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金陵谣(3)(修)
沈鸣筝并没有想象中快乐。
哪怕她的修为已经远超鹿鸣意,终于成了那个第一。
鹿鸣意的修为跌落的太厉害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根本不是受伤所带来的修为不稳。
即便再不愿承认,沈鸣筝其实也心知肚明,自己如今能成为第一,不是她真正超过了鹿鸣意,而是鹿鸣意遭遇了浩劫,被动跌落。
她不可能再比得过鹿鸣意。
这件事就像一根顽固的刺,扎在沈鸣筝心间。
面对如此灾难,鹿鸣意却还能同她开玩笑:
“再这么跌下去,保不准哪天我就要修为散尽,变成一个普通凡人了。到时候我可得找个好地方待着。嗯……就金陵吧?我小时候和娘亲她们一起去过,那是个好地方。”
那时沈鸣筝正在研习新的丹药,听闻这话,眼神一凝,书册上的字怎么也看不下去。
她转过身定定看向鹿鸣意:“你不怕么?如果变成凡人,你就不能在修仙界带着、要去凡人界了!你将失去灵力,寿命不过百年……”
鹿鸣意眼中盛着细碎的光,撑着脑袋歪头与沈鸣筝对视:“当然怕了。”
沈鸣筝克制自己挑眉的动作,淡笑说:“听你先前那么镇定说起修为跌落的事,我还以为你会说不怕。”
银月谷正殿,灯台上粗如儿臂的蜡烛寂静无声燃烧着。鹿鸣意正乘坐着飞舟,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长时间的乘坐,应当已有五六日有余。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云海,飞舟就这样行驶在云海之上。
鹿鸣意知晓除却她以外,另有三名修士,加上带队的萧雨歇,衍天宗此次派了五位弟子。
不过那三名弟子如今还在外游历,此次并未乘坐飞舟,只是约定几人在瀚海秘境附近的城镇处汇合。
在飞舟之上闲来无事时,鹿鸣意会随手练一下桃木剑,这桃木剑与她所修功法十分契合,倒比寻常的凡铁还要趁手许多。
萧雨歇出来时见她练剑,并不意外只是道:“师妹,再行半日或许就能抵达那处凡域城镇。”
鹿鸣意练剑的手一顿,她收了桃木剑,“是,只是不知这秘境入口在何处。”
萧雨歇语气却不疾不姬,“这秘境入口难寻,不过其余宗门的修士亦是如此。”言外之意便是,所有人都在同一起跑线。
果然,过了半日后飞舟便缓缓降下,落在离那凡域城镇不远处。
一连行路多日,二人决定在城中稍作休整,便进了城。
城中俱以青砖铺地,道旁栽种郁郁葱葱的槐树,虽不如衍天宗山下繁华,却也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鹿鸣意特意挑了个酒肆,与萧雨歇坐在二楼临窗的雅间,“这城中恐怕会来不少修士。”
萧雨歇正欲开口,却见楼下一阵喧闹,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
鹿鸣意此时正等着上菜,颇有些闲极无聊的意思,便对萧雨歇道:“师姐,我去看看。”
萧雨歇点头,嘱咐道:“小心行事。”
鹿鸣意下了楼,便看见两个男修正围着那食肆的掌柜,“你说雅间没有位置了?我们可是太初宗的人,让那些凡人随意让出一间不就好了。”
掌柜正不停擦着汗,毕竟楼上的客人与这些一看就是修士的人他都得罪不起,正在张口结舌时。
却听鹿鸣意笑了一声,“原来是太初宗门下之人,真是好大的面子。”
两名修士被这笑声吸引了注意力,观她服饰当即挑了挑眉,“你是衍天宗的人?”
衍天宗与太初宗相隔甚远,虽无什么仇怨却也并不亲厚。
鹿鸣意却并不欲多与他们废话,前世做魔修时这些仗着自己是正道宗门修士肆意欺压凡人的事情她见得多了。
桃木剑已然出鞘,她身形迅疾如电,两名男修也没料到她会一点情面不讲突然发难,其中一名躲闪不及,面颊上已被桃木剑的剑锋扫到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几可见骨。
鲜血自面颊流淌下来,那名修士连忙捂住伤口用灵气疗伤,口中咒骂着道:“衍天宗为南洲正道宗门之首,你这妖女竟然如此恶毒。”
待他说完,便自腰间抽出一根长鞭,长鞭既出,却并未径自朝鹿鸣意而去,眼见要落在一旁的凡人身上,鹿鸣意立刻回身以桃木剑抵挡。
“太初宗便是如此行事,殃及无辜?”鹿鸣意反唇相讥时面上还算沉静,眼底却透出寒芒,自从重生后她极少有这样动了杀意的时刻。
那凡人得她搭救,惊魂未定,正要道谢。
却见萧雨歇已从二楼雅间下来,“师妹,出了何事?”
修士目力与听力极好,其实她自然知晓事情原委,不过此刻她是故意的。
两名男修虽不识鹿鸣意,却是认识萧雨歇的,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位衍天宗大师姐的事迹传播甚远。
二人中稍显年长的那位立时拱手道:“见过萧道友,实在是不知这位修士是你的师妹。”
萧雨歇挑眉,“是么?”说这话时,她却是望向了鹿鸣意。
“他们倚仗自己身为修士便想肆意欺压凡人,又骂我是妖女,殊不知谁行事比邪魔外道还要猖狂。”鹿鸣意只是抱臂看着二人冷冷道。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那名被鹿鸣意的救下的凡人见此,犹豫了一下,方才跪下道:“仙长,这二人方才借势便欺压掌柜,又差点将我伤了,幸得这位女仙子相救。”
萧雨歇唇边依旧噙着笑,眸中却显露出寒意,“衍天宗与太初宗虽谈不上熟识,不过在你们掌门面前我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话意未落,空中伸出一匹白绫,有女修凌空踏上白绫而来。
女修的衣饰与那两名自称太初宗中人无异,不过刺绣要更显精细些。
她先扫了一眼两名男修,“好大的威风,临行前掌门是如何讲的?”
两名男修见了她,自然不复方才嚣张气焰,低了头任她说什么也不敢置喙只得连连点头称是。
女修望向鹿鸣意与萧雨歇,“二位衍天宗的道友,在下太初宗陆清漪。事情我已知晓,的确是我宗门人有错在先,稍后我会传书给掌门,处罚皆由掌门定夺。”
鹿鸣意初听这个名字,心中一怔,陆清漪……
便听她续道:“在这里造成的损失太初宗也会如常赔付,便不打扰衍天宗二位道友的雅兴了。”
鹿鸣意望向陆清漪离开的背影,上辈子她对太初宗的印象并不深刻,只不过偶然听说太初宗的大师姐陨落了。
“师妹,明庭给我传讯了,走罢。”萧雨歇出声唤回了她的思绪。
殷月盈看着跪在下首请罪的大弟子灵素,语气虽平静却还是透露出一点不愉,“连个破开阵法的人都抓不住。”
银月谷中的修士都擅使蛊术与毒术,到殷月盈这一辈时,谷中人才已凋零,她也不过元婴且寿数如今一眼便能看到头,此生估计是无望化神了。
何况,本门最有天赋的外姓弟子,已叛逃宗门成了魔修,如此,银月谷的地位更是艰难了些。
“三日,三日之内将此人抓住。”殷月盈下了令,灵素自然应下,不过她倒是又想起一事犹豫着要不要回禀,见她如此殷月盈便道:“讲。”
“雪蟾的踪迹……已有了下落。”她犹豫着说道,不敢去看殷月盈的脸色。
殷月盈面上神色还算平静,不过口中吐露话语却冰冷无比,“一旦找到立刻将人带回来,银月谷不能再损失一位亲传弟子了。”
“是。”灵素俯首退了出去,她知晓殷雪蟾的天赋对银月谷意味着什么。“二位请随我来,谷主正在殿中。”灵素替鹿鸣意二人引路。
鹿鸣意本以为殷月盈此时不会见她们,没想到今日灵素竟然前来说是谷主相邀,请她们二人去殿中一趟。
殷月盈今日穿着一身素白衣袍,浑身上下全无珠饰,却依旧难掩姝色。
但见她笑意盈盈望向二人,轻启朱唇,“二位小友,我那小女实在是不成器,已被我关了禁闭,这里有一份薄礼略表歉意。”
说话间,已有侍女捧着玉盘莲步轻移上前,两枚丹药静静躺在其中。
萧雨歇见她一开口,原来是为之前殷雪蟾的事,“谷主何必如此客气,令爱想必也是被奸人蒙蔽才犯下错事。”
殷月盈点头,“萧小友所言极是,这丹药还请二位务必收下。”
见状,二人倒也并未推辞,殷玉盈又道:“听说二位即将回衍天宗?不若再在这里待上一鸣,今鸣能看见一年一度的祈神舞。”
银月谷信奉神明,每到祈神舞这日,便会有修士扮演舞者祈求神明降临,据说银月谷便是由神明所创造,在这毒瘴之地唯一一片能够生存的地方。
“也好,正好我与师妹也想见识一番盛大的祈神舞。”萧雨歇应道。
走出殿外,依旧由灵素引路送她们回去,鹿鸣意只得传意对萧雨歇道:“师姐,你为何要留下来?”
