构,小章鱼如一滩流水,轻松滑进了狭窄的门缝里。
不知道祂进去后做了什么,更加混乱和狂暴的冲击很快从门下传来,楼仰雪深吸一口气,收回思绪,不再去想门里发生的事情,因为他的任务除了守门,还有解决悲之郎。
他双手握住权杖,闭上双眼,排除杂念,口中开始低声吟诵起古老而晦涩的咒语。
法杖顶端爆发出强烈的黑色光柱,直通天际,越来越多的死气汇聚而来,在光柱周围卷起了一道巨大的黑色飓风。
这、这是要开大了啊!!监管者66666看得胆战心惊,要知道,从它绑定楼仰雪开始,就没见他念过咒!哪次不是无声咒和瞬发咒?
可这次他居然念咒了!
而且还是咒语如此复杂、前摇如此长的咒语!
哪怕是魔法小白,监管者66666都知道,楼仰雪正在凝聚的,必定是一个威力极其庞大的黑魔法。
看着这个天地风云变的浩大阵仗,监管者66666只想跪地高呼陛下瑞思拜,若是时间倒流回巷子初遇,恐怕它打死都不会相信,那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绑架犯居然能牛逼到这个地步!
越来越多的死气在楼仰雪的召唤下,朝他汇聚而来,最后一个晦涩音符落下的瞬间,楼仰雪骤然将法杖横在身前!
汇聚在他周身的死气猛然爆开,以楼仰雪为中心,浓黑如墨的气流呈环形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它们穿过岩壁,穿过建筑,以摧枯拉朽之势,荡向四面八方,这股死亡浪潮所过之处,万物凋零,生机断绝,唯有沉睡多时的死灵生物被它唤醒,回到人间。
数不尽的骷髅如同地狱涌出的白色浪潮,源源不断地破土而出,被怨气唤醒的亡灵尖啸着冲向天空。
浓郁的死气蔓延开来,转瞬间便将这座罪恶的岛屿变成了死亡的国度。
独孤长风和百里默言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浓烈异常的死气,独孤长风紧盯着不断涌现的死灵生物,眉头皱得很紧:“好浓的死气,这座岛上难道有亡灵法师?这个规模……对方的等级恐怕在S级以上。”
百里默言抱着小黑蛾,不经意间想起了刚醒来时,梦一般的惊鸿一瞥。
但很快,百里默言就打消了那个念头,不可能,那人长得那么圣洁,一看就拥有天使之类的特殊血脉,黑魔法怎么可能是他释放出来的?
两个大人的心情都十分凝重,只有小黑球和小黑蛾很是兴奋。
楚星开心地对百里默言头顶的小黑蛾说道:“小黑球,这一定是你妈妈在打坏人,你妈妈好厉害啊!”
“那是当然,我妈妈最厉害啦!”小黑球见自己的妈妈被小伙伴称赞,别提多得意了,没错,这就是它的妈妈,又美丽,又强大!能当妈妈的孩子,小黑球感到非常自豪!
它在百里默言的头顶兴奋地蹦来蹦去,蹦得百里默言怀疑人生。
鬼知道他为什么听了银发天使的话,真的照顾起了这两个不是人的小屁孩。
独孤长风握住剑,沉默须臾,忽然开口道:“我要去火山。”
闻言,百里默言愕然地转头:“你想做什么?”
“从悲之郎那里,把我徒弟的灵魂抢回来。”独孤长风神色平静到漠然:“然后带他回家。”
-
钟离寂恍惚地看着充斥着死气的火山内部,不明白楼仰雪想做什么。
看到应召而来的死灵生物,他又被迫想起了承载着罪孽的记忆,越发痛苦难当。
他的力量源于悲伤,而如今,这些悲伤又化作一双双手,死死勒着他,将他往意识的深处拖去。
感到很痛苦吧?
如果痛苦,遗忘就好了。
回到幸福当中去,回到幸福的美梦中去——
不——不——!!!
悲之郎的复眼缩紧又放大,在一阵剧烈的痉挛下,他再度从岩壁跌落,乌云密布的天空离他越来越远,恍惚间,他想起了跟朋友们登上幸福岛的那天,似乎也是这般的坏天气。
要是那天的风再大一点,让他们偏离航线就好了。
要是他们没有上岛就好了。
要是他当时也跟着朋友们一起自杀……就好了。
他狠狠砸在了岩石上,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意,他的心已经痛得千疮百孔,再没有余力感知其它了。
恍惚间,似乎有一双手穿过弥漫的黑色死气,轻轻落在他的脸颊上。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压抑的哽咽:“阿寂,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风停下了,亡灵的凄厉尖啸也离他远去,钟离寂缓缓地转动视线,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色的雾气轻轻散去,浮现出三道熟悉的人影,正伸手抚摸着他的,是半透明的百里见明,他还保留着死前的样子,眼中依然有着钟离寂熟悉的温暖色彩。
钟离寂僵硬了一瞬,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却并非久别重逢的欣喜,而是恐惧。
他拼命地蜷缩起身子,口中疯狂喃喃:“别看我!别看我!你们都别看我!”
