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江彬发难时,他还担心海正会迫于压力斥责他,没想到海正不仅没怪他,反而还支持他的做法,这份信任让他心里暖了几分。
江彬站在一旁,脸色难看,却也不敢再反驳。
海正是圣上亲点的钦差,官阶比他高,又有圣上的授权,他若是再纠缠,反倒会落个“妨碍查案”的罪名。
只能悻悻地拱了拱手:
“既然海大人有安排,那下官就不打扰了,若是需要人手,海大人随时吩咐。”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驿馆,走时脚步都带着几分急促。
看着江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海正才对沈狱道:
“江彬这是在给你施压,也是在试探咱们的底线,他怕你查得太快,接下来你查案时,要更加小心,尤其是在接触盐商和官员时,别让他抓住把柄。”
“属下明白。”
沈狱点头,心里也清楚,江彬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查案之路,怕是会更加凶险。
“对了,那盐铺掌柜审得怎么样了?”
海正问道。
“还在审。”
沈狱回道,
“李默说那掌柜嘴硬,只承认贪污,不肯说与伪盐引相关的事,也不肯透露李万山的去向,属下打算明日亲自去审,或许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
海正点头:
“好,你去吧,有什么情况随时向我汇报,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阻力,都要坚持查下去,两淮盐案牵扯甚广,咱们没有退路。”
沈狱应了声,转身走出海正的房间。
关押盐铺掌柜的房间是驿馆后院的柴房,角落里堆着些干草,唯一的小窗糊着旧纸,透进的光线昏暗,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霉味。
沈狱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李默的声音,语气平静却带着压迫:
“你再不说,就只能等着海大人下令,把你押去京城受审,关在沼狱里,到时候,可不是贪污三千两这么简单了。”
推开门,只见掌柜被绑在椅子上,头发凌乱,脸上满是疲惫,却依旧梗着脖子,眼神里带着几分倔强:
“我说了,我就只贪了银子,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李守成的死、伪盐引的事,跟我没关系!”
李默见沈狱进来,起身让开位置。
沈狱没看掌柜,反而走到窗边,慢悠悠地推开窗户,让外面的光线透进来,才转过身,目光落在掌柜脸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闲聊:
“你也别跟我嘴硬,你现在说不说,其实都无所谓了。”
掌柜愣了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沈狱继续道:
“等我们把盐案查完,不管查到什么----李守成的死、伪盐引的流通,甚至是李万山勾结官员的事,所有没查到的东西,全按你头上,就说是你提供的线索。”
掌柜的脸色瞬间变了,嘴唇哆嗦着:
“你…………你不能这么做!这是诬陷!”
“诬陷?”
沈狱笑了笑,走到他面前,
“证据我们会‘找’----到时候,我们就说这些都是你招供的,是你为了戴罪立功,主动揭发了李家的勾当,你想想,到时候整个淮安的人都会知道,你是第一个配合锦衣卫查案的盐商掌柜,朝廷说不定还会给你发面锦旗,表彰你‘深明大义’,你也别说我亏待你,让你在这里关着,朝廷不给你发锦旗,我沈某自掏腰包也要给你发一面锦旗。”
沈狱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柴房里脸色煞白的掌柜,嘴角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里满是“善意”的调侃:
“锦旗嘛,自然得做的风光,红绸子用最厚的,边上镶一圈足金的流苏,风一吹哗哗响,多气派。”
他掰着手指,慢悠悠地琢磨“高大上”的字:
“开头得有排小字,写‘钦命查两淮盐案钦差海大人、锦衣卫百户沈狱赠’,够不够分量?中间的大字得亮眼,我想想…………‘明辨是非匡正义,协力查案显忠良’怎么样?既夸你懂道理、帮着查案,又把‘忠良’的帽子给你戴上,听着就洋气。”
掌柜的喉结动了动,眼神里的恐惧又深了几分。
这锦旗哪里是表彰,分明是把他钉在“叛徒”的柱子上,要是真挂出去,别说李万山饶不了他,整个淮安盐商圈子都会把他当成眼中钉。
“再不行,换个更响的。”
沈狱像是没看见他的脸色,继续往下说,
“‘破迷局勇担大义,助查案功在社稷’,怎么样?‘社稷’都搬出来了,够不够高大上?到时候我让人把锦旗挂在铺子门口,再请淮安府的官员来观礼,让全城人都知道,你是咱们查盐案的‘头等功臣’。”
掌柜的额头渗出冷汗,眼神里的倔强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恐惧。
他之前以为只要咬死不承认,锦衣卫就拿他没办法,却没想到沈狱会用这种方式。
不打不骂,却用“嫁祸罪名”的法子,断了他所有退路。
他是真的知道,如果这是这样,李万山那个老王八蛋绝对会把他全家扔到河里喂鱼。
“你…………你这是滥用职权!”
掌柜的声音都在发颤。
“滥用职权?”
沈狱挑眉,
“我可没对你用刑,也没逼你说什么,怎么能叫滥用职权?再说了,咱们都是为朝廷办事,我是清官,你要是能‘配合’,说不定也能落个好名声。”
说罢,沈狱没再看他,对李默道:
“别问了,让他好好呆着吧,已经不需要他了。”
李默点头,跟着沈狱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沈狱忽然回头,补充了一句:
“对了,你的那房小妾刚给你生了个儿子吧,我帮你送李府,不用谢。”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掌柜的心理防线。
他看着沈狱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脸色变得更加惨白。
走出柴房,李默忍不住问道:
“沈哥,你觉得他会说吗?”
“会。”
沈狱肯定道,
“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又在乎家人,只要给他点时间,想清楚利弊,肯定会开口。”
他顿了顿,又道,
“海大人不让用刑,咱们就用别的法子----对付这种人,比严刑逼供管用。”
两人回到前院,王二牛正抱着“警戒”,坐在台阶上喂小狗吃花生米。
见他们回来,连忙站起来:“沈哥,怎么样了?那老东西招了没?”
“没,不过快了。”
沈狱接过王二牛递来的花生米,剥了一颗放进嘴里,
“让他在里面好好想想,等他想通了,自然会求着咱们听他说。”
“警戒”似乎察觉到气氛放松,从王二牛怀里跳下来,跑到沈狱脚边,蹭着他的裤腿,摇着尾巴要吃的。
沈狱弯腰摸了摸它的头,把一颗花生米递到它嘴边,看着小狗欢快地嚼着,心里的紧绷感也渐渐放松。
虽然现在还没查到伪盐引的关键线索,可撬开掌柜的嘴,或许就能找到李万山的去向,甚至能顺藤摸瓜,查出江彬与李家勾结的证据。
沈狱抬头望向驿馆外的天空,夕阳正缓缓落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
他知道,盐案的真相,离他们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