鹿鸣意心中担忧,殷月盈再怎么说也是元婴修士,若是看出同心蛊的踪迹,恐怕轻易不会放手。
萧雨歇却只是回她,“放心,她将我们留在此处肯定另有目的,不过看在师尊的面子上,她也不会轻易与衍天宗撕破脸,何况殷雪蟾的事情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鹿鸣意忆及自己在姬绪云处看见的碎片,殷月盈不可能告诉她们关于姬绪云的事情,但殷雪蟾便不一定了。
“师姐说的是,我会想办法潜入殷雪蟾所在之处。”鹿鸣意回了这一句便不再传意。
三人走到竹楼门口,灵素自然告辞,“会有侍女送来谷中服饰,皆时还请二位换上出席祈神舞。”
二人自然一口应下,银月谷崇尚紫色,灵素命人送来的服饰亦是如此,制式与配饰皆差不了多少,只以其上花纹做区分。
待到二人换上,却见萧雨歇不错眼盯着自己,“师姐,可是有何异样?”
“无事。”萧雨歇回她道,“只是觉得这衣饰与你十分相衬。”
鹿鸣意默然一瞬,上辈子入魔后她自然丢弃了衍天宗的服饰,或许是因为姬绪云喜穿艳色的缘故,她亦是如此。
“师姐说笑了。”鹿鸣意淡然道,“依我看这服饰与师姐亦是相得益彰,看惯了师姐白衣翩然的模样,便是换上艳色也是不落俗套。”
一旁的侍女听二人说话,掩唇一笑道:“二位,请随我来。”
一路行至银月谷的祭坛之下,祭台之上俱已布置妥当,只待负责跳祈神舞的修士上台。
灵素原本正准备着二人上台的事宜,便是在此时,变故突生,两名修士面露痛苦之色,似是不堪忍受般。
慌乱一瞬,灵素很快便冷静下来,“先将他们带去看医修。”她对侍女们下令,只是此时祈神舞已快要开始,一时找不到人替,灵素颇为头疼。
恰在此时,侍女轻声禀告,“衍天宗的二位贵客已来了。”
灵素闻言眸中一亮,祈神舞需二位女修共同而舞,且过程较长,需灵气充沛的修士。
她朝鹿鸣意与萧雨歇的方向走去,“二位道友,有个不情之请。”
萧雨歇望向灵素,她对殷月盈这弟子倒没什么恶感,何况方才的状况她已能窥见一二,只听她道:“灵道友但说无妨。”
“实在是事态紧急我也没有办法,还请二位担任祈神舞者,届时谷主必有重谢。”灵素道,她也自知这要求委实有些强人所难,可此时也找不到比这二位灵气充沛的修士。
灵素想了想还是补充道:“这祈神舞步并不难,只是需修士灵力精纯且强大些,不然届时是支撑不住的。”
萧雨歇便又询问鹿鸣意,“我没什么,只是师妹你是如何想的呢?”
鹿鸣意却也并未拒绝,“殷谷主颇为照顾我们,何况跳祈神舞对我们来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见二人皆松了口,灵素这才长舒一口气,赶紧将祈神舞的动作一一交给二人,她二人本就穿着银月谷的服饰,只需添些妆发便是。
鹿鸣意并未让侍女动手,而是让灵素安排她与萧雨歇待在一处,鹿鸣意替她簪上银月谷那些繁复的银饰时,同她传意道:“师姐,我已传意给了叶长老。”
自灵素退出殿内后,殷月盈面上的神情却玩味起来,她想起怀玉真人特意传书给她让银月谷接待的两名修士,据灵素先前讲,这两名修士并无什么异样,只是每日都会出谷似在寻觅什么。
“难道……”殷月盈喃喃自语,她倒并未担忧这两名筑基期修士能对银月谷造成什么威胁,只是她们这番举动反而像是在探查着什么,忆起与怀玉真人的约定,殷月盈却也只能叹息一声。
这是鹿鸣意与萧雨歇来到银月谷的第五日,她自然将那鸣探查到姬绪云从前居所的异常如常告诉了师姐,不过残片的事情她还是隐下了。
从残片的信息来看,姬绪云之所以会叛逃,是因为她发现了些什么,鹿鸣意并不想将师姐卷进这件事情中来。
“师妹,该回去了。”萧雨歇唤她,这几日她二人已将银月谷大部分地方都探了个遍,可对于巫族的事情似乎依旧一无所获。
今日,二人似乎又要无功而返,不过鹿鸣意却并不打算回去,天色渐鸣,那天夜鸣见过生着紫蓝色翅膀的蝴蝶又出现了,天边显出一抹月轮,今夜似乎满月。
那些蝴蝶不像在平日的夜鸣一般飞得杂乱无章,而是成群聚集着似是要前往什么地方,鹿鸣意自然也发现了这种异常。
于是她与萧雨歇随着一路前行,发现四周的草木散发着幽微的光,与蝴蝶翅膀上的颜色无异。
越往前,便越是一片幽静之地,草木散发的光也愈发强烈。失重的感觉并不好受,何况鹿鸣意此时身上还有伤,萧雨歇也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好在二人坠落的地方并非平地,依旧是坐在小舟上时看见的如墨般漆黑的水。
不过,倒在水里时,萧雨歇的状态似乎愈发不好。
鹿鸣意望向这些浓稠如墨的水,心道或许它们会吸收灵气。
该怎么救她?鹿鸣意的手微微颤抖,她无意识将储物袋中的东西悉数拿了出来,包括那朵灿金色的花朵,那朵小花在浓墨般的水上漂浮那么醒目,不过鹿鸣意却不在意这些,她的目光落在了花旁边的木盒上。
同心蛊,中蛊者命运相连。
打开木盒,母蛊与子蛊依旧静静在盒中沉睡,鹿鸣意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努力回想前世自己与姬绪云一同在古籍上见过的使用方法。
她先将自己手上割出个小伤口,母蛊闻见血腥气自然清醒过来,而后自那伤口钻入她的体内,很快鹿鸣意的肩胛骨之上便浮现出一朵颜色妖异的花朵。
这是母蛊已经寄生的征兆,之后她又如法炮制将子蛊种入萧雨歇的体内。
萧雨歇的面色不再因为失血般苍白,伤口也渐渐愈合,不过鹿鸣意却依旧能感受到痛楚。
所谓同心蛊,一体同心,子蛊与母蛊命运相连,痛楚自然也能共享。
因为疼痛,鹿鸣意额间已经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不过她想起自己还不能倒下,她将那结痂的伤口再度咬破,伸手将滴落的血液送去萧雨歇的唇边。
子蛊吸食着她的血液,身上的伤口愈合的愈发快速。
做完这一切,鹿鸣意的体力渐渐不支,最终倒在水中。
萧雨歇睁开还不甚清明的眼眸,看见了那朵漂浮在墨海之间的灿金色花朵,与其余散落一地的诸如法器与灵石的东西。
她又望向一旁的鹿鸣意,只觉这师妹身上为何散发着一股幽香?萧雨歇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但这香味竟然想让她咬上师妹脆弱的脖颈,最好再渗出血来让她品尝。
想到这里,萧雨歇陡然一惊,她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她将那些散落的法器与灵石收好,至于那朵灿金色的花朵,漂浮在墨海之上或许是因为没有灵气滋养已经有些残破不堪,想了想她还是将那朵花收入了自己的储物袋之中。
而此时鹿鸣意也已清醒了过来,望向此刻缓缓起身的她,萧雨歇心中的欲望膨胀到了极致。
想要同她亲近,怎么样都好怎么样都无所谓,这就是她心底最深的渴望。
她朝鹿鸣意伸出手,二人额头相抵,
“师姐……你要做什么?”她语带疑惑着道,可她又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师姐的伤势还未彻底痊愈。
萧雨歇一双眼眸并无什么神采,只是机械的道:“我不过是想要同师妹亲近罢了。”
一番话却说的鹿鸣意悚然,还能怎么亲近?她心中顿时升起不妙的预感,果然,萧雨歇朝她凑近,她伸出手将一丝灵力传递到她的身上。
一股酥麻的感觉,蔓延到了鹿鸣意的身上,竟然令她动弹不得。
“不要这样做。”鹿鸣意咬唇忍下这种异样的感觉,此刻师姐是被蛊虫操纵对她产生了错误的感情,若是她清醒过来恐怕便要后悔。
萧雨歇却似分毫听不进这劝告一般,释放了更多灵力尝试触摸鹿鸣意,而鹿鸣意怕会伤了她,只能被动承受着这一切。
到最后,鹿鸣意因为被迫承受着萧雨歇的灵力眼眸甚至沁出了两颗泪珠,那种酥麻的感觉随着灵力游走弥漫全身。
萧雨歇却只是餍足地将那两颗泪珠吞下
直到那些蝴蝶在一株巨大的树下停下,那树的枝干与树叶也散发着紫蓝色的光芒,微风吹拂,沙沙作响。
一瞬间鹿鸣意只觉这树木的气息有些熟悉,伸手抚上树干,“这气息我似乎见过。”
萧雨歇仔细打量着树,却听鹿鸣意惊讶的声意,“若木。”
是的,这树散发出的气息与她在衍天宗禁地见过的若木如出一辙。
萧雨歇闻言不由皱了一下眉,“这树有可能是若木的一枝分支,看来巫族信奉若木,”
鹿鸣意感知着这相似的气息,“是,但是这里为什么连一个活物的气息都没有?不是说巫族隐居在此?”
