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中弟子们对郁翎的态度十分复杂。
又向往又惧怕。
向往是因为他皮囊长得太惑人,又有着极为强大的实力;惧怕则是因为他行为太过嚣张乖戾,说话的语气总是甜蜜含笑,做的事却很可怖。
以至于只是看见他的影子从门外飘过,藏书阁中的弟子们就都吓傻了。
生怕他听见他们背后暗戳戳的议论。
因此,那藏书阁弟子也十分恐惧,原本要去给他送舆图,现在都吓得不敢去了,求助似的,问姜灵能不能顺便把舆图送去给他。
姜灵认真地答应下来。
这种要求,她向来都不会拒绝。
去找郁翎的路上,她拿着舆图。
似乎也没什么害怕的感觉。
大约是因为她对他的凶恶没什么实感,即使她知道宗中人提起郁翎时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像个恶鬼,但他在她面前,展露出的总是更甜蜜的那一面,帮了她许多。
须臾。
姜灵到了郁翎的住处。
正要进去的时候,却被他的侍从拦了下来:“小姜姑娘,您不能进去。”
姜灵眨了眨眼:“为何?他不在吗?”
侍从神色有些古怪:“他刚回来。”
郁翎身边有很多侍从,但只有他近身伺候,倒也不是因为他伺候得多好,而是因为他的名字朗朗上口,就叫富贵。郁翎不认人,有些脸盲,所以认不出周围的侍从,也懒得花心思记他们的名字,但富贵这名字太好记了,所以他每次一张口就叫富贵。
因此富贵成了最了解郁翎的侍从。
眼下,富贵看着姜灵,有些苦恼。
其实他能感觉到,郁翎对这位小姜姑娘有些微妙,和她交朋友,给她做符牌,之前她给郁翎包扎,包成那样,郁翎居然也没让他重新包。
换做是以往,郁翎早就让富贵拆了重新包扎了。
但提起小姜姑娘的时候,郁翎的态度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像是有些轻蔑。
富贵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郁翎对她究竟什么态度。
因此也不敢放她进去,最后还是如实说:
“小姜姑娘,不瞒您说,今天日子特殊。每月这一天,主子都不见人,把人都拦在外面,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连侍从们要伺候他,他也不开门,之前有人不小心在这天误闯进去,第二天出来的就是尸体,我们这些当侍从的也全都挨罚了,就因为不小心放了旁人进去。
“刚才主子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卧房里了。”
听起来很奇怪。
姜灵瞄了一眼。
她现在就站在郁翎的卧房外面,一门之隔,门确实紧闭着,也不知道郁翎为什么把自己关在里面。
她有一点好奇。
但既然富贵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正准备拿出舆图,让富贵转交给他,但也就是这时候,门里传来郁翎的声音。
“你在和谁说话?”
声音是有点沙哑的,不像平日里那么清亮好听,好像还有点不耐。
光是听,就能听出他情绪不太好。
“在、在和小姜姑娘,”富贵知道郁翎在问他,于是赶紧回答。
“姜灵?”
“是。”
“她过来做什么?”
富贵也不知道她来干什么。
姜灵刚才想要他转交舆图,但被打断了,这时候,富贵答不上话,就求助似的望向她。
隔着门可以对话,于是她说:“我来给你送舆图。我能进来吗?”
“你想进来吗?”
问题莫名其妙推回给她,姜灵不明所以。
但她还是点头:“嗯!”
话音落下,里面安静了一会。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分明刚才听起来情绪并不太好,但这时候,那声音却含了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飘飘的,好像有些玩味与期待:“啊……那你就进来吧。”
话音落下,
富贵惊讶地睁大眼——
怎么、怎么会让姜灵进去?!
*
郁翎行事是相当嚣张的。
宗门的规矩,他基本都不太遵守。
弟子袍服是其一,身边侍从簇拥是其二,其三便是,他的住处也与其他弟子不同。
大约是因为,从前在人间时是皇子,从小就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这习惯也带到宗门里来了。
宗中的弟子分有住处,亲传弟子的住处尤其好,是院子,有单独的寝居、书房、厅堂等等,但郁翎可能嫌寒酸,于是叫人在这一峰的山腰,建了一处别院似的宅子,一进来,亭台楼榭都有,比宗中有些长老住得都好了。
宗主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姜灵进来的时候,也是绕过了好几条回廊,才到他卧房前。
这时候,他让她进去,
于是她推开门,进了卧房,发觉这卧房特别、特别大。
里面装潢也极尽奢靡。
床帐是鲛绡,这很珍贵,能用来做法衣,防水防火防刀剑,寻常修士们能为了一点鲛绡大打出手;桌子是千年灵木,平时修士们都用来做法器,用来做桌子简直大材小用……
姜灵看了一圈,看得眼花缭乱,最后才在床侧面找到郁翎。
他靠坐在床脚处,看姿势,好像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听见她靠近的脚步声,他才转过头。
露出了半张脸。
他歪头看着她,可是平日里漂亮的少年,皮肤正在溃烂。
从露在外面的手,到脖颈,慢慢延伸到左半张脸上,皮肤血肉模糊,连青筋好像都从血肉里挤出来,看起来狰狞可怖。
这回真的像恶鬼了。
但他的右脸仍旧十分漂亮,皮相好得要命,屋子里窗户合拢,很昏暗,琥珀色的眼睛在暗处呈现蜂蜜一样的色泽,眼珠微微转动,视线落在了她脸上。
就看见她呆住了,像是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连脚步都停下了,甚至往后退了两步——
和旁人也没什么不同的。
旁人看见他这模样,都会害怕,先是呆滞,然后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有些人会尖叫两声,吓得瘫软在地,有些人则会后退、逃跑。
他厌恶旁人看见他这幅样子,也厌恶旁人这种时候会露出的表情、目光。
厌恶到会亲手掐死他们,然后挖掉他们的眼珠。
原来玲珑心看见他,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郁翎脸上原本带着一点笑意,这时候表情却突然沉下来:“你在害怕我?不是你想进来的吗,进来了,看见我,却这样害怕?”