百年时间一晃而逝,他们还是原来的模样,可钟离寂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钟离寂根本不敢以现在的面目面对朋友们,生怕在他们眼中看到厌恶。
然而,跟梦中一样的拥抱落在了他的身上。
“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过去了,”司徒惊鹊闭上眼,哽咽着对他说:“阿寂,我们是来接你回家的。”
跟梦里一样的场景,让钟离寂怀疑自己依旧在幸福的幻梦里。
“回、回家?”钟离寂小心翼翼地问:“你们真的想带我回家吗?”
“当然。”独孤寄遥目光柔和:“像小时候一样,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回家,谁都不能落下。”
她朝钟离寂伸出手,紧接着,司徒惊鹊和百里见明也朝钟离寂伸出了手。
钟离寂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足肢放在了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上,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交叠在一起的手为钟离寂传递来了源源不断的温暖,仿佛为他铸就了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挡住了那绵延不绝的悲伤。
一枚漆黑的神格在钟离寂面前显现,它是这场悲剧的起点,也该是这场悲剧的终点。
漆黑无光的神格表面忽然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蕴含着庞大力量的漆黑神格自下而上,寸寸崩解。
随着钟离寂毫不留恋地舍弃力量,自毁神格,悲之郎与无数人类签订的灵魂合同,在同一瞬间全部失效。
回家吧。
跟他一起离开这个悲伤岛屿,回到真正的幸福之地。
作者有话说:
颜控精灵:猝不及防被章鱼丑了一跳,就这颜值还想当我丈夫,除非整容
第89章
随着神格解体,所有被悲之郎困住的灵魂都被释放了出来。
楼仰雪单膝跪下,取回了镶嵌在门上的白色五彩石。
他能解决从门里冲出的异端,五彩石没必要浪费在这里。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起身,往高处跃去。
几乎就在他落在崖壁上的同一时刻,两扇门彻底向两侧敞开,密密麻麻的异端裹挟着冲天污染,破门而出!
然而它们刚冲至半空,一道满含死气的黑色雷光轰然劈下,以万钧之势,将所有冲出的异端都化作了飞灰。
一道接一道的雷声中,竟无一只异端能绕过雷霆的封锁,从火山口离开。
监管者66666看得目瞪口呆,颤颤巍巍地问:[你的黑魔法……威力这么强?]
“这里有很强的死气,黑魔法师在这里,完全占据主场优势。”楼仰雪随口解释了一句,将目光转向那扇正在消散的门,目光中闪过讶异。
关上门的办法有两种,一是神塔那边主动关门,二是杀光为门提供能量的异端。
这么短的时间内,章鱼不可能让神塔方主动关门,那么祂的关门方法,只可能是第二种……
只是,祂的速度,未免太快了一点。
不知为何,楼仰雪心中隐隐生出了些许不妙的预感。
就在这时,楼仰雪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眸光微动,转向钟离寂所在的方向。
摧毁神格后,钟离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好像化作了一片羽毛,脱离了沉重的躯体,不必用力,就能飞向天空。
而他也确实脱离了大黑蛾的庞大身体,属于钟离寂的灵魂轻盈地飞了出来,紧紧握住了百里见明朝他伸出的手。
同一时刻,幸福岛的各处。
楚星小小的灵魂脱离了小黑蛾的身体,她正惊奇不已地打量着自己的小手,忽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星星!”
楚星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脸上满是惊喜神色:“妈妈!!”
她高兴地朝妈妈飞扑过去,母女俩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楚星很快想起了小伙伴,她回过头,高高兴兴地对小黑球说:“看!小黑球,我也找到妈妈了!你妈妈真的好厉害啊!”
小黑球见小伙伴也成功找到了妈妈,与有荣焉地蹦跶了两下,骄傲不已。
“妈妈,这是小黑球,是我最好的朋友。”楚星叽叽喳喳地向妈妈介绍小黑球:“是他的妈妈帮我找到你的!他妈妈特别好看!”
