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有冰山美人需要几步》 1、鸽血红 嘉馥得港城拍卖中心位于港岛中环的亨利大厦,作为全球最知名的老牌拍卖行,嘉馥得豪掷千金在寸土寸金的港岛置下亨利大厦,还用了足足三层楼作为对公众开放的艺术长廊,不愧财大气粗。 这笔交易在当年拍卖行业里是堪称传奇的大手笔——因为之后港岛地产业再攀高峰,当年买楼的钱和地产增值相比,简直就是洒洒水,让人不得不佩服嘉馥得的眼光。 嘉馥得另一个在拍卖行业里令人啧啧称奇的大胆决定,就是收了当时才21岁的轩意宁作拍卖官。 轩意宁原本是轩氏珠宝集团的大少爷,只可惜轩氏珠宝集团前年因假珠宝丑闻名誉扫地濒临破产,最终被港城富商圈新秀,暴发户霍枭抄底买走。轩家的苦心经营几十载,却被霍枭这头嗜血鲨鱼吃得连渣都不剩,轩意宁这位连轩氏珠宝的公章都没摸过一下大少爷,一夜之间便成了流浪汉。 不过轩意宁人如珠似玉,如今破了产,那些暧昧觊觎倒是不减反增,落难的美人好欺负,港城各位人精全都深谙此道,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看到潦倒美人辗转流连富人怀的八卦,美人居然就先找了份工作糊口。 ——实在是令人扼腕。 今天的嘉馥得拍卖中心热闹非凡,有一场救助罕见病儿童主题的慈善珠宝拍卖会即将开始,而这场拍卖会还是轩意宁的首场拍卖会。 慈善拍卖会不比一般,往往是名流富商最喜欢出席的场合,毕竟花钱买货还能听到响的场合着实不多,更别提这场慈善拍卖会的执槌拍卖官是轩意宁——想要抱得美人归,那各位总裁自然是要来亲自花钱。 “哇,是什么珠宝还需要周总亲自来拍呀?” “那自然是港城的瑰宝轩意宁啦!”那个周总毫不避讳,“人人都知我中意他嘛!” “啧啧,只可惜中意他的可不止你周总一人……”男人故作惋惜地四处瞅瞅,“看来周总今天是要荷包不保咯。” “我真希望轩意宁是个拍品,那我一定竞到最后!” “嘿,也不用这么卖力,轩家得势的时候,他是高不可攀的大少爷,如今……嘿嘿嘿……这份工资怕是喂不了他几顿。” “可不是?”另一个人也凑过来加入讨论,“拍卖这种苦活他能干到几时,怕不正好是用来选高枝的好手段!” “那可不就正中下怀?!我拍他几件珠宝,美人就能跟我回家,岂不美哉?” “今天是轩美人的第一场拍卖会,你们说姓霍的会不会来?” “轩家和姓霍的势同水火,如今轩氏珠宝都跟他姓霍了,他还来干什么?” “那可未必,我也听过另一种说法,他霍枭就是要靠买轩氏把轩意宁逼得无路可走,然后心甘情愿成为他的金丝雀!” “霍鲨鱼喜欢男的?” “你几时见过他近女色?” 分针“咔哒”一下走到十二,下午两点整的钟声敲响,拍卖厅的灯光渐次暗了下来,只留大厅前端的浅灰色拍卖台和大厅两边的电话委托席灯光雪亮,深蓝色的穹顶上只剩人造星光明暗闪烁,奢华低调。 轩意宁今天穿的是一身剪裁合身的米色西装,显出他优雅瘦窄的腰身,惹得竞拍席上一阵骚动,甚至出现好几声低低的口哨。 本来是来看第一次登上拍卖台的轩大少爷笑话的各位富豪总裁们惊讶地发现,这位曾经清高冷傲到不进社交圈的轩家大少爷不仅毫无落魄潦倒之意,在拍卖台的方寸之中竟然强势又善舞,举手投足都是决断,每一个微笑都像是在邀请,让人忍不住就想为他掏腰包。 “现在让我们来看第十一件拍品,地心之火。”轩意宁站在台上轻轻一笑,明明他今日无意喧宾夺主,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饰品,却尽显清贵气质,反衬得珠宝有些过于喧闹浮华。 轩意宁身后的巨大屏幕上出现一枚光彩夺目的瑰丽戒指,大颗红色宝石在一圈碎钻的围绕下,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仿佛是地心的火焰绵延燃烧了亿万年,跨过亘古的时光,来到众人面前。 这才是整个拍卖会的重头戏,是价格最高品相最好的一件珠宝,即便是已经在本次拍卖会上厮杀了大半天的众人,在看到这枚鸽血红戒指时,依然深吸了一口气,实在是太美了。 “5克拉缅甸无烧鸽血红,完美切工,有ssef和g证书,起拍价五百万港币。”轩意宁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用英文和中文各说一遍,声音清润且快,如同叩玉。 很快就有人举手,却不是竞价:“轩大少爷,这枚鸽血红这么贵,你的这些广告词我能信几分?” 拍卖厅中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哄笑。这句不怀好意的挑衅像一根撬棍,挑起了今日来拍卖会的所有体面人心底的阴暗和心照不宣地亵玩态度,谁都知道轩氏珠宝是因为什么才破产,现在说轩意宁对这枚鸽血红的介绍是虚无的广告词,不就是在嘲笑轩家破产当初因为假珠宝而名誉扫地。 轩意宁有些怔愣,轩氏占据港城珠宝界头把交椅良久,轩意宁也被父亲轩听雷保护密不透风不曾涉足社交圈,显得孤高又清冷,如今挣扎在泥淖之中,有的是人想来看热闹,有的是人想来踩上几脚,他早有心理准备。 但是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真正面对是另外一回事。 台下的富豪们一边笑一边玩味地看着轩意宁在台上兀自窘迫,像是拿一根逗猫棒逗弄了一只高冷的猫,然后笑着想看猫能有什么反应——一只猫而已,反应再大也翻不了天,生气了大不了给根猫条哄哄就是。 轩意宁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清清泠泠地站在台上,如同初雪后的松枝一般,等那些议论和笑声几乎全都消停下来,才开口:“嘉馥得竞拍席的门槛向来最高,各位既然今日在这,不仅是各位选择了嘉馥得也是嘉馥得选择了各位,既然来了,无非是相信嘉馥得能识真伪能辨价值,在这花钱是买真东西而不是看热闹。” 这句话说得柔中带刚,即夸了各位获得了最奢侈的拍卖行的认可,也暗讽某些人是只知道看热闹的门外汉,说得提问那人脸上一阵红白。 “而我个人,”轩意宁顿了顿,浅茶色的眼睛优雅又冷清,继续道,“轩氏珠宝是因为假珠宝而易主,不代表轩家这辈子都要躺在泥里,吃一堑尚且能长一智,更何况重头开始。” 这句话说得磊落坦然,相当于是把自己血淋淋的伤疤直接扒开给大家看,从商之人最难得的就是输得起的魄力,谷底的滋味谁没尝过,一时间居然被这位年轻瘦削看似花瓶的轩家破产公子给镇住了场。 “五百二十万。”有人突然举牌道。 众人纷纷如梦初醒,竞买瞬间进行得如火如荼,价格涨得飞快,轩意宁沉稳冷静地报价,似乎刚才那段不愉快的插曲完全不存在,嘴里说出来的那一串串数字越来越大,似乎它们已经和钱脱钩,而仅仅只是数字本身了! 富豪们为了这枚来自地心的火焰斗得不可开交,鸽血红辗转各手,依然没有着落。 这时,众人身后的拍卖厅的大门突然被打开,开门声引起大家的注意,众人纷纷扭头朝后望去,厅中昏暗,站在门口的男人背光而立,看不清容颜,只觉得他身材颀长,看上去高大健壮。 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好整似暇地慢慢踱进厅中,他的面容随之从昏暗中显现出来,是一张十分英俊的脸,极黑的眉眼搭配着锋利的高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嘴,一头利落的墨黑短发,绝佳的皮相和比例完美的身材,是个让人一见便不会忘记的人。 ——对于轩意宁而言,就更加难忘了,于是立马有好事者赶紧又扭头把目光投向轩意宁。 果然,轩意宁即便涵养再好处事再沉稳,在看清来人是霍枭的时候,清隽的眉也不由自主地皱了一下。 眼前男人乌黑清晰的眉目和记忆中那个坐在自家沙发里,把形容枯槁的父亲和自己逼得走投无路的男人重合,轩意宁的鼻端甚至嗅到那天来自自己手心里的血腥味。 轩意宁放在台下的手使劲掐着手心,用疼痛来努力维持情绪,这是自己的第一场拍卖会,一定不能搞砸! 轩意宁脸上那一瞬间不着痕迹的厌恶被霍枭精准地捕捉到,他弯了弯嘴角,直直地看着台上谪仙般的人,露出一个嚣张到近乎于跋扈的笑容,毫无歉意地朗声道:“唔好意思,我迟咗嚟。”(不好意思,我迟到啦。) 2、黑欧泊 霍枭懒懒散散地在后排捡了个空座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场内此起彼伏的举牌,他姿态松弛,若不是气场惊人及服饰昂贵,现在这个形象估计会被场内保安当做泼皮无赖给轰出去。 他笑意吟吟地看着拍卖台上的轩意宁,似乎这位拍卖官才是最为瑰丽的珠宝,那颗鸽血红衬在轩意宁身旁,也只不过是一抹黯淡的蚊子血罢了。 “一千二百万港币,mandy你想加到一千四百万吗?”说话间,轩意宁已经举起了手里的小木槌。 mandy有些犹豫,这个价位对于眼前这颗五克拉的净度为c1(极纯净)的鸽血红而言其实并不算贵,但是…… 正当mandy犹豫之际,另一个人立刻举牌抢了先机。 “ok,一千四百万,地心之火现在在倪先生手中,还有人想与倪先生争一争这颗鸽血红吗?”轩意宁笑容优雅,一口地道伦敦音,一手举槌,一手微微虚握,似乎已经开始准备庆祝这位倪先生的胜利。 而坐在竞拍席倪先生也因为轩意宁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显得有些得意。 “叭!”一声响指打断这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其乐融融宾主尽欢的愉快氛围。 “唔该,”霍枭懒洋洋地举高手,两指并拢做了一个致敬的手势,“我不想经常举手,真的好累,这颗鸽血红,接下来大家无论出多少,我都会加价买下,ok?” 厅中一片静默,大家纷纷被霍枭如此财大气粗的志在必得给震慑住了。 倪老板率先反应过来,似乎对霍枭就这样抢了自己的风头颇为不满,立刻举牌。 “一千六百万!”轩意宁的笑容简直无懈可击,“还有人想要这捧地心之火吗?” 虽然霍枭刚才放了狠话,大家却没有因为他刚才的嚣张挑衅而恶意举牌,竞拍场如同战场,万一霍枭不跟了呢?万一刚才那句话只是玩笑呢?那自己岂不是不买也得买了? 在场的都是商贾名流,做起生意来向来毫厘必争,谁也不会因为赌气而拿钱不当回事。 “看来这地狱之火只能属于我了。”霍枭最终举手,甚至故意将浪漫的地心说成地狱。 “一千六百万,sold,恭喜霍先生。”轩意宁面不改色地敲响手中的木槌,霍枭拥有了这颗完美的鸽血红。 “不客气,”虽然无人邀请发言,但霍枭依然大大咧咧地站起来吹了声口哨,“轩先生,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脖子上的红痣和这枚鸽血红很像?” 他是故意来膈应人的,混蛋。 轩意宁完美无缺的笑容终于裂开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细缝。 好在坐在拍卖台下的助理欧楚声反应飞快,立即切换音乐,中场休息。 轩意宁的从容不迫终于装到了尽头,刚走到拍卖厅外的工作区就闭眼靠在墙壁上,漂亮精致的眉眼盛满疲惫,欧楚声迟疑了一会儿,依然快步朝轩意宁走去:“张总找你。” 轩意宁睁开眼,刚才的疲惫被收得一丝不漏,立刻应了一声:“知道了。” 张总是嘉馥得港城拍卖中心的副总裁,是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人,明明粗鲁又傲慢,偏偏喜欢别人叫他jimmy以示平易近人。 “张总。”轩意宁走到张鸣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开着的房间门,然后走进去。 张鸣示意轩意宁看他放在桌上的一份资料:“这条黑欧泊项链,中场休息结束后,你先拍这条项链。” 轩意宁从资料中蓦地抬头:“临时加拍品?”这是拍卖中的大忌,没有曝光且未充分得到市场认证的临时上拍根本不可能取得好成绩。 “是,”张鸣点了根烟,“显示屏我已经差人调整好了,你只需要现在开始熟悉材料,一会儿上拍就行。” “不,我不接受,”轩意宁放下手里的材料,“这是对竞买人不负责,也是对嘉馥得不负责?” “你不接受?”张鸣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大笑好一阵,才阴恻恻地威胁,“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不接受了?显示屏我已经设定好了,你不拍也得拍。” 轩意宁突然明白为什么会安排自己来主持今天这场慈善拍卖会:新手,有话题,好欺负,无依无靠,且无法承受原地辞职的后果——轩家身败名裂,轩意宁如果这时候半路撂挑子,相当于自绝于港城上流商圈,轩家就会永世不得翻身,况且他还必须拥有这份工作。 轩意宁想到自己入职后听到的八卦,伦敦嘉馥得空出来一个副总裁职位,所以港城嘉馥得的几位副总为此几乎要打破头,张鸣八成是被人暗算了这场拍卖会拍品,让他哪怕把全部拍品都卖出去也凑不齐业绩,可如今有了这条项链作变数,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 张鸣表面上忍气吞声,其实早就安排好了这条黑欧泊项链在这等着,嘉馥得高层之间的斗争,要想赢,死几个无足轻重的新人算什么?轩意宁出身经商世家,怎么可能看不透这一点。 轩意宁低头审视手里有关这条项链的图片和鉴定书许久,然后抬头,浅茶色的眼睛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张鸣:“我拍可以,但这条项链有问题的话,我在拍卖会上有决定权。” “不会有问题。”张鸣喷了口烟,傲慢地挥了挥手示意轩意宁快滚。 中场休息结束。分辨率极高的屏幕上立刻被一条蓝绿色调工艺繁复的项链霸占。 三条细细的链条上依次镶嵌着金珠、蓝宝石和翠榴石,链条的底端坠着一块巨大的不规则形状黑欧泊石,在灯光的照耀下,幽黑的石心之中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变幻莫测,让观众甚至觉得可以从中窥见到宇宙的起源。整条项链奢华非凡,又有着一种因为黑欧泊不重复的复杂光芒而带着一股神秘莫测的贵气。 整个大厅立刻骚动起来,议论纷纷,在无人注意的角落,轩意宁的小师弟白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来,这是师兄轩意宁独立执槌的第一场拍卖会,他特意过来给师兄打气顺便等着拍卖会结束和师兄一起去师父家吃饭。 白原扭头四处瞧瞧,恰巧瞥见坐在最后面的霍枭,只见他半阖着眼睛,拍卖会拍品图册根本不知所踪,似乎对拍卖会上的珠宝毫无兴致,这个暴发户懂个什么珠宝,白原又恨又厌恶地对其嗤之以鼻。 轩意宁低头看了看这款项链的资料,guild证书显示其为纯天然黑欧泊石,呈不规则片状二维色斑,品相极佳,无瑕疵。 这是一件古董珠宝,可见主人对它一定爱护有加。 轩意宁环视整个拍卖厅一圈,看到大家不仅对这条临时加塞的项链没有任何微词,反而因为这件稀有的黑欧泊古董珠宝而两眼放光跃跃欲试,他整理了一下手头的资料,开始介绍道:“这是一条黑欧泊古董项链,最早的拥有者为维多利亚时期的杜克男爵……” 轩意宁读到这里,突然皱了皱眉,停了下来,回头仔细端详起大屏幕上的项链来,这是拍卖场里几乎不可能发生的场景,拍卖官不再热情洋溢地介绍拍品,反而像是陷入某种思绪,居然开始当庭研究起拍品来,整个拍卖厅在陷入短暂的莫名安静后,立刻嗡嗡地响起一片议论声。 