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王三的事,周礼悄无声息地回到家中。
发现嫂子陈玉坐在院门口,眉宇之中略有忧虑之色。
她刚刚出门就发现了游荡在院子外的几个杜家庄丁,一个个神色不善,原本约定好今天要来家里交易山货的村妇,也都借口推脱了。
巴掌大的小山村能有什么新鲜事,只是略微打听,便知道了杜家打算公审周礼的事。
这可把她吓坏了。
所谓的公审,不就是他杜家的一言堂吗?
这些年来,有多少人因为不听话,就被杜家用各种罪名和由头,逼得家破人亡。
礼哥儿落在他们手里,还能有好结果?
“礼哥儿,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行礼和干粮,趁着现在外面人不多,你进山避一避吧。”
陈玉犹豫再三,开口劝道。
周礼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安全,不过这种时候他若是一走,嫂子和妹妹必然会被杜家报复,甚至朱大壮和张驼子也要受到牵连。
“嫂子,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事的。我又没有杀人,为什么要跑路?”
“杜勇真不是你杀的?”
陈玉抬头看了他一眼,她可还清楚地记得,周礼那天晚上回来,三个人身上都是一身血腥气。
必是经历了一场血战。
当然这种话她是不会到处乱说的。
杜勇是什么人,她可再清楚不过,就算真是周礼杀了他,那也肯定是对方欺人太甚。
“可是杜家死了儿子,绝不会跟我们讲道理的。所谓的公审,还不是他们说了算,你到时候真要去了,一定会被他们诬陷……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和小丫怎么活?”
“嫂子,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就算是要走,我也会带你们一起走的,但现在还不到这个时候,你忘了?我认识县衙的杨捕头,已经让大壮去请他来了……”
周礼好一番安慰。
听到周礼说有把握请来县衙官差,陈玉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杜家虽然在青山村作威作福,但说到底也只是个村长而已,有县衙官差在场,他们也不能太肆无忌惮了。
“嫂子,二哥,你们快来!”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听到房间里传来妹妹周丫的喊声。
二人连忙进去,只见枕头上满是细碎的蛋壳,两只毛茸茸的小野鸡正在那里叽叽喳喳,小黑狗趴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生物。
“你们看,我真的孵出小鸡了!”
小丫头一脸兴奋。
周礼见状,哈哈大笑:“厉害厉害,以后你又多了两个小跟班了。”
陈玉则是暗自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有什么危险呢,看着兄妹两人在那里逗弄小鸡仔,忍不住又是莞尔一笑。
这家里的日子刚刚有点起色,该死的杜家就要来找麻烦。
老天保佑,希望咱们家能顺利度过这一劫吧。
……
与此同时,村长杜昌旺家。
两进两出的大宅院,这在青山村里也算是顶级豪宅了,以往村里人路过,都要羡慕地多看上两眼。
不过今日,杜宅门前,挂起来了举丧的白绫。
村民们远远地看着,都是心里暗道一句痛快,杜勇那种人渣,死得好,杜昌旺这些年来把乡亲们压榨得太狠了,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盼着他断子绝孙呢。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敢在心里想想。
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谁敢正面得罪杜家父子。
“儿啊,我的儿啊,痛煞我也……”
杜昌旺坐在祠堂门前的地砖上,哭天抢地,眼前的棺材里,装着大儿子杜勇残缺不全的尸体,杜明跪在不远处,也是眼睛通红。
“爹,这件事肯定是周二干的。我去银钩赌坊问过,因为赌债被杨雄干预,此事难以交代,大哥就带了人要去找周二麻烦。结果却发现他们全都死在了城外。周二倒是毫发无伤地回到了村里,这件事必然跟他脱不了干系!”
杜昌旺闻言,止住哭嚎,转头问道:“县衙那边怎么说?”
“尸体早就送到县衙勘验过,但因为损毁严重,无法查到任何线索。最近城外流民越来越多,劫道杀人之事常有发生,县衙也不想管,就用流民作乱结了案。”
“放屁!你大哥再怎么说也有些本事,加上带着赌坊的打手,什么流民敢招惹?这完全是搪塞!”
