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白原隔着防弹玻璃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看着原本极为讨厌和人有任何肢体接触,就连自己都无法靠近分毫的师兄,居然就这么毫无障碍地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里, 居然就这么任由他揽着肩握着手!
他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眼睛死死盯着霍枭那张英俊到令人作呕的脸, 声音低狠颤抖:“我要杀了他, 我一定要杀了他!”
第二次打动态靶,轩意宁要求自己来, 却因为手心湿滑握不紧枪, 一枪开出,轩意宁就痛苦地捂住了手腕。
霍枭连忙冲过来, 轻轻握住轩意宁的手臂仔细查看:“开枪的后坐力太大, 可能扭到了,需要冰敷的。”
“没事,小伤。”轩意宁捂着手腕,紧紧咬着牙, “今天玩不了了,回家吧。”
霍枭看着轩意宁从鬓角流下来的冷汗:“我家近,冰箱里有现成的冰块, 去我家。”
轩意宁摇头:“不用, 我能处理,劳驾帮我叫辆车。”
“呵,轩大少爷恐怕连什么时候应该冰敷什么时候应该热敷都搞不清楚, ”霍枭揽过轩意宁的肩就往外走,“劳烦轩大少爷将就一下,等小的给你处理好伤口再放你走。”
又一次到了这套公寓里,说来也奇怪, 轩意宁想,每次来到这里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受伤就是因为霍枭受伤,唯一一次不是因为受伤而来却是因为取指纹,现在想来,自己和这人的交集远远算不上多的,却每次都十万火急生死时速般,反而让人产生出一种总是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哎!李诺这个死小子!”霍枭打开冰箱门,咬牙切齿地瞪着空空如也的冰盒,然后扭头就冲着坐在沙发里的轩意宁喊,“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楼下超市弄点儿冰,几分钟!”
说着,就一阵旋风似的出门下楼去找冰了。
空旷的公寓再次恢复冷寂,只有墙上那只挂钟在兢兢业业滴答滴答地绕圈。
轩意宁从沙发里站起来,确认没有看到任何摄像头,这才开始在客厅里溜达。餐桌上歪歪扭扭堆着的一堆文件吸引了轩意宁的注意,他走过去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
自己熟悉的带着轩氏珠宝logo的各种文件,各种慈善活动的邀请函,甚至还有粉色泛着香气的匿名信封,这些轩意宁都不感兴趣,他有些失望地收回手,霍枭作为一个警察,难道不应该有很多案件调查档案吗?
关于轩氏的调查都被他放在了哪里?手腕很疼,但轩意宁并不太在意,刻意制造出来的伤因为有心理预期,自己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
超市水果区跑过来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伸出大手一下子捞了一袋水果和几个冰球杯就急冲冲地跑到收银台去结账。
“先生您好,一共一百二十六元。”收银台里的阿妹声音很甜,对这个前段时间经常出现的高大帅哥印象深刻且很有好感。
“哦好的!”霍枭掏出手机,却看见一个在市面上根本不存在的app图标出现了一个红点,霍枭脸色微变。
“后生仔,快结账啦!”后面的阿婆催道。
“唔该唔该!”霍枭连忙给后面的阿婆道歉,迅速结账离开收银区,然后找到打包台,把冰球杯放进冰柜重新冻上,再掏出手机,手指悬在那个黑色图标的上方久久没有按下,似乎是做了极大的挣扎,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屏幕中,自己最熟悉也是最深爱的那道身影,正在自己的公寓里四处翻找,每一张纸都不放过,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梭巡,然后站在了霍枭那间装有指纹锁的书房门口。
霍枭眉头紧锁,手里的手机都快被他捏碎。
“先生,先生?”穿着橙色背心的收银小阿妹跑了过来,把一兜水果塞到霍枭的手里,“您刚才买的水果忘拿了,”小阿妹在毫无反应的霍枭眼前晃了晃手,“先生?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霍枭如梦初醒,“谢谢你。”然后从冰柜中掏出冰球杯拎上水果一阵风似的走出超市。
轩意宁站在书房前,看着眼前的密码锁,密码他曾经看到霍枭输过,不知道被自己看过之后霍枭有没有改过密码,而且按照霍枭的性格,自己如果输错密码,十分有可能会触发他设置的报警机制,但是,万一答案就在这扇门后面呢?
正当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走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霍枭回来了。
霍枭打开门自然而然地朝沙发的方向望去,看到坐在沙发里依然捂着手腕的轩意宁愣了一下,立刻道歉:“抱歉,刚才出门太着急,都忘了给你倒杯水。”
“没关系,”轩意宁扭了扭手腕,“我感觉好多了。”
“怎么可能,你别乱动!”霍枭连忙坐过来,熟练地把冰球杯里的冰球倒出来放进塑料袋中系紧,然后托起轩意宁的手臂,把冰袋紧紧贴在已经开始明显肿起来的手腕上。
“话说,你那不靠谱的小师弟,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结果师兄负伤他也没机会照顾,白白浪费好机会。”霍枭幸灾乐祸。
“不要乱说,我和他永远都不可能。”轩意宁有些冷,不自觉地就把手往霍枭的大手掌里凑。
“呵,原来你知道他对你有心思啊,我还当你不知道呢!”
“他只是太小,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太多,是他自己都没搞清楚的依赖罢了,”轩意宁看着冰袋上凝结的水雾,“我和他在师父那里,也算是相依为命好几年,他现在自己在打理一家玉石首饰店很辛苦,依赖我也很正常。”
“说来也奇怪,你不是说他不喜欢欧式珠宝吗,那他为什么还要参加拍卖会?”
轩意宁莫名其妙地看了霍枭一眼:“我的拍卖会他当然要参加,和是不是欧式珠宝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来看我的。”
“哦,”霍枭点点头,“说起来,我还在一次卖玉石翡翠的拍卖会上看到过白原。”
“诺德?”轩意宁想到那次拍卖会回来,白原绘声绘色地说霍枭是个混蛋的事情,脸上甚至浮现一丝不自知的笑意。
“嗯,是啊,也不知道那小子去凑什么热闹,只看不买的。”霍枭打趣。
“莫欺少年穷,”轩意宁不满地瞥了霍枭一眼,“他去看看玉石市场趋势的,不是谁都可以像霍总这样一掷千金的。”
“那他还挺好学,话说他一个左撇子,会对珠宝制作有影响吗?”霍枭突然问道。
“左撇子?”轩意宁一脸迷茫地看着霍枭,“白原不是左撇子啊。”
“啊,可能是我搞错了。”霍枭不动声色地含糊过去,白原这人,远远没有轩意宁以为的那么单纯可爱小白花。
一个会玩枪,会掩饰自己是左撇子,会次次不落地合理出现在每一件细货拍卖现场,会对情敌的挑衅一忍再忍的人,或者说是少爷更为合适。
那老花匠会不会就是他们共同的师父兰致远?
“我一直很好奇,白原叫你师兄,你们到底是一起拜的什么师?你会的是珠宝鉴定,白原会的是玉石制作,似乎也没什么大关系。”
“也不算真的师父,兰致远以前是我母亲的老师,白原是他捡的流浪儿,我父亲葬礼的时候恰巧遇到他,看到我孤苦伶仃就对我多有照拂,我也就随着我母亲也叫他老师,白原比我小也就稀里糊涂地叫我师兄,”轩意宁苦笑摇头,“从来都是他照顾我,我哪好意思作他的师兄。”
“这样,看来我以后得看着点儿,免得他老是照顾你,”霍枭声音沉稳,神情认真,一双大手出离地灵巧,“呐,现在是要冰敷,等过两天就要改成热敷了,轩大公子从来不会运动受伤,哪能知道如何处理。”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贵,”轩意宁垂眼看着给自己忙活冰敷的霍枭,话锋一转,“你不必监视我。”
霍枭的手顿了顿,甚至都没抬头看轩意宁:“不监视成么,你自己想想,不监视我能放心么?”
“霍枭,”轩意宁按住霍枭一直在忙活的手,“你监视我,是不是因为我可能有危险?”
“你的案子和我有关对不对?你的所谓的追求也好,死缠烂打也罢,都是因为要查案,对吗?”轩意宁看向霍枭的眼睛一片平静,如同品相最好的烟晶,剔透又莫测。
霍枭停下手里的活,反扣住轩意宁的手,浓黑的眼眸溢满无法解读的浓厚情绪:“你觉得,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轩意宁看着扣着自己的那双手,掌心的枪茧摩挲着自己的手背,硬茧划过皮肤带来的疼痛如同细微电流一般让人欲罢不能,这是一双曾经给过自己欢愉又让自己战栗的手。他和霍枭之间,说喜欢太浅淡,说合作太薄情,他们明明互相吸引,却又隔着数不清的隐瞒、利用、仇恨和爱欲,让他明明知道需要远离,可身体又忍不住地去靠近。
这世间最难以理清楚的,大概就是感情了,痴男怨女,灯红酒绿。
“是。”轩意宁张口,轻轻吐出一个字。
霍枭的眼神倏然变深,如同海啸之前浓黑的天空,露出他令人感到极为危险的本来面目,这头濒临失控的野兽此刻愤怒至极,他一把将轩意宁压翻在沙发上,一只手死死压住轩意宁,另一只手捏住轩意宁精巧的下巴,强硬地不容拒绝地张口就吻上去,嘴里的话含含糊糊。
“别人对你有什么肮脏心思……你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好……你也……看不到……”
“早知如此……我何必对你……客气!”
这枚吻一方来得强硬另一方也完全不想配合,牙齿碰到牙齿,唇舌因为打架而纠缠,霍枭感到唇角一疼,俩人的口腔里顿时涌满血的味道。
“啪!”轩意宁使劲推开霍枭,一巴掌打到霍枭的脸上,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里的翻搅着风云,从震惊到震怒到失望到漠然。
“砰。”门被重重地关上,霍枭颓败地坐在地上看着轩意宁摔门而去,被打的脸上很疼,被咬破的嘴角也很疼。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他和轩意宁每次相处最后都会不欢而散,都会搞得这么难看。
而在风景壮阔的赤湾,兰致远把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坐在沙发里眼神阴郁的白原:“想养凤凰其实很简单,与其辛苦种梧桐,还不如直接把凤凰翅膀折断来得简单又快。”
“这是什么?”白原接过信封,眉间的戾气丝毫未散,甚至因为兰致远的故弄玄虚而烦闷暴躁。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兰致远一点不怵眼前这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转而拿起园艺剪刀,慢悠悠地踱步到阳台去给月季剪枝。
白原一把扯开牛皮信封,里面是一沓冲洗好了的照片,在看清楚照片上面的人时,白原的瞳孔猛地缩紧,原本阴沉的脸上甚至出现一种极为错愕的表情。
“这是什么!”白原仿佛被烫到,把照片全都扔到茶几上。
“没想到吧,”背对着他站在阳台仔细欣赏自己的剪枝杰作的兰致远,笑眯眯地对着开得正艳的花说道,“看到你白月光般纯白皎洁的心上人轩意宁有这样的一面,是不是很惊讶?”——
作者有话说:一语成谶啊霍总,不是说喜欢被老婆打吗,这下求打得打了吧?[狗头]
第62章
散落在茶几上的照片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 相纸的边缘有一点点泛黄,零零散散的十几张照片里的主角却始终是一个人,那人眉目清俊, 身材劲瘦, 竟然是少年时期的轩意宁!
照片里的轩意宁看上去比现在要小不少, 隽秀的脸上有一种还没有被之后的生活苦难磋磨过的富家公子的富贵气质, 而照片的内容却令人大跌眼镜。
年轻的轩意宁或衣衫凌乱或干脆大敞,膝头身边或坐着比他更纤丽魅惑的少年或压着身材高大壮硕的漂亮男人。
白原拿起一张照片, 里面的轩意宁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 可从凌乱的衬衣中露出来的一点红豆却已经挺立勃发,撑在他身上的陌生男人赤裸着精壮的上身, 正在卖力地勾引着他的脖颈, 而那只粗大的手则直接在轩意宁的两腿之间摩挲。
“那时候我刚开始做粗货,他妈妈檀溪就找上我,非要拜我为师,他妈妈是什么人, 是当年叱咤珠宝界的轩氏珠宝的女主人!我担心有诈,就雇了私家侦探来调查,却万万没想到调查出来她的小儿子轩意宁居然是同性恋。”兰致远有些不满意眼前的这盆文竹, 左看右看都觉得过于枝繁叶茂。
“我也是同性恋。”白原冷声道。
“我知道, 你们年轻人嘛,爱折腾,”兰致远不以为然, “你怎么折腾我不管,我只要你把货给我做好。”
“轩意宁那时候还小,估计也是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对男人才有感觉,于是一个人跑到一家gay吧, 点了好几个男人,高大精壮的有,纤细漂亮的也有,一个个地试,想看看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男人,喜欢上还是被上。”
“你不要说了!”白原一把捏紧那张男人压着轩意宁的照片低吼道。
“哦?”兰致远回头看了看快要气疯了的白原,“你不想听听结论吗?”
“我的侦探觉得挺有意思,把他和每个男模的互动都拍了好几张给我,不得不说,有些确实是精品,上天真是偏爱轩意宁,给了他那么好看的一张皮囊,我看那些男模对他都挺动心的。”
白原没有吭声,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轩意宁衣衫大敞地半躺在沙发里,头向后仰着,他的身边紧紧贴着一个漂亮男孩,正在卖力地在他身上痴缠讨好。
“轩氏的夫人找上了我,我总得弄点什么来保护自己才好,这些照片就是我最好的盔甲,”兰致远端详许久,终于举起剪刀咔嚓一下剪掉一支秀挺的竹枝,“现在送给你了。”
“你想要我干什么?”白原声音冰冷,却已经染上一丝癫狂。
“干什么?”兰致远好笑地看着白原,“你现在的状态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进度,我希望你可以尽快解决你的个人问题。”
“用这个?”白原抓起茶几里的照片,“你疯了?!”