怎么回事?白原有些不安地看向站在拍卖台上的师兄,出了什么问题吗? 而在无人注意的后方,霍枭此刻却睁开了眼睛。如墨般地的眼瞳中,原本懒洋洋地有些轻浮的眼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冰冷的,犹如鹰隼般的锐利眼神。 “不好意思。这件拍品需要暂时撤回,嘉馥得在和送拍人重新讨论保留价后再行拍卖,”轩意宁抱歉地朝在场的各位笑了笑,“请看下一件拍品——” “轩先生,”霍枭慢慢站起来,“临时加塞拍品也就不计较了,但是等大家看完了又临时撤下,敢问贵行行事向来如此随便的吗?” 这句话如一颗火星落入油锅,整个拍卖厅瞬间噼里啪啦地炸开了花。 “就是,”立刻就有人开始附和,“你这样出尔反尔,让我对嘉馥得拍品的真伪可没什么信心了。” “轩家的眼光到底是不行啊……” “没这个能力就赶紧换份工作,去当少爷来钱可比这快多了!” “去当少爷可以,嘿嘿嘿,我第一个去点!” “轩意宁,你不打算给大家一个说法吗?”霍枭黑漆漆的眼睛直直看向轩意宁,灯光昏暗,台上的白光反射在他的眼睛里,让他在黑暗中反而有一种灼灼的光彩。 “抱歉,”轩意宁微微欠了欠身,“这条项链如此珍贵,且证书齐全,相信大家对它是没有疑问的,只不过既然它这么美,仓促售卖它对谁都是一种不负责,我不希望这种不负责再次上演。” 一语双关,趁大家还没想好如何接话,轩意宁连忙示意欧楚声立刻切换到下一件拍品。 拍卖会结束后,白原迅速背起书包,一溜烟钻进电梯,直接到轩意宁的办公室门前等着,这里他来过很多次,路熟,不过轩意宁向来谨慎,即便是人在里面也是会时时反锁房门。 “师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白原皱着眉头盯着一直低头看地姗姗来迟的轩意宁,“那条项链有什么问题吗?” 轩意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恍惚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立刻打起精神来:“没事,走吧,我们去师父家吃饭。” 冷气十足暗香浮动低调奢华安静无声其实都是表象,亨利大厦洁净明亮的玻璃幕墙之外,是属于南方岛屿的潮湿炽热以及平民百姓的柴米油盐。 正当中环山道的街边食客在为吃面是否加几港币转丁而陷入选择困难,却不知一墙之隔的几层楼上,一群人正在为价值上千万的珠宝打得“头破血流”。 轩意宁知道外面酷暑难当,换掉身上的西装,只留身上的白衬衣再换了一条黑色休闲裤,这才和白原一起动身去师父家。 “轩少。”刚走出亨利大厦,轩意宁听到有人叫他。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霍枭高大的身影正懒懒散散地倚在大厦玻璃幕墙上,他衣着向来考究,今天是一身海蓝色西装配暗银色菱格纹领带,温莎结,风骚贵气又嚣张。 轩意宁没开口,倒是白原一下子冲过去,把霍枭拦住:“你想干什么?!” “和轩少爷打个招呼而已,”霍枭笑吟吟地看向不远处的轩意宁,“谢谢你好心把鸽血红卖给我啊。” “省着点儿花,”轩意宁难得地开口了,“买轩氏珠宝大概已经花完你所有好运气了。” “哈哈哈!鄙人不信神佛,自然不担心气运问题!”霍枭笑起来,他眉眼浓黑,五官深刻,浓艳且锋利,像一把镶嵌着珠宝却闪着寒光的宝剑,阳光下只让轩意宁觉得刺目。 “开拍卖会就是要卖东西,卖给你和卖给狗没有区别,赶紧滚吧!”白原记仇,一把拉过轩意宁的胳膊,“师兄我们走,不要和这种人渣浪费时间。” “你家大人没有教你,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吗?”霍枭皮笑肉不笑地呛了白原一句,然后完全不等白原暴起就转头看向轩意宁,“轩少,有空一起吃个饭吗?” “没空,劳驾别挡路。” 轩意宁侧身离开,却被霍枭一把抓住胳膊:“明天,明天有空吗?” 轩意宁从霍枭的手中抽出胳膊,仔细给衬衣袖筒掸了掸灰,浅茶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霍枭,一字一句地说:“对你,我这辈子都没空。” 轩意宁和白原的师父叫兰致远,曾经是港城大学欧洲艺术史专业的老师,退休后便搬到港岛风景优美的赤湾,离港城大学不远还靠海,十分适合养老,后来兰教授爱妻亡故,老师便也心灰意冷,始终独自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整日埋首研究神鬼命数意味强烈的玉器。 轩意宁在大学念的是商科,后来机缘巧合遇到兰致远便又跟在他身边潜心学了很长时间的欧洲艺术史,而白原则是被师父从垃圾站拎回来的流浪儿,一直跟在兰致远身边,自然而然也就跟着兰致远学习玉石篆刻,现在自立门户成立了一家珠宝设计工作室,但只喜欢简朴古拙无雕饰的珠宝设计风格。 赤湾离中环不过一个隧道的距离,白原对今天师兄拍卖会上出的意外简直好奇心爆棚,但由于巴士上不宜讨论太多这些动辄关乎上千万金额的珠宝,白原只得苦苦按住自己的好奇心,只等到了师父家再问。 轩意宁坐在巴士车的二层,静静看着窗外,偶尔有飞鸟掠过的辽阔海面上甚至没有一丝云彩,台风过境不久,威猛的夏老虎立刻开始反扑,即便是海风,也带着一股温热的咸腥,让人想到肥腴的生蚝。 美酒、海鲜、珠宝、豪车,这些曾经在轩意宁生活中都是随手可拾到不甚在意的东西,如今都因为父母的去世和轩氏珠宝集团的惨淡贱卖而消失不见,同样失去的还有所有的欢乐和幸福。 轩意宁想起自己那段极度黑暗的痛苦过往,好在师弟白原和师父兰致远始终陪在自己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这才得以重返人间。如今也是只有在和白原以及兰老师相聚的时候,他才能感到一丝丝家的温暖。 而今天,那条被打上疑问的项链,就像一条幽灵般的蛇,慢慢地缠住自己,告诉自己幸福不过是虚幻,你逃不掉的,你永远也逃不掉被假珠宝玩弄的噩运。 整个车程二人都各怀心事,白原更是心事重重,轩意宁曾经的颓靡历历在目,他实在是担心轩意宁再次坠入深渊。 视野中的土地变得越来越红,植被越来越茂密,赤湾到了。 港城有两大地质奇景,一个是离岛的黑环礁,黑环礁,顾名思义就是黑色的环绕礁石,那片海边不是柔软的沙滩,而是大大小小嶙峋奇诡的黑色礁石,是一个探险赶海的好去处;另一个就是位于港岛南面的赤湾了,叫赤湾是因为这里靠海一面全是红土,就连沙滩也是火红一片,远远望去如同海边烧起连天大火,十分壮美。 到了师父家门口,轩意宁才振作起精神,看着愣头愣脑的白原此刻惴惴不安的样子,突然感到十分抱歉,于是安慰地笑道:“我没事,不要让老师担心。” 门一开,随着一个胖胖的身影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股专属于叉烧的甜香扑鼻而来,馋得白原着急忙慌地脱了鞋子就直奔厨房,啥都顾不上。 “叉烧仔,一百年没吃饱饭吗!”兰致远看着白原钻进厨房的背影,无奈地吼了一声,然后又紧跟着高声叮嘱道,“用筷子!小心烫到手!” 然后回头看着眼前的得意门生规规矩矩地摆好带来的水果,斯斯文文地换鞋净手,这才问道:“今天拍卖还顺利吗?” “不顺利!”厨房里窜出来洪亮的报告声,“有一条项链还没拍就被师兄撤下来了!” “哦?”兰致远有些惊讶地看向轩意宁,“嘉馥得还能允许这样的意外发生?” 3、黑欧泊 “嗯,那条项链上得有些仓促,我觉得还需要再斟酌一下。”轩意宁点点头道。 这时候厨房门口也探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满嘴油光含糊不清道:“师兄好犀利!说撤下就撤下,他就是kingofauction啊!” “你把叉烧咽下去再说话!”兰致远斥道。 “老师,不是我不愿意说,拍卖行的规矩您懂的。”轩意宁表情诚恳,他在兰致远这里就像回家,做父母的都能理解儿女的苦衷的。 “我懂,我懂,”兰致远哄着轩意宁往餐厅走,“老师不问也不想知道,但是有一点你记住,老师研究了一辈子欧洲艺术,对欧洲珠宝多少还算略懂皮毛,你要是需要就一定开口,知道吗?” “知道,谢谢师父!”轩意宁的脸上总算浮现出笑容。 席间兰致远还在唠唠叨叨地教育白原:“呐,各行各业最重要的就是职业操守,你做自己的一份工就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你看你师兄,即便是亲人,那不能透露的秘密就是要保守秘密,这就是职业操守!” “哦,可是我就是好奇嘛……”白原一点好奇心没被满足,反而被师父用竹筷敲了头。 “叉烧仔!和你讲这么多都算白讲啊!” “哎哟,师父你手轻一点,真的很痛啊!”白原抱着脑袋嗷嗷叫了起来。 轩意宁在师徒二人打打闹闹中,抿着嘴夹叉烧,师父做的秘制叉烧真的很好吃,肉选的是最上好的梅头肉,肥瘦分布均匀又多汁,师父用他的独家秘制叉烧酱腌制了很久,香甜可口,多汁不柴,只是刀工有些欠奉,叉烧切得并不均匀。 “老师,您的手还没恢复吗?”轩意宁夹起一块略厚的叉烧问道。 “唉,老啦!”兰致远捏了捏右手的食指,“恢复能力变得好差。” 兰致远因为吃药发胖,之前因为搬花盆胖腹导致看路阻碍而不小心摔跤,人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右手食指被碎掉的花盆瓷片划伤了筋脉,之后食指就再也不能精准的听从大脑的指令了。 “没事啦!”兰致远摸了摸自己麻木的手指然后大手一摆,“反正我也不用劳动,指挥指挥你们后生仔享清福就好啦!” 港城是一座海滨城市,主要由和大陆相连的半岛和一座叫港岛的岛屿还有一座离岛组成,中间横亘着一道窄窄的海峡,叫维港,是个天然水域港湾。从老师家出来已经快到末班车点,轩意宁从赤湾坐巴士到维港码头,再乘天星小轮到半岛,最后搭公交到旺角自己的出租屋时,已经是时至深夜。 不过,夜十一点的港城正当夜生活的好时间,轩意宁关掉窗拉好窗帘,楼下阿公阿婆的聊天声还有老板揽客的吆喝声依然能够入耳,虽然吵闹,但是轩逸宁却非常喜欢,富有生命力的世声音紧紧拉扯着他,让他不至于坠入无边的黑暗。 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就着窗外的嘈杂酝酿睡意的时候,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叮了一声,轩意宁从床头柜上摸过来手机按亮屏幕,是他的助理欧楚声发来的一条短讯。 ——“张总回来了,听说你当场撤掉那条项链后非常生气,做好明天迎接暴风雨的准备吧。” 看着这短短几行字,张鸣那臃肿的身体在和他完全不相称的奢华办公室里暴跳如雷的样子几乎就在眼前,身上的肥肉全都一颤一颤,砸得铺着纯手工羊毛地毯的地板砰砰作响。 想想今天白天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肥脸上的傲慢表情,再想想说不定已经花落别家的职位,轩意宁想了想,立刻把手机直接关了机这才重新躺了回去。 第二天刚到办公室,欧楚声就端了杯刚磨好的咖啡放在他的桌上,精致的小碟子上还有两颗漂亮的方糖,似笑非笑地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喝口咖啡压压惊吧,特意给你磨的阿拉比卡还加了两份奶,我刚在楼下看到张鸣的车了。” 话音未落,二人就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走廊响起张鸣怒气冲冲的声音:“轩意宁在哪!” “告辞!”欧楚声听到这声音,毫不犹豫地立刻抛弃轩意宁。 办公室的门一开,张鸣就像一个巨型瑜伽球一样“滚”了进来。 “昨天那条项链为什么撤拍!”张鸣愤怒得甚至眼睛里都能看到血丝,“为什么?!” 轩意宁没有理站在办公室中央怒吼的男人,礼貌地把欧楚声送到门外,再仔细关好门,这才款款走回办公桌,把两颗放糖都扔进咖啡杯里:“张总,你这么想去伦敦?” “什么?”张鸣露出一丝被下属看出心思的窘迫,继而更加愤怒了,“我去哪关你什么事!我现在说的是项链!” “那条项链有问题,如果昨天卖出去了,张总这辈子大概都别想去伦敦了。”轩意宁非常直接地抬头看着张鸣,甚至比张鸣更像老板,他是轩家的少爷,张鸣这种角色根本连蚂蚁都不算。 “放屁!我看了证书的,没有任何问题!”张鸣突然倾身双手撑在轩意宁的办公桌上,眼睛从下往上直直瞪着坐在椅子里搅咖啡的年轻男人,“轩意宁,是谁派你来搞我的?!” “搞你?”轩意宁简直气笑,他把银勺扔在小碟子里,“张总,你的对手要是知道原来你这么好搞,一定会非常开心。” “这条项链的年代对不上,大概率是假的,黑欧泊是真的但项链是新的,不值古董珠宝的价,”轩意宁毫不惧怕张鸣的怒意,“伦敦嘉馥得现在空出来一个副总裁,那么多人眼巴巴地盯着,这个关键时刻,你的业绩就差那么一点,又恰恰出现一件可以补足你那么一点点业绩缺口的古董珠宝,你猜这个世界上巧合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多?” 张鸣语塞,一时间表情有些迷茫。 年轻男人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咖啡,偏淡的唇色总算多了一层玫红,他整个人的颜色都偏淡,灰栗色的头发,淡茶色的瞳孔,还有本身就冷白的肤色,只有脖颈上那颗红色的小痣,如同白瓷瓶上点缀的一朵玫瑰,艳丽得简直妖冶。 即便是在盛怒之中,张鸣也不由自主地因为轩意宁的昳丽而有一瞬间恍惚,拍卖行的男人,尤其是珠宝部,经手过太多太多珍宝,对美丽的东西总有些不由自主的迷恋和占有欲。 “如果这条被拍了高价的项链让你的业绩再创新高,助你顺利去了伦敦嘉馥得,后来发现这件珠宝是假的,”轩意宁望着已经开始神色凝重的男人,“你猜你会跌多惨?香港嘉馥得恐怕都留不得你了吧?” “那么接下来你想去哪里?澳门赌场外的街头拍卖行?” “你确定?”张鸣的脸已经黑了,“你确定它是假的?” “百分之七十,”轩意宁做了个七的手势,“如果最后确定是真的,我会在接下来的古董珠宝拍卖会上拍它,一分佣金都不收。” 张鸣摔门而去。 轩意宁脸上的笑意立刻冷了下来,他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叫上欧楚声一起朝公司保险库走去。 模拟日光效果的灯光下,那条欧泊项链璀璨非凡,一个角度有一个角度的迷人光彩,项链和宝石托亦有些微磨损,呈现出一种被时光搓磨而沉淀下来的沧桑。 轩意宁抿紧薄唇,从欧楚声手里接过白色丝质手套戴好,然后拿起那条项链凑近自己戴着的珠宝放大镜前,被放大的黑欧泊石色彩丰富,是天然黑欧泊无疑,但是…… 轩意宁看着眼前这颗完美无瑕熠熠生辉的黑欧泊,沉默无语。 维多利亚时代的杜克男爵,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杜克男爵病死于1831年,而在中世纪就有“噩运”污名的黑欧泊石,即便后来再次兴起,却又因为一本畅销里说欧泊会带来厄运而让民众再次对欧泊表示抗拒。 原本就害怕欧泊争抢珠宝市场的钻石商人立刻乘胜追击,捞起欧泊曾经的黑历史,进一步宣传黑欧泊会让佩戴者不幸死亡的说法,一时间,欧泊石被弃如敝履,绝大多数的贵族甚至不惜将欧泊饰品毁掉以避免遭至不幸。 