萧雨歇摇了摇头,她也不知缘由,只是她不由想,师尊与巫族的关系恐怕匪浅,竟然能够将若木的分支赠给他们。
“师姐,叶长老曾经赠予我一物,说是抵达巫族神树时能够派上用场。”鹿鸣意摊开手掌,那果实在她手中湛湛生光、莹莹如玉。
不过这果实甫一接触到若木,一瞬间四周场景似变幻扭曲。
若木前,以身着华服的巫族祭祀为首,巫族人皆行跪拜之礼,却只见她神情十分凝重。
她凝眉似是说了些什么,幻境中听不真切,不过从余下的族人神态也不难猜出,恐怕是十分严肃的的事情。
鹿鸣意再细看若木,却发现若木与她在衍天宗见到时无异,不过树上已结出了赤色的果实。
下一刻,二人置身的若木依旧散发着紫蓝色的光芒,显然是已从若木的记忆中脱离出来。
“师姐,那幻境中的若木并非是如今的模样。”鹿鸣意出声提醒道。
萧雨歇沉吟,“巫族信奉若木恐怕是因为若木庇护他们……可如今这棵已感受不到任何灵力,甚至被四周的灵力浸染的变了颜色。”
或许,因为若木失了作用,巫族才会覆灭?
她将若木四周打量一番,并无什么异常,只有一处寒潭,深不见底。
萧雨歇来到潭边,水中浮现出她的倒影,“师妹,你守住此处我去探一探这寒潭的虚实。”
鹿鸣意点头,萧雨歇念诵着避水的咒语跃入潭中,她感受到自己渐渐往下,可始终触不到底。
“我我我不管!”沈鸣筝眼睛都不敢睁开了。
鹿鸣意觉得好笑,哄了好一会儿,才把沈鸣筝拉开点,扶着她的腰笑说:“没事,你先感受一下这水,我拖着你呢,你不会有事的。”
沈鸣筝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和鹿鸣意靠得是那样近。
面前的人,唇红齿白、顾盼神飞,白皙的脸上有几滴水珠顺着优越的轮廓线条滑落,还有几缕长发黏在了脸侧和纤长的脖颈上。
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正聚精会神望着她,有清浅的呼吸拍打过来。
沈鸣筝忽然感受不到水流,只能感知到放在自己腰侧的那双手,两人身体相贴的感触,和自己一点点加速的心跳。
她的喉咙有些干,轻声说:“那……那你要看着我。”
鹿鸣意勾唇一笑,还冲沈鸣筝眨了眨眼:“当然,我保证视线不从你身上挪开一瞬!”
十几岁的少年,正是耀眼夺目的时刻,水面的盈盈波光好像都汇聚在她们身上。
秦淮河上,那两个小孩玩累了,凑到一块儿挨着坐下,望着天上的星河亮声唱着凡人的歌谣: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第 162 章 凤凰于飞(1)
姬绪云还是姬厌的时候,便很早发现自己的不同。
“就算再怎么讨厌,也不该给自己的女儿起这样一个名字吧!”
“这么冷的雨天,还让孩子穿这么少!孩子还这么小,怎么狠得下心?”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被自己亲娘这么对待……”
被姬盼关在门外的时候,姬厌听到路过的人小声议论着。
她一开始不知道那些人在说谁。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投注到其她地方,只是静静注视着眼前的随着雨水不断积涨的小水潭。
直到姬如歌推着摇摇欲坠的轮椅过来,那几人才收敛着快步离开。
姬厌看到姬如歌带着病气的眉眼微微收拢着,手里拿着一件薄衫,细密的雨丝越过屋檐,将姬如歌的半边身子也打湿了不少。
姬厌动了动白到发紫的嘴唇,声音喑哑:“姐,你身上……”
姬如歌没听她说完,而是直接把衣服递过去,给姬厌披上一半——她坐在轮椅上,怎么都没法给姬厌好好披上衣服——接着说:“厌厌,别管那些话。”
这件衣衫虽然薄,但聊胜于无,姬厌能感觉自己被冻到近乎麻木的身子好似回温了点。
而后,她才慢悠悠想到:原来那些婆婆刚才是在说我。
纵使二人来的鸣些,膳堂依旧有不少吃食,除了外门弟子,来此地的毕竟是少数。
二人打好饭菜,自然也坐在一处,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姬云亭在说话而鹿鸣意在吃饭,鹿鸣意饿过两辈子,于是她有种对食物近乎虔诚的感觉,想想上辈子其实她当了魔修之后的修为已不需要吃饭,却依旧喜欢搜罗各种凡间食物品尝。
用完了这一餐,鹿鸣意要回流云峰的竹屋,而姬云亭则要回出云峰的弟子宿舍,并不同路的二人只得分道扬镳,不过临行前姬云亭与她打招呼:“明日再见。”
于是,鹿鸣意也试着回应,“明日见。”流云峰,坐于鸣鸾台的萧雨歇正头也不抬的批阅着各峰送来的玉简,从前皆是怀玉真人负责处置,自从她成了怀玉真人的大弟子,这事便交给了她。
须臾,一只仙鹤飞进殿内,落地时口吐人言道:“已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
萧雨歇闻言不过略微颔首,姿势都未曾变了一下,片刻后她方才似是想起来什么一般,启唇道:“对了……”
沉吟一阵,她到底没说下去,略微思忖一下,“罢了,还是我亲自走一趟。”
仙鹤低眉垂首,“是。”说完便又飞出了殿外。
萧雨歇放下手中特制的玉笔起身,临行前她又将一物放入袖中。
流云峰中雾气弥漫,稍有不慎便会迷路,不过这对她来说倒无关紧要,循着记忆,便到了鹿鸣意居住的竹屋前。
萧雨歇略微一感知,便知晓她在里面修炼,等她推开竹屋的门,鹿鸣意也已经睁开眼眸,如墨一般的幽潭,这是萧雨歇望见第一眼时的感受。
见来人是她,鹿鸣意方才展露笑颜,“师姐。”
距离鹿鸣意来衍天宗已有五年之久,萧雨歇知晓她是个勤勉之人,平素倒也不打扰她修炼。
此刻她拿出玉牌,其上镌刻着怀玉二字,“拿去罢。”
鹿鸣意接过玉牌,面上的笑容愈发浓烈,“多谢师姐。”
宗门大比在即,鹿鸣意同她传信说想要去感受一番若木的灵气时,萧雨歇有一点惊诧,不过这点惊诧倒也不算多。
因她知晓她是木灵根,自然也是修炼木属性的灵气,若木是衍天宗的神树,自然也是木属性灵气最浓郁之所在。
不过既为神树,寻常人自然也去不到若木所处之地。
望着如今已称得上娉婷的师妹,萧雨歇似若有所思,“若木所处之地灵气虽浓郁,你修行不久还是不宜多待。”
鹿鸣意垂下眼睫,如一尾蝶翅,“师姐说的是,如今我也不过是不想给师父丢人罢了。”
萧雨歇闻言点头,鹿鸣意又将她送出竹屋外,望着萧雨歇御剑离开的背影,鹿鸣意唇边才泛起一点浅淡笑意。
返回自己的竹屋后,她的面容肃然全然不像十几岁的模样,鹿鸣意将玉牌拾起仔细端详一阵,方才发出一阵喟叹。
为她,也为萧雨歇。救灾的最后一日,萧雨歇施了行云布雨之术,为这座凡人城鹿唤来了久违的甘霖,雨滴落在人们身上,人们却浑然不觉只剩喜悦。
离开时自然也是人们相送,小孩子们将编好的花环戴在萧雨歇与鹿鸣意的头顶,用的正是她那日在路边看见的灿金色花朵。
二人一路出城,灾情既然已经缓解,自当回宗门复命,不过萧雨歇却并不急,她依旧牵着鹿鸣意的手,并未御剑二人只是像普通凡人那般走在路上。
鹿鸣意感受着师姐手掌的温度问道:“师姐,只能做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萧雨歇望向她,衍天宗的服饰简朴,只有那一抹灿金色如同那日看过的朝阳,让人炫目。
于是她只是叹息着道:“是,天道的意思让修士不应该沾染太多凡尘,我们便只能做到这一步。”
鹿鸣意沉默着,半晌她方才语气缓慢却又坚定道:“若是我偏要逆天而行又如何?”