“我说过,想要一只鸟乖乖地永远呆在你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折断它的翅膀,让它知道自己再也飞不起来只能依靠你而活。”
——“只有这样,他才会全心全意地依赖你仰望你,永永远远只爱你。”
*
李诺这两天在警署帮自家老大霍枭跑手续,什么特批啦什么报告啦,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白天不仅要应付阎王老大的刁难还要时刻绷紧神经面对警署各位鹰隼大佬笑眯眯的问候,晚上还得伺候家里那位不定期考核自己技术和耐力的宝贝瓷娃娃,李诺这段时间真可谓过得如履薄冰身心俱惫啊!
李诺打着呵欠路过一间会议室,就听到里面拍桌子砸椅子简直快要吵翻天,一时好奇心起便推门进去。
“尸体是在离岛发现的,当然要先搜索整个离岛!”
“不行,尸体指缝里有赤湾的红土,证明赤湾才是第一现场,当然先去查赤湾!”
“怎么可能!真要是在赤湾杀的人,指缝里有土那为什么其他地方都没有?!凶手总不能只单单让他手指摸到赤湾的土吧?”
李诺打着呵欠分开吵得不可开交的兄弟们:“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嘛,又不是谁嗓门大谁就能破案的,咋回事?”
“喏,就是这个,”一个警员把会议室小白板上贴着的一张照片指给李诺:“离岛的礁石洞里今天发现一具浮尸,头部有骨折,暂时还不知道是摔到礁石撞到的头死了还是被人击打而死,但是蹊跷的是他手指指缝里全是红土,现在尸源还没确定,但是大家首先就为侦查方向的确定吵起来了。”
李诺仔细看这张照片,照片里的尸体已经严重巨人观,赤裸的上身上,被泡肿的皮肤让肩头一枚纹身显得更大更突出,是一条花纹繁复的小鱼。
李诺心脏砰砰狂跳,连忙掏出手机拍下来那枚纹身发给霍枭,很快就收到了霍枭的回复:“是鱼仔。”
“很好,”李诺抬起头,看了一圈自家兄弟,“大家不用再争了,这具尸体恐怕很快就要归周Sir了。”
霍枭在一间废弃仓库看到周成青的时候,简直吓一跳,这个永远西装革履的男人今天打扮得何止西装革履,简直盛装出席得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去走红毯。
“不要大惊小怪啦,”周成青耸耸肩,“有一个任务而已。”
霍枭了然地点点头,懂事地不再多问:“那我讲讲这具尸体,以及我的一些想法。”
周成青扬了扬手,示意霍枭继续。
“根据尸体刺青的图案已经花纹,可以确认应该就是失踪很久的鱼仔,法医的解剖显示是钝器击打头部致死,死前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营养不良以及遭受了残酷虐待,手指和舌头被切断且有生活反应,是很明显的虐杀,目前还没有查明尸体的真实身份。”
“根据老花匠杀死花环的原因来看,鱼仔被关了这么久才被杀死,估计是他吞了老花匠的货又死死不告诉老花匠这批货去了哪,而根据洋流和潮汐的走向以及他指缝里的那一点点红土,我个人倾向他就是在赤湾被杀然后扔进海里的。”
周成青点点头:“这样一来,老花匠的活动范围就大大缩小了,老花匠大概率就在赤湾。”
“这么肯定啊!”霍枭震惊,感慨自家老大比自己还敢猜。
“老花匠是谁?”周成青饶有兴致地看向霍枭。
“呃,一个老奸巨猾的假珠宝手艺人?”霍枭莫名其妙。
“对,一个以制造假珠宝为主业的手艺人,他不是专业的杀手,杀人这种事情,对于生手而言,只有在自己觉得最安全最有掌控感的地方才能干得出来,况且,关了那么久,大概审了不少回吧,关在自己的地盘上才好审。”
赤湾,兰致远就住在赤湾,白原也有绝对正当的理由频繁往返赤湾,这两个人,尤其是白原实在是太可疑了。
但是至今也没有任何线索,这段时间李诺的主要任务就是监视白原,却没有发现任何疑点,每天都按时开店,偶尔去附近球场打打球,再就是有事没事去骚扰一下轩意宁和去拜访养父兰致远,甚至连正经朋友都没有一个。
霍枭磨了磨牙,白原这人,要么就是城府太深藏得太好,要么就是个普通人。当然,后一种可能在霍枭这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有什么想法吗?”周成青看着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的霍枭,突然问道。
“有,”霍枭神色平静地开口,“我觉得轩意宁的师弟白原很可疑。”
“这么巧?你有证据吗?”周成青挑眉。
“没有,”霍枭摇头,“但是有些奇怪的疑点,比如他在生活中刻意隐瞒自己是个左撇子,就连轩意宁都不知道他更喜欢用左手,他的左手上总是有些奇怪的腐蚀伤痕,以及他的养父住在赤湾。”
“既然有方向那就去找证据,如果需要人手就立刻向我汇报。”
“Yes, Sir.”
十月份的港城依然炎热,但至少有了温差,不至于从早热到晚那么让人难受,轩意宁这段时间很忙,嘉馥得的秋拍安排在十月中旬,轩意宁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扑在了拍品的筛选上。
春秋大拍是嘉馥得一年中最盛大也是最吸引人眼球的两场拍卖,无论是拍品的选择还是成交价向来都是顶级的,买家均是富豪名门,也是各种权贵密辛的高发地段,总是会引来各路媒体争相报道,换句话说,一件珠宝如果能上嘉馥得的春秋大拍,这本来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就好像一部电影即便没获奥斯卡奖,能被提名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这次拍品选样时,一条璀璨夺目的帕帕拉恰项链格外吸引轩意宁的注意力。那是一条足以和日落晚霞相媲美的神作,浓郁的金红色在灯光下如同日出时喷薄的朝霞,在一堆碎钻的簇拥下宛若出水的金莲,是不可多得的瑰宝。
这条项链的所有权人是一名浪漫又任性的西班牙人Nuno,换掉这件传家宝是为了凑钱买艘船好实现他环游全世界的毕生梦想,这是个不错的浪漫故事,非常符合伊比利亚半岛人民喜欢征服海洋的性格。
但保险起见,轩意宁还是想亲自和他面谈一下才能放心,如果一切没问题,这条项链将会成为本次嘉馥得秋拍最为瞩目的拍品,拍卖换得的钱何止够他环游世界,环游世界后想去任何一个地方定居都没问题。
“哒哒哒,哒哒哒……”是骏马奔驰的声音。
一身白色亚麻休闲西装的轩意宁走进马场就听到甚嚣尘上的喧闹,他找了一个阴凉位子坐下,眯着眼睛在偌大的马场中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堆骑手中看到Nuno本人,他是一个有一头茂盛黑长卷发的年轻白人,正意气风发地挥舞着马鞭,在场内策马狂奔,其他的马儿被撩得原地嘶鸣,咴咴地要求加入,场内一片躁动不安。
轩意宁微微一笑,这样狂放的骑术,这样热烈的性格,也难怪会作出卖掉稀世珍宝只为去圆一个自己的儿时梦想这种事情。
跑了好几圈以后,马似乎有些倦怠地不愿意再跑,但是Nuno似乎还没有尽兴,拉着马又朝跑圈中间的障碍区跑去,障碍区高高低低设置了好几处各种不同规格的障碍,Nuno骑着马先是漂亮滴越过了两个较低的栏板障碍,引得观众席上叫好声一片,就连轩意宁也被Nuno意气风发的样子感染,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简直耀眼极了。
Nuno勒住马,慢悠悠地在跑圈上踱步,向观众席的方向挥手致意,然后带着马儿朝远处溜达过去,然后突然再转身,对准稍远处的一个高栏板。
“不行,这匹马太累了,它跳不过去的。”轩意宁听身边有人说道。
“我看这外国佬挺冲,正好煞煞他的锐气。”旁边有人接话,字里行间全是幸灾乐祸,轩意宁听着觉得刺耳,不觉回头瞟了一眼,却恰巧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孩,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眼睛死死盯着马场里的Nuno。
陈伯家的小女儿?轩意宁心中打了一个问号,陈伯本名陈笃明,也是港城本地有名的富豪,陈伯是有名的女儿奴,非常宠爱他的小女儿陈潇潇,当初陈伯还非要把这位大小姐介绍给轩意宁,说是女儿不远嫁,轩家刚刚好之类,不过后来轩家接连出现变故,这话就再没人提起。
轩意宁依稀记得陈潇潇后来去西班牙留学,而如今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和这位西班牙骑士Nuno有关?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人得意洋洋地说,“看到陈潇潇了吗?这个男人是她的男朋友,他的出身好像还有点名堂,不过家道早就没落了,这个穷光蛋也不知道怎么就认识了陈潇潇,千娇百宠的陈潇潇还就非他不可了,可把陈总给气得半死。”
“那是,陈总之前可是要给这位小公主找个完美金龟婿的,这下好了,金龟婿没找到,好白菜反而被猪给拱了,有意思哈哈哈!”
“嘿,刚才和你说的这些话你可得烂在肚子里,陈家严防死守这桩烂桃花艳闻不让外界知道,我还是因为陈潇潇有次和她发小一起唱歌喝多了告诉我们的!”
轩意宁收回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到马场里的Nuno身上,发现他朝观众席朝的手果然有故意的方向,南欧人特有的深邃眼眸,让他只是随意眨眨眼都让人觉得他深情到矢志不渝。
马儿有些倦怠地晃起脑袋,但Nuno依然一马鞭重重地打到马屁股上,马儿嘶叫地向前冲去,却在意识到自己需要越过高高的挡板时,嘶鸣地扬起前蹄,马儿受惊了!
受惊的马儿变得难以控制且性情暴烈,它带着Nuno横冲直撞,扬踢狂跳,看样子是非要把身上的人掀下来不可。观众席上随着马儿的动作惊呼声一片,穿着绿色背心的工作人员立刻赶到,但也完全靠近不了。
越来越多的围过来的人让马变得更加暴躁,前面的两个蹄子忽地高高扬起,场中顿时响起数声尖叫,要不是Nuno死死抱住马脖子,此刻恐怕已经被掀翻在地被马活活踩死了。
局势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观众席上的人也都跟着干着急,而陈家的千金更是急得冲到看台进入马场的围栏哭喊尖叫。
突然一个穿着一身烟灰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从观众席上迅速冲下去,跑进马群里抓住一匹白色大马,直接翻身上马然后一扬马鞭,径直朝场内正在发狂的马冲过去——
作者有话说:又有新的宝石出现啦!这是小药丸特别喜欢的一种宝石,粉金相融,美轮美奂
嘿嘿,万万没想到吧!我居然加更了哈哈哈哈哈
第63章
“卧槽, 真他妈有种!”围观的人群开始陷入更进一步的骚动,担心、嫉妒、钦佩、幸灾乐祸……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变成一张大大的网, 罩向马场里的两人二马。
那男人身手十分了得, 甚至连防护措施都省了, 策马飞奔之际衣袂纷飞, 考究的合身剪裁和翻飞柔软的布料以及白色衬衣领里的浅绿色丝巾,都在告诉所有人这人身价不菲, 是个贵客。
马蹄扬起的滚滚尘土透过阳光勾勒出高大男人卓越的身姿和异常深刻的五官侧面, 轩意宁脸色一变,腾地一下冲到栏杆前, 双手紧紧捏紧栏杆, 这身影他再熟悉不过,是霍枭!
轩意宁没精力听身边女士们对霍枭挺身而出的赞许和爱慕,而是死死盯着骑着高头大马的霍枭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去靠近那匹发疯的烈马。
“疯子!”轩意宁嘴里骂着,心脏却砰砰直跳到几乎要跃出胸腔。
突然, 那匹疯马似乎察觉到霍枭靠近的意图,再一次高高扬起前蹄,使劲朝霍枭前来的方向跺去。
“小心!”轩意宁不管不顾地冲到看台最靠近马场的地方, 失声叫了出来。
霍枭的反应奇快无比, 他立刻向后弯腰,几乎纯靠劲瘦有力的腰部支撑自己堪堪从烈马的蹄下掠过,然后在翻身回转之际眼疾手快地拉住疯马的缰绳。
“咴咴——”烈马嘶鸣, 被缰绳死死钳制住的疯马终于不情不愿地安分下来,工作人员见马被稳住就立刻拥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控制住那匹受惊了的马,而陈小姐则终于冲破工作人员的阻拦跑进马场, 死死抱住被人从马背上解救下来的Nuno。
轩意宁看着一个主管模样的人跑到霍枭的马前,仰起头对着马背上坐着的高大男人不断鞠躬表示感谢,虽然听不到霍枭和那主管说了些什么,但是看到霍枭笑着摇头,然后亲昵地拍了拍马脖子,肯定是把所有的功劳都记在自己身下的这匹骏马身上。
飞扬的尘土如同一条银河,横亘在他和霍枭之间,似乎很难把眼前这个英俊锐利,乐于助人,意气风发的霍枭和当年那个坐在沙发上,嚣张乖戾地逼迫父亲贱卖轩氏珠宝的嗜血鲨鱼联系在一起。
但是现实就是这么地荒谬,仁慈和残忍在他身上并存,大家看到的是他锐意进取,潇洒倜傥,一掷千金,而只有轩意宁才能看到他血腥冷酷不近人情的那一面。
轩意宁看着陈潇潇紧紧抱着的Nuno被急救医生扶走,心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刚才自己身后观众的八卦闲谈,眼眸顿时沉了沉,看来今天不是一个好机会。
或许根本就没有好机会。
可正当轩意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喊小心。”
轩意宁回头,却看到那个马场上的盖世英雄拉着自己的胳膊,正冲着自己邪邪地笑。
“嗯”,轩意宁点点头,“情况紧急,我也听到很多人在叮嘱你小心。”
“我今天是来陪轩氏珠宝的一个合作伙伴过来看马场,他儿子很喜欢骑马,”霍枭絮絮叨叨地解释,“以前我读书的学校有马术课,我的成绩永远都是A。”
“嗯,霍总确实好身手。”轩意宁诚恳地夸赞道,很努力地把自己的胳膊从霍晓铁钳一般的大手中抽出来。
“那天是我的错,对不起,”霍枭挡住轩意宁的去路,低头看着他轻声问道,“手腕好些了吗?”
