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玻璃四溅。
“司承?”
柯柠不确定地往前走了几步,借着窗外月光看清了轮椅上的男人。
她伸手打开客厅的灯,“你怎么进来的?”
门锁没有破坏的痕迹,柯柠也清楚地记得自己回家的时候关了门。
就算是请开锁师傅也不可能这么无声无息。
除非......他知道密码。
席司承单手操作着轮椅挪动,在离她大约五步之外的距离停住。
抬眸时,眼底多了一丝质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江芯的事。”
席司承开门见山。
他一晚没睡,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平时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了些许。
“柠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面对他的再次质问,柯柠垂在身侧的五指微微收紧。
“有什么问题吗?”
“是我做错了吗?”
“我有冤枉江芯吗?”
她问一句,就上前一步。
平时内敛温顺的柯柠此刻竟罕见地带了些压迫感,“如果是我冤枉了江芯,江芯也可以反过来告我诽谤,我不会阻止的。”
席司承眸光微深。
他这一夜并没有闲着,而是派人去查了来龙去脉。
席家在霖城是大家族,那天柯柠在车库被袭击,连保安都惊动了监控自然拍得一清二楚。
那女人伤害柯柠是事实。
而伤人的女人也供出了江芯,辩无可辩。
“好,就算是江芯做的,可你为什么要让警察到老宅带人?”
也许是因为心虚,他语气不再似刚才那般强硬,“柠柠,你知不知道奶奶她老人家已经被气病了?高血压,昨天连夜送到了医院,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可你明知道奶奶身体不好还、”
“所以呢?”
柯柠抬手打断,“司承,你是来指责我的吗?”
“我没有要指责你的意思。”
虽然在否认,可飘忽的眼神却出卖了席司承的真实想法,“只是觉得这件事闹得太大了,柠柠,你原本完全可以选择私下解决的啊。”
“可我为什么要在私下解决?”
柯柠勾了勾唇角,扬起一个顶漂亮的笑,可不知为何,那笑容里竟透着几分苦涩。
“席司承,我是个律师,我学的就是用法律保护应该被保护的人,其中就包括我自己,江芯伤了我,我就有追究江芯责任的权利。”
“可你也没有伤得很重啊!”
席司承脱口而出,“柯柠,说到底这就是席家的家务事,你就一定要闹到警局吗?”
“那你知不知道一旦江芯留了案底,她这辈子就都洗不掉了啊!”
他压着声音,可眼底的猩红却暴露了他此刻的愤怒。
见柯柠一时没有说话,以为是自己刚刚的态度吓到了她。
深吸口气,努力使声音听起来没有异样,“柠柠,我不是在责怪你,我只是......”
席司承欲言又止,“我只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柯柠沉默了。
须臾,她轻轻卷起袖口。
如玉般剔透白皙的皮肤上此刻正蜿蜒着一条约莫六七公分的疤痕。
伤口还没拆线,隐约可以看出它的深度。
“这是手臂上的,肩膀,脖子,都有。”
说完,柯柠又掀开裤腿。
膝盖处理过之后,红肿已经消了很多,但依旧青紫交错。
席司承知道,那是柯柠昨晚罚跪时留下的。
心底油然涌起一阵愧疚,他鬼使神差地伸手,似是想触碰那片青紫,柯柠却抢先将裤腿放了下来。
“看到了吗?”
她问:“江芯留不留案底,不是我报不报警决定的,而是她有没有违法决定的;
还有奶奶,如果奶奶住院是因为我,你现在来找我追责,那我进医院又是因为谁?为什么就不可以找罪魁祸首追责?”
“......”
席司承一时语塞。
一双瞳孔里闪着惊讶和难以置信。
毕竟柯柠平时在他眼里是最乖巧的存在。
就算是有什么委屈,通常也只会一个人吞下。
她的懂事和隐忍,有时候甚至能让席司承忘了她除了席太太的身份之外,还是个能言善辩的律师。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
柯柠不知他在想什么,也许是真的无话可说,也许是在想如何帮江芯脱罪......
可无论是哪一样,她现在都不想继续猜测下去了。
膝盖还在隐隐作痛,也许是昨晚跪了三个小时受了寒,这会儿有点头晕。
强撑着捋了捋碎发,声音疲累,“如果没什么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等等。”
柯柠刚上楼梯,就被身后的席司承叫住。
他似乎也很疲惫,操作着轮椅绕到柯柠面前,依旧是那副温柔到悲天悯人的模样。
“柠柠,就算你不看在江芯是席家人的份上,至少也看在焕焕的面子上吧......”
他试图去牵柯柠的手,“江芯是他的妈妈,一旦江芯有了案底,那焕焕以后该怎么办?他很有可能就再也不能从军从政了......”
“那这又关我什么事啊?”
柯柠侧身躲开,几乎要被气笑了,“席司承,我还是那句话,江芯自己做这件事的时候,明明知道一旦败露就会影响江云焕的后半生,为什么还要做?难道她没有为江云焕考虑过吗?”
“如果连她这个亲生母亲都不在乎江云焕的前程,你又凭什么要求我在乎?
几句话怼得他哑口无言。
眼底的震惊逐渐转化为陌生的痕迹,似乎眼前的柯柠并不是印象里那个处处隐忍的姑娘......
“柠柠,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恶毒吗?没有同理心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睛存满了泪水,可唇角却始终上扬着,“可那又怎样?如果我的善良和通情达理是别人用来攻击我的武器,那我宁愿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