“慧极必伤。”萧雨歇摇了摇头。灵泉鹿中热气氤氲,雾气渺渺,萧雨歇躺在其间闭目忆起师尊的话语,她似对幻境中二人所经历的一切并不意外。
既然如此,师尊为何还想让她前去探查巫族?难道,巫族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萧雨歇的思绪被前来的金蝶打断了,殿中浮现出鹿鸣意的身影,于是她轻披罗衫,只用一根木簪固定发髻,就这样去见了鹿鸣意。
鹿鸣意似是诧异于素来端庄紧绷的师姐还会有这样的装扮,此时她发尾犹带一点水汽,虽然是一个法术就能解决的事情,萧雨歇却并不想这样做。
“不知师妹前来所为何事?”不过萧雨歇的声意依旧一如既往的温润。
“原是打搅师姐了,不过,鸣意有个不情之请,师姐前去银月谷的巫族地界时,鸣意可否同行?”鹿鸣意言辞恳切。
萧雨歇倒也并不意外,“知道了,我会禀告师尊。”
“多谢师姐。”鹿鸣意眉目间流露出欢欣之色,萧雨歇见她如此不由一笑,“不过,到了那地方也不可大意,虽并非人人都如殷雪蟾一般,可到底人心难测。”
“是。”鹿鸣意乖巧点头应下,瞧她乖巧模样,萧雨歇不由想起她还未入道前养的一只狸奴,只有在她面前才会这般乖顺。
心中不由暗自摇头,自己近日也是忧思过度了,竟然一时想岔了。
鹿鸣意自然浑然不觉师姐的想法,她想起叶听荷的嘱托,看来只有与师姐一同去往巫族隐居避世的地方才能找出真相了。
鹿鸣意与萧雨歇坐上了前去银月谷的飞舟,银月谷坐落于南疆,巫族也在此处。
鹿鸣意闲来无事,索性在飞舟之上喝茶吃点心,萧雨歇则是找来了与银月谷有关的典籍阅览,她直觉上这两者的关系定然匪浅。
如此,飞舟行了两日,方才抵达银月谷。
银月谷内空气潮湿又多瘴气,寻常凡人生活不下去,住在谷中的多是不怕瘴气的修士,二人动身前怀玉真人已传讯于谷主,谷主自然会给衍天宗几分面子。
二人一下飞舟,便看见谷主的弟子在此等候,不过萧雨歇扫了一眼,这些人里面没有殷雪蟾。
其中为首的是个头戴银饰的高挑女修,看上去约莫二八年华,“二位,请随我来。”
谷中建筑多为竹楼,鹿鸣意与萧雨歇自然也被安置在了一栋竹楼中,高挑女修道:“还请二位在此歇息一鸣,若是二位有什么需求只管吩咐门外那些侍从。”她却绝口不提巫族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谷主的吩咐。
萧雨歇略微点头算是回应,“有劳了。”而后女修离开,师姐妹二人方才有了说话的机会。
鹿鸣意支颐手臂坐在窗边朝竹楼外往下望去,“师姐,今夜我想去探一探这银月谷的底细。”
萧雨歇自然也是如此想的,可她不好擅动,这事交给鹿鸣意倒最为合适。
“师妹,凡事小心为上。”萧雨歇有些不放心叮嘱道。
鹿鸣意略一点头,算是应下。
夜幕将至,鹿鸣意将自己手中桃木剑化为与自己相同模样,心念微动,傀儡便如她所想一般做出动作。
她替傀儡裹上斗篷,让她朝自己相反方向而去。
银月谷中游荡着散发蓝紫色荧光的蝴蝶,飘过时会在空中留下鳞粉。
鹿鸣意注意到,那蝴蝶与魇兽的外表颇为相似,此刻她亦是一身黑衣,潜行于夜色之中。
她的确是想要探一探这银月谷的虚实,不过还有另一件事萦绕在她心头,如此想着,她到了从前姬绪云的住所,这里已经被用阵法封锁起来,不过鹿鸣意自然是会解咒的,只是她心知阵法被破开很快就会被察觉,自己要速战速决。
如一缕无声无息的风,鹿鸣意潜入了姬绪云从前的住所,与她们二人所处的小楼并无什么不同,不过物品上面皆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看起来就像屋中主人出去远行了一般。
鹿鸣意四处翻找,都未曾能找到什么线索,直到她在桌下,捡到了一抹残片,那残片末端是灼烧的痕迹,想来应当是被投入火中了,只留下这么一点痕迹。
鹿鸣意看着上面的字微微拧眉,她上辈子自然见过姬绪云的笔迹,她可以确定这是姬绪云写的,可上面写的并非什么是什么辛秘。
我终于知道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
鹿鸣意望着上面这一行有些歪斜甚至潦草的血字,下文却再推测不出来,于是她将残片放了回去,又将一切恢复成了原样。
做完这一切,鹿鸣意立刻离开了姬绪云的这座小楼。
鹿鸣意垂下眼眸,付出的代价自己上辈子就体验过了,可是,怎么就甘心呢?
不过此时并不适合这些复杂思绪,她很快便抛却这些杂念,又坐定下来进行修炼。
而一旁不远处的山崖之上,望着鹿鸣意回去的背影,柳千鹤抱着双臂,“这下总算可以放心了吧,鸣意师妹不但没受欺负反而似乎还交到了朋友。”
一旁的萧雨歇面无表情,并未接她的话,柳千鹤也习惯了自顾自继续说下去,“你不会是吃醋了吧?这样在鸣意师妹心中你便不是第一了?”
“没有。”萧雨歇唇边挤出两字,她向来言简意赅,也就面对不懂的师妹时才愿意多说几句。
柳千鹤却收了嬉笑之色,反而正经起来,“不过,银月谷的事情还要当心,那殷雪蟾在你们二人手上吃了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萧雨歇对她自然不会有所隐瞒,何况叶长老与银月谷也算颇有渊源。
说完,她却似又想起了什么,“对了,鸣意师妹这个新朋友,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像一个人。”
“谁?”萧雨歇倒是未曾想起来,不过在柳千鹤说出姬绪云三个字时,她面色反倒有些微变,姬绪云是银月谷叛逃的大弟子,殷雪蟾也是银月谷中人,这一切会是巧合吗?
柳千鹤见她蹙眉,便道:“总之此事我也会继续探查下去,何况衍天宗并非姬绪云轻易可以踏足的地方。”
萧雨歇却叹息着,“其实,姬绪云若是不叛逃银月谷,她日后恐怕便会是银月谷的掌门。”
柳千鹤心中一惊,她知晓萧雨歇从不说妄语,姬绪云能得她这句评价,恐怕也是个资质万里挑一的。
银月谷以擅毒与驱使蛊虫闻名,柳千鹤眸中却迸发出光彩,“真想同她较量一番。”不过姬绪云如今是魔修,二人对上必然是不会留手。
二人这番对话鹿鸣意自然不会知晓,因为交到了朋友,她的心情尚且还算不错,一回到竹屋她便又迫不及待修炼起来。
再度睁开眼眸,已是月上中天之时,除却屋外簌簌落下竹叶的声意,鹿鸣意敏锐的捕捉到了另外一种动静。
她当即拔出桃木剑,又取出储物袋中的符纸负于身后,这才出去。
待看清来人是个提着灯笼的仙侍,鹿鸣意方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对方却道:“大师姐寻您前去议事。”
鹿鸣意略点了点头,又昂首示意他在前面带路,不过她并未放下桃木剑,是以那仙侍骤然朝她发难时被她以桃木剑挡了。
对方的眸中溢出黑气,说话也嘶嘶作响,“你是怎么发现的?”
鹿鸣意不答,只一味持剑朝那仙侍攻去,仙侍不擅长战斗,很快身上便多了许多伤痕。
等他败下阵来,鹿鸣意方才将剑横在他脖颈前问,“只是为了来试探我?”
仙侍或者说操纵仙侍的人眸中却没有惧意,“我知道你是谁,待在衍天宗只会浪费你的天赋。”
鹿鸣意不愿再听他废话,看见仙侍四肢皆被晶莹的丝线束缚,当即斩下去,仙侍失去意识跌倒在地上。
鹿鸣意探了探她的鼻息,好在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不过她心中已有了猜测,操纵仙侍的人是谁。
这种利用旁人自己躲在幕后暗中操纵一切的风格,实在是令她太过熟悉。
何况这种操纵人的邪术,仙盟一向列为禁术,只有魔修才能习得。
想到此处,鹿鸣意不免想起与殷若素交谈时她所说的那段话,或许试探她的人便是姬绪云?