楚月耐心听女儿说完话,然后充满感激地对小黑球说:“小黑球,替我谢谢你……妈妈,要不是他,我和星星恐怕永远都无法团聚了。”
小黑球有些不好意思,羞赧地嗯了一声。
楚星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脸上的兴奋逐渐散去,转变为依依不舍:“小黑球,我跟妈妈要走了。”
小黑球茫然一瞬:“你要去哪里?”
“去天上呀。”楚星认真向小黑球保证:“但你别担心,我会继续在天上陪着你的,只要你在晚上抬起头,就能从夜空的星星里找到我啦。”
原来说的这样啊,小黑球又高兴了起来:“好呀,我一定会每晚都去找你的!”
楚星笑眯眯地朝着小黑球挥手,被妈妈抱在怀里,一起飞向了天际。
…
独孤长风正快速掠往火山,行至半途,前路忽而有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他愕然一惊,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师父,你还是来了。”挡在他路上的人叹了口气,转过身,目光中有着藏得很深的无奈:“这下好了,搞得我都没脸见你了。”
“高台……你……”独孤长风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在这里?”
“来了个很厉害的亡灵法师,然后就……”沈高台没有说完话,因为独孤长风忽然一拳打了过来,狠声道:“这么大的事,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瞒着我跑到幸福岛送死!”
而下一秒,独孤长风的拳头就穿过了虚幻的魂体,看着几近透明的沈高台,独孤长风的神色僵住了。
“对不起,师父,除了这么做,我别无选择。”沈高台苦笑了一瞬,加快了语速:“我的时间不多了,在我离开前,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这样的门还有好几扇,虽然那些门现在还没开启,但未来就不一定了,我把感应到的其余门的位置全部告知了【诸天】管理员,如果亡灵法师要去找剩余的门,拜托你转告他这个消息。“
“好……我记住了。”独孤长风下意识答应,忽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骤然一惊:“你要去哪?不能留下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慌忙从身上摸到手机,唇角抿紧,沉峻的面容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我联系天师,你在这里等着,只要你的魂魄没有消散,或许你还能活——”
“师父,”一双几近透明的手伸了过来,隔空抚上了独孤长风的脸颊。
独孤长风翻找联系人的动作倏然停滞,他听到沈高台的一声轻叹在耳畔响起,仿佛有千言万语凝聚其中。
可最终,沈高台只轻声道:“好好活下去,就当从没遇见我这个逆徒。”
话落,透明的魂体彻底溃散,化作点点碎光,眷恋般在独孤长风的周身环绕了一圈,最终汇向天际。
独孤长风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只抓住一阵带着碎光的风。
点点光芒汇聚成白色的洪流,卷向天际。
从楼仰雪的位置看过去,恰好能看到在天空中形成的白色漩涡。
监管者66666:[……这也是你做的?]
“这个不是,”楼仰雪眼中同样露出了些许的疑惑:“我本想将这些亡灵收入法杖,一起带走,但幸福岛上空,似乎出现了其他的力量。”
闻言,监管者66666顿时紧张:[收走这些灵魂的存在,会是其他的异端吗?]
“不太像,我没发现污染的气息。”楼仰雪否认了监管者66666的猜测:“我身为召唤者,竟然抢不过那个未知的存在,要么是那个未知存在的实力在我之上,要么……”
[要么怎样?]
“要么,这些灵魂,在死亡之前,就与那个未知存在签订了某种契约。”楼仰雪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忽而轻笑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吗?有意思。”
你别有意思了!你被抢人头了啊!
监管者66666听解密听到一半就被糊弄了,不由抓狂:[可恶,别当谜语人啊!]
楼仰雪认真道:“不是我故意当谜语人,只是这件事,你似乎不太适合知道。”
监管者66666狐疑:[我知道了会怎么样?]
