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守成有个心结,他的亲弟弟李从安,如今被推成李家的替罪羊,其实李从安对李万山的阴谋一无所知,这些日子也是被架在火上烤。”
“李守成怕咱们后续清算盐商时,会误伤到李从安,所以托我求大人,若是查清李从安确实没有犯法欺民,还望大人能给他留一条生路。”
海正闻言,沉默片刻,目光扫过窑内的三人。
李默已经冷静下来,正等着他的决定;王二牛虽没完全听懂,却也知道是“救人”的事,眼神里带着期待。
他缓缓开口:
“此事不难,咱们查案本就为了还天下公道,而非滥杀无辜,若是查明李从安确实没有参与通匪、勾结白莲教,也没有欺压百姓、贪赃枉法,我自然会在奏报里写明,绝不会给他虚安罪名,就算他是李万山的儿子,也不该为父亲的罪孽买单。”
沈狱听到这话,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连忙拱手道:
“多谢大人!属下这就去告诉李守成,让他放心。”
“不必急着告诉他。”
海正叫住他,语气郑重,
“眼下咱们还需蛰伏,等军队到了再行事,李守成身份特殊,若是此刻暴露,恐会引来白莲教的追杀,等平乱之后,再让他们兄弟相见不迟。”
沈狱点头应道:
“属下明白。”
窑内的微光渐渐转暖,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
李默捡起地上的地图,铺在干草上,指着上面的标记说道:
“咱们再核对一遍证据吧,等军队到了,也好尽快拿出方案,,白莲教的地官不好对付,那些勾结的盐商也藏了不少私兵,得提前做足准备。”
海正俯身看向地图,沈狱和王二牛也围了过来。
窑外的风声轻轻掠过,没人再提起刚才的震惊,只将“李守成假死”的秘辛藏在心底。
……………………
半月前的朝堂上。
紫禁城的文华殿内,熏香袅袅,却压不住空气中的紧张气息。
嘉靖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阶下的内阁大臣。
海正的奏报昨夜刚递到御前,请求调兵淮安,清剿白莲教与勾结的盐商,此事已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
“你们都怎么看?”
嘉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徐阶立刻出列,躬身道:
“陛下,臣以为不可轻易调兵。”
“其一,海正奏报虽言白莲教作乱,却仅为一面之词,未附实据,贸然动兵,恐失审慎。”
“其二,军马一动,粮草、军饷皆需耗费,如今户部赤字已深,边境鞑靼年年需防,东南倭寇未绝,山东驻军更是沿海抗倭的前沿,不可轻动。”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恳切:
“淮安本地尚有锦衣卫、府兵,若真如奏报所言,江彬身为淮安卫总负责人,当能调度人手暂稳局面,待查明实情,再议调兵不迟,万不可因一时之请,打乱全国防务。”
话音刚落,严世蕃立刻上前一步,高声反驳:
“徐阁老此言差矣!海正乃朝廷钦派的钦差,若非身陷险境、查到实据,怎会贸然请求调兵?您说‘未附实据’,可钦差性命垂危,难道还要他先将证据一一整理妥当,再等着白莲教动手不成?”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质问:
“徐阁老张口闭口说户部银钱不足,闭口不谈钦差安危,难道在您眼中,朝廷命官的性命,还比不上那几车粮草?若是海正真在淮安出事,天下读书人会如何看待陛下?会如何看待咱们这朝堂?”
这顶“不顾命官性命”的帽子,扣得又大又重,徐阶脸色微变,立刻反驳:
“严大人此言是强词夺理!臣何时说不顾海正安危?淮安有江彬的锦衣卫、地方府兵,合计不下千人,若上下一心,足以应对白莲教的小股势力。”
“臣担忧的是,调走山东驻军后,倭寇趁虚而入,到时候沿海百姓遭殃,难道就不是‘不顾性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
阶下的高拱等人始终沉默。
他们心里清楚,这看似是“是否调兵”的争论,实则是徐阶与严世蕃的权力博弈:
徐阶不愿严世蕃借调兵之机,进一步掌控淮安的盐务与防务。
严世蕃则想借着“护钦差”的名义,让自己的心腹将领领兵,趁机巩固在东南的势力。
嘉靖皇帝始终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他深谙平衡之术。
让徐、严两派相互牵制,最终的决定权才会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直到帷幕内传来“当----当----”的景阳钟声响,两人才停下争吵,躬身退回队列。
嘉靖缓缓开口,字字清晰:
“朕登基以来,四季常服不过八套,躬行节俭,只为天下安定、百姓安康。”
“如今,朕派出去的钦差,在地方竟要靠请兵自保,若朕置之不理,天下人会说朕薄待忠臣、纵容乱党,这不是朕想看到的。”
他顿了顿,看向身旁的太监:
“拟旨。命山东都指挥使李锡,领军三千,即刻启程前往淮安,清剿白莲教妖众及勾结的盐商,务必护海正周全,安定地方,至于山东海防,令副总兵暂代其职,加派巡检司巡查,严防倭寇趁虚而入。”
“陛下圣明!”
殿内大臣齐声躬身行礼,严世蕃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徐阶则微微蹙眉,却也只能领旨。
圣旨很快拟好,加盖玉玺后,由快马送往山东。
文华殿内的争论暂歇,可所有人都知道,这道调兵令,不仅是为了救海正、平白莲教,更是嘉靖皇帝对朝堂势力的又一次平衡。
他既没完全偏向严世蕃,也没否决徐阶对海防的担忧,却在不动声色间,将淮安的局势牢牢掌控在了朝廷手中。
而此时的淮安郊外,废弃窑厂的砖窑内,海正还不知道朝堂上的博弈与决断。
他正与沈狱、李默一道,整理着白莲教与盐商勾结的证据,王二牛则在窑口警惕地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