“爹你说得没错。我打听了一下,县衙最近忙着城里粮仓失窃的案子,根本不想管这些事。官府不管,怎么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大哥无论如何也不能白死,否则以后咱们杜家还怎么在村里立足?”
父子二人说到此处,都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恨意。
“这件事,必是周二做的,也只能是他!这小子,最近本事见长,打了狼,还结交了县衙里的捕头,昨晚还专门进山从野猪窝里救下了熊家兄弟和郑老幺,如今在村里威望渐长。继续这样下去,我这个村长怕是说话都不如他好使了。”
“我听说,有不少猎户都有意愿以后跟着他进山打猎,要是真有了收获,以后大家都有吃的,谁还来咱们家借粮。不借粮,我们怎么趁机侵占土地,扩大家业?”
相比起儿子的仇恨,杜昌旺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家业和地位。
周礼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拉拢人心,展现出不小的本事,真要让他继续成长下去,成了气候,恐怕就制不住他了。
“爹您说得对。您是村长,又是杜家宗族的主事长者,现在县衙不管,咱们就自己公审。到时候还怕收拾不了他周二?”
“开公审倒是个办法,但毕竟是私设公堂,犯忌讳的。周二和县衙那个捕头,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您放心,我已经打探过了。周二不过是运气好,挖到个老山参,因此结交到了杨雄,趁机求他解决了赌债的事。两人也就是萍水相逢的交情,杨雄绝不可能为了他,专门跑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样我就放心了。”
杜昌旺点点头,随后又道:“既是公审,那也要能说得过去。这件事,必须有证据,不管人证物证,你得准备好,不能留下把柄,否则私设公堂加上伪造证据,那就是草菅人命,后果不堪设想……”
“证据……这倒是不好找……”
父子两人正商量着,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传来了王三的声音。
“王三?这个废物跑来做什么?”
杜明眉头一皱,本是不想见的,毕竟自己家里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哪有闲情逸致去管这些泼皮。
但是杜昌旺却是想得深远,这王三和周礼以前关系走得很近,对他也很了解,之后又结了仇,此时主动上门,应该是有什么想法的。
于是开门让他进来。
王三一见面,直接扑在棺材前嚎啕大哭:“杜爷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
那模样,跟死了亲爹都没什么差别。
杜家父子看着他表演,好半晌之后这才问道:“王三,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杜二爷,村长,以前杜爷在的时候,对我很好,还说要带我进城里发财呢。没想到,他居然被周二那个无耻小人害死了。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杜爷是被周礼杀的,我亲眼所见!”
王三按照周礼的吩咐,将事情大致描述了一遍。
杜家父子闻言,都是眼前一亮。
他们正愁没有证据呢,现在直接来了个证人,有王三的证词,对付周礼还不是轻而易举?
虽说王三此人平日里口碑差,他说的话未必是真,但这不重要。
只要有证据能证明周礼杀人,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而且,他刚才说的那些细节,都很具体,不像是瞎编乱造,真像是亲眼所见一样,可信度还是有的。
“周二那个王八蛋,害得我在村里名声扫地,现在还害死了杜爷,这样的毒瘤可不能留在村里。村长,你得替杜爷做主啊!”
王三一把鼻涕一把泪。
真别说,这小子别的本事没有,糊弄人还真是有些口才和演技的。
否则当初周礼也不会被他忽悠得差点倾家荡产。
“好,王三,我们打算明天就公审周二。只要你愿意作证,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此事一成,好处少不了你的……”
杜明笑着说道。
王三闻言却是眼珠子一转,故作害怕地道:“要公开作证啊?周二自从摔了头之后,性格大变,凶狠得厉害,要是让他知道我作证报信……”
言下之意,我来偷偷告密可以,要我当众作证,那得加钱!
杜明哪里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耐着心中的恶心,强笑道:“放心,不会让你白做的。这里有一两碎银,你先拿回去买点酒肉,好好歇养。等明天事成之后,另有奖赏!”