虽然后来大英帝国的维多利亚女王亲自佩戴欧泊饰品,甚至将欧泊饰品送给自己的儿女和用于赏赐给功臣,让欧泊重新回到珠宝市场,但不得不承认,欧泊在英国乃至欧洲是有一段非常难堪的历史的。 而这一段历史恰恰发生在杜克男爵死亡的前两年。 杜克男爵作为爵位最低且常年缠绵病榻的贵族,不可能因为立功而获得女王的赏赐,而这颗莫氏硬度只有六的黑欧泊石上却没有任何伤痕,一个一直生病的男爵,在知晓欧泊的噩运传说后,居然没有扔掉它或者尝试毁损它,而是好好地将其保存起来? 试问生病的人会好好地保留一张诅咒符纸吗? 绝无可能。 所以它只能是假的。 “宁仔,”轩意宁还记得妈咪檀溪笑眯眯地看着欣赏欧泊的自己,然后开口讲的故事,“维多利亚女王特别喜欢欧泊,所以欧泊宝石在她在位时期十分受欢迎,但是你知道吗,欧泊在维多利亚时代的早期可是很惨的呢,我知道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小秘密,我偷偷告诉你哦……” 这位造假者不仅技艺高超且了解珠宝历史,只可惜他没有一位酷爱珠宝的妈咪,不清楚这一段小小的插曲,最终露出了马脚。 想到母亲,轩意宁心中仿佛被看不见的针扎了一下,涌起一种细密尖锐的疼痛。 手机声突然响起,欧楚声接了电话,轩意宁一边听他低低地骂了几句一边将项链关进保险柜锁好。 “老板,”欧楚声晃了晃手机,“cindy说霍枭不肯签合同。” 轩意宁:“那就扣他保证金。” 欧楚声扬了扬眉:“霍枭是不是会读心,他说你一定会直接要扣他保证金,但是他也不是真的不想签,而是想请你喝杯酒再签。” 拍下拍品不签合同是毁约,虽然可以扣竞得人事先交的保证金,但是珠宝的价值亦会受到损失,短时期内再次拍卖的话,价格恐怕就不可能如第一次拍卖那么理想了。 他吃定了轩意宁作为一个穷困潦倒且急需业绩证明自己价值的拍卖官,比他更不想毁约。 “地址是兰桂坊的快活地307包厢,晚上八点,他说位置很好找,他等你。” 4、黑欧泊 兰桂坊是一条半山小径,这条小径四通八达,挤挤挨挨地全是酒吧和餐厅,八点是个很尴尬的时间,约人八点在酒吧见,你甚至不知道邀约的人是希望你吃完饭赴约还是希望和你一起共进晚餐。 当然,对于轩意宁而言这自然不是一道选择题。 下班后他在拍卖行旁边的面馆吃了一碗老板娘黄妈引以为豪的云吞面,又和黄妈交流了一下最近香港讨人厌的台风天让她膝盖苦不堪言,轩意宁好心推荐给黄妈一瓶治关节疼的油膏并告知去哪里可以买得到后,这才慢吞吞地出发去兰桂坊。 天光暗了下来,但又没有全暗,港岛特有的各色霓虹把灰暗的天空映衬得五颜六色,让人讶异身处亚热带岛屿居然也能够看到极光美景。 中环到兰桂坊不过十分钟路程。但是拐进兰桂坊,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满是嘈杂、人群和灯光,轩意宁轻轻皱了皱眉,强忍住对人群的过敏反应,这才开始拾级而上,一个一个地辨认密密麻麻的招牌,找那个所谓的“快活地”。 也不知道霍枭是贴心害怕轩意宁找不到还是品味就是如此,那家“快活地”竟然十分好找,大大小小的各色洋文招牌中,一块绿色的招牌异军突起,仿佛一片花丛中突兀的绿色下水道井盖,上面用繁体中文写着“快活地”三个大字,整个大招牌在一片或洋气或诗意或文艺或新锐或古典的招牌丛林中独美,自顾自地闪烁着亮瞎眼的七彩虹光。 轩意宁抽了抽嘴角,确实很好找。 快活地不是一间酒吧也不是一间餐吧,它是一家ktv!轩意宁推开那扇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的木质欧式大门,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里面是金碧辉煌到浮夸的欧式奢华装修的厅堂,充斥着五花八门各种背景音乐和各种款式的鬼哭狼嚎。轩意宁仅仅往里走了一步就想扭头逃跑,即便现在已经落魄成打工仔,从小养尊处优的生活和常年经著名珠宝设计师妈咪檀溪悉心熏陶,这种烂俗的装修风格实在是在时时刻刻挑战着他的神经。 他从来没有来过这种地方,而上一次去酒吧都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 “靓仔你一个人来吗?寂不寂寞啊?我陪你好不好?”一个穿着黑色紧身低胸连衣裙的小妹不知道从哪里贴了过来,柔软的胸.脯紧紧贴在轩意宁的手臂上,“你这么靓仔,我不收你钱陪你玩好不好呀?” “劳驾,我要去307包厢,”轩意宁把自己的手臂努力从小妹的钳制中解救出来,掏出一张纸币塞给小妹,“麻烦带路。” 他被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的嚎叫声吵得头疼,只想快点找到霍枭搞定合同了事。 “嘁——”小妹翻了个白眼,但又在看清楚纸币面值后立刻眉开眼笑,“跟我来!” 一个穿着夏威夷度假风花衫和粉色肥大短裤的英俊男人站在包厢中央,在五颜六色的氛围光里,闭着眼睛皱着眉,声嘶力竭地吼着:“你小心,一吻便颠倒众生,一吻便救一个人——” ——轩意宁拧开门把手进去的时候,恰逢唱到“一吻便救一个人”,霍枭走调走得吓人,仿佛他的歌声正处青春叛逆期,有自己离经叛道的想法,即便是涵养好的轩意宁,听了都没办法忍住不皱眉,恐怕霍枭踩节奏的天赋都放在商业上了,在唱歌上的节奏感就只能负分滚出娱乐业。 “好好好!枭哥唱得好!”沙发上歪七八扭地坐着的几个人仿佛耳朵聋了一般地卖力叫好,惹得坐在一旁无聊地嗑瓜子的“公主”们不约而同地翻了个白眼。 “哟!”霍枭看到门口的轩意宁,立刻停止鬼叫,拿着话筒就开始当起司仪,字正腔圆地介绍,“这不是我们的万人迷轩生吗?要不要唱歌?唔,我感觉路过蜻蜓会很衬你!” 包房里的其他人听到来者是港城最靓的前太子爷轩意宁,都伸长脖子朝门口望去。 “不用,我来是和你签合同的。”轩意宁甚至都没有往包厢里走的意思。 “啊,下班还谈公事,轩意宁你真的很无聊哎。”霍枭做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走回沙发,大马金刀地一坐,一个人就占了整条长沙发的二分之一,他大大咧咧地开了瓶轩尼诗李察,用镊子从冰桶里夹过几颗冰球扔进一个菱格纹古典杯,然后开始倒酒。 冰球在金红色的酒液中相撞,发出清泠的脆响,包厢里安静下来,不知道霍枭到底意欲何为。 “那得感谢你给我加班的机会了,”轩意宁站在门口,身姿清雅如鹤,“希望霍总不要为难我们这些打工仔,签完合同我就走,不打扰霍总雅兴。” “哎?轩生在我面前自称打工仔,这不是给我难堪吗?”霍枭拿起酒杯晃了晃,然后眯着眼睛看了看酒杯里金黄剔透的酒液,最后满意地咧嘴一笑。 “我现在是轩氏珠宝的执行总裁,可有什么用?我提议把轩氏珠宝的名字改成霍氏珠宝,结果股东会没一个人同意我的提议,”霍枭两手一摊,万分委屈道,“你说我这个大股东兼执行总裁窝不窝囊,明明是我花钱救了濒临倒闭的轩氏,结果到头来连改名字的权利都没有。” “那是你的公司治理能力问题,与我无关。”轩意宁声音冰冷平静,看不出喜怒。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无能咯?”霍枭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你说,我要是提议改成霍轩氏,会不会成功?” “你喜欢就好,”轩意宁打开自己手里拿着的文件袋,抽出一份中英文合同,用手指点了点合同的末尾处,“麻烦签这里。” “哇哦,轩生真的好无情,对我这么一个给你创下记录的买家也要公事公办,”霍枭一副非常受伤的表情,扭头就对沙发上看好戏的诸位宣布道,“兄弟们!千金难买轩少笑的传闻果然不假!” 原本坐在沙发上看好戏的人听到此话刚刚哄笑出声,再对上轩意宁面无表情的脸,一个个又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瞬间全都消音。 “别这样啊轩意宁,看在我兢兢业业为轩氏珠宝打工好几年的份上,在我的朋友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嘛!” “看来霍总是真的不打算签了,”轩意宁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文件,“那就扣保证金吧,还有,”轩意宁突然抬头,直直地看着霍枭,“轩氏上下那么多人都有家要养,希望霍总能认真经营,不要造下什么孽。” “告辞。”说完,轩意宁系好文件夹的棉绳,转身就走。 “慢着,”霍枭此刻身手奇快无比,哪像一个天天纵情声色的肾虚公子,“我可以签,但是有一个条件。” “拍下拍品签合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什么条件,”轩意宁如同看白痴一样看了霍枭一眼,“霍总以前没进过拍卖会吗?” 霍枭哽住,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难道但是,蛮不讲理霸总这一套不是一直都很吃香的?况且本霸总刚刚花了一千六百万港币! 轩意宁怎么就油盐不进了?! “我不管,”霍枭耍无赖地竖起一根手指,“只是一个小小的条件而已。” 轩意宁开始一根一根地掰开钳着自己手腕的铁掌。 “就当是可怜我嘛……”也不知道霍枭是故意装可怜还是觉得自己在其他人面前失了面子,凑到轩意宁耳边低声乞求,温热的气息染上轩意宁的耳廓,让轩意宁下意识地就往后躲。 霍枭乘胜追击:“我只是好奇,轩生为什么不卖那件漂亮的黑欧泊项链?” “无可奉告。” “好吧,”霍枭望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天花板叹了口气,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挑衅地望着轩意宁,“告诉我为什么撤下黑欧泊或者干了这杯酒,你选,选定一个我就签合同。” 包厢里鸦雀无声,不知道谁大着狗胆把ktv里的音乐都关了,几双眼睛全都眼巴巴地盯在霍轩二人身上,轩意宁,曾经港城最大珠宝公司家的金贵大少爷,现在是当场敢撤拍的港城最说一不二的古董珠宝拍卖官,却被霍枭逼在一家小小的恶俗装修的ktv包厢里做选择题。 这一幕要是被牙尖齿利的港城小报记者撞见,少不了明天的小报头条就会出现诸如“震惊,落魄轩少守身如玉只为夜会富豪霍总”,“痴情轩少不怪霍总抄底自家公司以身相许”等耸人听闻的标题。 轩意宁定定地看着霍枭,浅茶色的眼睛有一种冰冷又脆弱的美感,霍枭从来都无法读懂这双眼睛,又或者是他本能地不愿意读懂,因为眼睛里蕴含着的,只能是霍枭潜意识就不想读取的愤怒、鄙夷、冷漠、厌恶。 于是霍枭看向轩意宁的那双极黑的眼睛也就跟着变得更加幽深,仿佛越黑暗越得以掩藏自己。 轩意宁在那片幽深的黑里,一把拿过那杯冰冷的轩尼诗,就着清泠的冰响,仰头喝了下去。 他喝得很急,仿佛实在是难以忍受眼前的这个人,来不及吞咽的一丝金黄酒液从轩意宁的嘴角流出,顺着他精致瘦削的下颌流过修长苍白脖颈上的那颗红痣,在锁骨窝里蓄积成一洼流金,最后洇湿雪白的衬衣。 轩意宁一口气喝完酒,用手背擦掉嘴角的湿意,然后将酒杯随意扔到地板上。 “啪!”酒杯顷刻粉身碎骨。 烈酒急喝,轩意宁有些眩晕,却极力稳住自己不在霍枭面前失态,用着自己最后一点清醒快速拿出合同和笔:“签字。” “有魄力!”霍枭干笑鼓掌,拿过轩意宁递过来的合同利落地签上自己的大名,都说字如其人,这话确实有几份道理,霍枭二字被他写得张狂风骚,透露着写字的人全世界唯我独尊的中二气质。 “告辞。”轩意宁收拾好合同,扭头就走。 霍枭看着动作行云流水的轩意宁,声音有些低:“好走不送。” 明明不长的走廊此刻变得漫长无比,五颜六色的灯光开始旋转,轩意宁感觉自己跌入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色彩绚丽变幻如同品质最好的澳大利亚黑欧泊,各种声音忽远忽近,咫尺之远的大门仿佛盘丝洞的洞口,怎么也靠近不了。 “劳驾,帮我叫辆车。”轩意宁微微喘着气,拦住路过的一个身穿黑衬衣的人说道。 那人愣了愣刚准备发火,再看眼前的美人一身酒香,脸颊微红,衬衣微敞,以为是谁叫的走错包厢的mb,立刻改了主意,他一把揽紧轩意宁细窄的腰,猥琐地骂了一句脏话,然后边哄边暧昧地把轩意宁往前面不远的包厢带,“靓仔,你喝醉了,先去哥哥那里休息一下,哥哥给你叫车哦……” 5、黑欧泊 那人看着倚在自己身上的美人目光迷离,美得摄人心魂,心道这等艳福估计这辈子就这么一次绝对不能错过,果断掏出手机,对着晕晕乎乎的轩意宁连拍好几张。 “咔嚓咔嚓咔嚓。” 轩意宁被手机拍照的音效声惊醒,一脸戾气地吼:“你拍我?你拍我做什么?” 那人吹了声口哨:“怎么了,出来卖还不准人拍了?老子就拍!” “删掉!你给我删掉!”喝醉了的轩意宁没了平日里的矜持高冷,一边吼一边伸手去抢那人手里的手机,只可惜醉鬼的动作哪有一般人快,看人都重影更何况抢东西。 “就不给就不给!草,真他妈好玩!”那人故意把手机往后拿,轩意宁想抢就只能往他身上扑,那人在轩意宁腰际使劲摸了一把,“妈的,这腰这屁股,欠c!” 轩意宁一时抢不到手机着急,就着那人抱着自己腰的姿势就朝那人的肩膀狠狠咬了下去。 “嗷!” 307包厢中,霍枭一脸阴鸷地关掉震耳欲聋的音乐,导致某个陶醉于嗷嗷叫来不及收声的衰仔突兀地清嚎一句,换来霍总一脸阴沉的瞪视。 “我走了,你们玩,账让阿诺结。”然后拉开包厢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众人在包厢里面面相觑。 “老大今天情绪变化怎么这么大?来大姨妈了咩?” “唔知啊,快三十岁的男人最多变,我们不管他!” 霍枭快步往走廊尽头走去,撞进眼球的正是那陌生男人伸进轩意宁衬衣下摆捏着轩意宁的腰,痛苦嚎叫的画面。 “草!”霍枭一个加速度起跳飞踹,直接把那人踹飞出去一米远,同时还毫不含糊地搂住也跟着往地上倒的轩意宁。 “你怎么看都不看地就跟别人走?!”霍捏着轩的肩膀吼道。 “你他妈谁呀!”那人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怒问。 “热心市民!”霍枭吼了回去。 由于霍枭吼得过于正义凛然,以至于被踹倒在地的人居然被唬在原地,消化了好一会儿这里面的爱恨情仇,又衡量了一下双方武力值,这才选了刚才那个美人作为发泄对象小声骂道:“靠,神经病啊,属狗的吗?见人就咬!” “他咬你了?”霍枭难以置信地问还坐在地上的衰人。 “妈的,晦气!”衰人脱下衬衣,发现自己肩头上的一圈新鲜牙印都开始渗血,“靠,狗吧!” “哎哟,我的祖宗,”霍枭立刻捏住轩意宁的下巴仔细查看,“那人又瘦又柴,别把牙给咯坏了!看着也不怎么干净,别生病了哎!” “我草?”那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他妈说谁又瘦又柴?!” “宝贝儿,下次你想咬人可以咬我啊,我每天冲凉锻炼,肌肉厚实清香q弹!包你咬得满意!”霍枭痛心疾首,“第一次咬人居然咬得不是我,实乃一大憾事……” “妈的,两个神经病……喂,把我咬成这样,给钱我,我要去打狂犬疫苗!” “狂犬疫苗?”霍枭收起一脸的心疼懊悔伤心,看向那人时已经是一脸阴沉,锋利的眉眼寒光乍起,“癞蛤蟆被咬一口就该感恩戴德,还狂犬病,我都害怕你一身□□皮把我宝贝儿给毒坏了!” 衰人敢瞪不敢靠近:“我草?” “再说了!