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衔舟直接被打蒙了。
他偏了偏脸,转眸看向燕凝。
就见燕凝猩红着双眼,盯着他满脸都是恨意。
“就是你!是你与胡人勾结,放胡人进城,害死我娘,害死那么多人!”
燕凝看着他,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
手中不知何时抓了一支锋利的发簪,燕凝发了狠,猛地朝柳衔舟刺去。
没有防备时,她可以给他一耳光,有了防备,她便连近身都做不到。
柳衔舟只随手一抓,便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抓着的发簪夺了过去。
“你杀了我,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燕凝已被仇恨冲散了理智,若是正常时候,她都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人,可眼前的人是害死那么多义通百姓的凶手,更是与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一心只想要杀了他。
自己的生死,在这一刻已无足轻重。
“不是我。”
柳衔舟眉头狠狠皱在一起,他控制着燕凝的胳膊,“我从来没有与胡人勾结,我从未背叛过大越,从未!”
“呵呵。”
燕凝冷笑一声,一口唾沫“呸”在他的脸上:“你就是个畜生!”
畜生说的话,她才不信。
她只后悔自己当时竟在不知他身份的情况下,与他做了第一笔生意,卖了他那么多棉衣,只怕那些衣裳根本就没有穿在保家卫国的将士们身上,全都穿在了逃兵叛贼的身上。
思及此,燕凝心中恨意更浓。
“我没有!我乔装成镖行商人采买物资,为的就是替那些还在坚守边境的将士们,我要棉衣,我还要药草,离开春还有一个月,我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柳衔舟心中郁积了太久的委屈,此刻突然像是泄闸的洪水喷涌而出。
“我们守城不利,皇上允我们戴罪之身继续戍守,可本来应该发放到我们手中的军需,被层层克扣,我们拿到手的仅有十之一二,没有棉衣、没有兵器,叫我们用什么抵挡胡人的入侵?”
“用命吗?”
忽地,柳衔舟自嘲地笑了一声,叹道:“是啊,用命,用那么多兄弟的命,可最终,换来的却是被你们这群无知的百姓平白猜忌,被有心之人利用,说我们是叛徒,骂我们是畜生!”
暴怒之下,他抓着燕凝的手臂不觉骤然用力。
燕凝疼得面色发白,用力挣扎。
“你说得好似你被冤枉了一样,若你真的没有与胡人勾结,三万守城大军如何能被胡夷区区一万人攻破?”
“那是因为……”
柳衔舟解释的话忽地戛然而止。
他长叹一口气:“罢了,与你说这么多也无意义,过冬的棉衣现在还缺一千件,银票我放在这儿,十日后我来取。”
顿了一下,他又道:“我已经调查过,你们纺织厂库房里面早有存货,十日的时间将其做成棉衣足以,若十日后我拿不到货物,我便取走你的性命。”
柳衔舟将一沓银票放在桌上,重新带上帷帽,踏步离开。
燕凝想追出去,可她却发觉自己双腿发软,半晌后,忽地瘫坐在地。
两行热泪骤然从眼角留下来。
燕凝重重一拳头捶在地上。
这个该死的柳衔舟!
竟还想强买强卖做她的买卖,好啊,就让他知道知道,她也不是好惹的!
一个战败的将军,连出门采买物资都需要乔装打扮,不敢让人认出来,说明他做的这些事儿是不被允许的。
举报他!
她要让他做的事儿被所有人知道,要让他再也不能躲在那帷帽之下!
燕凝走在去往县衙的路上,阴沉沉地天气,忽地开始飘雪。
她仰头往天上看,一片雪花正落在她的眉心,冰凉。
蓦地,她感到一阵激灵。
不对。
如果他真的通敌叛国,与胡人勾结,他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多钱给将士们买过冬的棉衣?
他完全可以不管那些将士的死活,就让他们战死、冻死。
不对!
为什么戍边守城的将军需要自己出来买过冬的棉衣,那明明应该是朝廷的事情。
眼前浮现出柳衔舟抓着她隐忍的表情,耳边想起他说的话。
他说他没有背叛,没有逃走,他们之所以会战败,是因为军需不够,没有棉衣,没有兵器。
所以,他身为守城将军,却还需要亲自来义通采买。
“燕老板,您来找县令大人吗?”
不知不觉,燕凝已经走到了县衙的门前,守门的官兵主动过来打招呼。
燕凝揉了揉被冻得僵硬的脸颊,笑着摇头:“没有,路过而已。”
她犹豫了。
这个晚上,燕凝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翌日天还没亮,她盯着黑眼圈来到了宜室家具城。
“诶?你怎么过来了,还穿得这么少?”
严清溪拉着她到了屋子里,又把自己手里的汤婆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嗯。”燕凝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有心事?”严清溪问。
燕凝深吸一口气,没有迟疑,将昨日,自己遇见了柳衔舟的事儿说给了严清溪听。
严清溪也愣了。
“他说他没有与胡人勾结,战败是因为军需不足?”严清溪沉思着,书中有个柳衔舟的事儿从来没有具体写过。
提起他甚至连全名都没有,唯有的是在宁亲王起兵造反时,他身边跟着一位姓柳的,骁勇善战的将军。
严清溪并不能确定那人是否就是柳衔舟。
“严大娘,您一向都有先见之明,您觉得,他的话可信吗?这笔生意中,咱们要不要跟他做?”
燕凝实在心里没有个主意,只能来找严清溪。
她对严清溪的依赖,日渐深重。
严清溪想了想道:“按常理来说,他领兵打仗战败了,应当早已被押去京城认罪,怎么还会出现在义通?”
“这个我也不知道。”燕凝同样狐疑着。
“找人问问。”严清溪忽地眼睛一亮,说道:“京中的聚宝阁不是要与咱们合作吗,问问聚宝阁的掌柜,或许能知道。”
“我这就去。”
飞鸽穿书的信件在第二日晚上就到了燕凝的手中。
比她们想象得速度要更快。
原本圣上大怒,要将柳衔舟午门斩首,却不想宁亲王竟然千里飞书力保柳衔舟不死,为了保他,甚至愿意割掉三分之一的封地。
皇上看在宁亲王的面子上,才给了柳衔舟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宁亲王为何会力保一个战败的将军?”燕凝不解。
严清溪抓了一把脑袋。
她政治也不是很好,这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一时间她也没想明白。
柳衔舟如今背负着通敌的嫌疑,应该是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宁亲王还偏偏自己往上送?
“可所有百姓都在传,胡人攻城之时,他带着亲信和家眷弃城而逃,难道这些传言还能是空穴来风吗?”燕凝又疑惑出声。
严清溪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说,赵绣娘的丈夫要对你动手时,他反而救了你?”
“嗯。”燕凝点头,觉得这人奇奇怪怪。
严清溪和燕凝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韩小玉从纺织厂赶了过来,她从马车上跳下来,满脸喜色。
“姑娘,好消息,有人要买咱们厂里的库存,说要做成厚棉衣,您快回去看看吧。”
一听又是厚棉衣,严清溪和燕凝对视一眼,心中顿感不妙。
“是什么人过来要的?”燕凝问。
韩小玉凑近了燕凝,把手放在唇边,小声道:“是宁亲王府的人,可大的派头了。”
燕凝一把抓住严清溪的手。
他们才刚提到宁亲王,他竟然就派人来了,且也是要棉衣,此事,绝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