“轻则道心破碎,重则返厂重修。”
这么严重?监管者66666半信半疑,但它深谙不作就不会死的道理,既然楼仰雪这么说,它不问就是。
[门似乎要消失了。]
楼仰雪将目光投向下方,轻轻嗯了一声。
门刚打开的时候,还有无数异端冲出来,劈下的雷电就没停过,可才过没多久,从门里跑出来的异端就开始不断减少,到了现在,整扇门都快彻底消散,雷声也已经很久没有响起过了。
“快结束了。”
天空的乌云散开,透出一线阳光,照亮了黑暗百年的火山,像极了一座从神国降下的接引之梯。
在这道光芒当中,钟离寂最后望了一眼正在消散的门,彻底放下了囚困他多年的执念。
四个半透明的残破灵魂手牵着手,迎着那道撒落人间的光,共同飞往高高的天际。
那光是如此明亮,恍惚间,钟离寂仿佛回到了某个夏天的午后。
他躺在树荫下,翻看着自己最喜欢的诗集。刺目的阳光落在了他正在看的《飞鸟集》上,照亮了纸页上的一句诗——
我曾经受苦过,曾经失望过,曾经体验过‘死亡’。
于是我以我在这伟大的世界为乐*。
不知是谁喊了他一声,钟离寂随手将《飞鸟集》搁在一边,笑着朝着等待着他的朋友们走去。
夏天的飞鸟,又飞回他的窗前歌唱了。
……
……
猩红的触手穿透了最后一只异端的头颅。
暗无边际的巨大空间里,一只体型难以估量的章鱼盘踞其中,散落的异端尸骸与祂相比,简直就像一颗颗小小的尘埃,它们悬浮在空中,从祂的眼前飘过,被祂不耐地用触手扫开。
除了这只巨大的章鱼,这片空间里,还散落着数只体型稍小的章鱼。
结束战斗后,章鱼们聚在一起,开起了小会。
678号:力量够了吗?
290号:应该够了。
738号:要尝试唤醒主体吗?
对于这个问题,章鱼们发生了一点小分歧。
一部分理智的章鱼认为,现在祂们还没吸收足够的力量,哪怕唤醒主体,主体也清醒不了多久,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另一部分恋爱脑章鱼则持反对意见,祂们急着唤醒主体,还不是为了弄清祂陷入沉睡的原因,早点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况且,主体掌握着完整的权柄,是最强的章鱼,只要能唤醒主体,精灵的嘴还不是想亲多久就能亲多久?
早唤醒,早享受!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闻言,其他章鱼一片哗然,纷纷动摇了。
此言有理啊!
对啊,精灵总是不给亲嘴,也不是个办法,追查沉睡原因固然重要,讨老婆的事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那可是关乎章鱼一辈子幸福的大事啊!
3号大章鱼这时慢悠悠开口:“要不要立即尝试唤醒主体,大家投票决定吧。”
章鱼们面面相觑,都装作一副非常正经的样子。
——实则为了早点亲到精灵的嘴,所有章鱼都投了同意票。
“好,那现在就开始吧。”3号的口吻同样非常严肃冷静。
实则一想到那只骄矜美丽的精灵会被祂卷在触手里随便摆弄,祂就已经按捺不住地心潮澎湃了。
随着章鱼们合力将吸收到的力量传回本体,同一时刻,时空停滞的黑暗深处——
数千万双猩红巨目轰然睁开。
-
“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背后有些发毛。”
楼仰雪搓搓手臂,眉头微蹙:“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咦,怎么会?]监管者66666疑惑:[悲之郎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门也快消失了,应该没有危险了才对。]
“不知道,我感觉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楼仰雪闭了闭眼,正要努力细品那点不对的感觉来自哪里,却被上方传来的一声响亮的“妈妈!”打破了思绪。
监管者66666复杂道:[你的便宜儿子来了。]
便宜儿子?楼仰雪回过神,抬头看向连通着办事大厅的通道口,刚跟复制体融合的那会儿,他的记忆很是混乱,后来忙着守门,他也没空梳理记忆,现在听监管者66666一提,楼仰雪才想起来,他竟然在幸福博物馆里误打误撞地找到了王孢。
小黑球的身份并不难猜,但小黑球为何会变成百里默言五十年前遗留在幸福岛上的彩蛋,楼仰雪却想不通。
刚好独孤长风和百里默言都来了,楼仰雪正好可以询问恢复记忆的当事人。
靠着悬空术,楼仰雪轻松飞回通道口,询问面露警惕的两人:“你们都没事了吧?”
独孤长风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客气道:“刚刚多亏前辈搭救,不胜感激。”
“哪里哪里,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楼仰雪应答如流。
见这个长相极度美丽的黑魔法师态度挺好,似乎可以友好沟通,独孤长风松了口气,尽量不去直视那张过于美丽的脸,继续问道:“前辈是专门来解决这个沦陷地的吗?不知前辈是何时到来的?”
楼仰雪淡定道:“我跟你们同一条船,同时登岛。”
独孤长风不由面露疑惑:“可我们似乎从未——”
独孤长风话还没说完,一旁缄默不语的百里默言忽然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事,揪着头发暴喝一声:“草!我带错人了!”
独孤长风和楼仰雪都被吓了一跳,目光纷纷投向莫名陷入抓狂的百里默言。
独孤长风皱眉:“默言兄,你什么意思?”