就算是狗,他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马尔济斯!” “唔……”轩意宁醉得确实不轻,平日里总显得苍白冷淡的脸上此刻全是红晕,如同一朵艳丽的花朵,他有些不明白地看着眼前的俩人,眼神无辜得好像只幼猫,“你们好吵……” “干!”器宇轩昂的霍总短短半个小时内第二次爆粗口,抢过那人的手机删掉照片再掏出兜里的钱扔人身上,然后拽着轩意宁就往ktv的后门走,好不容易拉拉扯扯走到停车场,霍总一把打开自己的豪车车门,然后把轩意宁塞进后座。 “你家住哪?”霍枭点着火,抬头看着后视镜里躺在后座里的人,这人平日里看上去又高傲又冷淡,像是一座谁也无法企及的圣女峰,如今喝醉酒了倒是可爱许多,懵懂又乖巧,不哭不闹不撒泼,酒品还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些不太好交流——虽然清醒的时候也不太好沟通。 “我家住在……”轩意宁停顿时间长得让霍枭几乎怀疑他失忆,然后才见这祖宗眨了眨眼睛,掷地有声地吐出五个字,“我不告诉你!” 霍枭:“……”然后摇了摇头,打了一把方向盘,朝中环后面葵山的玛嘉烈山道开去。 “我不是故意咬他的,”轩意宁躺在霍枭宽敞舒适的车后座上,迷迷糊糊道,“是他非要拍我。” “我知道啦!我把照片删掉了。”霍枭一边开车一边给醉鬼捧场。 “谢谢,”轩意宁倒是挺有礼貌,“我最讨厌的三样东西之一就是拍照。” “哦?”霍枭看了一眼乖乖躺着的轩意宁,“那还有两样是什么?” “还有两样……”轩意宁居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一个是人多,还有……霍枭。” 霍枭:“……” 不得不说,被当面告知讨厌的感觉还蛮特别的。霍总一路忍受着这人的讨厌,一路还要被这人挑剔: ——“你车开稳一点,我晕!” ——“车停得不正,没有和车位线平行,你的车技好差,叉出去……” ——“什么破车,一点也不舒服!”excuseme,霍枭抓狂了,慕尚都不能满足这位少爷的要求了吗?! 在轩少唠唠叨叨的挑剔中,霍枭终于忍无可忍,把人扔进卧室,脱鞋脱袜换睡衣盖被子一气呵成,强行让他闭麦。 轩意宁是被头疼醒的。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惊悚地发现自己居然睡在曾经的卧室里,自己能出现在这里只有一种可能——霍枭带自己来的。 当初,父亲轩听雷不顾自己的强烈反对连公司带房子全部打包卖给了霍枭,从此自己再也没有靠近过玛嘉烈山道,而霍枭,当然是现在唯一拥有这座半山豪宅钥匙的人。 只是,奇怪的是,霍枭买了这套房子,居然没有对房子进行任何改造?轩意宁坐在床上四处看了一圈,这间卧室里所有的陈设都和自己当初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自己只是出门度过了一个gapyear,现在回家了而已。 霍枭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轩意宁撑着脑袋努力回想,昨晚的记忆虽然碎到拼不起来,但是仅凭残留的碎片,他也知道自己昨晚有多丢人,轩意宁崩溃地躺回去重新闭上眼,不敢睁开,希望一切都是幻觉。 只可惜—— “喂,李诺,给我现在就给中环警署打电话,对!我要投诉昨天那家ktv,招牌那么丑也就算了,它居然还卖假酒!我要告到它,把它告到倾家荡产!!!” 声音低沉浑厚铿锵有力,足以穿透墙壁,刺破轩意宁的幻想。 轩意宁认命地起床出门下楼梯。 “哎!少爷起床吃早餐啦!”伴随着一道浑厚有力的吆喝声一起出现的是,霍枭穿着粉色小围裙端着小餐盘的高大身影。 轩意宁的脸瞬间黑了。 霍枭满意地欣赏着餐桌上的摆盘,煎蛋培根咖啡鱼片粥虾饺烧麦——没一样是他自己做的。 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霍枭转身颇为狗腿地问:“你觉得今天的早餐如何?我可是一大早去碧翠楼订回来的哦!” 话还没说完,就被轩意宁揪住衣领:“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带我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不儿!是你昨天死活不告诉我你的住处啊,”霍枭颇为无辜地摊手,“难道要我拖着你去开酒店吗?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知道的,那些小报记者真的很嘴贱,你要是不在乎看到什么轩少酒店夜会霍总干柴烈火,霍总雄威一夜七次晨起神清气爽之类标题的话,其实我们下次也可以试试……” “拿签合同来威胁我,又把我送回这里来气我,霍枭,我自认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何必苦苦相逼。” 6、黑欧泊 “我怎么苦苦相逼了?”霍枭殷勤地给轩意宁盛了一碗鱼片粥,“我给你的鸽血红卖出了天价,然后不签合同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撤下那条项链,我还准备买的呢!最后你喝醉酒了差点被人非礼我舍身救了你,热心送你回家结果你就不告诉我你家住哪,我只能把你带到这来了。” “我救了你哎。”霍枭语重心长地把鱼片粥放在轩意宁的面前——对轩意宁之所以为什么会被人非礼的原因只字不提。 轩意宁冷笑一声:“那我真是谢谢你了。” “好说好说!”霍枭人前酷哥形象一扫而空,冲着轩意宁嘿嘿一笑,“也不用那么谢,只要给我看看那件欧泊就成。” “你对那条项链究竟有什么执念?”轩意宁皱眉看着霍枭。 “因为它真的很漂亮呀,作为一名合格的珠宝商,对美的事物有着锲而不舍的追求,难道不正是他难能可贵的敬业精神的体现吗?”霍枭眨巴眨巴眼。 轩意宁:“……” “就当是我为你拍下天价鸽血红的一点点奖励,ok?”霍枭那双锋利又深邃的黑眼眸摆出一副狗狗眼的可怜样,实在是让人觉得惊悚。 这事儿真是没完没了了。 “看项链可以,”轩意宁放下汤匙,“但是我的下一场拍卖会,你必须买下两千万的东西。” 霍枭:“……轩少爷,讨你开心是真的贵啊……” 轩意宁冷笑:“你从轩家占走的便宜可不止这点儿。” 霍枭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点头:“成交!” “那走吧。”轩意宁立刻放下勺子。 “吃饱了?”霍枭震惊地看着只被吃掉半碗的鱼片粥,“你属猫吗?” 然后轩意宁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十分钟内风卷残云地吃完了整桌早茶,心里默默给霍枭那张明星脸上画了一只大大的猪头。 一个小时后,霍枭如愿以偿地站在了那条黑欧泊项链的面前。 “你说这块神奇的黑欧泊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霍枭戴着手套,捧着那块巨大的欧泊项链坠子,在灯光好奇地变换着角度看里面折射出来的彩色光线。 “作为一名合格的珠宝商,在看到实物以及实物旁边的证书后还能问出这样的问题,我也觉得很神奇。”轩意宁紧紧盯着霍枭,无不嘲讽。 “噢,那这肯定是真的了。”霍枭对轩意宁的嘲讽攻击免疫,迅速提炼出中心思想。 “那到底是为什么被撤下来呢?”霍枭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因为来历有问题?” 轩意宁面若冰霜,无奸不商,这狗东西变着法子想套自己的话。 “可是看上去确实是老物件啊……”霍枭见轩意宁不搭话,继续研究,“以我浅薄的鉴宝知识,我觉得它就是老东西!” 确实,这也是轩意宁的困惑之处,工艺是老的,且无论是造型还是镶嵌特点都符合十九世纪初维多利亚时期珠宝特点,甚至还通过了老化痕迹测试,可就是这么一件无论是工艺上还是宝石本身上都无懈可击的珠宝,为什么会有一个完全不符合逻辑的珠宝故事。 这是为什么呢? 轩意宁的苦恼被霍枭的话激活,没好气道:“是的,如果你再仔细一点,还能发现这件珠宝是由一个左撇子珠宝工匠完成的。” “哦?”霍枭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判定,突然文绉绉地来了句,“愿闻其详。” “没有什么详,从镶嵌上左右留下的痕迹有轻微轻重区别看出来的,”轩意宁拿过项链放回白丝绒台上,然后盖上玻璃盖锁好,“霍总请回。” 霍枭显得有些意犹未尽,眼睛黏在那条项链上恋恋不舍:“好吧,那就有缘再见。” 轩意宁做了一个“请”(快滚)的手势。 “对了,”霍枭走到门口,突然回头十分认真地说,“你的那个姓欧的助理泡的咖啡很好喝,但是麻烦下次不要放奶,我年纪大了有些乳糖不耐。” 轩意宁:“……” 欧楚声:“……” 半岛尖沙咀的一座高级公寓中,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背靠着玄关。坐在一把单人沙发里,他仿佛在欣赏露台外的维港美景,但事实上他什么也看不到,因为整套房子里所有的窗帘都被拉得严严实实。 这个男人叫周成青,是如今港城o记最高指挥官,虽然才四十二岁,却已经是令港城黑恶势力闻风丧胆的人物。 “咔哒。”沉重的实木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关上,刚进屋的霍枭看到背对着自己坐着的沉默男人,不由自主地行了一个礼,“周sir.” “嗯,”男人只是稍微偏了偏头,然后用下巴朝茶几上散落着的一沓照片努了努,“你辨认一下。” 霍枭快步走到周sir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照片,那是从不同角度拍的同一具尸体,颜色惨白,已经开始肿胀,霍仔细审视了一遍所有照片,然后盯着尸体锁骨上一枚看不出来寓意的环状刺青反复研究,最终沉声道:“确定是花环,老花匠的销货人之一。” “对自己人也不手软,真是无法无天,”周成青继而说道,“人是在黑环礁发现的,死了大概有十多天。” “死了大概有十多天……”霍枭喃喃自语,然后轻轻击掌,“啊,这就对得上了!” “什么?” “花环身前经手的最后一件珠宝应该就是那条前两天惹出撤拍新闻的黑欧泊项链,一定是花环哪一步出了差错,这条真欧泊项链被轩意宁发现了问题,都已经上拍卖台了最后还是被轩意宁撤下,老花匠估计也知道出了纰漏,知道这条项链迟早会暴露,同时也是为了震慑其他销货人,于是把花环杀了。” “嗯,对没用的枯枝败叶永远心狠手辣毫不留情,老花匠倒是颇有园丁风范,”周成青双手交叉放在交叠的腿上,是典型的上位者的松弛坐姿,“那条项链如何?” “项链上的珠宝是真的,工艺的话,连轩意宁都分辨不出真假只是说制作人是个左撇子,但是他还是把它撤下来了,估计是别的问题。”霍枭在自己的最高boss面前,心思却悄悄溜号到轩意宁比欧泊更加惊心动魄的脸上。 周成青何其敏锐,立刻扭头看向霍枭:“你确定项链是老花匠的?它是件真珠宝。” “yes,sir!”霍枭正色答道,“首先,根据线报花环最后经手的是一件来自英国的珠宝,这件黑欧泊在简介上就说是英维多利亚时期珠宝;其次,老花匠的假珠宝工艺精湛得可以骗过所有顶级鉴定机构,且喜欢给自己的作品编故事,他喜欢做古董假珠宝;最后,这件珠宝是临时上拍的,准备仓促粗陋,或许就是这个原因让老花匠杀了花环。” 霍枭上身前倾,双肘撑在膝头,双手张开仅十指指腹相点,是典型的思考姿势:“老花匠蛰伏许久没出现,这一次却出现一条除了珠宝是真的,其他做旧工艺和编造故事都带有强烈老花匠个人风格的项链,我有一个猜测。” “说。”周成青摸着下巴说道。 “老花匠收了徒,而这次是徒弟第一次独立出货,为了保险起见,老花匠用的是真珠宝,其他则是徒弟自己操刀,目的就是为了看看徒弟的工艺本事过不过关,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制作人是和之前不一样的左撇子,因为不是老花匠而是徒弟做的,但是这徒弟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被轩意宁看出来了。” “轩意宁好胆识,一件有权威证书的珠宝也敢说撤就撤,”周成青的话听不出是褒是贬,“当初,轩家那件事如果是他来处理,或许又会是另一个结果。” 霍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当初,轩听雷就是害怕轩意宁知道这些,才逼我同意按照他的计划来买下轩氏珠宝的。” “轩听雷不愧商业老手,算无遗策。”周成青这次是发自肺腑的赞叹。 “甚至包括算到轩意宁恨我……”霍枭想到轩意宁那双淡色的,无波无澜的眼睛,心里蓦地酸楚。 听到这里,周成青伸手拍拍下属的肩膀,笑道:“rex,被市民误解也是做好警察的必修功课。” “轩家之前的事儿再加上这条项链,轩意宁不会善罢甘休的,老花匠的珠宝还在他手里,”周成青吩咐道,“跟紧轩意宁,必要的时候特许你采取一些手段。” “yes,sir!” 7、黑欧泊 周成青走后,这套空荡荡的高级公寓又恢复成以往沉默而冷淡的样子,霍枭洗完澡擦干头发走进一间房门安着指纹锁的书房,推开一层伪装成墙壁的木板,一张白板出现在墙壁中央。 老花匠的名字被写在白板的正中央,旁边画着一个问号,表示没有该人的任何信息。老花匠之下画着四条线,每一条线的末端分别写着“毒牙”“花环”“纽扣”和“鱼仔”,其中“花环”的名字上已经被贴了一张调查出来的生活照,照片被画上一个红色的叉,代表他死了。而“鱼仔”的名字上却被写下一个大大的“失踪”。 老花匠的上方也画着几条线,每条线上都有一张珠宝的照片,是他们目前发现的所有老花匠出品的珠宝,其中有些照片被风骚地画上蓝色的星辉,意思是这些已经落入警方囊中——说具体一点就是落入霍枭手里。 霍枭拿出一张黑欧泊项链照片——还是他在拍卖会上偷拍的——啪地一下拍在白板上用磁石固定,似乎这样还嫌不够,又在这条项链照片旁边画了一个红色的爱心。 然后再在老花匠的名字旁边画上一条黑色水平直线,末端写上“徒弟”二字,然后又在“徒弟”二字旁边继续画了一个重重的问号。 霍枭叉着腰抬头看着白板郁闷至极,如今几年过去,警方只知道了一个“老花匠”的名号,也只掌握了如何鉴定老花匠出品的假珠宝——甚至连这一点都要感谢轩意宁的母亲檀溪的贡献。 然后呢?人家不仅日进斗金杀人如麻,甚至还收起了徒弟! 而他们连老花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这简直是港城警方的奇耻大辱! 霍枭脸色阴鸷,狠狠一拳砸到旁边的白墙上。 这时,霍枭的手机响起,霍枭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阿诺”然后按了接通。 “怎么样?” “老大,搞定了!” “现在送过来。” “啊……可是现在……好晚了噻……” “请你吃宵夜。” “好嘞!半个小时后老地方见啊老大!不见不散!” 港城是著名的不夜城,时至深夜,铜锣湾依然车水马龙,各家宵夜大排档上食客满满,脖子上搭着擦汗毛巾身着旧衫踩着人字拖的老板正拿着小本龙飞凤舞地记着食客们的点单。 明记大排档上,老板一边疯狂记单一边擦汗。 “一个避风塘大虾、一个炒花蛤、一个深海鱼煲、一个炸鸡,一盘干炒牛河……唔……”李诺背菜谱似的点完爱吃的菜后开始陷入选择困难,“再来两杯冰柠檬红茶!” “一杯就好,”霍枭冷酷拒绝,“你点那么多吃得完吗?” “吃不完就打包嘛,反正明天周六不用上工!”