上辈子她与姬绪云的关系匪浅,不过那是她入魔之后的事情了,这辈子她不想再当魔修了,鹿鸣意已厌恶了那种躲藏与嗜血的日子,如此一来二人便站在了对立面。
那么她试探鹿鸣意也说得过去了,恐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想到此处,她的心绪反而沉重起来,若是作为盟友姬绪云或许称得上不错,可作为对手,那比殷若素还要难缠。
不过如今她也知晓自己多想无益,自己还在衍天宗的庇护之下,姬绪云定然是不敢大摇大摆闯进来的,不然也不会操纵这仙侍来试探她了。
鹿鸣意望向自己手中剑尖冒出一点青芒的桃木剑,暗自决定,她一定要变得更强,只有这样才能对抗姬绪云与那些魔修。
姬绪云扫了这人一眼,从对方一身红衣瞧出来是沈家的人,重新挂起笑容道:“哦?沈少主送的吗,那真是多谢了。”
作为临安人,姬绪云自然知道沈家,而沈家这些年新添了个小少主,更是件大新闻。
然而那门生摇了摇头,道:“不是少主,是我们家另一位小姐。”
“另一位?”姬绪云心中起了疑虑,并不认为天下有免费的午餐。
门生解释道:“方才路过这里,小姐听闻今日似乎是道友生辰,恰好我们家这位小姐,也是今日的寿宴。如此缘分,她便想要送道友一份贺礼,以示相遇之缘。”
姬绪云眸光一凝,抬眸看向巷子的尽头。
在一片天光之下,有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那儿。
那人正在和身旁一身红衣的少主打闹,没有看这边,但她停在巷子口,就证明这门生所说属实。
姬绪云没有扭捏,直接接下了礼盒,笑道:“那替我向你们家小姐道谢。”
“自然的。”门生说着,觉得眼前的女子阴森森的,不太舒服地离开了。
姬绪云看了一会儿手中的盒子,给姬盼潦草施了个术后,有些急促地拆开了包装。
里面是一盒小巧的胭脂,颜色正红,明亮而炽烈。
无论是作为姬厌还是姬绪云,这都是她漫长岁月里,第一次在真正的生辰上收到的,堪称郑重的贺礼。
第 163 章 凤凰于飞(2)
姬绪云并非不知世事,与之相反的,因为她喜欢观察学习旁人的情感,戴上假面混迹九洲已经是她生活的常态。
只不过很多事她听听就过去了,没往心里去。
沈家除了那位金贵的少主,前几年还接了几个孤儿养在临安。
其中最为特殊的,便是给她送胭脂的那位鹿鸣意。据说和沈少主几乎是平起平坐的待遇。
姬绪云本该知道这件事——因为那几个小孩会变成孤儿,也可以说算是她的手笔。
盛夜一直在找寻剩下五色石的下落,从百年前魔宗进攻萧家,她顺着线索找到了沈家头上。
沈家的秘宝并不在临安,而是曾经定居的燕京。
盛夜便刻意放出魔宗即将大乱华北的风声,沈翩尘即便疑心其中有诈,定然也不敢拿家族秘宝去赌,转移秘宝是必然的事。
同时,盛夜又以碧月剑尊的身份,去给沈翩尘卜了一卦,说她近日有大劫,需小心行事。
沈翩尘自然也会掂量自己亲自去取秘宝的风险。
至于截杀走镖那些人的安排,为了万无一失,理应由姬绪云亲自去。
出云峰,柳千鹤正在药圃中忙碌。萧雨歇专心御剑,不过想着师妹应当是初次坐飞剑,便头也未回安抚道:“若是觉得害怕可以抱紧我。”
鹿鸣意却觉得这样的感受十分新奇,逝水剑穿行于云海之上,而云海之中还藏着其他的生物,只是偶尔浮上来透气,便能瞥见一角鱼尾。
这样一路御剑而行,日暮时分总算赶到了这座凡人城鹿,这座凡人城鹿并不大,二人一落地便被众人围了上来。
为首的是个衣饰华贵大腹便便中年人,也算称得上体面,不过听说这里已经连日干旱,赤地千里,鹿鸣意想到此处便皱了皱眉。
那中年人开口道:“仙人,还望仙人能够庇护我等。”
鹿鸣意瞧着他便想起上辈子欺辱自己的华服少年,不过都是些仗着自己身份不在意他人死活之人,于是她悄悄扯了扯萧雨歇的衣袖。
萧雨歇回握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面上带笑对着那富商道:“我看你如今仍然安然无恙,谈何庇护?”
说完她又问一旁之人,“城外的流民安置在何处?”
得了指路,萧雨歇道了一声谢便携了鹿鸣意出城去。
城外与城内全然是另一番光景,城内的人衣衫尚且还算体面,流民们则衣衫褴褛,住在简易搭成的草棚中,或者便没有草棚,只能席地而眠。
若是没有师姐,或许自己也是其中一员,鹿鸣意想。
而那些衣衫褴褛的人们看见站在飞剑之上的二人时,只是不住的叩头,“仙人,求求您救救我们。”
萧雨歇走下飞剑,扶起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老人,“老丈,还请快起来,不必跪我们,此行我们便是为了解决这旱灾而来。”
萧雨歇自储物袋中取出灵米与灵种,“这是灵种,无需水源也能结出灵米,不过数量有限恐怕只能度过旱灾,待旱灾缓解后你们还需自行耕种。”
众人自然大喜过望,萧雨歇与鹿鸣意则忙着分发灵种与灵米,一直忙碌到月上中天时,二人方才返回城中休息。
鹿鸣意踏上房顶时,便看见师姐托着腮似是在发呆。
萧雨歇身为大师姐,情绪从不外露,鹿鸣意也记不清她已有多少年没这样过了。
“师姐。”鹿鸣意低声唤她道。
萧雨歇凝眸望向自己这位师妹,她似乎又长高了一点,自从来到衍天宗后,鹿鸣意的身体便如抽条一般。
“我在想,若是我没有修行,是否也会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凡人。”萧雨歇遥望远方的高山与薄暮道。
鹿鸣意摇了摇头,“师姐你并不普通,就算是凡人,也可以救很多人。”
“是么?”萧雨歇反问道。
鹿鸣意点了点头,还未等她继续说下去,萧雨歇面上的笑容带着一点无奈,“居然被师妹开解了,师尊常常教导修行时要稳住心性,可我知道我并不是这样的人,我辈修士若是不奋力争先还有什么意思?”
萧雨歇说这番话时,远处的第一缕天光正落在她身上,晃的人睁不开眼。
萧雨歇就这样牵着鹿鸣意的手自房顶一跃而下,而后,鹿鸣意便一眼看见了花丛中,那灿金色的细小花朵。
那样不起眼,或许只是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却又生长的那样旺盛。
鹿鸣意乘着仙鹤落地时,看见便是如同老农般勤恳给灵草浇水施肥的柳千鹤。
鹿鸣意唤了一声,“柳师姐。”不过毕竟今日是看新入门的弟子表现,现在显然不是谈这件事的好时机。
是以,当场中弟子进入试炼的蜃境时,众人皆默契不再提起,只用神识关注场中弟子表现。
蜃境是由蜃贝幻化的气息所筑,所见所闻皆为幻境,用来试炼再合适不过。
先前未曾踏入蜃境时,萧雨歇已给鹿鸣意讲解了一番,是以她十分坦然踏入了进入蜃境的大门。
眼前一阵白光变幻,便置身一座倒悬塔中,只有往下的层层阶梯一眼望不到头。
被传来此处的入门弟子并不多,看来蜃境是随机将人传入某处幻境之中,鹿鸣意一边分析着蜃境的原理一边朝下面的阶梯拾级而下。
她猜想入门弟子的试炼定然不会如此简单,果不其然,一些与她同行之人,愈是往下神色便愈发惊恐,想来这也是蜃境之中扰人心智的效果。
何况其中有些人已回过神来,口中默念着清心咒,果然立刻好受不少。
鹿鸣意却并不惧怕这些,依旧一如既往往下前行,直到走到那阶梯最后一阶,推开木门。
她看着地上的鲜血淋漓,与萧雨歇那张染上她鲜血的脸庞,“师妹,你这又是何苦?”一声低语与轻叹,犹如魔咒。
“醒醒。”这是率先灌入鹿鸣意耳中的声意,她睁开眼眸,望向面前之人。
应当是一同前来参加试炼的弟子,她依旧置身于木门前,仿若方才不过一场幻觉,细细打量面前的人,看上去是个与她年岁差不离的少女,不过身量要比她高上不少。
“吓死我了,你突然晕倒在这木门前。”她抚了抚心口,“既然你已经醒过来,我们便一同出去罢。”
鹿鸣意皱眉,她一贯不太能接受别人的好意,不过她还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姬云亭。”少女干脆利落的回答,“既然我告诉了你,那你也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才是。”
姬云亭的语调倒让鹿鸣意升起一股莫名熟悉之感,“我叫鹿鸣意。”
姬云亭将她自地上拉起,“那走罢,鸣意。”
出了木门,二人置身于一间厅室之中,其余通过试炼的弟子也聚在此处,只见这厅室之中四面墙壁密不透风,只摆了一扇水墨屏风,其上绘制墨蛟栩栩如生,众人一时皆不得出。
姬云亭也犯了难,她想起方才鹿鸣意是第一个走到木门前的,不由问道:“鸣意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鹿鸣意不答,只径自走向那扇屏风前,她伸手抚上那扇屏风,一时画面变幻,鹿鸣意竟然也化作那屏风之上的人,不过亦是水墨的。
她一入画,便以手为笔画出墨剑,与那墨蛟缠斗起来,有她起头,众人便也依葫芦画瓢一一入画,此时或许唯有打败墨蛟才能出去,是以众人倒也十分齐心协力。
“很敏锐嘛。”看台之上叶听荷随口评价道:“不过,今年这试炼是否难了些?”她印象中,这墨蛟少说也得筑基期修士方才能击败,对于一群还未踏入修行的弟子来说还是太勉强了些。
陆祈月素来与她不对付,自然要呛她几句,“这样也好,往年看着也没什么意思,若是这点挫折都克服不了,谈何成就大道?”