“已经恢复了,多谢霍总关心。”轩意宁并不太想回忆那天的不欢而散,毕竟开枪受伤的手和那时愤怒地打霍枭耳光的手是同一个,走出公寓大楼吹到冷风后,冷静下来的轩意宁才感受到什么叫做痛不欲生,只得乖乖去了医院。
之后的很多天他都不得不戴着绷带工作,又因为不方便拿放珠宝,很多工作都得由欧楚声代劳,平白无故地给助理增加了不少工作量,也不知道欧楚声会不会向李诺抱怨。
“我去看过嘉馥得的秋拍展览会了,”霍枭见轩意宁无意搭理自己,便换了一个他或许会感兴趣的话题,“拍品都很精彩,尤其是那条帕帕拉恰镶嵌的项链,实在是巧夺天工。”
“你很喜欢吗?”轩意宁突然抬头问道。
“非常喜欢,”为了增加自己说话的可信度,霍枭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知道轩大拍卖官对这条项链的评价如何?”
“我的评价,古柏林已经帮我说过了。”轩意宁语气平淡,根本看不出他是否真的喜欢。
“这么官方?”霍枭耸耸肩,“既然轩大拍卖官认为没有问题,那我就好好开始准备钱吧。”
“不要买它。”自己的脑子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这句话却已经脱口而出,轩意宁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为什么?”霍枭看着轩意宁,眼眸漆黑如深潭,“这么漂亮的项链,这么高的评级,为什么不让我买?”
为什么不让买?轩意宁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因为这这条项链的所有人Nuno给了他一个完美无瑕而又浪漫的故事,而他又因为刚才听到的几句闲言碎语,单方面认为这个故事开始变得漏洞百出不堪一击吧?
“你为什么要买?”轩意宁反问。
“因为……”
“枭哥哥!”一个黑发如瀑身材玲珑一身香奈儿套装的漂亮女孩踩着高跟鞋嚷嚷着飞奔过来,一只涂满红甲油的小手拿着一条白手帕“啪”地一下按在霍肖的额角,生生打断了霍枭和轩意宁的对峙。
“天呐,枭哥哥,你刚才那样太危险了,我简直吓死了,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好吗?”女孩一边用手帕擦着霍枭脸上的尘土一边嗔怪,“要是受伤了可怎么办呀?”
霍枭没有理会在自己身边转着圈忙活的女孩,只是眼眸沉沉地看着轩意宁,无数尘埃在他们之间飞扬,如同亿万只飞舞的金箔蝴蝶,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楚轩意宁脸上的汗毛,柔软细弱,融着一层温柔的光,霍枭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我明白了,”轩意宁的语气变得比刚才更加冷硬,“恭喜,告辞。”
“轩少!”霍枭追了过去,“那女孩——”
“不必,”轩意宁做了一个住口的手势,“你我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必向我解释那么多。”
“行,”霍枭有些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我霍枭的钱和命,从来都只归老婆管的,老婆让我小心,我自然就一定小心,老婆不让我花钱,我也绝对不花钱。”
第64章
“那是我僭越了。”轩意宁淡道, 拨开眼前的人群,头也不回地朝马场外走去。
霍枭木着脸侧身躲开再一次往自己身上靠的女孩,心脏却砰砰直跳, 就好像是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恶作剧地作弄了自己最喜欢的人, 看着他吃醋反而生出一种既内疚又幸福的变态满足感。
“草!”霍枭低低骂了一声。
“啊, 霍总!”和霍枭一起来的王总气喘吁吁地终于从人群中挤过来,一边擦脑门上的汗一边喘气, “霍总果然是行家, 刚才好犀利啊!”
“过奖,”霍枭整了整身上的正装, 指了指远处的马厩, “我送令公子一匹马,德国温血马,令公子保证会非常喜欢。”
王总大喜,连连道谢:“哎呀, 让霍总破费了!”
“不客气,”霍枭捋了捋自己那一头短发,想到轩意宁刚才那股醋劲儿便是心头激荡, 扭头就对身边的香奈儿姑娘十分诚恳地交待, “王小姐,不好意思。咱们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 但是我已经心有所属。”
“啊?”王小姐呆在一旁,霍大总裁声名在外,这次听说大哥和霍总有约就说什么也要跟过来,万万没想到霍总比照片里的更加高大英俊, 顿时一见倾心,万万没想到还没开始追就已经失恋了?!
“谁呀?”王小姐颇为不服气,“也没听单身的霍总在外提起过呀。”
霍枭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然后消失不见的背影,语气竟是难得的温柔:“是我此生第一次爱上的人,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
“嚯,”王小姐有点拉不下面子,讥讽道,“真没看出来,霍总居然还挺痴情。”
“那是自然,我们做珠宝的最懂得什么叫做永恒。”
说到珠宝,霍枭嘴角的笑容淡了下来,轩意宁是不可能看出来这颗惊世绝艳的帕帕拉恰是人工培育出来的,可是他还是不希望自己买下来它,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呢?
就连老花匠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纰漏,究竟是怎么被轩意宁看出来的呢?
中环是著名的金融不夜城,但是和湾仔以及油尖旺这些地区的不夜城性质完全不同,那些地方的灯火通明是因为吃喝玩乐,而中环的不夜城只是因为金钱永不眠。
时值深夜,亨利大厦依然灯火通明,轩意宁正和大家一起在为拍品做最终确认。
他走到那条帕帕拉恰项链前,戴上黑丝绒手套把这条竟是绝伦的项链从防弹玻璃保险柜中拿出来,项链在他手中如同一条正在燃烧的晚霞在指间流淌,金光璀璨红霞漫天美到令人窒息,不管是项链本身的设计还是项链中间那颗重达五十克拉完美切割的帕帕拉恰主石,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评价,它都是一件顶级拍品,轩意宁甚至都能想象到时候权贵巨贾为它抢破头的场景。
就是这样的一条项链,漂亮、纯粹、气势磅礴,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且充满矛盾的故事?
穷小子Nuno和港城著名的富家女陈潇潇相恋,却抵不过女儿奴陈总的阻拦和奚落。
为了和爱的人在一起,为了得到长辈的祝福和同意,只要有颗脑子就都应该会选择把这条项链送给自己心爱的未婚妻或者拿去置换一些更具有现实价值的东西来换得美人归。
而不是什么用这条项链换钱去环球旅行。
除非他根本不爱陈潇潇,或者他根本不是项链的主人,而只有卖掉项链才能让他真的得到钱。
轩意宁想到之前的那条黑欧泊项链,几乎是一样的不惹人注意的矛盾正在上演。
而看到这条帕帕拉恰,轩意宁的眼前完全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马场上的那一幕,英俊高大的霍枭和小鸟依人的美人,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怎么看都是完美的一对璧人。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嘴里说着喜欢我却在家中隐藏所有资料,身体上靠近我却和佳人有约,他身上全是谜团,嘴里说的没一句真话。
轩意宁心里一阵烦闷。
“这条项链,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建议上这次秋拍。”轩意宁语气平平的一句话,却有如平地响起一道惊雷,把全场工作人员全都炸得愣在原地。
张鸣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怒气冲冲地冲过来,一把拽住轩意宁的衣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知道有多少人想买这条项链吗?你知道它收获了多少关注度吗?轩意宁我告诉你,上次的账我还没和你算!”
“放手,”轩意宁语气冷淡,“我的手上正拿着你去伦敦的门票,要是弄坏了你猜这个责任该算到谁的头上。”
张鸣看了一眼轩意宁手上的帕帕拉恰,只得愤愤放开眼前的这位眼中刺。
“我还没能够完全信任那个卖家。”轩意宁小心翼翼把项链放回到保险柜中。
“又是信任,又来这套,”张鸣想起自己没能升职到伦敦的那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忍你装逼已经很久了,要么就拿出证据,要么就闭嘴。”
“姓轩的,你只是个卖东西的,公司决策轮不到你插嘴,要是不想干了,你大可现在就走人,嘉馥得离了你照样是嘉馥得,你就不好说了!”张鸣语气冰冷轻蔑,新仇旧恨一并算在了这句话里。轩意宁冷笑,这句话他大概憋了很久了,从上次那条黑欧泊开始到现在,一直想找机会说出来。
偌大的会议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谁也不敢劝眼前的这俩针锋相对的火药桶。
僵持片刻后,轩意宁看了一眼项链旁边放着的古柏林鉴定证书轻飘飘的说道:“悉听尊便。”
事实上只要有这世界上最权威的鉴定机构出具的鉴定证书,拍卖行拍卖这条项链是没有任何负担的,拍卖行并不对项链的真伪进行绝对的保证。
所以只要证书能够证明它是一条真正的帕帕拉恰项链。就相当于拿到了免死金牌,就算之后真的查出有任何问题,也很难去追拍卖行的责。更何况每次拍卖都会投大额保险,唯一会受到的实质性损失大概就是声誉了。
不过,声誉这个东西在张鸣这种人心里值几两重,那就不得而知了。
走出亨利大厦的玻璃旋转大门,午夜的空气清凉如水,轩意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尽数吐出,感觉整个浑浊憋闷的胸腔都被薄荷般的清凉空气濯洗了一遍,终于清爽了。
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亮起了车灯,慢慢跟上轩意宁的步伐,就这样不急不徐的缀在人身后,没有一脚油门开上前去接人的意思,也没有一走了之的打算。
霍枭坐在车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轩意宁,和他所驾驶的庞大且坚硬的豪车完全相反的是,他此时忐忑且惴惴如同迷路孩童的心。
在知道轩意宁也会吃醋那一瞬间涌起的巨大喜悦随着时间而平复之后,巨大的恐慌攫取了他,害怕轩意宁真的误会自己和王小姐之间的关系,又因为不再响起的电话,让他害怕轩意宁其实一点也不在乎。
于是霍枭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全部工作,然后蹲在了亨利大厦外。霍枭告诉自己是在等老婆下班,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外强中干忐忑凄惶的心,和害怕被抛弃的幼犬如出一辙。
胡思乱想之际,霍枭差点撞到正走在人行横道的行人,一个急刹车后就被人致以竖中指的最高敬意。
等再回过神来,发现原本走在自己前方的轩意宁早已不知去向。
“草!”霍枭慌了,大晚上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笃笃笃。”车窗被人敲响,霍枭按下窗,却发现窗外站着的正是轩意宁。
夜色中轩意宁脸色有些苍白,眉心也有一些无法隐藏的疲惫,但整个人神情平静反而让霍枭觉察出一种无法靠近的惧怕。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霍枭下意识地说道。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这位牙尖嘴利的大拍卖官看到今天自己和那女孩儿之间的纠缠后,还不知道会顺着自己的这句话说出什么七七八八的话来。
“不用,我就是想过来跟你说句话。”令霍枭没想到的是,轩意宁似乎并没有纠结今天上午马场上发生的事情。
霍枭紧紧盯着窗外的轩意宁,苍白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消瘦的身形让他看上去几乎不堪一击。
也不知道为什么,霍枭开始害怕起来,整个人仿佛坠入一个无底深渊,直觉疯狂报警,全身都在抗拒轩意宁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你先上车,一边走一边说。”霍枭手忙脚乱地邀请,徒劳无功地抗拒。
但轩意宁只是摇摇头:“霍枭,我们之间还是不要有过多接触的比较好。”
“我不管你接触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我有什么忙可以帮上警方,你大可直接向我提出要求,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阵夜风吹乱轩意宁的头发,“而我,我的目的也很简单,自始至终,我只是想拿回轩氏。”
“什么意思?”霍枭伸出手,抓住窗外人的胳膊,“轩意宁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轩意宁甩开霍枭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会出于一个好市民的义务,尽我所能地帮你,但麻烦霍总有分寸一点,我们之间的恩怨没有那么好抹平。”
第65章
嘉馥得的秋拍在十月中旬开幕, 时间将持续一周,其中珠宝拍卖定在主拍日,而欧洲古董珠宝拍卖的执槌拍卖官定了如今炙手可热的轩意宁。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根据台风预报, 主拍那天恰巧是台风“山竹”抵港之日。不过好在港城商人重风水, 台风带水, 水聚为财,是好事!
离拍卖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欧楚声正在拍卖场中调试设备, 轩意宁一个人站在二楼倚着栏杆向下望。嘉馥得的秋拍是一年中最重要也是最盛大的一场拍卖,无数传奇交易诞生于此, 是所有拍卖官梦寐以求的舞台。
今天的拍卖厅只能用奢华二字来形容, 完全抛弃了所有的低调和藏锋,以白、金二色打底,到处都是一派金碧辉煌、雍容华贵。厅中已经进了不少观众,各个都穿着华丽气度不凡, 有的在低声闲谈,有的在独自埋头翻看拍品,轩意宁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主持拍卖的那一场拍卖会, 霍枭这人拉风又嚣张的登场, 将那颗美丽的鸽血红收入囊中,之后的故事也因着那一抹浓艳的红展开来。
港城人向来是信风水的,那颗如血般的鸽血红就是是福是祸, 如今似乎明了,至少对轩意宁而言,它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祸事。
一阵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小助理受欧大助的委托, 过来请轩生回拍卖席就位,却在快走近轩意宁的时候,放轻了脚步,轩生今日穿的是一套藏青色正装,绝佳的剪裁让他纤细的身段显得更加美丽,正式的白衬衣黑外套的配色庄重又禁欲,衬得那张神情冷漠的脸更加艳丽,秾丽和禁欲相碰撞,简直摄人心魂!