李诺回答得十分理所当然。 “所以东西呢?”上菜了,霍枭看着几乎埋进大虾盘里的李诺,煞风景地问道。 李诺艰难地从香酥诱人的避风塘大虾里抬起头,然后再艰难地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信封塞进霍枭的手里。 “其他事情呢?”霍枭仿佛是个无情的任务打卡器。 “搞定啦搞定啦,u盘在里面,你插上电脑就可以用!”李诺满嘴油渣和大虾,口齿不清道。 “你好好学学怎么吃东西吧!”早晨刚刚领略完轩少赏心悦目的进餐卓越风姿,再回头看看自己的小弟一百年没吃过饭的样子,霍枭深深叹了口气,感慨由奢入俭果然很难。 “我靠!”李诺不干了,“你知道我今天奔波劳累一天到现在都没吃上一口正经饭的感受吗?!” “收声,吃你的。” 铜锣湾是永无暗夜的,同样灯火通明的还有港城半岛上的旺角,同样是热闹,但是旺角就显得烟火味儿味满满。轩意宁乘着巴士吹着港城潮湿的晚风坐到花园街,去楼下何伯家点一碗云吞面外加一份新鲜酥脆的炸鱼皮打包上楼,满足感并不亚于早晨的碧翠楼。 不大的简易餐桌上,除了那碗云吞面和一份炸鱼皮,还散落着几张黑欧泊项链的照片。轩意宁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面,一边皱眉看着桌上的照片。 欧泊没问题,证书没问题,要想弄明白这条项链,就只能从送拍人下手,可是这人他今天在退还项链的时候已经见过了,是个叫查理的混血大叔,坚称这就是自己家的祖传珠宝,为了增加可信度,还和轩意宁瞎扯了一通半真半假的家族秘辛。 轩意宁一边听这半鬼佬瞎扯,一边在内心给这人的身份上画了一个叉,一定是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封口不说的,如果可以查到谁给他的钱,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只是很可惜他没有这个权限,而自己对这款项链的真假全凭直觉猜测,连报给警方去查的理由都没有。 假珠宝,他那日在霍枭的车上说的没错,他最讨厌的东西有三样,拍照、人多和霍枭,但是假珠宝,那是不共戴天,是血海深仇,不是区区一句“讨厌”能够概括得了的。 当年就是一套稀有的假黄钻珠宝,害得轩氏珠宝集团名誉扫地,濒临破产,父亲轩听雷由此重病不起,之前称兄道弟的商业好兄弟全都隐身不见,唯有刚继承万贯家财回到港城的霍枭有意愿盘下轩氏。 可是这个所谓的富商霍枭对珠宝却一窍不通。 轩意宁还记得在自家客厅第一次见到霍枭的样子,他一身质地绝佳的灰色西装,打着风骚的酒红色领带,一脸玩世不恭地瘫在沙发上。 轩意宁憎恨这个趁火打劫的人,连同他那张英俊锋利的脸也觉得丑恶无比,这个丑恶的人懒洋洋地说:“我呢,实话,就是什么也不懂,但是我有钱,我只是想买个产业来港城站稳脚跟罢了,所以买什么不是买呢轩老板,既然都一样,我当然要买最物美价廉的啦!” 物美价廉,轩家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轩氏珠宝集团,就被人一句轻飘飘的物美价廉概括完了。 轩意宁坐在父亲身边,恨到指甲掐进掌心。轩听雷彼时查出重病,他和父亲都无力去收拾轩氏珠宝那时候的烂摊子,卖掉是最稳妥的方式。 霍枭对珠宝是一窍不通,但是在压价上却是一把好手,最终轩听雷在债主的逼迫中,垂死之际不得不接受霍枭令人咋舌的低价,甚至害怕爱子轩意宁独守空屋无力应对债主,要求霍枭加钱把轩家位于葵山的半山豪宅揽云轩一同收去,把轩家全部债务涤清,让轩意宁无所顾虑地活下去。 霍枭这一手赚得盆满钵满,港城传奇珠宝大亨油尽灯枯,享誉港城近五十年的轩氏珠宝就此易主。 轩意宁摊开手,生命线事业线爱情线全都被一道道伤痕分割得支离破碎。 当年那个整个掌心被掐得满是鲜血的苍白年轻人已经长大,伤疤早已愈合,当初对霍枭刻骨的仇恨似乎已经随着年岁增长而趋于理性,也能够明白父亲轩听雷当年那么做的苦心,只是山峰看上去即便白雪皑皑完美无瑕,地心的岩浆却依然奔涌不息。 那套被鉴定为假珠宝的黄钻首饰被霍枭一并带走,警方即便介入最后也不了了之。 轩意宁盯着照片里的黑欧泊,珠宝是真的,故事是假的,为什么会有人给一件真珠宝杜撰故事?仅仅只是为了让这件珠宝更加值钱? 那为什么不编一个更合理的故事?或者让这件珠宝多参几次展,提高它的知名度?主人到底在着急什么? 又或者是自己想多了,这就是一件为了给张鸣使绊子量身定做的珠宝?不能是假的,因为事关嘉馥得的荣誉,而没看出来这是件假古董,那就纯属张鸣草包了。 真相就是这么简单?轩意宁的指尖轻轻敲着桌子,现在的线索太少,无法支撑任何一个假设。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从铜锣湾回到港岛中西区的高级公寓时,已经是后半夜了,霍枭脱掉沾上大排档油烟味的衣裤走进淋浴房冲凉,由花洒落下的倾盆大雨打在霍枭健康小麦色皮肤上,形成一道迷蒙的雨雾,勾勒出一具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又结实的年轻身体,晶莹的水流从他极黑的头发落下,越过高挺的鼻梁,又重重砸到锁骨上蛇头造型的刺青上,蛇头怒张,露出尖尖的毒牙。 这是一套位于港岛中西区西半山道的高层公寓,视野很好,可以直接看到维港美景,可见主人买房之品味及惊人财力。 港城民众,尤其是适龄少女对新一代珠宝大亨霍枭均有诸多幻想,小报数次报道霍枭甚至超过一众老钱贵子和影视明星,被评为最想嫁的港城新贵。原因嘛很简单,英俊多金,潇洒倜傥,杀伐果断,总而言之就是全方位360度满分,被评为看一眼就让人愧疚地觉得欠他至少一对龙凤胎的男人。 甚至有当红小花直截了当地表白:嫁人自然要嫁霍总这样的男人才够有安全感。 事实证明,想象中的男人才是最完美的。 此刻,被认为360度一百分的霍总刚从浴室冲凉出来,穿着不值钱的棉质白t和黑短裤,光着脚走进卧室,然后盘坐在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的卧室地板的一角,那里放着一张巨大黑色拼图毯,拼图毯上零零散散放着很多拼图碎片,甚至没有对照图,因此被拼好的那一小块区域和海量的拼图碎片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霍枭显然是一个非常有耐心(无聊)的人,他拿起一块拼图仔细比对,然后果断地放在他认为对的地方。他身后亮着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开着一个实时监控画面,是一栋老旧唐楼里的一间公寓的门口,破旧的木门看上去不堪一击。 想到轩意宁就睡在这扇门后的小房子里,霍枭整颗心都柔软起来,像是一颗梅子被泡进可乐,泛起带着青涩香气的细腻泡沫,酸软的液体将他淹没,然后将他溶解。 而城市的另一角,一间阴冷空荡荡的地下室里,一个人正低头跪在水泥地上,他的正前方有一把陈旧的木椅,椅子上坐着一个威严的人。 8、黑欧泊 “知错了吗?”坐在椅子上的人问道。 “知。”跪在地上的人垂着头,但跪得笔直。 “我教你那么多,对你那么好,你呢?”坐着的人“啪”地一掌拍在木质扶手上,“生怕你出差错,特意给你一块老黑欧泊当你出师作品,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做出来的刚玉、祖母绿还有钻石,都是能通过权威检测的。”跪在地上的人颇有些不服气。 座椅上的上位者冷笑一声:“怎么?觉得我多此一举了?” “不敢。”说是不敢,口气却一点也不软。 “这是你第一件独立作品,万一被发现呢?你有没有想过被发现的后果?” 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沉默不语。 “我不想再多说,”座椅里的上位者身影瘦削,如同一把未老宝刀,他声音威严冷厉,“该受什么罚,你自己清楚。” 第二天是公休,轩意宁因为头晚熬了夜,早晨就稍稍贪睡了一会儿,等穿衣洗漱下楼坐进何伯家的面馆里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何伯,麻烦一碗鲜虾云吞,谢谢。”轩意宁对老板何伯说了下想吃的东西,然后找了张空桌坐下,开始认认真真地擦桌子。 “轩少早啊!” 轩意宁感觉一片乌云朝自己笼了过来,然后这片高高大大的乌云就出现在了自己对面的椅子上。 轩意宁:“……”立刻收回擦桌子另一端的手。 “麻烦老板,两份牛肉面转丁,再各加一份鱼蛋!”霍枭倒是毫不在意,一条手臂撑着桌子托着腮,笑嘻嘻地看着轩意宁。 何伯给端来云吞,轩意宁立即起身端起准备换桌。 “哎?轩少,就这一张空桌,你要去哪啊?”霍枭奇道。 “去不会影响食欲的地方。”轩意宁头也不回。 “不会吧,我这么靓仔,怎么会影响食欲呢?”霍枭不解,问坐在他身边的李诺,“我今天靓仔吗?” 李诺:“……”您就非得犯这个贱? “我就是觉得好巧,突然想来买束花,就恰巧肚饿想起来还没吃早餐,随机走进一家店又偏偏遇到轩少,咱们是真的有缘分啊!”霍枭感慨。 两碗加了鱼蛋的牛肉面“哐”地一下砸在桌上,何伯看透一切的沧桑声音从二人之间飘来:“后生仔,你蹲在街角蹲了三个钟,终于肯点餐啦?其实你是狗仔队吧?” 霍枭:“……” 李诺:“……”槽点太多,不知该先从哪个角度吐起。 轩意宁的背影明显地僵了一下。 霍枭知道再玩下去一定会玩脱,立刻收起刚才浮夸的演技,转为利诱:“轩意宁,我有你想要的东西。” “哦?”轩意宁回头,“可是我想要的是你离开。” 霍枭噎了半天,然后缓缓夹起一颗鱼蛋吃掉,平复一下心情,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轩意宁面前:“我真的有你想要的东西。” 一分钟后,这张可怜的小桌子上终于勉强恢复平静祥和的吃饭氛围,霍枭和李诺在一旁埋头猛吃,而轩意宁则开始仔细研究那张纸。 “你从哪得来的?”轩意宁皱着眉盯着霍枭,仿佛下一秒就要打电话给警署举报这人行为不端,涉嫌侵犯他人隐私。 霍枭立即识趣地举起双手:“首先,这都是正当途径搞来的,其次,我知道你想查,最后,我是诚心想帮你。” “你诚心?”轩意宁冷笑,“那我真要谢谢你这位大佬一大早带着小弟来堵我了。” “哎?话不能乱讲,什么小弟不小弟的,我是正经生意人,珠宝公司的总裁!”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霍枭用手肘戳了戳正在喝汤的李诺,“叫我,快!” 李诺努力吞下面汤,一脸懵逼:“老大?” 轩意宁:“……” 霍枭:“……” “再给你一次机会!”霍枭扣下李诺伸向冰红茶的手,咬牙切齿。 李诺反应极其敏捷,立刻坐姿笔挺地狗腿道:“霍总!” “看!”霍枭十分满意,“生意人!” “你为什么帮我?我为什么要查这条项链?”轩意宁眯了眯眼,“还是说其实是你想查但又不懂行,想借我的手帮你?” “霍枭,你为什么那么执着这条项链?” “因为……”霍枭看着轩意宁,诚恳地说,“在商言商,我当初因为一套假珠宝得以买下轩氏,我不想到时候又因为假珠宝不得不卖掉轩氏。” 轩意宁:“……” 轩意宁不知道这几年里霍枭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自从买下轩氏后,除了苦心经营让轩氏起死回生重回正轨以外,霍枭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己面前惹人嫌恶,似乎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让人恨他不可。 “怎么样,”霍枭敲了敲桌,“有兴趣一起出个差吗?” “没兴趣,项链是真是假和我有什么关系?”轩意宁起身走人,明明的港岛炎炎夏日,他的声音却仿佛结了冰。 “哎?你至少把早餐吃完啊?浪费粮食不好啊轩少!” 轩意宁走得很急,一边走一边低头在手机上打字。他的记性很好,记住了那张纸上的重点内容,那是一张查理的银行流水单,除了零零碎碎的日常收入支出外,上面有一笔十分扎眼的来自英国爱丁堡的大额汇款,汇款人叫琳达·安图尼斯,轩意宁在手机备忘录里快速打下琳达的汇款行地址,然后查了查航班,去爱丁堡最近的航班是晚上七点,还有时间! “你负责盯着他,有什么动向及时向我汇报。”霍枭看着轩意宁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对一旁的李诺吩咐道。 “不是我说,老大,”李诺抢过冰豆奶,“你俩隔着血海深仇呢,没缘就别硬凑了。” “嘁,”霍枭白了李诺一眼,“你懂什么,缘分天注定不如自己去打拼,年轻人,我们港城人不畏艰难险阻的拼搏精神你是一点也没继承到啊!走了!” “啊?老大你去哪?” “有事!” 轩意宁住的旺角花园街是老城花市,里面各色鲜花争奇斗艳价格却十分亲民,是港城人民买插花的好去处。一个衬衣西裤身高腿长的帅哥晃晃悠悠地走在花市里,目不斜视地走过那些玫瑰百合天堂鸟帝王花,停在一簇素净的白玫瑰面前。 “老板,唔该,九十九朵白玫瑰,要最靓的哦!”帅哥戴着遮了大半张脸的墨镜,看不清容颜,但是出手阔绰,连零钱都一并送给了老板,算作帮他选出“最靓”玫瑰的酬劳。 一个小时后,霍枭在敬园里拾阶而上,今天不是什么特殊节日,敬园里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他抱着一大捧白玫瑰,慢慢走到几乎是最高的那一层,然后顺着各色墓碑走到一块黑色的大理石墓碑前,掏出手帕仔细将墓碑上因为前几日台风大雨留下的污渍擦干净,再把那一大捧玫瑰放在黑色的墓碑前。 霍枭看着墓碑上两个正笑吟吟看着自己的黑白人儿:“檀姨,轩叔,我来看你们了,九十九朵玫瑰送给你们,祝你们长长久久啦。” “托您二位的福,一切都进展顺利,我也一直看着宁宁,让他远离这一切,不过宁宁很聪明,想瞒着他其实很难。” 霍枭似乎有些累,原本一直高大挺拔的身姿有些垮,他一屁股在墓碑旁坐了下来,歪着头靠在墓碑边,捡起一根刚刚在清理墓碑时拔掉的狗尾巴草放在嘴里。 就这么望着灰白的天,沉默地嚼了好一会儿狗尾巴草,霍枭才开口:“对唔住啊轩叔,我总觉得宁宁还是没有放下一切,我天天缠他希望能试探出他的一点意思,但是他好防备我。” 霍枭双臂搭在膝头,低下头苦笑一声:“也对,现在这个情况,他不杀我已经算他脾气好了。” “有句话,我一直不敢和二老说,”霍枭使劲嚼着狗尾巴草,“但是二位就在举头三尺处,我想瞒怕也瞒不住。” “檀姨,轩叔,我好中意宁宁,却又不能让他让别人知道分毫,我只能一身刺地惹他讨厌,他越讨厌我我就感觉越安全,”霍枭抬起头,望着天,“我害怕那人知道我喜欢他,害怕那人因为我的喜欢猜出整个计划,害怕他因此遇到危险。” “可是,他现在孤身一人,我更害怕如果哪天他病了,受伤,连在手术室外给他签字等他出来的人都没有。” “呸呸呸!我在说什么垃圾话,”霍枭使劲打了自己一巴掌,“宁宁健康长寿!” 霍枭沉默了一会儿,喃喃道:“我希望他能多吃饭、多交朋友、多运动,他受了那么多苦,那么多那么多的苦,之后的生活我只是希望他能健康幸福快乐,能有一个人可以每天对他说早安,午安,晚安。” “哪怕那个人不是我,我也愿意。” 