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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盐娘娘(九)

作者:梦驴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夜笼小院,月照孤窗。


    晏回躺在床榻上,合拢双眸,静静感受着窗外流泻而入的月色,在薄薄的眼皮上破碎又聚合。邵老夫人果然听从了范凌舟的“劝告”,命人撤了她浣衣的活计,崔氏面前也不许她伺候了,只是给她“升”了个“静养”的虚衔,实则用两个粗使婆子守着院门,将她看得死死的。


    一切事情都在计划中进行着,晏回也乐得清闲,少了那鲁秉添时不时地骚扰,日子倒也自在。


    突然,眼皮上笼着的月色无预兆地颤了颤,晏回警惕心起,悄无声息地坐起身来。


    屋外,传来人踮着脚走路的轻响。


    “晏姑娘,你还醒着吗?”


    那声音压得极低,可晏回还是立刻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小顺子。


    她没有答话,静静地凝神细听。


    小顺子见屋里头没有声响,迟疑了一阵儿,又低声道:“大夫人今日去佛堂抄经,没带梅兰竹菊……你若醒着,便去见见夫人吧!”


    挂在门上的锁被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漏出一道细长的门缝,苍白的月色透了进来,小顺子的身影却已然找不见了。


    晏回有些惊异地挑了挑眉毛,这倒是完全在她计划外的事件了。


    没带梅兰竹菊,这不就是暗示她,大夫人正孤身在佛堂中候着她吗?


    晏回心中暗道,既然对方诚心相邀,又岂有不见之理。


    她姿态坦然地站起身,推开院门,走入茫茫夜色之中。


    *  *  *


    佛堂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的烛火。崔氏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供桌上的烛火被风掀得晃了晃,让她投在墙上的影子如同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夫人,您寻婢子?”晏回柔柔施了一礼。


    崔氏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的佛珠攥得更紧了。那串檀木珠子被她盘得油亮,随着指尖的动作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今晚,你便走罢。”崔氏冷冷道,“褡裢已经替你备好了,卖身契就在里面,小顺子在角楼外替你雇好了马车,不要再耽搁了。”


    崔玉容的语气极冷极硬,话锋颇疾,似乎生怕晏回打断她的话头一般。


    晏回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睁大,探询地望着那僵硬挺直的脊背,半晌竟是笑了。


    这一声轻笑,在四下无人的佛堂中格外刺耳,也彻底激怒了崔玉容。大夫人倏地转过身,紧攥着手中的佛珠,死死盯着晏回的脸:“你当我与你玩笑!?你可知你死期将至!”


    “明日巳时三刻,老夫人要请道士来府里捉你,我听说,那道士厉害得紧,只怕拂尘一挥便能让你形神俱灭。”崔玉容银牙紧咬,一字一顿道,“今日我放你一条生路,莫要不识好歹,枉送了卿卿性命。”


    晏回看着面前的女子神色狰狞地低语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燎原的怒火和无法遏制的厌恶。没错,厌恶,那是崔玉容对自己本身的厌恶。


    “这么说来,大夫人是信了?”晏回温声道。


    崔氏被问得一怔,灼烧喉咙的怒意被强行吞了下去。


    “既然信了,那为何夫人不怕我?”晏回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弱柳扶风的苍白柔质,唯余灼灼锋锐。“你就不怕我从了因果,伤你性命吗?”


    崔玉容定定地望着她,半晌双眸缓缓垂了下去,指尖的佛珠又一次转动起来,面容一片平静,“这世上哪有什么因果,若是真的有——”她的声音低得恍若蚊鸣,“我死又有何辜……”


    “可是你……没有必要……”


    崔玉容本已经对这样的日子没有什么期待了,她不在意鲁秉添再添几房美妾,不在意鲁府再多几个孩童,甚至不在意时间的轮转,因果的循环。人,不就是那样一件物什,放在哪里都得过着那样无望的日子。


    早已没有人在意她的喜怒哀乐,毕竟,连她自己都忘了,自己也是一个会哭会笑的人了……


    可是,那个人在意。


    对面那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在意。


    ——婢子只希望……夫人能开心些……


    崔玉容狠狠咬了咬嘴唇,垂下头去。


    所以,那女子是孤女也好,是妖孽也罢,她都祈盼她能好生活着。


    “夫人,你和我一同走吗?”晏回平静道。


    崔玉容再也难以掩藏自己内心翻涌的滔天巨浪,她不可置信地凝着晏回的脸,直看到那浅淡的眸子深处,良久,她双眉垂耷下来,仿佛那夜暴雨又至,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哭腔:“我早已经走不得了。”


    她可不是晏回那般家破人亡,只能卖身葬父的孤女,她的身后还有未及弱冠的弟弟,还有卧病在床的母亲……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会走。”晏回道,她的唇角噙着某种崔玉容看不透的笑意,与往常虚弱苍白的女子判若两人,“那道士,我正想会会。”