都说轩拍卖官美得能夺人心魂,今天更是再升一级,哪怕挥挥手都能把人的魂勾走。
“轩,轩生,”小助理结结巴巴,“欧助让您去拍卖台。”
美人仿佛如梦初醒,迷茫地望向自己以后,居然抿嘴嫣然一笑:“多谢,我这就来。”
天呐!小助理觉得全世界的花都在自己眼前盛放了!
拍卖很顺利,拍卖台上的轩意宁就是绝对的掌权者,所有的价格和节奏都被牢牢地把控在这位美人的手中,木槌不断被敲响,记录不断被刷新,大家已经快分不清楚,自己买的到底是珠宝还是轩生那倾城的一笑。
晚上九点,压轴拍品终于登场。当那条名为“无限落日”的帕帕拉恰项链出现在展台上时,全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这条项链由重达五十克拉的金粉色帕帕拉恰主石和12颗大小不一但每颗都在十克拉上下的白钻组成,整条项链还用长短不一的细链坠着华贵雍容的巴洛克珍珠,整条项链如同海边落日晚霞怒放,星辰显现,宇宙与亘古共鸣,仿佛世界之始,时间之初,美得妖娆嚣张,杀气腾腾。
“这件拍品编号288,源自意大利佛拉格家族旧藏,流连几个世纪最后由西班牙鲁努三世男爵持有,估价八千万至一亿港币。”轩意宁的声音庄重而清朗,“现在开始竞价。”
竞价一开始便进入了胶着状态,这条项链在预展期就已经出尽风头,这场拍卖会中不少买家根本就是冲着它而来的。
几位古董珠宝收藏家离开展开了激烈的争夺,价格以百万为单位坚定地攀升,直到价格快到一亿的时候,轩意宁看到一只自己熟悉的手举起了号牌。
“一亿零五百万。”轩意宁紧紧盯着那只手,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
这个报价让场内出现了片刻的安静,有人开始吐槽那位“稀世珍宝收割机”又来撒钱了。
是的,霍枭现在在拍卖圈里名声不太好,他就像条大白鲨,但凡他看中的东西,谁也别想从他的嘴里叼走。
接下来的竞价变得异常紧张,每一次加价都伴随着全场的屏息以待,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几乎可以凝固,只有轩意宁依然怡然自得,带着一脸完美无缺地笑容,温柔地邀请着、蛊惑着在场的每一个竞买者。
有几位贵宾明显不满霍枭的嚣张,仿佛配合好了似的举牌抬价,但都被霍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压了下来。
到后面轩意宁甚至想故意无视霍枭的报价,奈何一次两次,霍枭依然固执地举着号牌,仿佛故意和轩意宁作对。
你不让我买,我偏要来买,我的钱只有我老婆才能管,你轩意宁算什么?
偏偏是在这最最严肃又最最硝烟四起的拍卖场上!轩意宁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撕了他手里的号牌骂他是蠢猪。
“一亿一千五百万港元一次,一亿一千五百万港元两次”轩意宁紧紧盯着霍枭报价,声音因为一晚上的厮杀而有些沙哑,但依旧清晰有力,他缓缓举起木槌,停顿了足足三秒钟,不知道在给最后的机会,“成交,恭喜霍总。”
落槌声响起的瞬间,窗外恰好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隆隆的雷声。台风“山竹”终于抵达港城,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场内的热烈气氛,掌声、欢呼声、惊叹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独特的交响乐。
而这些声音轩意宁统统听不到,他紧紧盯着霍枭,而霍枭毫不退缩,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轩意宁,只有二人才懂的战争还在继续。
突然,整个拍卖场爆发出更强烈的欢呼声,假惺惺地张鸣冲过来拥抱住轩意宁,而欧楚声则递过来一双白手套。
轩意宁如梦初醒,啊,秋拍的白手套,这是属于嘉馥得和拍卖官共同的顶级荣誉!
所有人都站起来向轩意宁表示祝贺,台上的年轻拍卖官风华正茂,温文尔雅,英俊而耀眼,多情而禁欲,是凡夫俗子触碰不到的星辰,是偶然落入凡间的精灵。
那么美,那么梦幻,让人不禁想到轩意宁未来必定一帆风顺,前途不可限量。
拍卖会结束于晚上十点半,按照嘉馥得的安排,主拍日结束后会有一场答谢晚宴,恰逢轩意宁再次斩获白手套,这场晚宴可谓是喜上添喜。
嘉馥得秋拍的晚宴是港城最有名的盛事,衣香鬓影,俊才美人,济济一堂,摆放餐食的长桌是轩意宁参与设计的样式,白色绣金的桌布,桌中全是白色系花朵搭配忍冬和尤加利,典雅高贵,低调奢华。
宴会的主席台上的半圆形环绕屏幕里播放着这次秋拍拍品的剪辑视频,大家在优雅的钢琴背景音乐中一边聊天一边八卦这些拍品的买家。轩意宁还是那身藏青色正装,端庄又优雅,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美感。
“师兄——”白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轩生,恭喜啊!年纪轻轻就有两场白手套,前途不可限量啊!”
“谢谢。”轩意宁礼貌回应。
“师兄,我们走吧?”白原拉了拉轩意宁。
还没等轩意宁说话,就又被人打断:“轩生好潇洒,今天不知道多少人为轩生的风采倾倒啊哈哈,有空可否赏脸寒舍鉴定一下我的收藏呀?”
“谢谢。”轩意宁欠身再次和人道谢。
轩意宁在轩氏珠宝得势的时候就被父母保护得很好,从来不需要出来社交,而在轩氏珠宝易主之后,轩意宁对这种名利场合就更是避之不及,每次都是白原陪他早早离开,然后兄弟俩人窝在何伯的面馆里开开心心地吃面。
而今日不同,这是嘉馥得的秋拍晚宴,是自己拿到的最高级别拍卖会白手套的晚宴,轩家的小少爷羽翼已丰,总该走出父母给自己搭建的保护层,独立面对整个世界。
“师兄,走吗?”白原揪住空,又问一遍。
“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轩意宁一边和人招呼寒暄一边拒绝。
白原愣愣地看着轩意宁,突然发现眼前的师兄再不是之前那个颓丧的单薄男人,他从容优雅,进退有据,光芒万丈,魅力四射,不仅仅是一个霍枭,白原看着来和轩意宁打招呼的络绎不绝的人们,那些非富即贵的男男女女,眼神中的痴缠暧昧,举手投足间的黏腻纠缠。
白原意识到,这才是轩意宁的世界,不是赤湾海边老公寓里的家长里短,不是旺角唐楼里的阴暗颓败,不是亨利大厦办公室里的勾心斗角,是被万众瞩目,是众星捧月,是追逐示好。
原来,师兄已经走到了那么远,那么远。跌入泥潭的钻石终于洗净身上的污垢,璀璨夺目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一颗无与伦比的钻石,就这么无遮无挡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白原站在轩意宁身后,看着眼前那个清逸的背影,紧紧攥起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轩少今晚好气派。”一个轻佻的熟悉的声音响起,白原顺着看过去,霍枭那混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只细长的郁金香杯,里面浅金色的澄净酒液泛着细密的泡沫。
“没有你的钱气派,”轩意宁嘴角噙着一点笑,眼神却冷得简直掉冰渣,“看来这几年轩氏珠宝的营收是真的不错。”
“师兄……”
“那是,既然盘下来了营生,我当然要好好经营。”霍枭挑了挑眉。
“师兄!”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忽视,令白原心头火气,这些虚伪又轻浮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他们可以好好照顾轩意宁吗,可以耐心倾听轩意宁说话吗,可以小心呵护轩意宁受伤的心吗?
他们!不过!都是!群!想吃肉的狼罢了!
白原慢慢看了整整一圈宴会,那些有意无意向这里飘来的眼神,那些兴高采烈的颔首,就算自己除掉眼前的霍枭,马上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霍枭会接踵而来,师兄越是夺目,越是让那些丑恶的人心生觊觎!
就像对待珠宝,仅仅是因为好看稀有代表着权贵就要想方设法地买回家。
兰致远的话在耳边飘荡,如同某种难以抗拒的诱惑:现在才来种梧桐,未免太晚了一点。
白原走到大屏幕附近,最后看了一眼还在和霍枭说话的轩意宁,然后把手伸进裤兜,按下了那个小小的信号发射器按钮——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呜,轩宝是什么变态吸引体质啊呜呜呜呜
第66章
优雅的轻音乐戛然而止, 有些对音乐敏感的宾客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源头,有些宾客依然继续聊着天,突然整个会场一片安静, 然后嗡嗡声四起, 伴随着起伏不定的压低声音的惊呼声, 背对着半圆形弧面屏幕的轩意宁发现霍枭没答自己的话, 反而直愣愣地抬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地方。
怎么了?轩意宁也转过身去。
“啪。”一只纤细漂亮的水晶郁金香杯摔到大理石地面上,顷刻便粉身碎骨, 淡金色的酒液在地面流淌, 散发出馥郁的芳香,美丽的东西被摔碎, 如同天鹅将死的悲鸣。
轩意宁看着大屏幕上, 一个明显是GAY吧的圆沙发池里,曾经的更加年轻的自己衣衫凌乱微微张嘴,似乎准备和一个自己根本不记得的美艳男人接吻……
如同从天堂坠入地狱,身边所有的声音都是在讨论自己, 所有的目光都是在探寻自己,轩意宁感觉头痛欲裂,整个灵魂都被冰封, 脑子已经无法思考, 第一次感到自己对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知所措。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自己的胳膊,轩意宁缓慢地看向抓住自己的人, 他有一张十分英俊的脸,给人感觉很熟悉,但是,他是谁?
轩意宁脑子轰鸣一片, 看着这张脸紧紧盯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说话,可是一个字也听不到。轩意宁疑惑地看着他,想请他再说一遍,而这人却毫不犹豫地拉着自己跑了起来。
眼中的景色不断变幻,等轩意宁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一辆熟悉的车里,绚烂的霓虹灯和街头的喧嚣让他找回了一些灵魂。
车里很安静,霍枭这人难得地安静,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问,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开车。
“过隧道,我要回家。”轩意宁说出口了酒杯摔掉后到现在的第一句话,声音平稳,。
随着一阵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一辆嚣张招摇的蓝色跑车在大雨倾盆的中西区街头紧急刹车,然后一个干脆的甩尾,掉头朝过海隧道驶去。
车刚开到唐楼楼下,还没等车停稳,坐在副驾驶里的人仿佛一缕游魂,就这样开门飘了出去。
“等我!”见轩意宁完全没有反应,霍枭立刻开车门,连火都来不及熄就冲到轩意宁身后,刚伸手出去想拉他,可在触碰到他的前一秒就又收了回去,只敢老老实实地跟在轩意宁身后一起上楼。
而轩意宁,却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人,径直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开门,然后在霍枭准备一起跟进来的前一秒把门关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老旧的破木门差点拍在了霍枭的鼻子上。
轩意宁把钥匙放进玄关矮柜的陶瓷碗里,换鞋,给珍宝换上干净的水到上狗粮,然后开始脱外套,在手触碰到衬衣上那粒冰凉小巧的珍珠质地的纽扣的那一刻,轩意宁整个人突然怔住,慢慢地蹲了下来,仿佛突然负重了整个海洋的重量,明明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居然在地上缩成了一个球。
轩意宁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最深处,眼睛茫然地看着虚空之处,脑子依然无法很好的运转,被那么多为什么塞满后根本无法去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珍宝嘴里叼着一个东西叮叮当当地送到轩意宁手里,似乎知道爸爸不开心,也没有闹着要出门遛弯,小脑袋在轩意宁的怀里蹭来蹭去。
轩意宁的魂终于被小小的狗崽拽回来了一点,接过珍宝嘴里的纯白手套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放到地上,然后把珍宝抱进怀里:“珍宝,我不需要这个了。”
“珍宝,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霍枭站在门外,看着始终没有亮灯的房间,在嘈杂的雨声中努力捕捉房间里的任何一点声音和响动,可一门之隔的公寓里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仿佛根本没有人在家。
霍枭浓黑的眉从来没有这么紧皱过,他掏出手机从联系人中翻出李诺然后发了条信息过去:“把人找出来。”
很快李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老大,这是个无线传输的干扰插件,通过篡改信号插播他想要的东西,不是个什么高明玩意,但是信号这么强的话,操作这件事情的人一定就在离会场不远的地方。”
“最快多久才可以查出来人?”
“给我一天的时间,这个信号发出时长很短,我和楚声正在酒店监控室拷贝所有的监控录像!轩少他……”
“他我来管,不用担心。”
霍枭挂断电话,眉宇之间的阴郁弄得快滴墨,如果有谁这时候看到霍枭,一定会以为自己深夜撞鬼的,而且是厉鬼。
是谁?谁和轩意宁那么大的仇?偏偏要在宁宁获得拍卖界最高荣誉的这一晚将他一箭射落。
一张照片,让整个港城最年轻最闪耀屡屡打破拍卖记录的顶级拍卖官坠入深渊,让从来不和人过多交往的轩家少爷深陷桃色新闻,让那些原本还有些忌惮的觊觎轩意宁的财狼虎豹从今往后只把他当做一个不值钱的玩物。
妈的!