敬园松涛阵阵,海风吹过青翠的松柏,吹过纯白的玫瑰,吹过黑色的墓碑,也吹过霍枭闭着眼睛的漏出一丝疲惫的脸,仿佛轩氏夫妇对霍枭温柔的抚慰,告诉他,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轩意宁回到公寓关上门,立即开始收拾行李,一阵风吹开窗帘,吹拂过轩意宁的发顶,仿佛一只温柔的手,怜爱地揉乱青年柔软的栗色头发。 9、黑欧泊 和夏季在热浪和雨水中反复煎熬的港城不同,爱丁堡的夏季晴朗凉爽,以至于轩意宁一出机场就打了一个喷嚏。长途飞机让人倍感疲惫,轩意宁裹着毯子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奇怪的是,向来睡眠轻的自己这次在飞机上居然睡得那么好,连送餐的响动都没能惊醒自己。 抬脚刚走几步,一阵眩晕袭来,轩意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有力的臂弯接住,然后被牢牢禁锢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一股这段时间出现频次非常高的松针冷香与木质焚香的味道瞬间把自己紧紧包裹住。 “饿了吧?那么久没吃东西,估计低血糖了。”一块三明治和一杯巧克力奶被怼到自己面前,轩意宁顺着手臂望过去,果然是霍枭。 “好好好,是我死皮赖脸是我阴魂不散!”诡计多端霍枭先把轩意宁想骂的话抢着说了,好让轩意宁无fuck可说,“但可恶该死的是我,肚子可是你自己的,一会儿饿晕在大街上,那咱们估计要直接无功而返了。” 轩意宁抽了抽嘴角,接过三明治和已经给插好吸管的巧克力奶,道:“直接去汇款行吧。” “没问题,感觉轩少这小身板不太抗冻啊!”霍枭说着就脱下自己的外套往轩意宁身上裹,明明穿在自己身上剪裁合身的风衣,才降落到轩意宁上空就已经有一种oversize的时尚感。 “不用。”轩意宁快步向前伸手拦车,用英文报了目的地。 黑色的出租车在城市中行驶,车窗外是爱丁堡的城市街景,古老的建筑比比皆是,路是多少个世纪以来始终没有变过的石头路,车辆因此没法开得很快,人则在这种路面带来的颠簸感中摇晃。 轩意宁始终望着窗外一言不发,憋得健谈的司机不得不用苏格兰口音浓重的英语和伙伴吐槽:“嘿!老伙计,我拉了一对正在斗气的小情侣!” 霍枭偷偷瞧了一眼轩意宁,发现他对此言论无动于衷,似乎陷入别的时空,根本看不到听不到眼前的一切。 轩意宁看着熟悉的街道和建筑,这是自己第二次来爱丁堡,上一次来还是在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和母亲檀溪,一位当时已经颇有名气的新锐珠宝设计师,一起来爱丁堡采风。 那时候自己还只是个懵懂少年,对整个世界都新奇不已,爱丁堡的天气阴晴不定,他记得那次自己和母亲在爱丁堡看一场盛大的复活节游行时,天空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游行的马群受惊开始奔跑,人们四处逃散,自己和母亲檀溪也被冲散。 一匹失控的马朝吓傻的自己冲了过来,然后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个戴口罩的黑衣男人,一下扑向自己,二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堪堪躲过马儿有力的蹄子。 事发突然,自己记不得太多,只记得那人真的很勇敢臂弯很有力,但是救命恩人姓甚名谁甚至长什么样子,轩意宁统统不知道,只知道他也是个中国人,说着带着些微港城粤语口音的柔软英语,让人感觉安心又亲切。 “快去吧,你的妈妈在前面桥头找你呢。”他记得那人对他说,声音温柔,隔着口罩都能让感觉他在笑。 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对轩意宁影响深刻,他喜欢高大有力说话温柔文雅的男人,甚至每一个高个子港城男人说英语的时候,他都会仔细倾听,似乎在自己的潜意识中,他还没放弃寻找那个曾经救过他命的人。 “哎?那老家伙嘀嘀咕咕说啥呢?”霍枭大大咧咧地问道,“所以我只能跟着我们轩少啊,我不通英文啊!” 轩意宁:“……” 首先就排除霍枭。 “不会说英语就敢直接买来爱丁堡的机票,霍总胆识的确过人。”轩意宁一腔愤懑,毫不犹豫地直接朝霍枭开火。 “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霍枭十分诚实。 “看得出来,从买我家公司这件事上看,霍总赌运还不错。”轩意宁凉凉道。 霍枭:“……”论斗嘴,没人赢得了轩意宁。 “你不通英文,为什么能精准地找到那页载有重要信息的银行流水?”轩意宁问完就开始觉得自己真的蠢。 “因为,”霍枭理了理自己根本没乱的衣领,正色道,“霍某不才是个总裁,可以奴役公司里那些懂英文的员工帮我看!” 轩意宁表情淡然,霍枭的嘴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虽然霍枭看上去从来没有个正型,但是轩意宁从来不信霍枭耍的活宝,当初他在自己家沙发上,是如何冰冷而毫无人情的逼迫轩听雷让步的样子历历在目,他是一条外表华丽的鲨鱼,冰冷残忍嗜血无情才是他的真面目。 包括这次来爱丁堡,这头鲨鱼打得一手好算盘,拿到银行流水就是拿到了遥控自己的遥控器,但是他又谁也不信,所以默默跟来,直到下飞机才露面好让自己没得选,然后利用自己在这里给他跑腿。 “到了。”轩意宁话音落下,车也随着跟着缓缓停下来,俩人都没有什么行李,跨越八个时区仿佛只是跨过一个维港,搞得开车的大叔一腔撮合热情都无处释放,只得在霍枭潇洒给钱的时候对二人致以最诚挚的祝福:“小伙子,媳妇儿生气就扔床上去啊,男人嘛,一夜五次比啥都强!懂不?!” “好说好说……借您吉言!”二人在车边友好握手鸡同鸭讲半天这会儿,轩意宁已经走出去至少十米远了。 既然是托人办不光明的事,自然是要避免转账留下自己的账号信息,而如果是拿现金汇款,英国人基于对银行个人隐私保护的信任,不会大费周章特意远离自己熟悉的地方去汇款,况且,相比被发现的风险,拿着现金去别的区域明显更加危险。 轩意宁抬头看着眼前的这座小小的银行营业厅,然后左右看看四周破旧的建筑物,这是个老城区,看上去不像是会住一个有钱贵族后裔的地方。 “哇,这里好破!”霍枭踱着步走过来,有些嫌弃地避开路上被雨水泡得发胀泛白的垃圾。 “走吧。”轩意宁说道。 “啊?为什么?”霍枭大吃一惊,“我们不是刚下车吗?!” 轩意宁看了满脸写满清澈的愚蠢的霍枭:“要不然呢,总是有办法的霍总,你觉得我们应该端起一架冲锋枪,冲进银行,逼银行职员告诉我们汇款的人是谁吗?” 霍枭愣了一瞬,然后乌黑的眼睛越睁越大,仰天长叹:“我的天呐,轩意宁居然会开玩笑!” 轩意宁走到街头拐角处一家小报亭,买了份报纸和一包烟,找老板借了个火,然后和老板开始吐槽起最近的天气来。 聊得热络起来后,轩意宁说自己是来找一个老朋友,不过这里的小巷太多他分不清楚路,只得先来根烟冷静一下,顺便问问老板哪种地图比较好看。 “你要找谁,直接问我啊!”这个络腮胡的典型苏格兰男人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泛红的脸颊证明他今天已经喝了不少威士忌,正处于渴望帮助可怜的外乡人的顶峰状态,“不吹牛,这里方圆十里,我全认识!” “哦是吗?”轩意宁显得有些犹疑,“要不我还是……” 老板肥胖的大手一把按在轩意宁修长细瘦的手背上:“年轻人,不要乱花钱,问我!” 霍枭盯着那只肥手,然后使劲咳了一声,拿着一枚零钱用手使劲戳了戳报亭里的报纸。 “那是你男朋友?”老板问。 “不是,不幸同路而已。”轩意宁答。 霍枭在一旁把刚买的报纸翻得震天响。 “感谢您的慷慨帮助,请问琳达·安图尼斯住哪?”轩意宁趁着老板正义感爆棚地和霍枭虎视眈眈地对望,抓紧发问。 “哦,她啊……”老板听到这个名字,暂时放下和那个英俊但不面善的高个年轻男人五分钟前结下的私人恩怨,脸上浮现出一股耐人寻味的表情,“那个女人不见啦!” “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轩意宁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些波动。 “你其实是她的债主吧?”老板有些同情地看着眼前这个衣衫单薄却看上去昂贵的漂亮亚洲年轻人,“她说她中大奖变成大富婆了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然后就不见了。” 轩意宁:“……” 霍枭沉了沉眉,老花匠果然利落,一件珠宝出了事,从花环到他委托的卖家全都要赶尽杀绝。 “那您知道她住在哪吗?”轩意宁又掏出一张纸币,随意指了一本老板报亭里的杂志。 “她家很好找,你顺着这条路走到第一个路口然后右拐,那幢最破的绿房子就是了!”老板拿出轩意宁要的杂志,有些意味深长,是本gay刊。 “她一定欠你不少钱吧?”那醉醺醺的老板凑近轩意宁,看着他精致漂亮的淡茶色眼睛说道,“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我看到她就打给你……” “咳咳咳咳咳……”霍枭又不知道抽哪门子疯,突然在一旁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憋得脸红脖子粗有气无力地艰难挤出一个字,“水……” 轩意宁有些无奈地向老板点头致谢,然后拉着他直奔旁边的小超市。 霍枭打开矿泉水猛灌一气,憋了半天才难以置信地感叹:“草,这特么居然是瓶气泡矿泉水……” 轩意宁撇了一眼霍枭手里矿泉水瓶上大大的“sparkling”,然后无视眼前人的痛苦,直接切入主题:“报亭老板说给查理打钱的琳达·安图尼斯不见了。” “啊?” “但是告诉我了她家在哪,我们去看看。” 数分钟后,霍枭跟着轩意宁站在那幢绿房子前,用“幢”来形容它多少是有些勉强,它仿佛是利用左右两边的小楼外立面拼拼凑凑搭出来的房子,却又刷上一层绿油漆,努力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颓败的尊严。 “看来是好几天没人在家了。”霍枭捡起地上一张过期的报纸,又稍微翻了翻绿房子的大门上已经半满的信箱。 “线索断了。”轩意宁平静地看着远处天际翻滚的浓云说道,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事情只是巨大冰山不慎露出海面的一角,而自己恰巧看到了这个角,或许,父亲的谜案也与此有关。 只是目前这个情况,似乎里真相又远了一点,轩意宁有些低落。 这时,街角传来一阵悠扬的苏格兰风笛声,几个穿着传统苏格兰格子裙抱着苏格兰风笛的男人从拐角处走出来,紧随其后的是浩浩荡荡的举着彩虹旗帜和身着五颜六色彩色服装的人群。 10、柏林铁 苏格兰风笛打头,奇装异服的男人女人以及很难界定性别的人们在喧天的音乐声中载歌载舞,还没等轩意宁反应过来,一个穿着金色紧身丁字裤的高大白人男人像抓小鸡一样一把将轩意宁拽进队伍里。 巡游的队伍,狂欢的人群,几乎是当年情景的重现!轩意宁被队伍裹挟着往前走,似乎只是一瞬,霍枭的身影就已经被远远甩在后头,消失不见。 在如同万国旗一般飘荡的彩虹色衣袂之间,轩意宁似乎看到霍枭阴沉的脸色,还有如同墨冰般的眼。 他不会英语,他可以自己回到港城吗? 轩意宁被人带得翩翩起舞,心里却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个疑问。 远处的浓云终于翻滚到头顶,大雨突至,狂欢的人们要么更加兴奋疯癫,要么开始四散躲雨,轩意宁感觉自己被卷入一场根本没有方向的洪流,一个奔跑躲雨的人狠狠地撞到他,轩意宁怔愣地感觉时空开始交叠,同样的冰冷雨幕之中,烈马的嘶鸣和人群的尖叫让他不知所措,他被撞击,然后开始倒地,时间被拉长,他仿佛在经历一场漫长的回放。 轩意宁看见一个穿着黑风衣的高个子男人,如同一柄利剑,利落干脆地劈开纷乱的彩色洪流,朝自己呼啸而来,毫不犹豫地揽住即将倒地的自己,然后如愿以偿地将飘飞的黑风衣裹在自己身上,那股松针的冷淡和木质焚烧的炽烈味道最终还是染了上来。 “我说,”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跑的,霍枭有些喘,“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那么容易就被人带走?!” 轩意宁有些怔愣地看着那双离自己极近的黑眼睛,因为淋雨而微微带着些许潮湿,在瓢泼的大雨和喧闹的叫嚷声中,时空再次交错。几年前,也是这样一双幽深的黑眼睛看着自己,用略带港城口音的英文温柔地安慰自己:“don''''tbeafraid,you''''resafenow.”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语言,大雨下昏暗的天光,以及与之极为不相称的奇装异服的人群和喧嚣亢奋的音乐,这些奇怪的元素让轩意宁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仿佛自己一直苦苦坚守甘愿自缚的茧,就这样,被眼前紧紧抓着自己肩膀的英俊男人不由分说地撕破,然后蛮不讲理地闯了进来,带着一身匪气和水汽,告诉自己:看,下雨了,春天到了。 “我们也跑吧。”轩意宁看着霍枭那双漂亮的黑眼睛,没头没脑的提议道。 霍枭挑了挑浓黑的剑眉,什么也没问,斩钉截铁地应道:“好。” 于是霍枭拉起轩意宁,逆着那道彩色的洪流跑了起来,直到跑进一个大型的建筑物里,他们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室内中古饰品集市。 “哇,看看这些都是什么?!”霍枭就近走到一个摊位前,拿起一对镶着珍珠的耳环,“咱们这是来到魔龙的宝藏堆了吗?” “欧洲特有的中古小集市,摊主会拿一些廉价的小首饰或者纪念品什么的出来卖,不过大多数都是假的。”轩意宁双手插在风衣衣兜里,不得不说霍总裁的风衣确实不错,柔软暖和还防水。 “哦?那我可要好好逛逛了!”霍枭兴致勃勃,有些淋湿的黑衬衣勾勒出他宽阔的肩,顺着背脊上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下去猛地收紧的是劲瘦的腰,线条陡然变陡,是…… 轩意宁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所以这对耳环如何?”霍枭晃了晃手里的珍珠耳环,“看上去有些时间了!” “确实。”轩意宁点点头。 被珠宝大拿点头肯定,霍枭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刚准备掏钱包就听到轩意宁慢悠悠地接着说:“大概一个月了。” 霍枭:“?” 不是,大少爷您的断句还能不能好了?! “珍珠光泽均匀平滑,过于圆润,天然珍珠不是在真空环境中长成,不可能长出如此完美的样子。”轩意宁一旦陷入自己的专业就会变得极为认真。 “珠宝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它的不完美和瑕疵,而人类对珠宝千百年以来乐此不疲的追逐,就是在这种注定的不完美中追求尽可能的圆满。” “就仿佛明明知道终有一死,也要尽可能地绚烂,明明知道注定失望,也要奋起一搏。” 