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由沈一石引发的浙江风波,终以一场朝局大洗牌收尾:
严嵩保住了内阁首辅之位,严世蕃、徐阶、张居正却被踢出内阁。
高翰文因“办事不力”被带走调查。
杭州巡抚由原南直隶巡抚赵贞吉接任,张居正还推荐海正、王永吉辅佐他。
至于郑泌昌、何茂才等小喽啰,早已被抓拿问罪,唯有杨金水全身而退。
这一切,全是嘉靖的平衡之术。
他早已动了倒严的心思,却绝不能让清流党一家独大。
踢走徐阶、张居正,留下严嵩当“靶子”,再派赵贞吉这样的中间派坐镇浙江,就是为了让朝堂各派互相牵制、内斗不断。
只有他们不团结,嘉靖才能牢牢掌控权力,这正是他最擅长的帝王心术。
可朝局的尘埃尚未落定,另一个谜团又砸向了沈狱。
他突然被调往边境宣府镇,连京城的李守成也带着手下一同调离。
究其原因,竟是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突然病逝,而陆炳死前,竟推荐了沈狱去边境接手相关职务。
这个推荐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沈狱自己都纳闷,他根本不认识陆炳,既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也没有显赫的功劳,连如今的锦衣卫佥事之职,都是靠奏报浙江实情、抱紧嘉靖大腿才得来的。
没能力、没名声、没后台的他,凭什么被陆炳推荐?
那些盯着指挥使位置的人更是猜疑:
陆炳这一手,是不是在暗中指定沈狱当接班人?
更让沈狱不安的是,边境宣府镇的人会服他吗?
那里的锦衣卫多是老兵油子,向来只认资历和实力,他一个“靠皇上提拔”的新人,贸然过去,怕是连立足都难。
这场突如其来的调任,究竟是机遇,还是另一场看不见的陷阱,沈狱自己也说不清。
沈狱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李守成、齐大柱等几十号人,快马加鞭赶往边境宣府镇。
嘉靖的调令催得急,他们一路上几乎没歇脚,刚到宣府镇地界,就被人拦了下来。
来者正是宣府镇总兵府总兵马芳。
马芳没多寒暄,直接把沈狱拉到一边,语气凝重:
“沈佥事,有件事得跟你说——陆大人没走,他要见你最后一面。”
这话让沈狱瞬间愣住:
所有人都传陆炳已经病逝,怎么会在宣府镇等着见他?
他心里满是疑惑,却还是跟着马芳往总兵府后院走。
一路上,他忍不住琢磨:
自己与陆炳素不相识,这位权倾朝野的锦衣卫指挥使,为什么临死前要特意见他?还要推荐他来边境?
穿过几道院门,马芳把他领进一间昏暗的屋子。
屋内帐幔低垂,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人,正是陆炳。
他果然还活着,只是气息微弱,显然已是油尽灯枯。
看到沈狱进来,陆炳勉强抬了抬眼,声音沙哑:
“沈佥事,别来无恙。”
沈狱连忙拱手行礼,心里的疑惑更重:
“陆大人,下官与您素未谋面,您为何要……”
陆炳看着满脸疑惑的沈狱,只淡淡一句“这些你不必知道”,便抬手指了指床头的盒子。
沈狱上前打开,里面除了宣府镇内外、甚至蒙古草原的暗线名单与联络暗号,还有一枚能调动所有锦衣卫的指挥令牌。
这是陆炳为他铺好的所有路。
陆炳又深深看了他一眼,沈狱与之对视时,只见这位油尽灯枯的锦衣卫指挥使,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
“来,我送你一份大礼。”
他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狱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陆炳突然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指。
就在这触碰的瞬间,陆炳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可下一秒,一股刺骨的寒流从沈狱指尖涌入,瞬间灌满全身。
血脉仿佛被冻结,心脏传来刀扎般的剧痛,他甚至以为自己要随陆炳一同死去。
可剧痛过后,他却突然清明过来:
视力骤然精进,能看清窗外远处的草叶纹路。
原本明亮的天色,在他眼中竟缓缓暗了下来。
他突破了,踏入了天象境!
屋外的人只当是陆炳陨落触动了天地异象,没人在意沈狱的异常。
可沈狱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陆炳竟知道他的晋升途径,还特意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等他,用自己的死亡当作“引信”,助他突破境界。
更算准了自己的突破异象,会被他的死所掩盖。
这份算计,细思极恐,让沈狱浑身发凉。
可陆炳已死,他连追问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沈狱早将超凡力量抛在脑后:
在底层时,力量能保命。
可官职越高他越清楚,这世上最狠的杀人方式从不用刀。
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一声令下便能生灵涂炭。
个人力量再强,挡得住十人、百人,又怎能挡得住朝廷十万大军?
如今意外踏入天象境,沈狱却只觉得茫然:
这份以陆炳性命换来的力量,在波诡云谲的朝局与边境战事中,到底能有什么用?
回到位于城西的锦衣卫卫所,那气氛便截然不同。
卫所没有牌匾,只有一扇毫不起眼的黑漆木门,但门前肃立的两名守卫,眼神锐利得像鹰,腰间的绣春刀虽在鞘中,却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大人,人都到齐了,在二堂候着。”
一名面色冷硬的掌班迎上来,低声道。
沈狱点头,迈步而入。
二堂内,灯火通明,五个人影静立其中,如同五尊沉默的雕像。
空气仿佛凝固,直到沈狱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那凝固的空气才微微流动起来。
五人齐齐单膝跪地,甲胄与衣袍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标下赵振山(王铣/李玄/周闯),参见镇抚使大人!”
前四人声如洪钟,带着边军特有的剽悍。他们是夜不收的四位哨长。
“卑职宣府锦衣卫理刑千户,韩布,参见大人。”
最后一人声音阴柔,穿着标准的锦衣卫青袍,面白无须,眼神却像毒蛇一样。
“起来。”
沈狱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他打量着这五人,这就是他在宣府立足的根本,也是最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