“我要将佢碎尸万段!”(老子要把他碎尸万段!)霍枭咬紧牙,一拳砸在墙上,年久的白灰瞬间龟裂成片,和着刚刚染上的鲜血扑簌簌地掉到地上,红的白的一大片。
寂静的走廊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白原几步跨到轩意宁的门前,直接无视站在门口当门神的霍枭,扬手就去敲门。
“师兄!是我!开门!”不料手还没有碰到门板就被人凌空牢牢捏住手腕,白原瞪着面无表情地霍枭,“给我放手!”
“他现在不想见人。”霍枭把声音尽量压低不愿意惊扰到屋子里的人,“你不要惹人心烦。”
“呵,”白原冷笑,“当初你把我师兄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贴心。”
“砰!”拳头砸到面颊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沉闷响声。
“你是没有别的事可以说了吗?”霍枭一扫以往白原在提到这件事情时自己的气短,声音虽然沉却很稳,“为了打击我,一遍又一遍撕开意宁的伤疤是件让你很爽的事情吗?”
“意宁?”白原用手背抹了抹不断涌出的鼻血,冷笑道,“师兄的名字是你有资格叫的吗?我师兄受伤害自然是我来陪他,你算哪根葱?!”
“我算哪根葱?”霍枭压抑了一路的愤怒此刻仿佛被点燃的煤气罐,迅速爆发,他一把抓住白原的衣领,直接将他搡到距离轩意宁的小公寓最远的走廊的尽头,“老子今天就好好让你这兔崽子认识一下我是什么物种!”
说着,就又一拳狠狠打在白原的肚子上。
两个人迅速扭打到了一团,霍枭敏锐地注意到白原左手出拳明显更有力更快更稳,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时候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宁宁,哪怕把姓白的打到医院去也行,只要不要让白原靠近宁宁。
霍枭有一种直觉,白原此时的靠近恐怕会带来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突然,霍枭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就这样直直朝自己胃部捅来,刀刃向上是很专业的放血角度,避开了最致命当然也是有肋骨保护最不好捅的部位。
这是巧合还是故意?
霍枭想不了那么多,下意识地死死握住白原的手腕顺势一翻,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白原的胳膊脱臼了,趁白原无力反抗之际,霍枭抢过刀毫不犹豫地扎入白原的左手手掌。
“啊!!!”白原抱着左手惨叫起来,“霍枭,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奉陪到底。”霍枭抱臂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原那只血流不止的左手。
如果他真的是少爷,伤到了吃饭的家伙一定会让他有所忌惮。
果然,白原死死握着受伤的手,怨毒地剜了霍枭一眼,又扭头看了看那扇毫无动静的木门,虽然极其不甘心但依然跑了出去。
霍枭重新走回到轩意宁的门前,静静地看着门板,眼中的戾气和冰冷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疼痛与哀伤,仿佛只是看着这扇陈旧且伤痕累累的门就已经足以让他感到痛心和难过。
走廊的声控灯终于熄灭,倾盆大雨的银色雨夜,混着街上微弱的路灯光,透过走廊的菱格漏窗照在霍枭的脸上,勾勒出一张锋利英俊却饱含隐忍的痛苦的侧脸。
霍枭几次抬手,却每每在手指碰到门板之前又放弃,门后的安静和黑暗让他焦灼不堪,却又害怕自己贸然的打扰会惊到屋里的人。
他现在在干什么?睡了吗?晚上没有吃饭会饿吗?珍宝有没有调皮打扰到他?
轩意宁把自己缩在沙发和墙角之间,在一个任何光线都无法企及的角落,巨大的头疼和耳鸣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疼痛和被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冷箭击中的愤怒。
脑子里似乎迅速地盖起来一座高墙,让他哪怕只是尝试去回想自己在屏幕上看到了什么都会被大脑切断思路,这种感觉仿佛回到自己遭遇母亲檀溪的车祸现场那次,不同的是那时候是真的有人抱住自己拿衣服挡住自己的视野。
雨雾浓稠,轩意宁睁着眼,时间从身边无声地流过,天光一点点亮起,窗外响起的喧闹声让轩意宁惊醒,如同惊弓之鸟般把自己藏到窗帘里更深的黑暗中。
不要,不要听到人的声音!
手机的震动声把刚刚勉强闭上眼的霍枭吵醒,在门口地上靠坐了一整晚的身体仿佛被水泥浇筑了一般,他动作卡顿地掏出手机,眯着眼看清来电的人,然后摁了接听:“说。”
“老大,”对面的声音沉重,完全没有以往的没心没肺,“是白原。”
第67章
霍枭的脑子“嗡”地一下, 这种可能性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真的从李诺这个绝对的技术专家口中说出来,依然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第一反应就是千万不能让意宁知道这件事情, 至少现在, 白原和兰致远都是轩意宁心中最重要的人。
“还有谁知道?”霍枭问。
“没有”李诺压低声音, “我没有找任何人帮忙,楚声帮我把资料集齐以后就离开了。”
“很好, 谁都不要告诉。”
“老大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我会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听我指挥就好。”
“好, 你……好好照顾轩少爷。”
霍枭挂断电话, 一晚上没有休息的脑子此刻又开始飞速转了起来,为什么是白原,白原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
他明明是爱意宁的,霍枭疲惫地闭上眼。
——“我师兄受伤害自然是我来陪他。”
——“为了打击我, 一遍又一遍撕开意宁的伤疤是件让你很爽的事情吗?”
昨晚他和白原斗气打架时无意说出的心里话在耳边重新响起,霍枭猛地睁开眼,乌沉沉的眼中满是杀气, 这个白原, 本就是个变态!
白原为了警告意宁远离自己,不惜一遍又一遍地重提意宁心中最不想回忆起的沉痛往事,割开意宁的伤口撒盐, 同理,为了得到意宁,也可以不惜以毁掉他的方式把他和整个世界都隔离开。
他不是爱,是想占有, 是想拿到手,锁起来,只能自己一个人把玩欣赏,白原这个反社会人渣。
天光大亮,屋里响起珍宝委委屈屈的声音,霍枭“噌”地一下站起来,等白原处理完手上的伤,一定会要带宁宁走,而自己和白原,他一定会选白原的。
不能让白原靠近意宁,自己一定要带他离开这里!
这次,霍枭没再客气,整理整理自己收起浑身戾气,然后理直气壮地敲门:“喂,这位珍宝的爸爸,你再不遛珍宝,它就要难受死啦!”
珍宝,轩意宁锈住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挪到站在门口焦躁地兜圈子呜呜呜叫的珍宝身上,可是自己的身体却一点也动不了,他无能为力……
“呐,”门外的人中气十足,“别说我不客气啊,我这人诡计多端又没什么做人的底线,你知道的。”
说话间,公寓的老式旧门锁开始发出响声,咔嚓咔嚓几声响动以后,门被打开了,轩意宁抬头看向门口出现的男人,头发乱七八糟,挂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甚至脸上都冒出了胡渣。
一点也不好看了,轩意宁脑子里居然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么离谱的一个想法,可整个人却下意识地朝更暗处缩了缩。
霍枭被轩意宁下意识躲藏的动作刺得眼球生疼,人还没进门就掏出身上的手机关机,然后放在玄关处的矮柜上:“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了,我可以进来吗?”
回应他的是无止境的沉默。
“呜呜呜……”珍宝倒是仿佛看到了大救星,不停地蹭霍枭的裤腿,霍枭蹲下来把珍宝抱进怀里轻轻挠着珍宝的下巴,仿佛真正的老夫老妻一样一边和自家儿子珍宝玩闹一边吩咐轩意宁:“你在家休息,我带珍宝出门遛遛然后给你带早餐上来,你的手机我暂时接管了,谁来都不要开门,知道吗?”
见轩意宁没有回应,霍枭抱起珍宝,蹲在轩意宁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轩意宁,确认躲起来的人听到了自己的话,然后才抱着珍宝转身走出门。
门被关上,屋中再次恢复安静,可这一次轩意宁确莫名地觉得整个人松了一点,如同一只细密结实的茧被抽走了一根丝,可能是因为霍枭再寻常不过的态度,可能是因为霍枭这一晚一直守在那扇木门外。
霍枭一边遛珍宝,一边掏出轩意宁的手机,刚一开机就立刻被各种信息提醒给淹没差点儿死机,很快就有电话打了进来,是欧楚声。
“喂?”
“轩,呃……霍总?”
“是我,他的电话我暂时接管了,什么事?”霍枭脸色阴沉,欧楚声是自己人,但是这么早打电话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就是张鸣可能要找轩生麻烦,理由是轩生影响了嘉馥得的声誉,还有……还有就是好几个买家要求轩生亲自送签合同,否则拒绝签字。”
“嗤……”霍枭听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不用为难,我来解决,谢谢你楚声。”
“不客气。”
“不过,”霍枭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如果这个电话是意宁接,刚才那些话你也打算这么和他说?”
“不,我知道这时候接电话的,一定是你,霍先生,”欧楚声声音严肃,“我知道你一定会保护好轩意宁。”
“很好,从现在开始,所有需要意宁签署的文件全都送到我这里来,所有要求见意宁的人全都必须先见到我,欧助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我会打你电话联系。”
霍枭挂断电话,欧楚声算聪明也十分有分寸,轩意宁身边好歹有一个知冷知热可堪一用的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需要说服宁宁搬到他那里去,只不过自己的书房依然不可以敞开给他,现在这个情况,他甚至不能以毁坏名誉的名义把白原给抓起来。
昨天李诺的意思就是要立刻把白原抓起来带到警署让兄弟们好好招待一下,不过现在还不行,且不说白原是老花匠假珠宝集团的关键人物,就凭宁宁对白原的无限宠爱和对兰致远的言听计从就知道他对那父子二人的依赖,在这个时候发现致自己于死地的就是白原,先不说他相不相信,在精神上肯定会首先崩溃。
说到底,那张照片其实没什么,最多也就是当场被人出柜罢了,轩家的大少爷有点风流韵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如果知道这张照片是自己最信任的小师弟给放上去的,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霍枭甚至有些佩服这个二十出头的人渣,一般有仇他霍总当场就报了,投鼠忌器,偏偏就拿这个毛都没长齐的败类没办法。
珍宝解决完个人问题,又沿路从阿爹阿婆手里骗了一溜早餐,心满意足地要回家,霍枭走到何记面馆,何伯见到他牵着珍宝来买早餐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后生仔,给楼上那位漂亮后生买早餐咩?”何伯问道。
“是啊,何伯,他爱吃什么您最懂啦,按照他喜欢的来!”霍枭满面笑容。
“没问题,”何伯熟练地捞起一把细细的竹升面扔进沸水里,一边烫煮一边低声说,“今天早晨这附近来来回回有狗仔拍照,你和楼上那位漂亮后生没事吧?”
“没事,”霍枭朝何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十分憨厚的后生仔标准笑容,眼睛不着痕迹地四下一扫,果然在几个隐蔽地方看到几个怀里藏着相机行踪鬼祟的人。
“何伯,劳烦您打包,我去去就来。”
香蕉周报的小报记者觉得自己这把赚大发了,昨晚嘉馥得晚宴上艳照一出,他们就花重金求到轩大拍卖官的住址,就等着今天拍到轩大拍卖官出门的照片,几个同事分别藏在不同的点位确保万无一失,正当得意之际,其中一个小记者的肩膀被人从后拍了两下。
“别烦,快到上班的点儿了!”小记者甩了甩肩,把打扰他的手甩开。
“这么认真,是想拍到我吗?”
听到这股阴沉地还带着一股杀气的声音,小记者浑身一激灵,还没等回头看清楚是谁,怀里的相机就被人抢走。
“我草!”小记者怒了,“你特么有病吧!”
“是啊,谁不知道我霍枭又疯又有病,你第一天上班吗?”霍枭拆开相机内存盖,直接掏出里面所有储存卡,“没收了,想要的话,等你决定不在这儿蹲点后就还给你。”
啊,是轩氏珠宝的霍总,小记者又害怕又兴奋,这特么可是最劲爆的题材啊!昨天就听说是霍总带着轩意宁离开的,他们那时候还不敢相信,现在这么一看,居然是真的!他当即朝同伴们使眼色示意赶紧拍,不料旁边几个同事居然统一耸肩苦笑。
“没用的,我只要看到你们报纸报道,你们这间破报社就等着易主吧,”霍枭数完手里的储存卡,朝小记者笑了笑,“一共十五张,后天寄回贵社。”
霍枭提着早餐上楼开门,把手机什么的全都放在玄关处后这才走进房间,一边在餐桌边摆餐具一边絮絮叨叨地对着还缩在角落里发呆的轩意宁说珍宝这一路的糗事。
“来吃饭吧,”霍枭洗干净手,走到轩意宁身边蹲下来,伸出手轻轻碰到轩意宁的小腿上,见他没有逃避反感的反应,这才轻轻握住腿给他慢慢按摩,“腿都僵了,一会儿你该跑不过珍宝了。”
珍宝此时也十分懂事地在一旁“汪”了一声表示附和,然后尾巴摇成螺旋桨地把自己窝进轩意宁的腿间。
“一会儿呢,咱们收拾收拾,出发。”
“去哪?”轩意宁一晚上滴水未进也没开过口说话,此刻开口,声音哑得把霍枭和珍宝都吓了一跳。
“去我家啊,”霍枭十分理所当然,“我看白原那小子很不顺眼了,咱不住这里了!”