轩意宁样貌清俊,在一众高鼻深目的金发白人堆里,有一种东方特有的优雅隽秀,霍枭一时竟然看呆。 等回过神来,轩意宁已经逛到第四个摊位,拿着一个红宝石项链对着天光,眯着眼睛研究。 摊主是个老头,捏着一撮翘胡子,说这是自己曾曾曾祖母的结婚礼物。 “那老头说什么呢?”霍枭凑过来,也有样学样地眯着眼睛瞅起来。 “你猜?” “那人尖嘴猴腮的,肯定是个大忽悠!”霍枭跳过猜想论证环节,直接得出结论。 轩意宁没有理会霍总裁对人随意发起的人身攻击,只是拿起那串项链,在霍骁面前晃了晃:“你知道这枚红宝石用的是什么工艺吗?” 港城新一代珠宝大亨霍枭看看项链上美丽的红宝石,眨眨眼睛,用问题替代答案:“这项链多少钱?” 轩意宁毫不意外,神色如常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惊讶的痕迹:“这枚红宝石用的素面工艺,也就是弧面打磨。” 霍枭这才接过轩意宁手中的项链仔细研究,红色的水滴型链坠光滑闪亮,没有平时见到的纷繁复杂有棱有角的切面。 “在电灯被发明之前,人们只能靠蜡烛、油灯或者煤气灯照明,”轩意宁垂眼看着那条项链问道,“你觉得人们一般最喜欢在什么场合佩戴珠宝?” “呃……”终于遇到了自己会的题,霍枭抓住机会回答,“晚宴?舞会?典礼?” “对,晚宴和舞会,这些活动一般都发生在夜晚的室内,那时候照明条件有限,为了让珠宝在昏暗的夜晚达到闪闪发亮熠熠生辉的效果,珠宝工匠会极尽可能地创造切割方式,用尽光学折射的力量让珠宝随时随地发光,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火彩。” 轩意宁摸了摸那颗圆润的红色石头:“他曾曾曾祖母的年代,可不会大胆到使用这种弧面工艺浪费掉一颗宝石,让女主人在煤气灯下佩戴这种没有火彩的宝石,无异于锦衣夜行。” 霍枭愣愣地看着轩意宁,看着他因为寒冷和疲倦而显得苍白的脸,看着他比珠宝更加精致的五官,他对待珠宝时如此专注和认真,甚至对自己的仇人,也愿意分享鉴别珠宝真假的方法。 究竟有谁配得到他?霍枭想到这名虽然目前不存在,但毫无疑问未来一定会出现的假想敌,心里居然生起一阵汹涌的嫉恨。 “我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吧。”霍枭的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拳,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视线却轻轻落在轩意宁毫无血色的嘴唇上温柔地提出建议。 “好,”轩意宁点点头,可在转身之际,那双浅茶色的眼睛却蓦地一亮,如同星子一般闪烁着奇异的光亮,“等等。” “哎?”霍枭还没回过神,就看着轩意宁朝远处一个小摊位快步走去。 “这是什么?”霍枭看轩意宁在一个小摊前站稳,小心地拈起一枚戒指,一枚没有任何珠宝的黑色金属戒指。 “你觉得漂亮吗?”轩意宁把戒指递到霍枭面前,他似乎就没有老老实实回答别人问题的习惯,在任何时候,对话都是由他来主导,这或许就是他可以在顶级拍卖会上,在那么多身价上亿的买家中却始终占据绝对的谈判优势的原因。 霍枭接过戒指,老实说,这看上去只是一枚不值钱的黑铁戒指,但是这枚铁戒指又有着非同寻常的精细美丽,一根根如丝线般的黑铁,被工匠扎成一朵惟妙惟肖的蕾丝铁玫瑰,经络纵横,分毫毕现,巧夺天工。 “漂亮。”霍枭由衷地赞叹,他本来就对珠宝这种极尽穷奢极欲的石头没有太特别的感情,如今硬汉如他终于看到符合他铁血审美的东西了。 “这枚戒指叫做柏林铁,”轩意宁看着戒指,“铸铁玫瑰造型,戒圈是传统茛苕叶花纹,整枚戒指花纹精美繁复,是真的柏林铁。” 霍枭:“?” 柏林什么? 什么铁? 啥玩意儿? 轩意宁现在已经非常肯定霍枭是个文盲,不再继续无意义的发问,怜悯地看了霍枭一眼以后,就大发善心地开始义务扫盲:“1806年,拿破仑打赢耶拿战役占领普鲁士,随后,普鲁士王室开始反击,男人们全部去了前线,为了支持自己的爱人丈夫父亲情人儿子打赢这场战役,女人们把自己的珠宝捐献给国家作为军费,支持普鲁士的将士们保家卫国。” “作为回馈,普鲁士王室赠予每一位捐献金银珠宝的国民以柏林铁首饰,”轩意宁仔细端详戒圈内部,半晌,终于笑着轻声读道,“goldgabichfuresien.” 霍枭的心如同一万只蝴蝶被同时惊起,蝶翅膀翕合躁动,在他的身体里掀起了滔天巨浪,让人几近溺毙,而那个始作俑者居然略带歉意地朝他笑了笑:“抱歉,古普鲁士语我不会,我用德语发音念的。” 我的天……霍枭觉得自己完蛋了。 檀姨,轩叔,我想我根本没办法接受宁宁被他人揽入怀中…… “那句话的意思是我曾以黄金换黑铁,”轩意宁抬手比作手枪的样子,眯起一只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霍枭:“或许,这一枚戒指身后的珠宝就曾资助过一颗子弹,它穿越过硝烟战场,带着必胜的信念战胜了邪恶。” 那只纤细的、修长的、白皙的手指比作手枪,指尖碰到霍枭左边胸膛心窝处:“嗙!” 11、柏林铁 霍枭的心突然无可忍耐地悸痛起来,痛得他无法动弹,四肢发麻,痛到脑子里一片嗡鸣,似乎轩意宁真的有一颗子弹,在言语之间利落上膛,然后随着一声温柔的枪响击中自己的灵魂。 从第一次见到轩意宁到现在,对这个人到底有多少次动心时刻,霍枭其实已经记不清楚,但是这一次却更加不同,轩意宁的指尖仿若滚烫的岩浆,触碰到脆弱且根本无力阻挡的自己,一点就着。 霍警官开始害怕,很害怕,害怕轩意宁会看到烧成灰烬后的自己的真心。 那就是功亏一篑。 “砰!”一声不知道从哪来传来的巨响。 霍枭迅速惊醒,条件反射般地立刻把轩意宁紧紧抱进怀里,用手和下颌把轩意宁的头紧紧护住,伏倒在地上。 只是一个摊主弄坏了他的爆米花机,虚惊一场。 “小伙子,你男朋友可真爱你啊,要是真有恐袭,刚才他都被打成筛子了你都伤不到一根毫毛!”摊主笑眯眯地盯着从地上爬起来的轩意宁。 “不是,我只是欠他很多钱,他得看着我,不能让我死而已,”轩意宁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不到身后霍枭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 走出集市时,天空已经放晴,轩意宁把风衣脱下来还给霍枭:“回港城吧,这次没找到琳达,估计以后也找不到了。” 霍枭点头。 这趟从爱丁堡回港城的飞机居然难得地人少,轩意宁很明显无法适应这样的极限旅程,淋雨着凉加时差混乱,让他在飞机上直接开始发起了高烧。 霍枭摸了摸轩意宁冰凉的额头,和漂亮的空乘小姐姐打了声招呼,就连人带毯子一把抱到飞机最后一排空座位上躺好,轩意宁很快就蜷成一团,整个人在时空的混沌和体温的起伏中浮浮沉沉。 “他看上去很冷,可是飞机无法为他一个人调高空调温度,我很抱歉。”空乘过来视察轩意宁的情况后,道歉道。 “没关系,”霍枭表示理解,然后整个人也跟着睡到座位上,把轩意宁整个人紧紧抱进怀里,“我会温着他的。” 轩意宁很难受,感觉自己漂浮在太空里,失重让他毫无安全感,太空中刺骨的绝对寒冷让他止不住地颤抖,浮沉之间,每一个星星都在离他远去,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就这样绝望地飘荡了很久,他突然被一颗滚烫的恒星捕获,坠入恒星硬实却又温柔的表面,然后被温暖的恒星层层包裹住。 体温开始回升,灵魂得以栖息,他终于可以放心地沉沉睡去。 轩意宁再次醒来的时候,飞机中正在发晚餐,整个机舱都沉浸在终于可以干饭的欢快氛围中。 高热已经退去,他只觉得很饿也很渴。 一碗汤被放在自己面前,霍枭的声音跟着出现:“热鸡茸汤,已经不烫了,正好现在可以喝。” 轩意宁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好看到霍枭笑吟吟的脸,原本干净的脸居然已经挂上了些微的胡渣,眼底有些泛青,看上去异常憔悴,仿佛他才是那个大病一场的人。 “给你叫了好消化的鱼和青菜,还有橙汁,”霍枭戳了戳自己面前小桌板上放着的餐食,“都温得刚刚好了。” 轩意宁自知自己迷迷糊糊之中一定是受了霍枭的照顾,但又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拖过自己的餐盘,低声道谢。 “哎,没事儿,我这人就是古道热肠哎!”霍枭把自己重重砸在椅子背上,“轩大少爷,昨晚你可把我给折腾惨了啊……” 轩意宁:“……”就知道完全不能给这人一点好脸色。 “那就烦请霍总以后注意和我保持距离。” 轩意宁退了烧,离港城越近人就越清醒,于是利索地重新展开自己身上的一身刺,扎得霍枭哑口无言。 但是轩意宁会牙尖嘴利地反击了,证明他确实恢复了不少,霍枭悬了一整夜的心,这下也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地落回肚子里。他识趣地闭嘴不再招惹这位大少爷,调下自己的座椅,闭上眼睛开始补眠。 昨晚高烧中的轩意宁蜷在自己怀里,一直抽泣着咕咕囔囔地说着胡话。霍枭凑近听了好久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对不起,是我没用,对不起。”生病的轩意宁没有说别的,只是反反复复地道歉。 这些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苦涩的盐,顺着耳朵淌进身体,然后全部洒在霍枭的心脏上,让他的心痛苦地皱成一团。 轩氏被自己夺走以及父亲的去世给轩意宁巨大的打击,更何况他还曾经目击过他最爱的母亲的死亡。 而这里面的每一件事,霍枭都清楚,即便轩意宁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伤害的人,他依然每一件事都参与其中。 因为一个胆大妄为的珠宝造假者,一个目无法纪的犯罪集团,他和轩意宁都被困在其中,活得痛苦万分。 霍枭的手在衣袖中紧握到指尖泛白,这次的追踪失败是意料之中的。在那片黑礁石上确认花环尸体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老花匠已经从这件珠宝中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现在他们能做的唯有等待,等待他下一次出击,等待他再一次露出马脚。 轩意宁下飞机刚打开手机,未读消息的提示音就开始响个不停,弄得霍枭都有些好奇地往这边看。 除了欧楚声发消息告诉他,古董珠宝专场拍卖拍品已经开始征集外,其他的信息全部都来自同一个人——白原。 12、蓝宝石 轩意宁上下翻了翻白原发的海量信息,中心思想大概就是白原和人打篮球扭到了脚,所以没办法去师父家吃饭,让他如果去师父家吃饭的话,顺便帮他带一份他心心念念的叉烧回来。 后来可能因为轩意宁始终没有回消息,于是就开始不停地问轩意宁在哪,为什么没有回消息。语气也从最开始的轻松调侃到焦急到无奈。 真拿这个小孩子没办法,轩意宁摇了摇头,在手机上按了“你在哪”三个字回了过去。 几乎是在信息发出去的同时,白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师兄你到底去哪儿了?害得我好担心。”白原的语气听上去无比怨念。 “昨日去海边吹风着凉,回家睡了一天。”轩意宁不想让白原担心,于是隐瞒他自己在这短短两天中居然往返了一趟英国的事情。 “啊,着凉?那现在呢?”白原的怨念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对师兄身体健康的担心。 “没事啦,蒙头睡了一天大觉就好了。”轩意宁的嘴角扯出一丝亲昵的笑意,“倒是你,脚怎么样了?” “还在工作室里躺着呢,不能走路,这两天都是靠工作室助理给点的外卖。唉,师兄你不知道,那几个高中生好嚣张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好了好了,我这就过来看看你,在家里乖乖躺着别动啊。”轩意宁笑着挂断电话,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是上次那个凶我的小屁孩吧?你们师兄弟感情可真好。”目睹全程的霍枭在一旁酸溜溜的说道。 轩意宁敛起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看着霍枭说道:“毕竟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比金钱要重要得多。” 霍枭:“……” “那么霍总再见。这一次旅程,我希望你我都不要告诉其他第三人。” “哇,这么说我和轩少之间也拥有小秘密了?!”霍枭惊喜道。 轩意宁再一次选择性耳聋,并且立刻拂袖而去。 白原的工作室在尖沙咀,这么好的地段自然租金不便宜,但是白原自己觉得很值,一个是无论过维港去中环和赤湾还是往北去旺角都很方便,一个是尖沙咀游客多,能有更高的曝光度对于他这种独立珠宝设计师而言是非常重要的。 轩意宁到工作室的时候,白原的助理小方刚走。与其说小方是他助手,还不如说是他的老妈子,店里店外的打理,还有白原这个不太好伺候的大婴儿的整治,都需要小方劳心劳力。 “先来食饭,”轩意宁在餐桌上拆开一个食盒,“梁记的叉烧,不比师父做的差。” “哇!”白原曲起他的那只伤脚,单脚跳地蹦到桌边坐下,一边快快乐乐地拆筷子一边威胁,“我要告诉师父,说师兄觉得有餐厅做的叉烧比他做的好吃!” “小没良心!”轩意宁坐在桌边,一边陪着柏原吃饭一边听他绘声绘色地讲自己是如何一一只伤脚为代价,狠狠教育了一顿那几个高中小混混。 轩意宁听着惬意,看见桌边有几张硬厚的白纸,于是顺手拿来叠,没一会儿功夫,一只漂亮优雅的纸鹤就站在白原面前。 “折只纸鹤送给你,祝你早日康复。”轩意宁细致地抚平纸鹤身上还有些不平整的地方,然后满意地收工,纸张很厚,连带着折出来的纸鹤也挺立秀气。 “哇!师兄,你好小气,送我纸鹤,结果纸都是我出!”白原气呼呼地狂塞一块肥叉烧入口。 “知足啦,给你折就不错了!”轩意宁起身去旁边的展台上一一欣赏白原的作品。白原深受兰致远的影响,喜欢使用檀木和玉料以及青金石这样古拙又深远的材料制作饰品摆件,做出来的东西也大多以植物动物造型为主,轩意宁在纷繁复杂的古董珠宝堆中浸淫久了,偶尔看到白原的作品,都会觉得清新雅致,眼前一亮。 “对了,师兄,”白原翘着自己肿得老高的伤脚,“过段时间是七夕,我想做一套关于爱情主题的饰品。” “哦?难得你有想跟上时节的时候。”轩意宁来了兴趣,回到桌边坐下听。 “哎,”白原叹口气,“人总是要食饭的嘛。” “所以要拜托师兄一件事情啦!”白原拿起桌上放着的厚卡纸和一管口红朝轩意宁晃了晃,“我需要采集师兄的唇印啦!” 轩意宁倒没有觉得取男人唇印很诡异,珠宝设计师为了获得自己想要的造型参考,什么样千奇百怪的想法和方法都会有,这简直太正常了,于是只是按了按自己的嘴,问道:“我的唇型符合要求吗?” 白原凑过来,眯着眼睛仔细端详了半天轩意宁的嘴唇,近到轩意宁都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开始有些抗拒地往后退,白原这才坐回去:“我也不知道啊,我收集了好多唇印,最后再选一个最好看的嘛。” “贪心。”