“我带错人了啊!!”百里默言死死揪着头发,目眦欲裂:“按照预言,我本应该带一个据说长得非常好看的精灵上岛的,我怎么带了伊里安那个家伙……完了,全完了……”
“精灵,我吗?”楼仰雪默默展示自己的精灵耳。
百里默言:“???”
百里默言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道:“但还是不、不对啊……那个精灵,眼睛是瞎的……”
楼仰雪当着他的面,取下了化作隐形眼镜的S级道具:“不巧,登船前刚治好眼睛。”
“你你你——”百里默言完全陷入了混乱状态,陆启流五十年前做出预言的时候,他完全想不到,五十年后,预言中的那个人会真的站在他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楼仰雪有些凌厉地眯起眼:“预言是你做的?王孢——”
楼仰雪目光扫过蹦跶到他身上,正在跟他亲密贴贴的小黑球:“也是你故意送到岛上的?”
“预言是陆启流说的,我只是按照他的吩咐执行。”百里默言艰难回答他的问题:“王孢确实是我故意送到岛上的。”
陆启流,又是陆启流。
楼仰雪微微皱眉:“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百里默言还没来得及回答,整座火山忽而开始隆隆震动,下方的岩浆也开始汹涌喷溅。
三人都感知到了脚下地面的剧烈颤动,顿觉不妙,百里默言快速将金属箱变形成屏幕,同时操纵机械鸟飞往高空。
随着机器鸟从高空往下俯瞰,屏幕里也呈现出了实时画面,透过屏幕,可以明显地看到,整座幸福岛正在往下沉。
“要沉岛了,剩下的事出去再说!”楼仰雪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决定。
随着岛屿下沉,通道也开始崩塌了,不断有岩石砸落下来,而为了守门,楼仰雪体内的魔力已经消耗地差不多了。
为了节省所剩不多的魔力值,楼仰雪拿出了那张顶级防御卷轴,一边展开一边语速极快地对其他两人说道:“你们跟紧我,我们——”
在目睹卷轴上书写的精灵语的瞬间,楼仰雪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终于想起来,那件被他忽略的重要事情是什么了。
是这张卷轴。
卷轴上的精灵语,是他23岁时,因为被阿斯莫德推倒雪人,实在气不过,泄愤般在卷轴上写下的。
他至今都记得,他在这张卷轴上写了什么。
【阿斯莫德,亿目之瞳的偷窥狂,道德沦丧的恶魔主宰,深渊里的卑鄙爬行者……】
写下这几句亵渎之语后的第二天,卷轴就不见了。
可在王宫里不见的卷轴,为什么又会出现在小章鱼手上?
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祂曾经去过沦亡的弥萨伦亚。
祂从23岁的自己手里,偷走了这张写过亵渎之语的卷轴。
祂与深渊有关,祂同样有着无数双眼睛。
祂是……祂是……
电光火石间,想通了一切关窍的楼仰雪瞳孔骤缩,他霍然回首,那扇门的最后痕迹已经被岩浆掩埋,再看不到其他。
一滴冷汗从楼仰雪额头上缓缓滑落。
真是疯了,他居然……亲手把祂放进了门里。
如果祂在门里吸收到了足够的能量,岂不是——
楼仰雪脚步仓皇地后退了两步,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字:跑!!!
来不及思索更多,他一手抓一个人,疯狂叠加疾行魔法,往出口的方向狂奔。
监管者66666第一次见楼仰雪露出方寸大乱的神色,不由震惊。
楼仰雪跑得这么快,像是有鬼在后面追似的,可是悲之郎和门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还有什么人,能让楼仰雪都慌成这样?
楼仰雪现在根本没功夫回答,几乎是他刚看到通道出口的瞬间,时间倏然静止了一瞬。
一股极其恐怖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刚绽放出阳光的天空,倏然被一层血红光晕笼罩,那个不可名状的至高存在以最高调的方式,昭示了自己的降临。
扬起的银发重新落下,楼仰雪瞳孔震颤,心里只剩一个想法——
完了。
祂真的来了。
距离他身后一千米的通道里,碎石被轰然破开的声音不断朝楼仰雪逼近,在楼仰雪即将离开通道的刹那,无数双漆黑的触手破石而出,紧紧缠绕住了楼仰雪的全身,毫不客气地将他拖回了通道当中。
触手可及的光源迅速远去,紧接着,楼仰雪的世界陷入了一片全然的黑暗。
……
……
不知过了多久,混乱停歇。
漆黑的空间里,楼仰雪双手被触手紧紧缠绕,吊在空中,胸口、腰腹、脚踝亦被游移的触手完全禁锢,无法挪动分毫。
一根触手贴着他的侧脸划过,带着一丝怒意,捏起了他的下巴。
楼仰雪只看到了一片黑暗。
“这么久没见,不打算跟我打个招呼吗……伊瑟洛斯?”