“那倒霉嘉馥得咱也不去了,烦死了天天工作不给休假的,再这么资本家下去,我要告他们违反劳工法了啊!我都和楚声说好了,谁要找你就和我联系,先过我这一关再说,”霍枭温暖宽大的手掌包裹着轩意宁的小腿,一点一点地揉开僵硬的肌肉,“你也别劳模了,歇两天他们就知道嘉馥得没张鸣那孙子可以,但没你可就要塌掉半壁江山了。”
轩意宁不知道的是,在霍枭蹲跪在地上给他揉脚按摩的时候,嘉馥得和霍枭的骂战早就引爆整个网络上了好几轮热搜了。大意无非是,嘉馥得副总张鸣宣称员工应当为自己的不良行为给拍卖行带来的损失埋单。
而轩氏珠宝的霍总亲自发文讽刺嘉馥得毫无担当,员工作为私人信息泄露被害方,先不去调查照片是否是员工遭人陷害是否是AI合成,去报警调查泄露信息的歹人,反而利齿向内咬向自己的员工,不知道贵行向来只会柿子专挑软的捏还是根本不把自家员工当人看,这种只敢窝里横的行为,同为资本家的霍某真是大开眼界,深表佩服。
一段阴阳文,成功把大众的关注点从美人艳照转为无良资本家窝里横行径,美人轩意宁才是彻头彻尾的受害方,更别说这张照片还是被人偷拍的了。
各大媒体明星争相转发,迅速发酵,大家不但同情轩大拍卖官惨遭算计,更担心歹人如此为所欲为,如若自己某天也被人偷拍如此昭告,人生还该如何继续?
突然有一个清汤白水的账号跳出来,质疑此事是否霍总自导自演,众所周知霍枭当初平价买下轩氏害得轩家家破人亡,如今轩氏买金怎么都绕不开那位如日中天的轩大拍卖官,如此遭人掣肘,倒不如演场戏除掉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这种猜测一出又引发出一轮新的骂战。
当然张鸣再吠什么,网上再吵什么,霍枭已经毫不关心,让轩意宁吃早餐给轩意宁按摩才是现在天底下的头等大事——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霍狗狗人夫属性大爆发
霍狗狗是天底下最好的狗狗(珍宝表示不服)
第68章
霍枭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甚至连何伯今天煮面颠了几次勺都讲了,轩意宁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霍枭, 问道:“你不想问问我吗?”
霍枭给轩意宁夹鱼丸的手一顿, 望着轩意宁眨巴眨巴眼:“问什么?”
“昨天的事。”
再装看不见避而不提就是刻意回避心中膈应了。
霍枭十分老实地回答:“我昨天其实特别生气。”
“哦。”轩意宁低下头, 手里的筷子不停地卷着面条。
轩意宁愿意交流, 这让霍枭简直欣喜若狂,可这一低头的丧气动作却刺激得霍枭心脏都跟着抽疼起来。
“你为什么会喜欢那种男人!”霍枭忿忿不平, “我哪点儿比不上他了?论长相论气质论身价, 我不比那人好看多了?!”
轩意宁:“?”
霍枭越说越委屈:“我还会射击呢,无论是都市霸总还是荒野求生我都行啊!”
轩意宁:“我不是……”
“你还不是?!”霍枭气得一拳头捶桌子上, “我跟你说, 男人还得挑我这样的,哪方面都行,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说多少我都可以翻番, 无论是钱还是——”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被霍枭这么一搅和,轩意宁甚至觉得自己的悲伤都有了一丝喜感。
“总之, 这事你一点错都没有, 喜欢谁是你的自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也是你的自由,只要两厢情愿大家都成年, 你和他做什么都是你们的自由,这件事里错的可以是任何人,除了你。”
“意宁,你不要总是把发生的事情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世事无常,这就是人生,没有因果没有对错,你有你的人生,不要总觉得别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错,你没有那么大能耐可以左右命运,过好自己的生活,守好自己的人,好吗?”
霍枭坐在桌边,滚烫的竹升面散发着芬芳馥郁的香气,珍宝被宠他宠得要命的霍大叔开了一罐超贵的狗罐头而在脚下埋头苦吃,细细软软的蓬松皮毛柔柔地扫在轩意宁的小腿上,有一种人间烟火的踏实的可爱。
轩意宁怔怔地看着霍枭,突然大颗大颗眼泪夺眶而出,从来没有人告诉自己这些无常的世事毫无道理,他从来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母亲被撞死是因为自己当街被男人表白,父亲病死是因为自己无力担起风雨飘摇的轩氏珠宝,而自己被人放艳照更是因为自己当初一时荒唐的试探。
从来没有人,告诉自己这些都不是自己的错,自己也有自己的人生,不必肩负那么多的责任和事故。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霍枭慌慌张张地伸出手,粗粝的指腹抹去眼角的泪珠,给轩意宁的脸上留下火辣辣的疼痛,“怎么跟小猫儿似的。”
“总而言之,要恨就恨那个偷拍你还挂你的人,等我逮住他非削他一顿不可!我都安排好了,一会儿咱们就走,最近你要是不想出门咱就在家呆着,反正需要你签字的文件我让楚声拿来给我,嘉馥得的假我也给你请好了,不想见的人咱一个也不见!”这架势,很是有点家主的味道。
轩意宁看着霍枭,这人向来霸总形象示人,每天打扮得不是开屏的花孔雀就是即将开屏的花孔雀,如今一身一晚没换皱巴巴的衬衣西裤,蓬头垢面的,两眼还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满脸胡渣,说他是流浪汉恐怕流浪汉都有意见。
轩意宁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霍枭:“?”
“你今天,真的很难看……”说完这句话,轩意宁突然笑起来,乐不可支,停不下来。
霍枭一愣,立刻恼羞成怒地拍着桌子开始吼:“轩意宁!所以,你就是喜欢帅哥!!!”
轩意宁立刻哈哈大笑得更加厉害了,笑着笑着,突然靠在椅背上:“不知道白原昨天看到照片会不会被吓到,知道自己师兄喜欢男人,应该挺难接受的吧,他前段时间还问我有没有意中人想给自己找个嫂子呢。”
霍枭:“……你有没有想过,白原喜欢你这种可能?”
轩意宁有些吃惊地看着霍枭,许久才缓缓摇头:“不可能,他只是习惯性地依赖我而已。”
依赖你?依赖到快要害死你了。
赤湾的地下实验室里,兰致远阴沉着脸,给白原仔细包扎好手心,然后冷冰冰地叮嘱道:“这段时间不要沾水,手没有完全好之前不要再做珠宝,给我把原石按时生产出来就行。”
“哼,区区小伤,根本不算什么!”白原无所谓地转了转手腕,肌肉牵扯着伤口依然很疼,但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疼痛,比起自己□□上的伤痛,他更多的是愤怒,愤怒霍枭居然仗着跑车飞快地带走了师兄,愤怒霍枭居然身手这么好他轻敌了!
“小伤?!”兰致远转身看着白原冷笑,“蠢如猪猡!你一直用左手做珠宝,现在左手受了伤,你这个时候做出来的货但凡手法上不一样,甚至左右手用力的轻重和以前不一样,都有可能给我们招来灭顶之灾!”
“我会小心的,你不要管。”白原对兰致远的话根本不屑一顾,兰致远这老头是真的老了,这么畏手畏脚,什么时候才能雄霸全世界珠宝界?!
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他们的货的,他需要做的不是躲在这个阴暗的破实验室像只肮脏的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过街,他要的是做到足够大,大到渗透整个珠宝界,让他们根本不能也不敢揭发他,他要用自己的珠宝拿捏全世界的珠宝品牌!
到那个时候,翻手云覆手雨,谁死谁生就是自己的一念之间,轩氏珠宝?呵,不过是一件称心的玩具罢了,师兄要是喜欢,便拿过来送给他,要是不喜欢,那就直接踩碎就好。
而现在有一个麻烦,不大,他需要再做一件漂亮的作品,卖出去,赚的钱刚刚够买姓霍的的狗命就好。
*
霍枭的家依然没有任何人味儿,轩意宁看着霍枭把珍宝的小狗窝放在阳台视野最好的地方,便自己拎着行李走进客卧,刚把东西整理好,一回头却发现霍枭正抱臂站在门口:“休息一下吧,一晚上没睡了。”
轩意宁点头,但至少不能这么脏兮兮地睡在别人家的床上。
一旦心魔被扫除,身体的困顿便排山倒海而至,轩意宁连头发都没等完全干透,便混着身上浓浓的木质香气沉沉睡去,这一睡便是天昏地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轩意宁打开房门走出去,主卧没有人,客厅没有人,厨房里倒是有一个漂亮的剪影,霍枭早就把自己重新打理成了开屏花孔雀,此刻这位花孔雀正围着一个疑似围裙的布兜,挽着衬衣袖子,一张英俊的脸正神色凝重地看着锅里的……煎蛋。
轩意宁顺着那道盘靓条顺的身影一路向下,在霍枭的腿边发现一个垃圾桶,里面装着一坨坨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再看看锅里已经快要失去食物本身应该拥有的颜色的煎蛋,只能眼疾手快地关掉煤气灶,十分体贴地建议道:“这么累了就不要做饭了,还是吃碧翠楼吧。”
“可是我觉得我快成功了。”霍枭念念不舍地看着锅。
珍宝摇着尾巴走过来,闻了闻那个垃圾桶,又抬头看了看霍枭,然后一脸失望地走开了。
霍枭:“……”
轩意宁:“你知道的,珍宝它……吃百家饭长大的,它……不挑食。”
霍枭:“……,……”
最后,一家人包括珍宝在内还是吃上了碧翠楼。
“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霍枭熟练地铺好桌子,一份一份菜肴拿出来打开,然后换上家里用的白瓷盘装好,再放在餐桌上,轩意宁不喜欢外卖盒,虽然他从来都不说,但是霍枭知道,同样的菜,放在外卖盒里他就像猫儿吃食一样象征性地吃两筷子,放在家里的漂亮瓷器餐盘里才会恢复正常饭量。
“我不知道。”轩意宁茫然地摇摇头,这个问题他昨晚尝试着想过,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谁会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恶意,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曾经跟拍自己,那时自己尚小,和人无冤无仇。
“也是,你之前给人鉴定珠宝还被人报复呢,”霍枭忙着给轩意宁夹菜,“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轩大少估计得罪过不少人呐。”
“我不常帮人鉴定的。”说完,轩意宁陷入沉默,究竟是谁呢?
是谁这么恨我,这么想把我打入深渊,是从自己少年时期就开始布这个局了吗?
想到这里,轩意宁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给霍枭解释这张照片的前因后果,虽然对其他人他都百口莫辩,一旦解释就会越描越黑,但是霍枭不一样的。
霍枭不一样?
轩意宁潜意识里觉察出不对,脑子还没来得及去阻拦,心却已经开始偏心地去命令嘴开口:“我十八岁的时候,偶然发现自己对女孩没有任何感觉,这个认知让我很惊讶,于是去了一家GAY吧,把各种风格的男人全都点了一个,想看看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霍枭挑了挑眉,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起因经过。
“然后呢?”霍枭又给轩意宁夹了一块豉油排骨,见缝插针地想要把他掉的体重全都喂回来。
“然后发现自己对他们也都没有感觉,”轩意宁陷入回忆般地沉默了一小会儿,“不过,他们确实很卖力地想讨我喜欢。”
霍枭:“?”霍总开始逐渐丧失情绪管理。
“所以这个人很奇怪,”轩意宁放下筷子,“他在港城权贵云集的晚宴上放我的艳照,摆明了是想毁了我,但是放到大屏幕上的这张照片却又十分保守。”
保守???!霍枭要炸了。
“那晚……”轩意宁歪了歪脑袋,“我玩得很疯,这张照片真的不算什么。”
霍枭:“……”即便是轩意宁这样的少爷,中二起来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既然是偷拍我,那当然是怎么刺激怎么拍,他手里应该还有更多更刺激的照片,可他偏偏都不用,选了张最保守的让我社死,”轩意宁一脸困惑地看着表情精彩纷呈的霍枭,“霍警官,你是刑警学过犯罪心理,你觉得他这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想让你心甘情愿地被他囚禁,又不舍得让别人看到你太多,霍枭沉默不语,白原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这样善了,但是如何处理却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他有一种直觉,以白原的脾气,一旦他失去控制,假珠宝案就一定会很快找到线索告破,但是现在还不是一个好时机,远远不是,甚至此时一旦冒进,说不定就会让老花匠弃车保帅,断腕求生,反而跑得让人抓不到。
“或许,只是一个恶作剧……”霍枭艰难地说道。
“这话说得你自己信吗?”轩意宁斜睨了霍枭一眼。
“李诺正在查,他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的。”霍枭看到轩意宁放下筷子,立刻三口两口扒拉完自己碗里的饭,把用过的碗盘利索地全部塞进洗碗机。
“走吧,我带你出门散散心,趁现在没有下雨。”霍枭擦干净手说道。
“我不想出门。”轩意宁扭开头。
“我们不会见到别人的,相信我。”霍枭坚持道,然后不由分说地就走过来拉住轩意宁的胳膊,朝他头上压了一顶棒球帽就半揽着他往外走。
这是霍枭早就想好了的事情,虽然以这种方式当场被出柜有些尴尬,但这张照片错不在轩意宁,他可以自己不想见到人,但是他不能害怕或者逃避见到人,他是受害者,不是见不得光的老鼠。
如果和往常一样见到许多人是轩意宁目前暂时无法克服的障碍,那就从偏僻的景区开始,一点点地朝原来的轨迹靠拢。
台风尚未过境,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直到现在才好不容易歇口气,此刻空气清新,最适合出门散心。
黑色的豪车从地下车库悄无声息地滑出,朝市区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台风带走了港城残留的最后一丝暑气和潮湿,港城进入了一年之中最为舒适的黄金时节,霍枭升起车窗,不给外界看到车内的任何机会。
轩意宁靠在副驾驶里,偏着头静静看着窗外,人潮汹涌的港城永远忙碌,永远车水马龙,这是一座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城市,与金钱伴生的,是桃色、珠宝、酒精、性还有命。
即便霍枭一直在卖力地耍宝讨自己开心,即便霍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但众口铄金,轩意宁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谁对谁错其实是最最次要的事情,重要的是轩家、少爷、同性恋、珠宝、Moneyboy、拍卖官等这些或光鲜或不光鲜的因素全部都杂糅在了一起,简直够八卦小报和网友津津有味咀嚼起码半个月的了。
眼前的风景渐渐从繁华城市过渡到半山半海的环山路上,人烟开始稀少,轩意宁的心随着开阔的水面和幽绿的山野变得安宁下来。
至少,有个人,是不管怎么样,都愿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
“你睡觉的时候,欧楚声送来了几份文件,我看了看,都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顺手就帮你处理了。”霍枭专心开着车,甚至都没有看身边的轩意宁一眼。
“我的工作?”轩意宁扭头看他。
“也不算,”霍枭像是想到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厌恶地皱了皱眉,“几个老色鬼想要你亲自面签合同罢了。”
“哦?”轩意宁微微弯了弯嘴角,来了点儿兴趣,“你是怎么回的?”