语调显得有些茫然。
好像没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但姜灵看着他,大脑几乎都要停转了,因为她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很极端的情绪,绝不像他的语气那么茫然无害,那是一种极为危险的情绪,兽类的本能在这方面很敏锐,对于危险的感知绝不会错。
遇见极端危险,兽类会选择最直接的方式,跑!
她头皮都要炸开,身体紧绷,迅速转身迈开腿。
然而也就是这时候,
身后伸来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踝。
郁翎力气用的不大,他好像现在没什么力气,但是姜灵措不及防被这么一拉,直接站不稳,啪唧一下摔了下去。
地面不硬。
因为极尽奢靡的生活习惯,郁翎的卧房里,地面上扑着柔软的毯子,赤足踩上去也不会冷。
姜灵没有摔疼,但清晰地感觉到,那只血肉溃烂的手捏在她的脚踝上。
他的皮肤在渗血,所以湿漉漉的,
用了些力气,他将她拉回了身边。
然后他凑近她,一半精致一半溃烂、恶鬼一样的脸在眼前放大。
“你跑什么啊?被我吓跑了吗?
“哪怕我是你的朋友,你也要逃跑吗?我并没有伤害你啊,小姜师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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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成这样,真的让我好难过。”
他声音有些委屈。
但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委屈的声线带上了一点怨:
“哦,我忘了,你根本没把我当朋友吧。是我自作多情了,不然上午在师祖那儿,我叫你,你为什么理都不理我,还跑得更快了?你将我当作陌生人,被我吓到了吗?
“还有刚才,在藏书阁,他们同你说我的坏话,叫你不要被我骗了,你点头了。你心里在怎么想我呢?是不是从头到尾将我当成乐子,看我取乐?”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很危险的气息,好像那一层甜蜜的外壳被扒开了,即使只是在说话,但姜灵本能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把她杀了、剐了、挖掉眼珠。
她应该甩开他的手,直接离开。
但听见他这些话,她脑子又迟缓地运转起来,是不是她本能出了错?
他明明这么可怜,也、也没有动手啊……
她想和他解释,她上午逃跑,不是怕他,是怕师尊;之前在藏书阁,是礼貌地附和一下,旁人好心提醒她,大家都那么说,她总不能驳了别人的好意,只是顺着应一句而已。
还有刚才,刚才她逃跑,是本能。
她终归不是人类,有时候身体的反应比情绪和脑子快,她只是很惊讶,没想到他身上会突然烂成这样。
她又想起她露出龙爪时,旁人看她的神色,也是惊愕害怕,她看见别人那样的表情,其实也会觉得有些伤心,但换成她,竟然也没忍住对郁翎露出那样的神色,她感到很内疚。
最终她强压下逃跑的欲望,和他解释:“我、我没有,我没有不把你当朋友,我——”
话音未落。
抓着她脚踝的手突然松开,爬上了她的脖颈。
少年手掌溃烂,指尖也是温热的血肉,触碰过她的脖颈,留下湿漉漉、柔软粗粝并存的触感,这触感无比清晰,姜灵的感官有些过载,听见耳边他的声音,很轻,像撒娇也像抱怨:“你骗我。”
姜灵想摇头。
可是那手指在她脖颈间游弋起来:“你真的很不会说谎,如果你没有,你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为什么害怕?你吓得鳞片都冒出来了,好多片。”
他在用血肉模糊的手,勾勒她颈间鳞片的形状!
姜灵头皮发麻,感觉到他时不时压一下她的脉搏,恐惧继续爬上脊椎,但还不等她动弹,紧接着,他手突然掐住她脖子,一下收紧——
他想要掐死她吗?
郁翎大力掐着她,手下的肌肤柔软、细腻,脉搏在轻轻跳动,因为主人还没反应过来,好像大脑空白被掐傻了,所以暂时是乖顺的,任由他掐着的。
郁翎偏头想了想,他是想要掐死她吗?
可是她好鲜活。
表情里的惊惧,好鲜活。
她的眼睛是金色的,眼形是杏眼,因为惊愕睁得很圆,鼻子细直挺拔,鼻尖有些翘,此刻有点泛红,嘴巴则饱满漂亮,看起来很柔软,唇角天生有点上翘,带着笑意,此时微微张开喘息,露出一点整齐的牙尖。
好鲜活的一张脸。
他有很久很久,没有看见过正常的人脸了。
他眼里,每个人都长得一样,他们的脸都是一滩烂肉,他看不清他们血肉模糊的五官,只能看出他们的表情和眼神,他们都和他此刻一样,整张脸都是血肉溃烂的模样。
是他的眼睛有问题。
唯独唯独,因为她有一颗玲珑心,所以他可以看清她的脸,以至于在人群中,她非常好认。
如果她死了,她的尸体会腐烂,不管化作龙身还是维持人身,都会变成一滩烂肉,和别人一样的烂肉。
郁翎感觉到她回过神来了,她开始挣扎了,
看着她的表情,鬼使神差的,他松了松手,下一秒,她用力挣开。
然后措不及防,他感觉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
姜灵吓得手都变回龙爪了,条件反射狠狠扇了他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