楼仰雪失神地看着那片黑暗,在听到这声音的短短一秒钟内,前程往事再度浮现于眼前。
只差最后一年。
为什么要提前出现在我面前?
他真傻,明明应该早点认出来的……
他闭了闭眼,自嘲地轻叹一声,带着一丝认命的无可奈何。
“阿斯莫德。”
作者有话说:
恭喜本文的正宫阿斯莫德终于正式登场![鼓掌][鼓掌]
采访一下这位章鱼先生,请问您现在是什么感受?*话筒*
阿斯莫德:首先当然是翻身章鱼把歌唱的扬眉吐气!不过老婆的腰好细,其次就是发现老婆偷跑的愤怒!不过老婆的腿好长,最后是……想不起来了,老婆的嘴看上去很好亲的样子,想亲[亲亲]
远看章鱼开会,近看全是恋爱脑【bushi】
第90章
楼仰雪怎么都想不到,他会在这里听到自己遗忘多年的名字。
还会……见到阿斯莫德。
没有任何预兆,祂如此突然地降临在他的面前,让楼仰雪没有丝毫准备。
……不,其实也并非没有任何预兆。
高梵的预知画早早地就送到了他手里,也提醒过他不要祈祷,甚至作为关键证据的顶级防御卷轴,也是小章鱼亲手交给他的。
可恨他当时眼盲心瞎,证据都送到了手上,都没能及时看到……
但楼仰雪当时真的没有往阿斯莫德的方面联想,毕竟阿斯莫德正在沉睡,并且身处维兰斯大陆,他正常召唤深渊生物,召唤通道怎么都不可能开到阿斯莫德身边啊!
这太离谱了,简直就像坐在河边钓鱼,却钓上来一条夺命大白鲨一样离谱。
想着想着,楼仰雪竟然被气笑了,为这一系列的阴差阳错,为这离谱的人生。
“你笑什么?”捏着他下巴的那根触手骤然收紧,阿斯莫德的语气亦满含冷意:“成功愚弄了我一百多年,你很得意吗?”
“并非得意,”楼仰雪敛起了笑,正色道:“阿斯莫德,你违约了,按照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还有一年的时间才会醒来。”
声音的主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低笑一声:“我违约?难道不是你呼唤了我的尊名,主动将我召唤出来的吗?否则,我又怎么会醒来呢?要知道,契约的规则之力,是连我都无法违背的。”
那道声音绕到了楼仰雪的身后,几乎贴着他的耳畔,满含恶意地响起:“伊瑟洛斯,可不要恶人先告状啊,既然是你先认输了,就得愿赌服输,乖乖完成契约规定的义务……你说对不对?”
契约规定的义务?楼仰雪努力回忆了片刻,想了起来,契约里似乎确实有一条——如果他没有在一百二十五年内找到拯救维兰斯大陆的办法,并且提前唤醒阿斯莫德向祂求助,就要成为阿斯莫德的奴隶。
但问题是……他主观意识上根本没有呼唤过阿斯莫德啊。
阿斯莫德认定违背契约的人是楼仰雪,于是祂丝毫不拖泥带水,理所当然地开始享用祂的战利品。
两根滚烫的触手探进了楼仰雪的衣领,极尽暧昧地在他的胸膛上来回抚弄着,楼仰雪双手被吊在头顶,无法制止祂放肆的举动,似乎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阿斯莫德本以为会看到精灵惊慌失措的神情,没想到楼仰雪只是皱了皱眉,便镇定开口:“我没有呼唤过你的尊名,这点我可以保证,最开始,我是想从深渊召唤一个黑暗生物,但是,你回应了我。”
“不可能。”阿斯莫德毫不犹豫地否定了他的说法:“如果你的召唤对象是深渊生物,召唤通道绝无可能开到我身边。”
深渊和维兰斯大陆是两个地方,两者隔着非常远的距离,通往深渊的召唤通道再怎么扭曲,也不可能乾坤大挪移,扭曲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维兰斯大陆。
“但这件事就是发生了,”楼仰雪冷静道:“不信你可以命令我,看看契约是否生效。”
如果楼仰雪违背了契约,那么按照契约规定的惩罚,他现在已经是阿斯莫德的奴隶了。
而奴隶,是无法违抗主人的命令的。
阿斯莫德沉默一瞬,紧接着,一根猩红的触手递到了楼仰雪的唇边。
“舔。”阿斯莫德冰冷地命令他。
“……”楼仰雪瞥了一眼递到面前的触手,面无表情地抿紧唇角。
阿斯莫德,你可真是有够变态的。
静候五秒,无事发生。
气氛陷入了些许的尴尬。
楼仰雪努力往后仰头,远离那根距离极近的触手,同时委婉道:“我说过了,我没有违背契约,所以您提前醒来,是不是才是那个违约方呢?”