“我是怎么回的?”
“我的轩大少爷,”霍枭突然把车开到路边停下,随手摁亮双闪,然后转身认真地看着轩意宁,“昨晚,我带你离开会场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拍照,然后连夜把我和你绑在了一起,你说你该不该对我负点儿责呢?”——
作者有话说:霍狗:老婆!给我一个机会,我就能像你证明翻倍是什么意思!快!说个数!
第69章
轩意宁:“……”这个后果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被人出柜的同时,还不小心顺便帮霍枭出了个柜。
“抱歉。”轩意宁诚心道歉,他和霍枭之间无论哪方面都纠缠不清, 可是外界看他俩的时候, 依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子, 昨天那么好的机会, 霍枭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带着自己离开,简直是桃色新闻版面的狂欢了。
“嘶……道歉如果有用的话, 还要警察干什么?”霍枭对轩意宁的消极态度分外地不满意,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说抱歉,以前也是, 现在还是, 我霍枭做任何事情都是因为甘愿,你抱歉什么?”
“所以你是怎么处理的?”从来不被人牵着鼻子走是轩意宁一贯的作风,即便狼狈如斯也保持绝对的掌控者的地位。
霍枭心情复杂地看着轩意宁良久,然后眯了眯眼, 说不清是对轩意宁本身强大的内心的由衷欣赏,还是对自己始终无法掌控轩意宁的遗憾。
“我挨个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爱买不买, 不买就赔违约金, 不过过个这村没这个店,他们不买的我全都会买下来。”霍枭靠在驾驶座上,将双手闲适地枕在后脑勺上, 好像说的不过是今天多买了几道菜。
轩意宁心里仿佛熬开了一锅酸梅汤,酸一阵甜一阵,他当然知道霍枭为什么这么做,白手套是拍卖官至高无上的荣誉, 尤其是来自业界顶级拍卖行的最高等级的拍卖会的白手套,是任何拍卖官都无法割舍的荣誉。
这件事不知道该如何收尾,即便未来自己再也不踏足拍卖界,霍枭依然想让自己保留这份荣誉,这是轩意宁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的,不应为那些卑鄙的宵小之徒而染上尘埃。
“然后你猜怎么着?”霍枭像是想起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咧嘴笑了起来,“那些老登们,一听说我要买就纷纷拒绝,然后利索地联系欧楚声签合同去了!”
霍枭重新点火上路:“钱和色都想要,他们想得到挺美。”
或许他们并不是贪图什么便宜货色,只是好奇罢了,想看看这位曾经从不社交自视过高的少爷一朝跌入泥潭是怎么一个狼狈的样子。
很可惜,落魄的轩家的少爷被霸道的轩氏总裁保护得很好,轩意宁的视线落到霍枭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霍枭的手很大,骨节比自己粗壮得多,挽起袖子的小臂上青筋突出,是一只非常有力非常沉稳的手,轩意宁甚至能够回想起这只手的指腹上粗粝的枪茧带来的痛感。
顺着手看出去,一架纯白的跨海大桥出现在视野之中,轩意宁终于诧异起来:“我们要去哪?”
“松岛,”霍枭打开车窗,新鲜的裹着山林气息的海风灌了进来,“松岛风景最好,还没人,适合散心的。”
松岛是一个没有被商业开发的小海岛,离港岛很近,算是港岛富豪们的后花园。所谓没有开发,其实也是政府刻意保持的结果,目的是为了生活在寸土寸金高度人工化都市里的市民们有一个纯天然的清新海岛可以休憩踏青。
霍枭把车停在山脚便和轩意宁顺着松林里破败不堪年久失修的石阶往山上走。松岛之所以叫作松岛,就是因为这漫山遍野的松树。海风吹来松涛阵阵,确实令人感到惬意万分。
台风尚未完全过境,松岛上没有游人,但轩意宁依然下意识地压了压帽檐,朝山顶的方向闷头向前,霍枭则紧紧跟在他身边,小径一边是松软的松针落叶一边是凌乱未清理的乱石,霍枭用自己把轩意宁和乱石隔开,不愿意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发生的可能性。
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地走着,整个山林里除了松涛和海浪的声音,就只有他们二人脚踩落叶产生的细碎摩擦声。
“轩意宁,”霍枭突然开口喊了一声轩意宁的名字,不是轩大拍卖官也不是选大少爷,“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轩意宁步履未停,并不为霍枭的这个问题感到惊讶。
“我希望你来告诉我,”霍枭目光灼灼地看着轩意宁,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迷茫,“我不知道我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第一个想法的是不能让你看见。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手就已经比脑子更快地带着你离开。我整晚坐在你的门外,心里七上八下一刻也不得安宁。担心你睡不好,担心你饿肚,担心你难过,担心你害怕,什么都担心。我从来没有这么……这么地在意过一个人的感受。在意到我自己都害怕的程度。”
“今天早晨,我带珍宝出去散步,遇到了一些想偷拍你的狗仔,我把他们轰走的时候,有个狗仔不服气地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轰走他们?我才开始想,是啊,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到底是什么关系……在很早之前轩意宁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这个问题是他早晚需要面对的。
但他和霍枭又能是什么关系呢?当初在里斯本的那个吻那一点肌肤相亲,他可以骗自己是酒后的意乱情迷,那之后呢?明明可以选择此生都不见,却为何又次次退让?
况且真的可以仅仅用酒后意乱情迷来解释吗?轩意宁觉得自己都无法骗过自己。
与其说是酒后的迷乱,倒不如说是酒后的真实身体反应,他对霍枭的身体的生理性喜欢。
可那又如何?再多的喜欢也抵不过横亘在他和霍枭之间的,父亲的死亡和轩氏的易主。
轩意宁沉默地向前走,烈风吹就的松浪声越来越大,云层越滚越厚,轩意宁单薄的外套被风吹得膨胀起来,反而显得肩背削薄。
“我父母长眠的地方也有很多松树,每次去看望他们的时候,如果我说话时可以听到松涛声,我会觉得这是他们在呼应我,声音大就是在骂我,声音小就是心情还不错,”轩意宁抬起头,在剧烈的海风中眯着眼睛看着身边绿到发黑茂密的松树林,倾听这山雨欲来的狂暴的松涛声,“我不介意自己的性向被公之于众,但我介意我父母的不认可。”
轩意宁转头看向霍枭,平静的琥珀色眼眸里倒映着狂风和松林:“毕竟,我亏欠他们太多。”
霍枭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柄看不见的石锤瞬间砸中,剧烈又无法摆脱的闷疼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抓住轩意宁削薄的肩告诉他一切,话冲到嘴边却又只能生生咽回去。
警察的职责告诉他,不可以。
“我……”霍枭试图说些什么,可惜老天爷此时也没有站在霍枭这一边,刚一开口,那场酝酿良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滴势如破竹地砸落,松林里立刻响起雨溅松针的哗哗声。
霍枭立刻脱下外套罩在轩意宁的头顶,一把抓住轩意宁的手腕:“跟我走,我知道哪里可以躲雨。”说罢,便拉着轩意宁跑了起来。
轩意宁跟着霍枭,跳下用来给游客登高用的石阶,拐进一条铺满红褐色松针的隐约可见的小路,然后顺着小路一路狂奔,松涛怒吼,大雨滂沱,轩意宁感觉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和霍枭两个人一样,私奔一样逃离所有的牵绊、眼色还有流言蜚语,直到谁也找不到的尽头。
或许,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逃离的可能性,他或许会无拘无束地爱上霍枭,而不是用愧疚作丝悔恨作砖来作茧自缚。
“到了。”霍枭长吁一口气,把罩在轩意宁头顶的防水风衣拿下来,再撩起衣角胡乱擦了擦满头的雨水。
轩意宁从被撩起的衣角处露出的腹肌挪开眼,开始打量起这个供人避雨的小木棚起来。木棚很简陋也很狭窄,角落里零零散散放着一些工具,看上去像是一个工具棚,但似乎已经废弃,无论是工具还是地面上都蒙着一层尘土。
“这里是哪?”轩意宁抬头看着布满蜘蛛网的屋顶问。
霍枭最终还是放弃擦干自己湿透的头发,无意瞟到轩意宁裤脚因为奔跑带起来的泥点,又掏出裤兜里的手帕蹲下去给他擦掉。
“这里是守林人用的木屋,不常用,咱们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这场雨下不了很久的。”霍枭一边给轩意宁擦裤腿一边说。
轩意宁低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霍枭,突然发现他乌黑支棱的茂盛短发里居然藏着两个发旋,听说有两个发旋的人都脾气执拗又倔强,死都不会向人低头,这个理论倒是和眼前这位蹲在地上给人擦裤子的花孔雀十分不相符。
“你很熟悉松岛吗?”轩意宁问道,“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小屋?”
“我们霸道总裁总得知道一些小众又特别的地方才能显得和别人不一样嘛。”霍枭擦干净轩意宁裤腿上的泥,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再把已经脏掉的手帕叠起来重新放回裤兜,然后站起来,眼睛刚对上轩意宁的视线就一愣,那双淡色的眼睛里为什么突然饱含着那么浓烈的痛苦和绝望?
还没等霍枭看清楚,那种的痛苦和绝望就转瞬即逝,轩意宁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把眼眸藏得一丝不见:“谢谢霍总。”
“谢什么,你冷不冷?”霍枭看着轩意宁微湿的衣衫,抬手用手背想碰轩意宁的脸颊试试他的体温,手还没贴上轩意宁的脸,却不料轩意宁简直如同一只被烫到的猫,极为敏捷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霍枭愣住,这时,裤兜里的电话恰巧响起,霍枭扫了一眼屏幕,只得先接电话,是上次一起去马场的商业伙伴,向轩氏订购一批珠宝。
“雨小了,我们回去吧。”等霍枭挂断电话,轩意宁便立即抬脚走进开始有些寒意了的秋雨里。
回程的路上,轩意宁没有说话,车厢中的安静让霍枭焦躁不安,却不敢去问一句为什么,眼前的人仿佛是玻璃做的,看似光鲜坚硬,实则一触即碎。
轩意宁仿佛和出门前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更加沉默一些以外,其他一如往常,而霍枭却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仿佛是一架矿车,看似平稳的前行,其实已经走向滑向深渊的轨道,而最可怕的事情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也就无从挽救。
水汽氤氲的淋浴间里,霍枭烦躁至极地揉着头发,他记得几天前周成青来自己的公寓里,在谈到接下来的工作部署的时候,他告诉周成青自己打算开始高调追求轩意宁时,周Sir那双向来洞察人心的眼睛犀利的光。
“为什么?”周成青并没有骂他,反而问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舍不得,”霍枭垂着头,如同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轩意宁太厉害了,总有一天老花匠和少爷会发现轩意宁这颗明珠是他们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我不希望这个案件的侦破是以轩意宁的牺牲作为代价,他在这个案子中已经牺牲太多了。”
霍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回想起轩意宁对自己始终若即若离的折磨,轩意宁没有错,可是自己又何错之有?
他只是想好好爱宁宁,从小在福利院孤独地长大,没有父母没有家,就连檀姨,也只是短暂地出现过在自己的生命里。轩意宁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甚至想好了他们二人的家里以后应该养几只猫,就只是想好好爱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会那么难?!
为什么会那么那么难!霍枭烦躁至极地一拳砸在墙壁上。
轩意宁出门准备去厨房冰箱里拿瓶冰水,恰巧遇到刚从浴室里出来的霍枭,轩意宁的眼神躲闪,没有发现这人双目通红,脸色阴郁。
“晚安。”轩意宁礼貌地点点头,继续朝厨房走去。
这份礼貌的疏离瞬间引爆了霍枭,对轩意宁的患得患失、不可控制、没有回应的爱都让霍枭濒临崩溃。
他铁钳一般的大手紧紧抓住意宁的手腕,一个利落地擒拿,瞬间把轩意宁按到了墙壁上。
“霍枭你干什么!”轩意宁整个人贴在墙壁上,整个背部因为感受到来自霍枭的极度不善的气压而寒毛直竖,“你放开我!”
