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成选择沈狱作为合作对象,并非一开始就筹谋好的.
在他最初的计划里,给沈狱送扳指、递密信,不过是走投无路时布下的一步“闲棋”,连他自己都没指望这步棋能成为撬动局势的关键。
那时的李守成,还藏在京城的市井里,顶着“亡故”的身份,像只惊弓之鸟。
他在京城没有任何根基。
李家远在淮安,李万山又视他为眼中钉,根本不可能帮他。
他想把白莲教与李万山勾结的证据递出去,却连能接触到的官员都没有。
就在这时,他偶然遇到了锦衣卫里有个叫沈狱的小旗官,正在查两淮盐商的外围线索。
李守成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用操控尸体的能力,让一个刚病逝的杂役将扳指和盐引送到了沈狱手上。
“当时就是想,能递出去一点线索是一点。”
后来李守成跟沈狱彻夜长谈时,曾苦笑着提起这件事,
“我连你是谁都没摸清,只知道你在查盐商,至于你会不会重视,会不会被李万山的人盯上,我都没敢想,毕竟那时的你,在锦衣卫里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我哪能料到,你后来会成淮安的关键人物。”
在李守成看来,这更像是一场漫无目的的试探。
他没指望沈狱能立刻查出什么,只盼着这线索能像颗种子,慢慢在沈狱心里生根,万一将来有机会,或许能派上用场。
等李守成悄悄潜回淮安时,才发现沈狱已经成了关键人物之一。
可以说是淮安最有话语权的几个人之一。
更让他心惊的是,沈狱已经开始调查那两个“暴毙”的送信人。
也就是他操控过的尸体,再查下去,迟早会查到他头上。
“那时我就知道,不能再藏了。”
李守成说,
“要么杀了你灭口,要么跟你合作,可杀了你,就没人能帮我把证据递出去,李万山和白莲教的人也不会放过我,跟你合作,至少还有一线希望,既能保我自己,也能保从安。”
其实这些年,李守成一直在“装疯卖傻”。
在李家,他故意表现得怯懦无能,对李万山的指令唯唯诺诺,甚至主动提出“去京城求学”,远离淮安的权力中心。
这既是为了让李万山放松警惕,也是为了暗中调查白莲教的动向。
他看着李万山勾结白莲教、压榨商户,看着弟弟李从安被当作“废物”排挤,却只能忍着,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暴露,不仅救不了任何人,还会连累更多人。
“我蛰伏这么久,装了这么多年的‘傻子’,不是怕了李万山,也不是怕了白莲教。”
李守成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疲惫,却格外坚定,
“我只是想活着,不仅我要活着,从安也要活着,他性子老实,没掺和过李万山的任何事,不该成替罪羊。”
所以当沈狱查到尸体的异常时,李守成没有犹豫,主动跳了出来。
他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甚至愿意用自己的能力帮沈狱挖地道、收集证据。
他知道,沈狱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李从安唯一的机会。
这便是李守成的算计。
看似被动,实则步步为营。
他用数年的蛰伏,换来了与沈狱合作的机会。
用一步闲棋,撬动了整个两淮的乱局。
而他所求的,自始至终不过是“保全性命”四个字,只是这简单的四个字,在两淮的利益漩涡里,却需要赌上所有去争取。
……………………
24年前的淮安李家,青砖黛瓦的庭院里还飘着桂花香。
一个男婴的啼哭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李守成出生了,他是李万山的第一个儿子,尽管母亲只是个地位低微的妾室,却还是让整个李家都动了容。
那时的李家,虽已是两淮盐商里的望族,却始终被“无嫡子”的隐忧笼罩。
李万山的原配妻子连生两个女儿,其他妾室也只诞下女儿。
李守成的到来,像一剂定心丸。
让李万山眉开眼笑,连带着他的母亲也“母凭子贵”,从后院不起眼的角落,搬到了宽敞明亮的东厢房,月钱翻了三倍,连下人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姨太”。
没过两年,李守成的弟弟李从安也出生了。
接连两个男丁,让李守成母亲的地位愈发稳固,甚至有老仆私下议论,说等原配夫人再无所出,主母之位说不定就要落到她头上。
那段日子,是李守成童年里最温暖的时光。
母亲会在睡前给他讲童谣,弟弟会跟在他身后喊“哥哥”,连一向严肃的父亲李万山,偶尔也会把他抱在膝头,教他认字。
可这份温暖,在李从安出生后不久就戛然而止。
他的母亲突然“急病”去世,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跟他见。
年幼的李守成不懂什么是“急病”,只记得那天家里来了很多人,穿白戴孝的下人围着他哭,弟弟李从安吓得躲在他怀里,一个劲地问“娘去哪了”。
他只能抱着弟弟,茫然地摇头。
他不知道,母亲的死,是原配夫人为了保住自己地位,暗中下的毒手,那些所谓的“汤药”,早就被掺了慢性毒药。
母亲死后,李守成和李从安成了没娘的孩子。
好在李万山念及父子情分,没让他们受太多委屈,依旧让他们住在东厢房,吃穿用度也没苛待。
可这样的日子,也只维持到原配夫人诞下嫡子的那天。
那是个雪天,嫡子出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李家,李万山笑得合不拢嘴,给孩子取名“李守业”,寓意“守住家业”。
从那天起,李守成和李从安的命运,彻底拐向了黑暗。
原配夫人开始以“嫡庶有别”为由,处处打压他们。
先是把他们从东厢房赶到了后院漏风的杂屋,冬天没有炭火,夏天满是蚊虫。
再是克扣他们的月钱,连饭桌上的肉都要比嫡子李守业少一半。
下人们见风使舵,更是把“庶子”的轻蔑挂在脸上,有时连杯水都懒得给他们倒。
李万山起初还会偶尔过问,可在原配夫人的枕边风里,加上嫡子李守业愈发聪明懂事,他对李守成兄弟俩的关注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半年都见不到一次面,仿佛这两个儿子从未存在过。
“那时候我就知道,李家早就不是我们的家了。”
后来李守成跟沈狱说起这段往事时,语气里满是淡然,却藏着化不开的苦涩,
“我和从安每天只能缩在杂屋里,他年纪小,总问我‘爹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我只能骗他‘爹太忙了,等忙完就来看我们’,可我心里清楚,我们早就被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