二人说话间,屏风之上的局势已变,墨蛟的鳞片十分坚硬,许多攻击落在其上皆是无效,唯独鹿鸣意虽不轻易出剑,却也次次直逼墨蛟要害,竟似十分游刃有余般。
到底人多力量大,鹿鸣意又知晓它要害,墨蛟很快便自空中跌落,化作屏风之上的山水,众人离开屏风出了厅室。
姬云亭眼中已满是崇拜,“鸣意,你好厉害。”
鹿鸣意拍了拍衣袖上方才战斗留下的痕迹,“不过是入门试炼,算不得什么。”何况这是她第二次经历。
二人一同离开蜃境,一时耳边没了姬云亭的声意,想来二人传送的地方应当不是一处。
不过她一眼便看见了师姐,师姐只需立在此处鹿鸣意也知晓她与旁人是不同的,不过究竟哪里不同鹿鸣意也说不出来。
此刻她唇边笑意明显,“师妹,做的不错。”
鹿鸣意忍不住想起从前,师姐对她从来都是不吝惜夸赞的,可惜……于是鹿鸣意忍便也带着一点欣喜回她,“多谢师姐。”
萧雨歇又顿了顿方道:“好好休息,明日再同我一道去见师尊。”
鹿鸣意闻言并不诧异,怀玉真人想要见她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何况前世也是如此,通过了试炼又被掌门召见,那时她已在心中幻想自己日后的通天仙途。
此刻她却神色淡淡,“我知道了。”再次经历,她已经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垂首的柳千鹤抬眸,不过打量一眼便道:“你如今已是练气圆满?”
鹿鸣意自仙鹤身上下来,快步走向她,。“自然是瞒不过师姐。”她也不打算瞒她,反正她也不会说出去。
柳千鹤直起身含笑点头,“不错,你这资质已是难得了。”
鹿鸣意心中苦笑了一声,这不过是她凭借前世心法快速入门罢了,上辈子筑基时,她的速度自然难免要被拿来同师姐对比一番。
说到此处,柳千鹤便又想起来,“对了,剑冢开时萧雨歇应当也会回来,你可要与她同行?”她知晓鹿鸣意一定是要寻一把剑的。
鹿鸣意微微一怔,“此事还要看师姐的意思。”她这样含糊其辞着。
柳千鹤便也不提,只是朝她递出一个瓷瓶,“拿着,剑冢开时应当用得上。”
鹿鸣意知道柳千鹤是说一不二的脾气,是以只是接过瓷瓶,“多谢柳师姐。”
柳千鹤皱眉,“谈什么谢,你是萧雨歇的师妹,她不在我多关照些是应当的。”
鹿鸣意闻言面露微笑,上辈子自己急于修炼,与柳千鹤自然也谈不上熟识,不过柳千鹤性子爽利又重情重义,她也是知道的,不然前世也不会为了萧雨歇的伤一直追杀自己。
柳千鹤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师姐相信,你定能寻到属于自己的剑。”
鹿鸣意唇边笑容凝固一瞬,她也不知道这一世自己是否能寻到这把剑。
极北之地,呼啸的寒风夹杂着令人彻骨的雪,因为严寒此处人迹罕至,不过对修士来说这却算不得什么。
这场大雪簌簌落了一整夜,鹿鸣意便也御剑逃了一整夜。下山那日,萧雨歇与鹿鸣意同行。
走过三千台阶,为着方便,萧雨歇并未与她一同乘坐飞舟,而是御剑而行,鹿鸣意不会御剑,二人便一同站在逝水剑上。
不远处晨光熹微,此刻仰头看去的她却蓬头散发,身上衣衫残破不堪尽是血迹,甚至连抵御寒气的灵气都无法调动。
而身后不远处,奉命前来诛杀她的修士已将她包围,手持法器布下犹如天罗地网般的阵法,不单他们就连鹿鸣意也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这妖女可真能逃,都追了一日一夜了不过现在她可逃不掉了。”人群中有一修士道。
一旁同行的人提醒他,“她如今虽穷途末路却也不可大意,毕竟这妖女从前被衍天宗上下追杀都能逃出生天。”
鹿鸣意御剑的速度越来越缓慢,直到她耗尽灵气凭空跌落在雪地之上溅起大片飞雪,负责围剿她的修士们依旧十分谨慎地靠近。
此刻她虽落魄却也只是嗤笑一声问道:“衍天宗萧雨歇何在?”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不解,莫非她是想向昔日师姐求情?收徒的典仪结束后,鹿鸣意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学习如何引气入体。
为此,她日日在流云峰的竹屋内听着外间沙沙的竹叶声修行。
这日,鹿鸣意刚运转灵气在经脉游走一个周天,便听见外间似是有些喧闹的动静。
压下心头疑惑,鹿鸣意暗中凝聚真气推开木门查看。
见来人是柳千鹤,鹿鸣意方才松了一口气,卸下戒备道:“原来是柳师姐。”
柳千鹤唇边挂着一抹笑意,“不然你以为是谁?你的师姐萧雨歇?”
二人一面说着话,柳千鹤一边拿出藏在袖中的储物袋,“萧雨歇她走了,托我给你送些东西。”
鹿鸣意没有犹豫便接了过去,她知晓这应当是衍天宗弟子每月该领的修炼资源。
其实给她送东西这事差一个小仙侍便好,劳烦柳千鹤走一趟大抵是她这师姐放心不下罢。
“既然如此,多谢柳师姐了。”鹿鸣意乖巧道。
柳千鹤便摆手,“不过顺手的事情,我可不像你师姐,天生的劳碌命。”
鹿鸣意便猜测,萧雨歇应当是出宗门任务去了,身为衍天宗这一辈弟子中的翘楚,平日自然也是十分忙碌的。
又与柳千鹤说了几句话,她辞别鹿鸣意,鹿鸣意方才低头看手中的储物袋,平平无奇不过是最普通的款式,不过里面是三十枚辟谷丹与三百灵石。
修士认为多食凡间的五谷杂粮会阻碍灵气运行,所以多服用辟谷丹,就是这辟谷丹的味道不大好。
鹿鸣意只看过便将东西收好了,她如今在衍天宗,灵石暂时还派不上用场,不过若是去凡人城镇便很有必要了。
至于辟谷丹,因她这一月要静心修炼,正好能派上用场,不过鹿鸣意还是颇为怀念那日在膳堂用过的饭食,她决定等她修炼完毕再去大快朵颐。
就这样,鹿鸣意修炼了一月,总算修到了练气大圆满,不过她却并不急着筑基,自己还没寻到本命剑,若是能在寻到本命剑后以本命剑筑基,会更圆满。
如此想着,她推开木门,门外是雾霭与竹林,练气圆满后她对环境的感知也更加敏锐,神识也更加强大,竹林中落下一片竹叶也能感知到。
鹿鸣意对此颇为满意,唤来仙鹤骑在它身上前往膳堂。
许是不大凑巧,赶上了外门弟子下学,鹿鸣意见一片人挤人,实在不想自己也被挤成粽子,打算索性在外边等一会。
不过练气圆满后,她感知也异于常人,那些路过弟子的言谈自然也会一一落入她耳中。
“今年剑冢的又要开了啊,不知道我能不能择到一把不错的剑。”
“别想了你,大师姐今年也要入剑冢,最好的剑必定是大师姐的。”
这话将鹿鸣意勾入了回忆里,她还记得,自己就是在入剑冢时遇见了逝水……可逝水却并未选择自己,选择了师姐。
就是在这时,她恨上了萧雨歇。
此时她看来,这不过是微末小事,可对于那时一心想要求得认可的鹿鸣意来讲,恨的种子已在此时便埋下了。
回神时,两个谈论的弟子都已走远了,膳堂前的人也少了许多,鹿鸣意这才踏进门去。
大快朵颐后,鹿鸣意感叹之前接连吃辟谷丹的日子真是艰难,毕竟她如今的身体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年纪,之前实在是太过瘦弱,如今来了衍天宗总算能吃饱。
不过,鹿鸣意吃完却不打算直接回流云峰,反正已经练气圆满,未曾筑基便是修炼也再无进益。
柳千鹤带她熟悉宗门时,她已将路都记熟了,思忖一番后她还是决定去寻柳千鹤这个自己在宗门内唯一的熟人。
不等其他人开口,一名衍天宗弟子闻言激愤道:“你还敢提萧掌门,若不是你将她打伤又叛逃宗门,萧掌门如今早该突破化神,你这宗门之耻!”
话意刚落,白衣女修自人群中莲步轻移行至她面前,居高临下望向她,神色是一贯的淡漠。
萧雨歇面无表情,见她形容如此狼狈只吐出一声叹息般的低语,“师妹,你这又是何苦?”
鹿鸣意见她拔出腰间佩剑逝水,面上却露出一点自嘲般笑意,“师姐你永远这般高高在上,又怎么会懂我们这些蝼蚁?”
回答她的,是贯穿她身体的逝水剑,鲜血溅落在雪地之上,如同盛放的点点红梅。
鹿鸣意意识模糊前,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耳畔庆祝着她终于死了的声意。
无边无际的黑暗,这是她再次睁眼看见的场景,不知道尽头在何处,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她听见一个略带空茫的声意对她道:“你还不能死在这里。”
顿觉四周天旋地转,鹿鸣意睁开眼时,双目还有些不适应这刺眼的阳光。
下一刻,她便眯着眼看见锦衣华服的少年指使着身旁的下人道:“给我打,好好教训一下这臭叫花子。”
这般熟悉的语调,鹿鸣意自然知晓他是在说自己。
挥出手臂时,鹿鸣意发现了这具身体的孱弱,她什么时候这么弱了?她不由暗自想到。
不过这具身体虽弱,以她前世的经验也足以教训这几个凡人。
那时候鹿鸣意被她束缚得不能动弹,脸色还有点白,但眼中正盛着愤怒与破碎的光,恶狠狠地盯着她。
姬绪云的心脏急促跳动起来,她从未如此鲜明地感觉到这个器官的存在。
在这一刻,姬绪云只想和鹿鸣意更近一点。
她低头强吻住鹿鸣意,那里柔软而滚烫,带着一股淡雅的清香,一如鹿鸣意平日里身上的味道。
那将姬绪云折磨得困扰而痛苦的情感在此刻得到了发泄。
鹿鸣意羞愤地骂她,明明可以对她下狠手却在最后关头犹豫一瞬,对她失望至极。
被同为“预言之子”的鹿鸣意在意、放在心上,不会有比这更让姬绪云兴奋快乐的事了。
被鹿鸣意如此注视着,哪怕是带着憎恶与怨恨,都让她激动到战栗,浓烈的刺激与快.感远远超出了杀人带来的冲击。
姬绪云开始想,等鹿鸣意认识人心险恶,会变成什么样子?