阿斯莫德:“……”
这不对啊,祂火急火燎赶来兴师问罪,就是为了享受祂的战利品,结果战利品告诉祂,祂才是那个违约方?
真是岂有此理!
祂是深渊之主,深渊之主怎么可能有错!
违约了又怎么样,祂才是制定规则的神,作为弱势方,楼仰雪难道还想全身而退吗?
恼羞成怒之下,阿斯莫德放弃道德,做回恶魔,祂恶意满满地在楼仰雪耳畔恶魔低语:“就算你没有违约又如何?既然我醒了,就绝不可能让你逃离第二次,伊瑟洛斯,你注定是我的掌中之物。”
说急眼了就开始不讲道理,很符合楼仰雪对邪神的刻板印象,阿斯莫德现在的反应,也算是在楼仰雪的意料之内。
但楼仰雪这一百二十五年也不是吃素的,一开始的懊恼与慌乱散去后,楼仰雪很快镇定了下来,开始思考如何应付阿斯莫德这个麻烦人物。
“怎么不说话了,”阿斯莫德在他身后沉声问道:“是又在想什么逃跑的主意了吗?”
“没用的,你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跟我回到深渊,成为我的阶下囚,然后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等待我每晚的临幸。”
耳畔的银发被拨弄了一下,楼仰雪感到尖利的指甲从脸侧滑落,点在他的锁骨上。
“是谁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会在一百二十五年内解决问题,我早就说过,你做不到的。”邪神高高在上的傲慢声音耳边响起,带着浓重的侵略意味:“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求一求我,主动向我献上身体,我或许可以考虑帮帮你。”
一直沉默不语的楼仰雪终于开口了,他声音微哑:“你打算怎么帮我?帮我毁掉神塔吗?”
“那就要看你能为维兰斯大陆做到什么地步了。”
束缚住楼仰雪双手的触手骤然松开,楼仰雪跌落在地,他支着酸胀的胳膊,勉强撑坐起身,视线余光却忽然捕捉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楼仰雪抬起头,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不紧不慢地步出了黑暗。
一百二十五年前,楼仰雪没有直视阿斯莫德的实力,所以,这是楼仰雪第一次目睹阿斯莫德的真容。
楼仰雪只能说,阿斯莫德的长相,简直如祂的恶劣性格一般邪恶。
祂长着一双漆黑的恶魔犄角,有着乌木般的皮肤和嘴唇,自上而下睥睨着他的眼珠亦是血红重瞳,触手般的红色纹路自他眼尾散开,映衬着那双重瞳,更显得凌厉傲慢。
——虽然这张脸依然不是很符合精灵的审美,但已经比忧郁蓝大章鱼好上很多了!
楼仰雪在心底大大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不丑!他的眼睛终于不用再受伤了!
见精灵呆呆地看着祂,似乎被祂惊天地泣鬼神的长相迷倒了,阿斯莫德自信扬起唇角,露出一双尖牙,傲慢地告诉他:“现在懂了吗,我愿意宠幸你,完全是你的荣幸。”
楼仰雪:“?”神经。
监管者66666总说楼仰雪自恋,要不是监管者66666因为精神污染值过高掉线了,楼仰雪真想让它也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自恋狂。
“现在,你可以过来取悦我了。”阿斯莫德眯了眯眼,施舍般道:“等你伺候得我满意了,我再考虑帮你的事,懂吗?”
楼仰雪尽量无视阿斯莫德说的那些桀骜狂言,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平静地拒绝了阿斯莫德的施舍:“感谢您的慷慨,但不必了,我可以自己解决神塔。”
楼仰雪加重了“自己”两个字的发音,拒绝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要自己解决?”阿斯莫德微挑眉梢,那双血色重瞳审视地打量楼仰雪,显得非常锐利:“就凭你现在的实力吗?”
楼仰雪叹了一声,有些无奈:“……是你总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我以为在吃了一百二十五年的苦以后,你会变得更清醒一点。”阿斯莫德敛下了唇角,冰凉地注视着楼仰雪,祂来到了楼仰雪的面前,极具压迫感地打量他的面庞:“明明有捷径可以走,为什么要拒绝?你更喜欢吃苦,是吗?”
