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4章 必死的局面

作者:小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狱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昏黄的夕阳把小院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院子小得可怜,一间正房带半间柴房,院墙是用碎砖和黄泥糊的,墙角还长着几丛杂草。


    却是他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唯一的家。


    父亲是边地军户,拼了半辈子军功,死前才为他谋了锦衣卫的差事。


    母亲早逝,如今三族之内确实只剩他一人。


    这些年在锦衣卫捞的钱,抄家时顺手牵的细软、受的贿赂,刚好够买下这小院。


    可现在这点家底,在眼前的漩涡里连水花也掀不起来。


    他踉跄着进了屋,从床头摸出个豁口的瓷瓶,倒出些灰褐色的药粉,胡乱往臂上的刀伤上抹。


    刺痛让他龇牙咧嘴,却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桌上摊开一张糙纸,他捡起半截炭笔,开始一笔一划地写。


    沈狱用粗布蘸着烈酒擦拭伤口,刺痛让他脑子更清醒。


    他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桌前,抓起炭笔在糙纸上勾画,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在空荡的小院里格外清晰。


    “第一重死局。”


    他在纸上重重写下五个字。


    卢忠握着他的把柄。


    沼狱里那八具白莲教尸体,随时能诬陷他是内应。


    给腰牌、让查案,不过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查得越深,江彬派系就越恨他。


    查不出结果,卢忠随时能弃子保车。


    这哪里是提拔,分明是把他推到两大派系的夹缝里,成了个风一吹就倒的靶子。


    炭笔顿在“江彬”二字上。


    沈狱冷笑一声。


    江彬是锦衣卫里的实权千户,自己这个“暂代百户”在他眼里连蝼蚁都不如。


    赵迁死了,盐案线索本该断在沼狱,偏偏自己活了下来,还顶着查案的名头。


    这简直是在江彬眼皮子底下刨根,对方要弄死他,比捏死只蚊子还容易。


    他又画了个圈,圈住“沼狱渗透”四个字。


    锦衣卫的核心牢房,白莲教死士说进就进,狱卒和囚犯里还有内应,这绝不可能是偶然。


    谁最受益?


    自然是江彬。


    赵迁虽然是他的人,但死了便死了,反能借此撇清关系。


    自己和赵迁若都死在乱刀下,盐案牵涉的锦衣卫势力便彻底断了线。


    江彬甚至可能早就看穿了赵迁的小动作,故意顺水推舟调走人手,让沼狱成了死地。


    “两淮盐商案…………”


    沈狱揉了揉眉心。


    官盐掺私盐是公开的秘密,哪值得动这么大干戈?


    背后定然藏着更大的猫腻----或许是盐税被挪用,或许是借盐路通敌,甚至可能牵扯朝堂派系的军费争斗。


    这些哪是他一个刚从沼狱爬出来的小旗官能碰的?


    卢忠让他查案,怕是早料到他会撞进更深的漩涡,成了搅乱江彬布局的棋子。


    纸上的字迹越来越乱,各方势力的名字被箭头连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沈狱看着这张网,突然觉得后背发凉。


    他这孤家寡人,无牵无挂,本是死了也无人问津的命,如今却搅和进两派角力之中。


    往前走是江彬的刀,往后退是卢忠的算计,而那两淮盐案的真相,更像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他把炭笔狠狠按在纸上,崩出些许黑色颗粒:


    “可老子偏要活下去。”


    至少得弄明白,自己这条命到底成了谁的棋盘上,不值钱的那颗卒子。


    沈狱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桌前,指尖捏着半块磨秃的炭笔,在糙纸上反复勾画着关系图,伤口的刺痛都被心头的寒意盖了过去。


    他现在的处境,分明就是踩着刀尖跳舞,而刀尖的另一端,正握在江彬手里。


    江彬的威胁像座大山压在心头,沈狱越想越是心惊。


    明面上,江彬是正五品千户,自己不过是个从六品的试百户,差着整整两级官阶。


    在锦衣卫这地方,上司要处置下属简直易如反掌。


    在北镇抚司,江彬只需递份文书,说他查案敷衍、私放要犯,甚至不用确凿证据,凭着千户的权势就能让他丢官下狱。


    沼狱的滋味他刚尝过,那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到时候卢忠就算想保他,也未必愿意为个小百户和江彬撕破脸。


    更可怕的是暗处的刀子。


    沼狱里白莲教能安插内鬼,江彬在京城经营多年,手下的心腹、眼线怕是比路边的石子还多。


    说不定此刻就有双眼睛正盯着这破院,等夜深人静时,一把短刀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到他的胸口。


    沈狱甚至怀疑,沼狱那场白莲教突袭,江彬说不定早已知情,甚至暗中推波助澜。


    借白莲教的手除掉张迁和自己,再把账算在乱党头上,干净利落。


    可江彬偏在这时候去了两淮。


    沈狱在纸上圈出“两淮”二字,又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京城是权力中枢,江彬放着锦衣卫千户的权柄不握,跑到千里之外的两淮,绝非临时起意。


    两淮是盐商聚集地,也是这次盐案的核心,江彬亲自过去,要么是在销毁关键证据,要么是在和盐商做更深的交易,甚至可能在布一个更大的局。


    可自己层级太低,连两淮那边具体是什么风声都打听不到,这种信息上的绝对劣势,让他连防备都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唯一的生机藏在那点可怜的时间差里。


    沈狱在纸上画了条虚线,从“两淮”连到“京城”。


    江彬在两淮,命令传到京城至少要三日,文书往来核查更是要拖延数日。


    这几日就是他的救命稻草,必须在江彬的人回过神来之前找到破局的法子,否则等对方腾出手,自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破局的法子只有一个----走到台前。


    沈狱重重写下“台前”二字,指尖在纸上反复摩挲。


    锦衣卫的阴私手段再多,也最怕阳光。


    一旦让朝堂上的大佬们注意到有个叫沈狱的试百户在查盐案,让都察院、内阁甚至宫里知道这案子牵扯甚广,江彬再想动手就得掂量。


    明着杀他,会引来御史弹劾。


    暗着动手,万一被政敌抓住把柄,只会引火烧身。


    可走到台前谈何容易?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