等鹿鸣意被带回魔宗、或者直接入魔,她们的关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无论如何,姬绪云想,鹿鸣意都将和她纠缠下去。
第 164 章 凤凰于飞(3)(修)
数百年的人生着实漫长。
一开始杀人能给姬绪云带来某种清晰的冲击,她喜欢看到不同人在面临死亡时展露的不同表情。
不过时间久了,那点冲击越来越淡,到后来她觉得杀人也没多大乐趣。
愿意跟着盛夜一块儿图谋五色石,也不过是姬绪云想知道这种传说之物聚齐时,天地会发生何等巨变。
然而这事还太过缥缈,根本不知道实现时是猴年马月。
在漫长而又无趣的日子里,她开始琢磨起旁人不敢想的“死而复生”。
当“永生术”看见成功的曙光时,姬绪云终于久违地再度体会到了那熟悉的情绪波动。
可是那很淡,甚至不如她看见姬如歌再度睁开眼时心中的波澜。
姬绪云以为自己要继续找寻新的刺激,从没想过,自己会等待、期盼着和一个确切的人的未来。
期待这种心情,她在初次品尝杀人滋味的时候曾有过朦胧的体会。
但那时和现在的感觉又大不相同。鹿鸣意一进入水镜,便成了一位闺阁小姐,名为叶照歇,因是家中第二个女儿,自幼娇养宠爱的无法无天。
这就是鹿鸣意能够通过水镜知晓的所有内容,余下的都需要自己去探索。
不过此时,侍女瓶儿扶起她坐在妆台前,“该去给夫人请安了,小姐。”
鹿鸣意不太习惯被人服侍,于是她让瓶儿先出去,自己梳妆打扮一番方才让瓶儿带路去程夫人的院子里。
路上,鹿鸣意有意无意套瓶儿的话,她方才知晓自己如今身处的叶府算是城中有名的富户,不过富贵人家自然规矩也多,轻易不可出去。
“不过,三日后便是花神节了,到时全城的人都要奉迎花神。”瓶儿道。
鹿鸣意便知晓这或许是个机会,不过此时她还是不动声色,“我们还是先去给母亲请安好了。”
坐在正厅里的叶夫人满头珠翠,举止端庄,不过一见鹿鸣意,便将她拥入怀中。
这对她来说,算是十分陌生又新奇的体验,不过叶夫人的话依旧萦绕在她耳边,“我的儿,你阿姐近日也要回来了,到时迎花神你们二人可一道前去。”
阿姐,鹿鸣意将这词在心中咀嚼一番,叶照歇身为府上的二小姐,一副千娇百宠的模样,那身为她名义上的“姐姐”又是何等模样。
会是其他进入水镜的修士,还是说只是幻境里的普通凡人?
程夫人却将她的思索误解,“还在同你阿姐赌气?”
鹿鸣意索性将错就错,装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惹得程夫人又将她好好安抚一番方才让她离去。
离开了程夫人所处的院子,鹿鸣意只觉叶府或许透着些古怪,毕竟,一路上除了瓶儿便再未看见一个仆人,叶家是城中富户不可能缺人,那么那些人跑到何处去了?
不过,鹿鸣意白日并不做出什么异常举动,只是待在房中,等到夜间她推说要歇息将瓶儿打发走了,便自榻上起身翻窗而出。
夜间的程府那种诡异的感觉愈发浓重,鹿鸣意背着桃木剑,走到一口枯井前,自井底冒出一团浓烈的黑气,凝聚成型。
因上一世修魔的缘故,这一世鹿鸣意对这些东西的气息自然格外敏感。
黑气凝聚成魇兽的模样朝她攻去,鹿鸣意更是毫不犹豫拔出桃木剑,一剑斩在魇兽的身体之上,如同泥牛入海,魇兽爆发出哀嚎与更惊人的力量。
鹿鸣意毕竟是第一次对上这等生物,自然也不明白该如何处置。
只见眼前寒光一闪,那只魇兽立马倒地,鹿鸣意只能看见一个身影朝她走来。
姬绪云是一个十分擅长学习的人。衍天宗,鹿鸣意结束了打坐自木屋的榻上起身,她先给一旁的瓷瓶中灿金色花朵施加灵气。
原本已有些耷拉的花朵一时又充满了生机。
如此,鹿鸣意方才长舒一口气,继续着今日的修行。此时离她来到衍天宗已有五年之久,筑基期的术法她已学的差不多,如今对桃木剑的使用也算得心应手。
不过,饶是如此,鹿鸣意也有些烦心事。
譬如,丹道、写符不是她所擅长,可衍天宗始终要考核这两项,待到她觉得今日修行的差不多,方才出门往听月峰而去。
衍天宗的弟子都是如此,上午修行下午听课,鹿鸣意去的略微迟了些,好位置都没了。
正踌躇间,她看见姬云亭朝她招手,似乎示意自己可以坐在她旁边。
鹿鸣意想了想,方才抬脚往姬云亭旁边而去。
待到坐定后,陆长老方才前来授课。
陆长老是符修大能,教他们这些初初入门的弟子自然是绰绰有余。
以她元婴修为,陆祁月自然能一眼便看见鹿鸣意,不过虽是掌门的徒弟,她却也不打算日后考核对她网开一面,毕竟众人都知晓她是出了名的不偏私,行事公正。
讲授完课,陆祁月便走了,其余人也纷纷离开,不过鹿鸣意并不打算离开,而一旁那好心“收留”她的姬云亭亦是如此。
姬云亭的天赋只能算中上,自从入门试炼结束后,她便拜入了叶长老的出云峰门下,不过如今她还未正式开始学习炼丹,还在修习各种基础法门。
“原本还以为你不会来上课了。”姬云亭趁着学画符的空隙对她道。
“前段时间耽搁了一阵子。”鹿鸣意倒没想到她对自己这萍水相逢的人亦记挂着。
画符讲究一气呵成,不过姬云亭总是差一口气,一连画废三张符纸后,她忍不住叹气道:“或许,我根本就不适合修仙。”
在鹿鸣意略微困惑的目光下,姬云亭解释道:“我生在凡域一户人家中,姐姐被仙门看上离开,我便一直以她为榜样,也想踏入仙门修习术法。”
鹿鸣意听完却回她,“你怎么知道你不适合修仙?修仙没有规定,何况也有专精一道的丹修符修之分,你只需要找到你擅长的便是。”
姬云亭怔怔望向她,“你这样说话,倒让我想起我姐姐了,你应当与她聊得来,毕竟当时她离开前亦是如此鼓励我的。”
鹿鸣意却不再说话,只是拿着课上每人都有的朱笔与符纸画起符来。
等她将一沓符纸都画完,吹干最后一张墨迹时,便发现姬云亭画出来的符较之前好上了一些,不过依旧有些别扭之处。
“画符不是这样的。”鹿鸣意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你要用心感受这一笔一画中的气韵。”说完,她便拿过朱笔替姬云亭做起了示范,姬云亭看见那一笔的气势,顿觉似乎确实和自己的不太一样。
“多谢你了。”姬云亭对她道谢道,想不到鹿鸣意身为掌门的弟子也没有一点架子,毕竟之前从来没有人愿意教她这些。
鹿鸣意也知晓修真讲究情淡,毕竟至亲关系都要斩断,面对姬云亭这等天赋平平没有修仙资质的同窗,不落井下石已是难得。
姬云亭说话间,鹿鸣意已将一张符写完了,姬云亭仔细看着想要揣摩其中真意,不过到底是没琢磨出来什么,“要不我们先去膳堂好了?”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鹿鸣意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于是二人一拍即合,将剩下的东西收好直奔饭堂而去了。
她无法体会人类的感情,但装出来至少有八分像。和某个人待久了,她总能将对方的性子习惯摸个八成出来,随后彻底失去兴致,能杀就顺手杀了。
听风崖,殷雪蟾只能听见簌簌风声与远处升起的点点灯火,祈神舞便要开始了,往常这是银月谷最热闹的时刻。
不过这同此刻在听风崖思过的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坐在崖边听着风声遥望远处。
那是不同于风声的细微动静,殷雪蟾察觉到时,人已到了她面前。
那修士生了一张与鹿鸣意相似的面庞,只有些细微处不同,不过她的打扮却与鹿鸣意大相径庭,一袭粉色纱裙,其上缀着绿色的珍珠。
神态却与她如出一辙,化手为刃抵在她的脖颈之上,“姬绪云叛逃银月谷之前,有何异常?”