“放开你?为什么要放开你?”霍枭贴近轩意宁,本就棱角分明的嘴唇因为怒气而显得更加锋利,仿佛一把刀,想要直接隔开轩意宁那层脆弱的伪装。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霍枭滚烫的气息混在沐浴后的水汽里,有一种潮湿的热,仿佛铺天盖地的热带风暴,是轩意宁无法抗拒的力量。
“不要和我说轩氏珠宝还有父母,”霍枭滚烫的嘴唇径直贴到轩意宁带着秋天凉意的耳垂上,“我只要你问问你自己。”
轩意宁被霍枭烫热气息灼到,原本白皙耳垂和脖颈立刻泛出一层薄红,轩意宁立刻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
“不要动,”霍枭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哑意,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捏住了轩意宁细长漂亮的脖颈,“不准动。”
被带着枪茧的粗粝指腹捏过的脖颈留下红色的印迹,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纯白的无痕雪地落下朵朵红色梅花,妖艳又哀美。
“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霍枭的吻炽烈而绝望,一次又一次表白被拒的伤痛和明明被喜欢还是被拒绝的委屈此刻全都化作暴虐。
他用身体压制住轩意宁的挣扎,两只手紧紧禁锢住怀里削薄的人,柔软的嘴唇反而变成最最锋利最最让人害怕的武器。
“为什么……你……明明也喜欢我……”霍枭闭着眼睛,凭着本能去胡乱亲吻。因为无法预料,反而让人害怕。
轩意宁在霍枭几近狂乱亲吻中更加努力地挣扎起来,直到霍枭一滴湿热柔软的泪落到肩头,轩意宁的身体僵住了。
霍枭……居然哭了?
他神色复杂地努力回头看向身后的人,琥珀色的眼眸中变幻着复杂的神色,倒映着维港变幻闪烁的灯火。
轩意宁深深叹了口气,冰凉的指尖牵住霍枭滚烫的手;“我承认,”轩意宁的声音几近喟叹,“或许,我父母也希望我快乐。”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翻了个个,瘦削的肩背被砸在墙上,还没等自己痛呼出声,所有的呜咽和惊呼就都被压过来的人吞吃到了肚里。
深夜,轩意宁反锁了房门,独自一人坐在床沿,不时有汽笛声响起,显得房间中更加安静。
轩意宁没有关窗,远处维港璀璨的灯火从不断被风吹起落地窗纱帘下漏进来,让轩意宁脖颈肩头胸前手腕上点点滴滴殷红的梅花瓣在黑暗中妖艳摄人。
只能到这里,他最终还是推开了霍枭。
豪华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好,在一片昏暗之间他听不到隔壁房间的任何动静,轩意宁闭上眼,眉宇紧皱,自己在曾经的轩家半山老宅中找到的父亲的那个笔记本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是父亲的遗物也是轩家假珠宝疑案的未解线索,如此珍贵,以至于轩意宁甚至不需要拿在手边,整个本子从里到外的内容都已经烂熟于心。
脑海中那个巴掌大的皮质笔记本自动翻开,经过特殊处理的不会泛黄的纸张上用蓝色的钢笔写着一行字,是他从小就熟悉的字迹,所以即便有些潦草但对轩意宁而言辨认起来也完全没有困难:“今天晚上10点,松岛守林人木屋交易,12ct.阿斯切蓝钻,FL级。”
松岛只是一个没有商业开发的供市民踏青用的小岛,守林人的木屋一般位于密林深处并不好找。
但是霍枭知道这个木屋,不仅知道,还能在暴雨之中在视野受阻的情况下快速找到,这是巧合吗?
轩意宁不相信巧合——
作者有话说:在发布这一章的时候,恰逢看到新闻说卢浮宫发生重大的珠宝盗窃案。实话,小药丸在描写这篇文里的珠宝的时候,无数次浏览卢浮宫珠宝藏品和来历,很多故事和造型的灵感也都来自于这里。
珍贵的珠宝被盗,如果不是盗贼有自己特殊的收藏癖,很可能会被拆分切割再出售,那些珍贵的珠宝和特别的工艺可能将会因此而消弭在人类历史之中。
希望可以尽快破案!
第70章
重重面具之下的霍枭, 到底是个什么样人呢?到底,是人还是鬼?
身下的床单薄被柔软蓬松,和之前他在轩家老宅家用的一模一样, 轩意宁不是傻子, 不会不懂这些温柔妥帖之下的毫不掩饰的心意,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人可以做到在喜欢一个人的同时又让这个人家破人亡呢?
就好像那个在名流云集的晚宴上放自己艳照的人, 为什么会在伤害自己的同时又决定放自己一马呢?
轩意宁头一次觉得人心是如此的复杂难测。
角落里早已经睡熟的珍宝翻了个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快就又打起了小呼噜, 轩意宁想起来曾经陪伴自己度过一段童年时光的小白,似乎只有动物才能够如此单纯又毫无保留的爱一个人, 轩意宁赤着脚走到珍宝身边, 摸了摸它圆圆的小脑袋,对自己这段时间对它亏欠的陪伴充满愧疚。
“sorry啊珍宝,最近都没有好好陪你,”轩意宁蹲跪在地上, 抚摸的珍宝柔软顺滑的背毛轻声道歉,“明天我陪你去散步好吗?”
睡梦中的珍宝被抚摸得格外舒服,它细细的哼唧一声, 算作了答应。
第二天早晨, 闹钟在响起的那一瞬间,霍枭就一个弹射起床,长臂一伸直接拍熄闹钟, 然后冲进衣帽间扒拉出一套显得自己特别青春男大的连帽衫和牛仔裤出来飞速换上,然后刷牙洗脸刮胡子对着镜子把那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勉强顺毛,再十分满意地给镜子中的花孔雀打了九十九分(扣掉一分完全是因为谦虚),最后云淡风轻地站在了轩意宁的房间门口。
出于对爱人从身到心的关怀, 针对轩意宁在松岛淋了雨以后一直的闷闷不乐,霍总冥思苦想了一晚上得出的结论就是,排除了感冒着凉等病理因素以后,现场的衬衣西裤还有那通电话,都让勉强愿意出门的轩意宁因为猝然和他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世界相连接,导致他开始应激。
所以,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把轩意宁从他所熟悉的世界里剥离出来,但也不能闲着,比如今天他就安排好了吃早茶看电影逛迪士尼和大排档一条龙服务。
这些可是轩大少爷从来没涉足过的领域,就不信拿不下他!
霍枭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捯饬成一只花孔雀,硬生生地靠衣装把自己打扮年轻了好几岁,侯然一脸青春洋溢地站在客房门口,欢快地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笃笃!”仿佛在跳舞。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霍枭挑眉,害羞了?
“笃,笃笃,笃,笃笃笃!”仿佛在按摩斯密码。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霍枭疑惑,总不能睡过头了吧!
霍枭尝试着按了按门把手,门居然没锁!霍花孔雀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刻打开房门,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人!
轩意宁去哪了?!
昨晚的那些亲昵和温存总不能都是权宜之计吧,难怪,难怪最后他推开了自己!
霍枭脑子里如同跑马灯一般一秒之内假设出各种不好的可能性,然后疯了一般地冲到家门口,从鞋柜里扯了一双鞋就往脚上套,一边手脚不停地穿鞋,脑子里紧急预案已经想了好几版。
——是的,为了防止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针对轩意宁的安保工作他早就做好了各种设想。
然后猛地拉开门,刚准备往外冲就差点儿和恰巧进门的人撞成一团。
“怎么了?”轩意宁缓慢地眨眨眼,举起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钥匙。
霍枭的心脏剧震,甚至怀疑轩意宁根本就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和轩意宁一同经历过那么多死生瞬间,却发现自己最害怕的还是轩意宁消失在自己未知之地,他有信心在任何情况下保护好轩意宁,却偏偏拿他消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无能为力,那种失去控制的无能为力感,已经让自己和轩意宁在檀姨和轩叔的离世中变得伤痕累累,以至于根本无法承受轩意宁的消失。
霍枭一把抱紧还是一脸懵懂的轩意宁,紧紧抱住,不留一丝一毫的空间给他,恨不得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永远用自己的血肉骨骼保护他。
只此一瞬,霍枭迷茫又惊恐地发现,极致的爱意不仅仅会给人带来欲望,还会让人产生一种狂躁的杀意。
“哼。”轩意宁闷哼了一声。
霍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用力到快把轩意宁本就削薄的肩给捏碎了。
“对不起。”霍枭连忙放开轩意宁。
轩意宁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霍枭一眼:“我早起和珍宝散步去了,这里很安静还有山道,珍宝很喜欢。”
边说着,轩意宁脱鞋进门,然后把一个大塑料袋放在了餐桌上。
“我买了些早餐,应该够你吃的。”轩意宁伸手去开塑料袋,另一双小麦色的大手立刻空中拦截住那双瘦削修长的手。
“我来,你坐好就行。”霍枭高大的身躯挤过来,打开塑料袋,利索地吧里面大大小小的食盒全都拿出来打开,发现居然都是他平时常买的那些吃的。
“公寓不远的地方有家看上去不错的店,我就什么都买了些。”轩意宁看着霍枭放到自己面前的鱼片粥,一小碟脆爽的小菜和一枚流油的烤海鸭蛋,却又不小心瞟到他笨手笨脚地把剥壳失败变得坑坑洼洼的破相海鸭蛋往他碗边藏的狼狈,心里感受到一种粗粝的温柔。
仿佛柔软的蚌肉被温柔的水流轻抚,却也不得不接受水流里裹挟着的令蚌肉疼痛的砂石。
“我都爱吃!”霍枭掷地有声。
“一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轩意宁拿起筷子,一点一点开始认真吃饭,珍宝也获得了来自霍大叔的谄媚的狗罐头示好。
二人一狗吃得安静祥和,倒确实有几分温馨家庭的样子。
饭后,轩意宁主动要求开车,黑色豪车带着霍枭和珍宝,滑出车库,拐了个弯就朝葵山上开去。
“我们去哪?”霍枭紧紧抱着珍宝疑惑地问,这可是葵山山道,不仅仅是轩家旧宅的所在地,更是港城名流豪富的住宅聚集地,这一路开上去,少说也可以遇到一半当晚看到过轩意宁香艳照片的人。
“葵山山顶。”轩意宁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前方,声音很平静,似乎刚才说出口的是出门买个菜。
“我想带你去看一个东西。”轩意宁开车的样子其实很好看,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流,这是几代雍容生活滋养出来的从容雅致,而有人却为了强行霸占他而选择不择手段地去毁灭。
白原,霍枭的手在轩意宁视线无法顾及之处紧紧握起,手心被指尖掐得生疼,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顺着葵山干净清爽的山道一路上行,他们在清晨抵达了葵山山顶,早晨的青山尚未醒来,山顶上海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如同一条缥缈的轻纱,温柔地拢在山峰之上。
轩意宁停好车,霍枭也紧跟着抱着珍宝下车,来到真正的未被污染的大自然里,珍宝兴奋地嗷嗷直跑,惊起草丛里的一堆蛐蛐,珍宝的流浪街溜子的DNA瞬间被激发出来,嗷嗷地开始和虫虫玩起了捉迷藏。
轩意宁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惬意地深深呼吸了一口山顶清新的空气,然后回头冲着青春男大style的花孔雀霍枭微微抿嘴笑了笑:“跟我来。”
那一笑让原本雾蒙蒙的山野都明艳鲜活了起来,霍枭怔愣地盯着眼前人削薄但笔挺的背影,微微呆滞了几秒就又立刻拔腿跟了上去。
轩意宁走走停停,最后在一棵手腕粗细的小树前停下来,几乎没有分叉的小树树干笔直漂亮,直到最顶端才开始开枝散叶,只可惜树顶被雷劈过,倒是形成了半枯半荣的奇观,有一种既欣欣向荣又颓靡阴郁的复杂美感。
霍枭以为轩意宁只是想就这棵树抒发一下心境,却不料他一开口就吓了霍枭一跳。
“这是我母亲在我出生那年给我种下的生辰树。”轩意宁伸出手放到树干上轻轻抚摸,沁凉的树干上还带着清晨山雾的湿气。
“我出生的时候十分凶险,我爸妈花了很大力气才保住了我的命,后来我爸妈就种了这棵树,希望我能够像这棵小树一样健康平安地长大,只可惜我小时候总是在生病,跑也跑不动跳也跳不高的。”
但是,如果树代表自己的孩子,还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难道不应该种在轩家大宅的花园里吗?
似乎是读懂了霍枭的困惑,轩意宁继续道:“我爸妈觉得孩子要经风雨才能长大,被圈在花园里精心呵护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这棵小树被我爸妈种在了葵山顶,自由自在又离家不远,两全其美。”
霍枭抬头看着小树被劈坏的发黑枯死的一半树冠,心有余悸地认为是这棵小树给轩意宁挡掉了灾祸,居然有一股想朝这棵树下跪拜谢的冲动。
“只可惜,它遭了灾,变成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和我这个可有可无的人一样,”轩意宁抬头看着那一簇枯黄委顿的树枝,眼中满是怀念和忧伤,“我也没有健康快乐地长大。”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它,”霍枭一把紧紧抱住那棵不算粗壮的秀挺小树,碰都不让轩意宁碰一下,“这棵树又漂亮又挺拔,被雷劈过也不怕,依然顽强地抽枝散叶,是一棵宇宙第一超级棒的树!”
轩意宁被霍枭无脑护短的样子逗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又有一些无可奈何的哀伤,霍枭这人,让他真的很难办。
“我决定回去了。”轩意宁弯腰在地上捡起一片小树的落叶,仔细擦干树叶上的水迹,放进自己的荷包里。
“回去,”霍枭怔住,“回哪去?”
“回到我原来的生活里,轩意宁没道理被一张照片打垮,我们轩家可以出浪子但绝不出胆小鬼。”轩意宁的神情恬静平和,已经看不出一丝被那张照片影响过的痕迹。
霍枭沉默一会儿,才抬起头:“所以今天带我来看这棵树是告别吗?”
“轩意宁,你又打算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承认什么都忘记吗?”
那双黑沉沉的,总是很嚣张很锋利的眼睛里,此刻竟透露着浓浓的伤痛,轩意宁伸出手,慢慢抚平霍枭紧紧皱起来的浓眉:“这次不会的,我说过的不会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