楼仰雪不甘示弱地回望祂,眼神坚定:“因为不需要走捷径,我也可以解决维兰斯大陆的死局。”
“你不能,你身上的能量波动告诉我,单凭你现在的实力,绝无可能战胜神塔。”阿斯莫德冷酷道:“只是过了一百二十五年就有了这样的实力,你的成长速度确实让我惊讶,但是,也仅限于惊讶的程度了。”
接连被楼仰雪拒绝多次,祂的耐心终于彻底告罄,不由分说地抓起楼仰雪的手腕,就要将他带回深渊。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又是重伤又是瞎眼,你想死在外面吗?跟我回去。”
楼仰雪完全没想到阿斯莫德竟然如此雷厉风行,说把他抓回去就马上抓回去,完全不给半点反应的时间。
他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现在被阿斯莫德抓回去,他多年心血绝对会功亏一篑。
楼仰雪暗道倒霉,用力掰着扣在手腕上的那只大手,偏偏阿斯莫德的那只手就像章鱼触手一样,严丝合缝地紧紧吸附着他的手,任楼仰雪怎么掰怎么挣扎,竟然半点都挣脱不开。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黑色漩涡,正是阿斯莫德开往深渊的空间通道,眼看自己就要被阿斯莫德拖进去,楼仰雪叹了一声,无奈地动用了魔法。
然后阿斯莫德开辟的空间通道,突然地闭合了。
阿斯莫德脚步一顿,盯着面前空空荡荡的空气看了几秒,回过头望向楼仰雪,不可一世的眼神终于有些变了:“你干的?”
楼仰雪只说:“这些年,我对空间法则有所研究。”
之后,他话锋一转:“阿斯莫德,其实你也只能降临一小会儿吧,所以,你才会如此着急地想把我带回去。”
阿斯莫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楼仰雪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分裂出的那些章鱼是一批批来的,也就是说,最开始的你,其实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是清醒状态,想要唤醒你的主体,就需要你分裂出的章鱼为你传输更多力量。”
“神塔的这扇门虽然为你提供了很大一批能量,但对你的主体来说,应该只是杯水车薪吧?”
楼仰雪似是想通了什么,垂下银睫:“我们之间的契约对你仍有效力,所以再过不久,你就会重新陷入沉睡了,对吗?”
阿斯莫德对精灵能很快猜到这些事而感到些许惊讶,祂血红重瞳转动,落在精灵那张美丽圣洁的面容上,眯了眯眼:“是又如何?”
“为了不让自己继续沉睡下去,你一定会命令你的分裂体,让它们继续去神塔捕猎,好为你补充力量。”楼仰雪:“既然你也要去神塔,为什么不带着我呢?”
“只剩一年的时间,阿斯莫德,难道你连一年的时间都等不了吗?”楼仰雪反握住阿斯莫德的手,看着他的鎏蓝眼瞳里仿佛点亮了一簇火焰:“最后一年,我们的赌局谁胜谁负,尚未可知。”
阿斯莫德被他气笑了,语气也变得极冷:“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等死了才肯认输吗?好,那我就先打断你的手脚,反正你也会死在别人的手上,不如先毁在我手上。”
随着阿斯莫德的话音落下,盘踞在四周的触手纷纷抬起,尖刺般将楼仰雪层层包围。
楼仰雪默默看着祂,实在没忍住,怼了祂一句:“吃不到葡萄就毁掉葡萄藤。”
“伊瑟洛斯!”阿斯莫德真是要被这只精灵气坏了,冥顽不灵,顽固不化,脾气比驴还倔,祂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一只愚不可及的精灵!
两人剑拔弩张地对峙着,谁都不肯先退一步,而就在这时,环绕在他们四周的触手忽然后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散。
这就要重新沉睡了?
阿斯莫德的神降时间,比楼仰雪预想中的还要短。
危机似乎暂时解决了,楼仰雪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朝阿斯莫德挥手:“拜~”
“你高兴什么?”阿斯莫德冷冷看着他:“以为我会重新失忆,然后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吗,不巧,我已经把全部记忆同步给3号了。”
楼仰雪挥动的手骤然一僵。
什、什么?
你们章鱼的记忆……居然还能同步的吗?
不是,你这样操作,跟主体彻底清醒到底有什么区别啊!!
作者有话说:
有些章鱼嘴上说得狠,其实根本没舍得真对老婆动手呢,是谁啊好难猜[好的]
Q:采访一下伟大的深渊主人,请问您与精灵的亲嘴进度如何了?
A:摸到手了,摸到胸了,我相信下一步就是亲嘴,非常明显,进度喜人!
Q:呃……您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