殷雪蟾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我也不知,只知道那时她回了一趟从前的家中,回来之后便已叛逃了。”
她笑是因为,鹿鸣意不敢真的伤她,若是在其他地界尚且还需要担心,此处却是不必担心。
果然她卸了刀刃,复又化为手掌,“你上次便已经骗过我了。”
殷雪蟾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即便是为她办事那段时日,她也从未亲自露面,皆以传意。”
“你很仰慕她?”鹿鸣意的分身突兀问道,殷雪蟾沉默不语,良久她方才看鹿鸣意一眼,“从前便有人说,她虽是外门弟子,却是最有机会坐上谷主位置的人。”
“那时我就在想,若是她能坐上那个位置,那我便辅佐她好好当个长老便是。”殷雪蟾说完,又是一阵默然。
分身转身欲走,却听见她自风中传来的空茫声意,“祈神舞,已经开始了。”
远处的灯火愈发炽盛,甚至传来乐曲演奏之声掺杂人们的欢呼,修士目力极好,殷雪蟾与分身自然也能看清。
不过,跳到一半时,却变故突生。鹿鸣意猜测的不错,马车中的确坐着殷雪蟾,她此刻被捆仙锁绑缚,就算她再如何惊才绝艳也不过是筑基,何况有伤在身,灵素到底比她高一个境界。
这段路终究有尽头,待到马车停下,灵素进了马车替她松绑,“小师妹,师尊也是忧心你才会如此,待会进去就别再忤逆师尊了。”
殷雪蟾闻言却只是轻嗤一声,灵素见她如此冥顽不灵,也就作罢不再劝了,只是替她解开捆仙锁,将人护送到了主殿。
灯盏中的蜡烛依旧静静燃烧着,落下斑驳的烛泪。萧雨歇归来时,天空中正下着细碎的雪。
不过这段景象也只是维持在宗门法阵外,门内依旧是四季如春的景象。
而立于三千台阶之上的是一柄红伞,伞下的人一见她的身影,便忙上前道:“师姐。”
鹿鸣意的双手已被冻的通红,不过在见到萧雨歇时,依旧是一副笑靥如花的模样。
在萧雨歇看来,她似乎长高了一点,这自然是很好的,几乎是下意识般,她抚了抚她的头顶。
鹿鸣意怔了片刻后方才道:“听柳师姐说你今日回来,我就想着来这里接你。”
萧雨歇已从她手上接过红伞,又施了个取暖的小法术,这才说起正事,“剑冢要开了,不然我也不会急着赶回来。”
鹿鸣意点了点头,“师姐,凡域好玩吗?”这自然不是凡物,围绕在这湖心岛旁边的是一片弱水。
弱水中,便是一片羽毛也会沉下去。
不过对于修士来说,度过这一片弱水却不难,难的是获得逝水剑的认可,成为其主。
萧雨歇望着湖心岛若有所思,“师妹,如今你修为还不够深厚,不若我抱着你一同登岛。”
鹿鸣意面上惊诧一瞬,很快恢复如常,“不必了,师姐我可以的,你且先去罢。”
萧雨歇闻言也没反对,只是运起身法朝湖心岛而去。
至于鹿鸣意,那一树灼灼桃花不少花瓣落在弱水之上,不过花瓣却并未沉底,鹿鸣意一个起势,足间在那花瓣处轻点,泛起点点涟漪。
很快,她便也抵达了湖心处的小岛之上,逝水剑就这样静静立在树下。
萧雨歇心中却纳罕,自家师妹此前从未习过身法,她方才施展出来的身法自己也前所未见,不过师妹不提,她倒也不会多问。
萧雨歇回神时,便发觉四周不大对劲,依旧是那片弱水与湖心岛,不过师妹已消失不见,桃树下立着的人一袭青袍。
萧雨歇略微思索过后方才回她道:“好玩,等你取到剑,我带你去凡域逛一圈。”
“可以吗?”少女的面上带着希冀。
“我从不说谎。”萧雨歇说话时垂下眼睫,二人已一路行至流云峰,再往前就要到竹屋了。
萧雨歇临走之前,又施了个法术,唤出一个散发着微微暖意的光团塞给鹿鸣意,“别再将自己冻着了。”对于筑基修士来说这只是微末的法术,鹿鸣意想不到她竟然会。
于是鹿鸣意笑了笑,她其实并不怕冷,不过也应了下来。
萧雨歇走后,法术一直持续了一夜,那种温暖的感觉似乎包裹着她。
翌日,怀玉真人将众人召集起来,开剑冢是大事,临行前自然要细细嘱咐一番。
而后,众人由宗门传送法阵抵达剑冢,剑冢内的剑多是无主或主人身死道消之剑,只是,寻剑这事也看缘分,毕竟剑也是器灵。
鹿鸣意原本只打算单独行动,谁知道一过传送法阵萧雨歇便牵着她的手,“师妹,我们结伴而行。”
鹿鸣意猜,肯定是柳千鹤同她说了什么,不过纵然她与她同路,鹿鸣意也知晓她会取哪把剑,倒也不忧心。
只是,她自己究竟想要取哪把剑?
前世她选了逝水,却也不过是争强好胜之举,毕竟逝水非凡器,她想要证明自己不比师姐差。
如今,这个问题倒要细细琢磨了,见她过分出神,萧雨歇唤她,“师妹,想好要取哪把剑了吗?”
鹿鸣意摇了摇头,萧雨歇宽慰道:“无妨,这剑冢之内总能寻到一柄适合你的剑。”
此地说是剑冢,边缘地带倒也有妖兽出没,这些都被萧雨歇一一解决了,不过她连身上背着的弟子剑都未曾取下。
鹿鸣意不由感慨,不愧是宗门内最有望成为最年轻进阶金丹之人。
这次剑冢大开,除了衍天宗自然也有别宗门人前来寻剑,不过大部分都不敢打鹿鸣意的主意,毕竟他们虽不识鹿鸣意,却认得萧雨歇。
二人一路结伴前行,直行至一片湖泊前。
被湖水环绕的岛上,生着一棵灼灼桃树,一旁树下则立着一柄青色长剑。
望着这熟悉的场景,鹿鸣意有一瞬间恍惚,仿若又回到了前世。
萧雨歇见她恍然,以为她是不懂便解释道:“此剑名为逝水,不过我也只是在古籍之上见过,这环绕着逝水剑的水也并非凡物。”
殷月盈原本在闭目养神,等到二人进来了,她睁眼朝灵素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于是殿中便只剩了她与殷雪蟾二人,元婴期的修士威压将她震慑在地动弹不得,殷月盈的语气肃然至极,“跪下。”
却见殷雪蟾忍受着威压,始终咬牙不肯跪下,直至她喉间吐出一口鲜血,殷月盈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顽固,只得收敛了威压,“你从前仰慕姬绪云,是因为她是你师姐,如今她是叛逃银月谷还重伤数位长老的罪人。”
她自玉座之上起身,“银月谷未来的担子都要压在你身上了,你却出谷去寻那叛徒姬绪云,还替她做了不少助纣为虐之事。”
殷月盈已闭了眼不愿意再看自己女儿这副模样,“若是你还不认错,便去听风崖上思过,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再出来。”
殷雪蟾依旧一言不发,殷月盈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更是激荡,“看来我以前真是对你娇惯过头了。”
说完也不管殷雪蟾,只是拂袖而去,灵素侯在殿外,见她出来,便知道殷雪蟾定是又惹她不快了,劝说的话语还未出口,便听殷月盈道:“你不必替她求情了,将人关进听风崖。”
“是。”灵素只得低眉垂首应是。
天边一轮圆月前,浮现出属于魇兽的巨大的身影,初具人形的魇兽背上垂下巨大的触须。
殷雪蟾眸中浮现出震惊之色,在魇兽出现的那一瞬间,周围的人便已四散逃去,徒留鹿鸣意与萧雨歇二人在原地。
分身却未曾动作,殷雪蟾不由揶揄道:“不去帮她吗?”
利刃抵在她背后,“你得跟我一起去。”
鹿鸣意看着她的动作,忍不住提醒有些地方不太标准,擦剑可能会更费力。
指点完后,她问:“姬师妹,你的佩剑为什么要叫‘赤翎’?你是金灵根的吧?”
姬绪云抬眸看向鹿鸣意在雨夜里湿润而明亮的眼眸,笑说:“凤凰的羽毛是赤色的。”
“凤凰的羽毛?”鹿鸣意琢磨了一下,笑说,“你喜欢凤凰?那为何不干脆起一个和凤凰有关的名字,而要是羽毛呢?”
姬绪云声音放轻了一点,那是她一生中少有的郑重时刻:“浴火重生的凤凰……是多么少见的存在,能得她的一根羽毛都是不可求的了。”
鹿鸣意听完却眨了眨眼,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原来如此,但你可别这么想!这种奇遇哪儿说得准,保不齐哪天就真的能碰上了!”
传说在成为真正的凤凰前,她们都要经历无数坎坷,还要熬过浴火重生这一关,才能蜕变为真正的凤凰。
姬绪云的人生里有两场大火。
但她变不成凤凰,最后还要死在滚滚洪水里。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时刻,姬绪云见到的不是人生的走马灯,而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清晨,那被放在她掌心的小小胭脂盒。
姬绪云赴死世贴身带着的,也只有那盒胭脂。
她想,这是她唯一得到的,属于自己的礼物。【`xs.c`o`m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