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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大晏第一不粘锅!

作者:小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嘉庆二十一年九月的风卷着灰尘敲打着紫禁城的琉璃瓦,精舍内却静得能听见檀香燃尽的噼啪声。


    案上的青铜炉里,三炷香烧得只剩半截,青灰色的烟在斜斜漏进的天光里盘旋,像极了满朝文武此刻悬着的心。


    海正那封《劾盐引伪冒疏》早已传遍朝野,字字如刀,直劈两淮盐引造假案,暗中甚至怒斥嘉庆皇帝不作为,此刻正摊在御座前的紫檀案上,墨迹被帝心的怒火洇得发黑。


    嘉庆帝端坐在铺着玄色锦垫的御座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带,脸上不见半分波澜。


    可精舍内的太监宫女连呼吸都放轻了,谁都知道这位帝王的平静从来藏着雷霆。


    “启奏皇上!臣户部尚书赵贞吉有本陈奏!”


    门外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沉稳。


    赵贞吉深吸一口气,将官袍下摆掖了掖,脚步尽量放得平稳,踏入精舍时,靴底碾过青砖的声响在殿内格外清晰。


    嘉庆帝抬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光,像冰面下的暗流,缓缓开口:


    “好。好。总算有人愿意认账了。进来吧。”


    赵贞吉跪地行礼,额头几乎触到地面,青布官袍在冰冷的金砖上折出整齐的褶皱。


    他能感觉到帝王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带着审视与嘲讽,果然听见嘉庆帝似笑非笑的声音:


    “‘四德亨利元’。内阁四个人,朕就知道漏不了一个‘贞’字。赵贞吉,朕没看错你,进来,把该说的话说了。”


    这话像软刀子,明着是夸,实则暗指他是来逼宫的同党。


    赵贞吉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却依旧伏地道:


    “臣斗胆乞求陛下,能否将海正写的那个贺表先让臣看看。”


    “贺表?”


    嘉庆帝冷笑一声,尾音拖得极长,


    “你现在还说那是贺表?”


    赵贞吉心一横,把“贺表”两个字咽了回去,重声道:


    “臣再次斗胆乞求陛下,将海正写的东西给臣看看。”


    他特意加重“东西”二字,指尖在袖中攥得发白。


    必须让陛下相信,他对奏疏内容一无所知。


    “你是想说,海正写的这个东西,你事先一点不知道?”


    嘉庆帝的声音陡然转沉,目光像鹰隼般盯着他。


    “臣回奏陛下,臣确实不知道。”


    赵贞吉猛地抬头,眼神迎上帝王的审视,没有半分闪躲。


    他知道此刻哪怕有一丝心虚,都会被抓住把柄,满盘皆输。


    嘉庆帝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转向侍立一旁的李德全,语气平淡却字字带刺:


    “看见了吧?一个比一个厉害,先把自己洗刷干净了,再来跟朕斗法,赵贞吉,你岂不闻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赵贞吉垂下眼睑,装作懵懂:


    “臣愚钝,不知圣上所指,请圣上明示。”


    “好!朕就明示你!”


    嘉庆帝往前倾了倾身,


    “你是户部尚书,海正是哪个部的主事?”


    “回奏陛下,海正是臣主管的户部主事。”


    赵贞吉答得干脆,不敢有半分迟疑。


    “海正的这个东西是谁拿来的?”


    “回奏陛下,是海正上奏,臣亲自拿来的!”


    “谁叫你去拿的?”


    这一问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心头。赵贞吉喉结滚了滚,如实说就会牵连恩师徐阶,不说便是欺君。


    精舍内的沉默像凝固的冰,连檀香都仿佛停在了半空。


    “哑住了?不敢说出你背后的人了?”


    嘉庆帝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耐。


    赵贞吉迅速理清思绪,叩首道:


    “回奏陛下,是徐阁老叫臣去催拿贺表的,就在内阁,当着众臣的面吩咐的,臣不敢欺瞒。”


    他特意强调“公开场合”,把私下指使的嫌疑摘得干干净净。


    嘉庆帝冷哼一声,没再追问。


    一旁的李德全见缝插针,尖声道:


    “赵贞吉,是英雄是好汉就敢作敢认!你属下一个小主事都备好了棺材死谏,你这个当堂官反倒不如他?”


    嘉庆见赵贞吉不说话,开口道:


    “你被李德全问住了!?”


    赵贞吉眼皮都没抬,只对嘉庆帝道:


    “回奏圣上,臣不是被李公公问住,而是臣不屑回答李公公这大逆不道之言。”


    李德全顿时炸了,跪倒在地道:


    “主子!海正就是他赵贞吉指使的!把他交给奴才,奴才定能让他招出同党!”


    嘉庆帝瞥了李德全一眼,慢悠悠道:


    “你不想听他怎么说你大逆不道?”


    李德全悻悻闭了嘴,只狠狠瞪着赵贞吉。


    赵贞吉这才抬头,朗声道:


    “海正是臣属下,他欺君等同于臣欺君,此臣罪一。海正写的东西是臣亲自拿来呈奏给圣上的,呈奏者与书写者同罪,此臣罪二。”


    “海正呈奏上来的的是何等狂妄犯上之言,臣知与不知,有此二罪亦难逃其咎,海正既然备下了棺材,愿意伏诛,臣,无非也备下一口棺材,伏诛罢了。”


    先认下罪责,他话锋陡转,


    “李公公问臣是不是英雄好汉?臣这就回李公公的话,海正狂悖犯上,李公公何以称他为英雄好汉?海正既不是英雄好汉。李公公何以把臣也叫做英雄好汉,李公公这话本就是大逆不道之言,臣恳请皇上命李公公收回此言,臣方可有下言呈奏。”


    嘉庆帝指尖在案上轻叩,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却对李德全道:


    “他说得有理,你先退下。”


    又看向赵贞吉,语气忽然转暖,


    “李德全,你有眼力,这个海正英雄好汉,这个赵贞吉也是英雄好汉,朕这一生就喜欢英雄好汉,包括你的恩师,你的靠山,你的同党,是英雄是好汉都站出来,朕都喜欢。”


    赵贞吉眼眶一热,竟挤出几滴泪来,伏地叩首:


    “臣不是英雄好汉!更不是谁的同党!臣是嘉庆六年进士,是天子的门生!要说恩师,陛下就是臣的恩师!嘉庆九年,臣从翰林院检点,后升侍读,升巡抚,一直到两个月前,升户部尚书,每一步都是陛下拔擢,要说靠山,陛下就是臣的靠山!要是同党,臣也只能是陛下的臣党!”


    “君不密,则失臣,陛下适才所言,非君论臣之道,臣恳请陛下收回。


    他声音哽咽,额头抵着金砖,连官帽都歪了,那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连同样跪在地上的黄锦都哑口无言。


    只在心里暗骂道:


    “这赵贞吉真是个不粘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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