一两银子,对于王三这样的地痞来说,算是不小的一笔钱了。
当即眼前一亮,笑呵呵地接过银子,连连答应。
不过这家伙性格贪婪,临走时,又瞧上了墙角挂着的一件棉袄,说是天太冷,早上可能起不来,想要将这衣裳也讨去。
那是杜明以前穿的衣裳,已经旧了,索性也不跟他计较,让他一并拿去。
“贪得无厌的小人,等解决掉周二,迟早让你连本带利吐出来!”
……
这一整天,周礼都没有出门。
主要是因为外面有人盯着,他担心自己不在家,嫂子和妹妹会有危险。
以杜家人的德性,说不准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以前没有撕破脸皮还好,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再者,也是因为今日卦象已经用过,去山里估摸着也没有什么收获。
不如干脆在家修炼一下太平心经,顺便砍了点柏树枝,把昨晚腌的狼肉给熏了。
随后又砍了些老竹和硬木回来,准备制作一把更强劲的复合弓,用来对付山里的那群野猪。
卦象都用了,总不能白白浪费。
那一窝野猪,全部猎了,少说也能有将近一千斤的肉,这可是一笔大买卖。
单凭他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到时候还得村里的猎户们帮忙。
只要搞定这一波,让大家跟着他得到了实际的好处,狩猎队就算是建立起雏形了。
当然。
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必须在明天的公审之中,解决掉杜家。
否则别说什么后续发展了,可能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只能被迫杀人落匪,不到万不得已,周礼不想走这条路。
毕竟现在的大虞王朝虽然已经每况愈下,但还没有到完全分崩离析的程度。
真要落草为寇,山里清苦不说,也很难有什么发展前景。
“用竹子和硬木,制作简单的多重反曲,的确是能增加弓力,轮滑装置则需要专业的木匠来制作,暂时先不考虑。利用三重反曲,力量应该足够达到三石左右,射杀野猪不成问题。”
“不过箭矢也需要改造一下,村里的陆铁匠,是打造箭矢好手,回头得去拜访一下……”
时间很快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周礼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吵嚷声。
往外一瞧,正是杜明带着一众庄丁,要带周礼去往宗族祠堂受审。
周礼也没有反抗,算算时间,朱大壮应该也快回来了。
“我问心无愧,怕什么公审,今日便跟你们走这一趟。”
说完,便跟着一行人,来到了青山村的宗族祠堂。
此时,村民们都已经闻讯赶到,祠堂外挤满了人,大多都是看热闹的。
祠堂里,村长杜昌旺作为宗族主事,坐在首位,两边分别是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这些人倒也未必全都是杜家一伙的,只是因为他是村长,所以不得不卖这个面子。
“周二,你因赌债纠纷,杀害村民杜勇,咱们村从来没有过这样心狠手辣的败类,今日对你进行公审,还不快如实交代你的罪行?”
杜昌旺一开口,便已将杀人的帽子扣到了周礼头上。
周礼可不吃他这一套所谓的下马威,冷然笑道:“既是公审,哪有审都没审就宣判的道理,村长你这屁股做得太歪,由你主持公审,何来公平可言?杜勇平日里鱼肉乡里,在城里更是横行霸道,得罪了多少人?想要他死的人太多了,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杜勇之死,村长或许才是首恶元凶!”
“你……混账!”
杜昌旺没想到,周礼如此伶牙俐齿,这一开口居然能把锅甩到自己身上。
偏偏那杜勇的确是个不争气的浑人,平时得罪的人太多,周礼这番话说出来,在场不少村民都笑了,似乎很赞成。
杜明见状,连忙上前,怒道:“死到临头,你还在这里狡辩有什么用?周二,有人亲眼看见你杀害了大哥,罪证确凿,你抵赖不了!”
“证人?是谁?”
周礼闻言,佯装露出惊讶之色,似乎有些心虚。
杜明见他这模样,更是笃定,冷笑着将王三唤了上来:“说吧,把你看到的,一五一十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