    空寂无人的长街上,更夫敲了三更,梆子声惊起几只夜鸦,扑棱棱掠过鲁府华丽的瓦檐。窗外的月光淌了进来,漫过供桌,将整个佛堂淹没在一片惨淡的辉光里。


    *  *  *


    第二日一大早,鲁府上下便按照范凌舟的要求忙活起来。


    众人沐浴洁身,搭建醮坛,备选贡礼,直忙活到巳时两刻,范凌舟才带着众道士姗姗而来。范凌舟着一身月白道袍,头戴玉清冠,身背桃木剑,腰系水火丝绦,足登青缎云鞋,身形颀长,脊背板直,自有一番渊渟岳峙之气势。他的身后紧跟道童数名,亦是各个眉清目秀,不染俗尘,只这一亮相,便让候在门口迎接的邵老夫人又信了七八分。


    寿光城可算不得“小门小户”,城外的宁国寺更是香火鼎盛之所,邵老夫人也可说是见多识广,参与过多次佛家法事,可像范道长这般仙风道骨的神仙人物,她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赶紧迎了上去,一通“额弥陀佛”“无量天尊”“无量寿佛”的乱喊,将众道长请入府中。


    众道士也不废话,待范凌舟检查完醮坛,点数完贡礼,便开始各司其职。三法师玄坛步趋,众道童或侍经香、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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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盏,或监坛、正仪,让府上众人看得目不暇接,心中连连叹服。


    ——不愧是老夫人请来的道长,个顶个跟神仙一般。


    人群中的鲁秉添打了个哈欠,不耐烦地瞅着院中忙碌的“不速之客”。与自家迷信的母亲相比,鲁秉添对鬼神一说嗤之以鼻。


    他不知道为何母亲要急急火火地请一堆道士来家中开坛作法,也不明白为何母亲说什么也要让新买的婢女到偏院休养。他能容忍母亲“折腾”至今的原因有二:一是,这终究是他的母亲,便再是不耐不屑,只要不“闹”到他的头上来,他总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二是,他想为自己迎娶婢女晏回扫清道路,自己已然让步在先,想来母亲不会再多置喙了吧!


    所以,虽然他对这场法事毫无兴趣,可母亲央求他来,他还是来了。只盼母亲闹过这一场,便能从了他纳妾的心思,莫要再生事端了。


    正想着,却听鼓乐齐鸣,法事正式开始了。


    只见那称作清水道人的范凌舟随着道曲,煞有介事地行起了禹步,口中念念有词,清晰入耳:“步天之精,役使万神。天罡所指,万邪伏藏。邪魔见者,化作微尘。天兵拱卫,急急如律令!”


    乐音才落,长剑已然挥出,剑尖所指,正是象征着火沼的炭盆。只听“呼”地一声爆响,炭盆中腾起数道白烟,直冲青天,骇得老夫人差点儿叫出声来。观礼的下人们也都瞠目结舌,鸦雀无声。


    还不待众人缓过神来,范凌舟一个凌空翻,桃木剑又刺向象征着水池的盛满水的铜盆,口中大喝:“强我三魂,灭鬼除精,摄!”


    顿时,铜盆的清水如同沸腾一般,噼里啪啦地躁动起来。


    老夫人踮脚瞧得真切,惊得险些摔将过去,手中的念珠捏得哗啦作响,口中连连道:“神了,真是神了!”


    这法事所用之物,皆是鲁府所备,就连那烧火用的碳,铜盆中盛得水,都是自府上取得,绝无弄虚作假的可能。如何让邵老夫人不俯首帖耳,奇之惊之!


    可她哪里知道,这些在寻常人看来绝无可能之事,在妙手空空的小班主唐珠儿眼里,便是再简单不过的小伎俩罢了。无非是几粒晒干的皂角籽,一把不显眼的磷粉,再加上范凌舟巧妙地配合,终成此骇人听闻的“伏魔阵”。


    刚开始还不屑一顾的鲁秉添,此刻的脸色也逐渐严肃起来。装神弄鬼之人,最是明白这鬼神之说其中的弯弯绕绕,是以他虽说躲在人群中,却看得最为仔细。可饶是如此,他也没看出来丁点儿门道。


    难道说,这什么清水道人当真有些道行?


    “府中阴秽之气甚重,此刻本道以水火交炼,阻其邪性,以期收召亡魂,照耀诸天,续明破暗。”


    邵老夫人一叠声道:“道长神功盖世,老身今日是见识了,见识了。”


    邵老夫人正欲再捧杀数句,却见范凌舟双眉一拧,猛然转身:“妖孽!还不伏诛!”


    众人齐齐回头,却惊异地发现,范凌舟拂尘所指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鲁府当家的——鲁秉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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