轩意宁一边笑他,一边对着镜子认真涂上口红,然后在白原张牙舞爪地指挥下,把卡纸往嘴上轻轻贴了上去,纯白的厚卡纸上立刻出现一枚标志的红唇,偏薄,唇纹很淡,看上去很温柔,让人想到是哪家少女初长成的美好模样。 白原接过那张卡纸,看着上面的唇印没说话。 “这样可以吗?”轩意宁觉得黏糊,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水。 白原的视线从轩意宁嘴唇滑到玻璃杯沿沾染的一圈红唇印上,可能是因为吃了太多甜腻的叉烧,声音有些粘稠干哑:“可以的……” “你这小子!”轩意宁帮他收拾好吃完的餐盒,“在家好好休息,不要乱跑,我回去了。” “嗯师兄再见!” 轩意宁没有注意到,他喝过水的玻璃杯已经不见了。 中环的亨利大厦九楼大会议中,轩意宁和张鸣以及其他嘉馥得高层一起看着大屏幕,这次古董珠宝拍卖专场做得很有新意,是红蓝宝石专场,最重要的是,作为上次搭救的交换,这次红蓝宝石专场,张鸣力排众议决定由轩意宁主持。 分辨率极高的大屏幕上,一件件流光溢彩的珠宝从眼前闪过,欧楚声负责讲解,目前征集来的珠宝都还没有开始估价,欧楚声主要是负责介绍珠宝的来历、珠宝上的权利是否有瑕疵以及是否经过权威认证等。 欧楚声是轩意宁非常信任的助理,专业干练,语速不急不缓,每一件珠宝的基本情况都烂熟于心,面对众多boss的提问也总能游刃有余地应对。 讲了许久,欧楚声干咳了一声,抽空喝了口水,然后指尖在键盘上点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一枚蓝宝石戒指,让轩意宁眼前一亮。 不仅是轩意宁,这枚戒指也成功吸引住了众多高层的注意力,原本安静的会议室开始出现嗡嗡地讨论声。 一枚灵蛇造型的戒指静静地出现在屏幕上,360度地缓慢旋转,好让在座的所有人都可以全面欣赏这枚戒指的美丽。 “这是一枚来自维多利亚时期,威廉公爵的女儿玛丽的订婚戒指,蛇身缠绕手指三圈,镶嵌天然海水珍珠和碎钻,蛇头镶嵌一点五克拉皇家蓝无烧蓝宝石,有古柏林鉴定书和gia鉴定书,品质极佳。” 张鸣扭头看了看轩意宁,表情上满是挑衅,这样漂亮的拍品,这样过硬的鉴定书,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轩意宁抿着嘴,有些苍白的指尖轻轻摩挲地下巴,显示他在思考,这确实是一件完美的作品,有着无可挑剔的品相和身家清白的来历。 “这枚戒指的拍卖记录和展出记录如何?”轩意宁问道。 欧楚声耸了耸肩,他的表情总是偏冷淡,仿佛对什么都不是很在意:“没有,没有参过展也没有拍卖记录。” “这枚戒指本来不是来拍卖的,诺福克夫人的后代只是去伦敦嘉馥得想给戒指估个值,后来在我们的好说歹说下,才勉强愿意参与拍卖试一试的,”张鸣打断欧楚声的话说道,“但是他不想在伦敦卖,最后我磨破嘴皮子才把这枚戒指定到了香港。” 轩意宁点点头表示理解。很多著名珠宝都会有多次展会参展或被拍卖行拍卖的记录,能够在巴黎古董双年展之类的展会上有一席之地的珠宝,本身就是对其品质和价值的肯定,而能够在顶级拍卖行中被拍卖,也证明这件珠宝一定通过了顶级拍卖行的层层筛选和最严苛的鉴定,这本身就是对珠宝的最高肯定。 当然,沧海遗珠,这种始终由家族传人持有珍藏的家传珠宝,直到现在家族没落,不肖后代最终决定拿出来卖钱的情况也越来越稀松平常。张鸣说得对,但凡拿到拍卖行来估价的人,即便说得再冠冕堂皇表现得再清高,其实说到底就是动了卖钱的心思。 那么争取这种古董珠宝的首拍,不仅能赚足噱头,也能证明拍卖行目光如炬,只要拍卖顺利,就是双赢的局面。 “不错。”轩意宁沉默良久,薄唇轻启,最吝啬苛刻的王终于给出了他难得的肯定。 张鸣终于舒了一口气,他拿起自己面前的矿泉水猛灌一气,一颗心终于放回肚里。 会议结束,大家纷纷起身离开,只剩下轩意宁还坐在会场的正中央,沉默地和屏幕上依然在缓慢旋转的蓝宝石戒指对视。 灵蛇造型别致灵动,蛇头上的蓝宝石深邃璀璨,蛇身上镶嵌的珍珠圆润光泽,整枚戒指华丽非凡,不愧是强盛的维多利亚时期的产物,无所不用其极,奢华靡丽。 欧楚声看自己老板没有走的意思,也就没有关设备,走到轩意宁身边坐下。 “这件珠宝怎么了?”欧楚声嗓子还有些哑意,长时间的说话总是让他觉得很累。 “没问题。” “但是所有的珠宝你都点评了一遍,只有这一件,你保持沉默了。” “楚声,你总这么犀利,我好担心你找不到男朋友。” 欧楚声耸耸肩,他有一张艳丽的脸,所以从不隐瞒自己的性向:“因为怕我的犀利就不敢喜欢我,那看来这人也不值得我的喜欢。” 轩意宁笑着站起来:“走吧,请你喝咖啡,然后聊聊这场拍卖会布展的事。” 13、蓝宝石 今天天气很好,师父说自己买到一条很好的石斑,让两个小鬼忙完就去他那里吃饭。白原这只著名馋猫当然是满口应诺,早早就把工作室交给小方,还不到下午六点就自己过维港到中环去找轩意宁。 六月底的港城,即便已经是下午六点可暑气却一点不见减少。台风刚刚停歇,这份炎热仿佛是在大火收汁,让人难以忍受, 轩意宁说还需要等一下,白原就随便溜达到亨利大厦附近的冰室坐下,点了杯冰红茶,一边吸溜吸溜地喝着,一边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时值港城一年一度的国际珠宝展开展在即,展会地址在中环毗邻的湾仔港城会展中心,因此繁华的中环街道上遍布珠宝展广告。白原看着街对面商厦上悬挂的巨幅珠宝展广告上璀璨夺目的珠宝发呆,如果说这些富贵气势逼人的宝石是格格公主,那他的玉石古木就像小家碧玉,虽然秀丽可人,但在雍容华贵的公主面前,多少还是有些势短。 看到这铺天盖地的广告,白原突然想起上次听师兄说嘉馥得最近会有一场中古红蓝宝石珠宝拍卖专场,入选的拍品正在嘉馥得一楼和二楼的时光艺廊展出。 既然是师兄提起,那这次的执槌人就只能又是师兄了,想到这里,白原放下手里已经见底的冰红茶,擦干净手就朝旁边的亨利大厦走去。 为了契合这次的红蓝主题,嘉馥得一楼用蓝色鸢尾和红玫瑰扎出flower&star的花体字,下面还用中英双语写着“星光越境,爱亦永存。”白原扬了扬眉,很难想象这样浪漫的情话是出自师父戏称为“爱情绝缘体”的师兄之手。 旁边的立式书台上摆着一个漂亮的图册,白原翻了翻,里面展示的就是这次中古珠宝拍卖会里的拍品,各色红蓝宝石争奇斗艳,确实让人垂涎。 突然身边出现一声轻佻的口哨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布置高雅的艺术长廊中,依然显得刺耳,尤其是轻佻的对象是自己师兄的珠宝展,四舍五入几乎就是在轻薄自己的师兄了! 白原不满地瞟了一眼吹口哨的人,却发现那人面容俊朗,身高腿长,一身华服却站得吊儿郎当,又是霍枭这个混蛋! “你来干什么?!”白原看到他就来气。 “哎?这位小朋友,我来当然是来给你师兄送业绩的,你对我这么凶难道是不想我买你师兄的珠宝?”霍枭看人总是七分调侃三分懒洋洋,让白原恨得牙痒痒。 白原冷笑:“没有你也有别人买,港城这么大,有钱人多得是,又不差你这一个!” “那倒是,”霍枭诚恳地点点头表示赞同,“但是小屁孩儿,你天天粘着你师兄干什么?等你师兄给你找个嫂子以后,你也还这么粘着吗?不怕嫂嫂生气吗?” “那也是我嫂子和我的事情,关你什么事!”白原没好气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说不定你师兄愿意娶我呢?”霍枭歪起嘴角邪邪一笑,“毕竟我嫁妆丰厚。” 白原白了霍枭一眼,转头走进时光艺廊。 “我说老大,你为啥总是和轩意宁的人过不去啊?”李诺痛苦地捂住眼睛。 “轩意宁周围的人我都要好好照顾,你懂什么!”霍枭摆摆手示意李诺跟上,然后慢慢悠悠地踱进艺廊。 艺廊中灯光很暗,强烈的灯光全部都聚焦在一件件美丽的珠宝上,黑暗中更显珠宝的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霍枭装模作样地掏出一副眼镜戴上,挨个研究珠宝,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看得李诺在一旁都替他尴尬地原地抠出了一座彩虹城堡。 在看到那枚灵蛇戒指的时候,霍枭顿了顿,然后直起身四处张望起来。 “霍总,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一个长相近似于娇艳的男人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问道,他有一双招人的凤眼,看人仿佛带着钩子,偏偏神情冷淡,有一种无情的魅惑。 “啊?我家老板不需要帮助。”李诺尴尬癌都快犯了,连忙表示自家老大只是犯病,不是需要帮助。 欧楚声蹙眉看着眼前这个抢话的大个子,拿不准他是和霍总熟到可以没大没小还是纯纯是在犯蠢。 李诺被眼前这人看得心脏都快停了,涨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说:“我们家老板就是神经,不是,无聊,不是,就是想找茬!对,找茬!” “哦?”欧楚声职业修养一百分,在泼皮无赖中依然能够保持举止得体,“我们十分欢迎找茬,在嘉馥得展出的所有珠宝都是经得起任何考验的。” “如果真的找出茬来了呢?”霍枭突然出声问道,他很高,五官深邃凌厉且瞳仁极黑,在不笑的时候会给人强大的威压感,很容易让被他看着的人产生一种自己正在被审问的错觉。 欧楚声愣了一瞬,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经过我师兄检验的珠宝,不会有问题!”白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气呼呼地嗷嗷叫道。 “我是觉得啊,这个蛇啊虫啊什么的,寓意不太好,除了推出生肖系列以外,谁会喜欢蛇造型的珠宝啊?”霍枭突然收起那股威压,一脸坦荡的困惑,无辜且渴求知识的目光求助般地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李诺白眼狂翻地靠近欧楚声,小声说道:“我就说他是个傻子吧,你别理他。” 欧楚声看着当场蛐蛐老板的李诺,嫣然一笑:“没关系的,我可以给霍总说说这枚戒指的历史,或许霍总就能理解了。” 白原听到这个无聊的问题,刚刚燃起的斗志一松,仿佛一支刚刚蓄满气的河豚瞬间放气,然后开始愉快地开启嘲笑模式:“哈哈哈,为什么是蛇造型,因为它是维多利亚时期的珠宝!霍总你这脑子的知识含量是不是也太低了!” “白原,”轩意宁的声音在白原身后响起,“不得无礼。” 14、蓝宝石 听到师兄教训,白原瞬间收声,非常听话地快步走到轩意宁身边,霍枭再次被人当面蛐蛐:“师兄,那个姓霍的又来找茬了!” “霍总对这枚戒指有什么疑问吗?”轩意宁示意欧楚声退下,他来亲自招待这尊瘟神。 “咳咳,”霍枭站直身体,“我就是对这个造型不太能理解。” “哦,看来霍总也不喜欢宝格丽的灵蛇系列了?”轩意宁似乎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可是我记得轩氏去年也推出过一款蛇造型的吊坠,黑金蛇搭配红宝石,对吗?” 霍枭:“……”他刚才歪头了,好他妈可爱啊…… 轩意宁宽容地忽略意霍枭时不时就要犯一下的智商低下症,指尖轻轻抚摸罩着那枚戒指的防弹钢化玻璃罩:“无论是在欧洲还是在中国,蛇的形象从古到今都是正邪均沾,蛇在伊甸园中代表着欲望但也代表着智慧,在中国的古代更是意味深重,补天和造人的女娲就是人首蛇身的形象。” “霍总,这次是你有偏见了。”轩意宁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明亮无痕的玻璃。 霍枭:“……”轩老师批评人的样子好性感…… “这是一枚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戒指,女戒,是订婚戒指,”轩意宁望着那枚自己已经审视过无数遍的戒指,“当年为了迎娶维多利亚女王,阿尔伯特亲王亲手为自己心爱的女王设计了一款灵蛇衔尾造型的戒指,意味着女王至高无上的智慧和他们二人永恒的爱情。” “这枚戒指一出,立刻在整个欧洲都掀起了一股灵蛇造型珠宝的浪潮,每一个女孩都渴望在订婚的时候能够收获一枚属于自己的灵蛇订婚戒指,如果蛇头上镶嵌的是属于自己月份的生辰宝石那就再完美不过。” “而维多利亚女王自己也十分喜爱这枚戒指,在她的很多肖像画中,这枚戒指的出镜率都非常高。” 轩意宁突然抬头,浅茶色的眼睛在珠宝光芒折射下,似有星辉闪烁:“所以,又有谁能拒绝得了一场绵延两个世纪的爱情祝福呢?” 霍枭知道轩意宁不喜欢、讨厌甚至憎恨自己,他的一举一动只是基于世家子弟良好的教养和对珠宝的热爱,但他依然,无法自控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溺。 霍枭呆呆地看着轩意宁和心满意足的白原一起走出艺廊,然后拿出手机点开一个没有姓名的随机号码,发了一条短讯出去,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字:“1”。 “听白原说你在筹备嘉馥得的中古珠宝拍卖会,怎么样,一切顺利吗?”兰致远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在桌子正中间放下那道超级硬菜,清蒸大石斑,刀工虽然因为兰致远的手伤而一般,但是鱼肉细腻洁白,搭配着赤色豉汁酱和浅绿色的青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嗯,”轩意宁点点头,然后眼疾手快地拍掉白原蠢蠢欲动的手,“师父没落座,不准先拿筷!” 兰致远大手一挥:“没事啦,小孩子就是这样,最近脚受伤吃尽苦头啦,该奖一条鱼补补的!” “师兄这次的拍卖会好威啊,全是红蓝宝石,好靓!”白原赞不绝口。 “真的吗?”兰致远落座,起筷笑眯眯地问道。 “嗯,一切都很顺利,不过每一件珠宝都是古董,也有我不太懂的地方,还是要多加学习才行。”轩意宁看着师父先起筷挑了葱,这才伸筷子夹起鱼肚最肥美的那块鱼肉放进师父碗里,“师父辛苦!” “哎,你这孩子!来师父家就和回家一样,那么客气!”兰致远佯装不高兴,朝埋头干饭的白原努努嘴,“你应该多学学你师弟,没心没肺一点才能活得开心!” 轩意宁笑了笑,来师父家吃饭确实是他最开心最放松的时光,是他黯淡生活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他有些感慨地看着师父的房子,简单的三室两厅,大客厅里的露台面朝大海,虽然房屋已经老旧,但在寸土寸金的港岛也算是难得的豪宅了。 自从师母去世以后,师父就开始尝试着养些花花草草,这些年来也打理得有声有色,竟惹得白原这样的小糙汉也跟着开始养植物了起来,只不过侍弄花草总是会有损伤,师父的双手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伤,轩意宁直到现在想到上次师父摔跤割伤手都心有余悸。 “师父,您阳台里多了一盆空气凤梨啊?”轩意宁惊奇道,“和我上次在白原那里看到的一盆几乎一样。” “啊?这么巧吗?”兰致远不以为意这些,向任何一个操心的长辈,一心一意地要求晚辈认真吃饭,“好好吃饭,你们小孩子吃饭最重要的就是专心!” “对了,你刚才不是说还有不懂的地方吗?”师父给两个孩子一人夹了一筷子鱼脸颊,“最近港城举行的国际珠宝展,里面每次都有古董珠宝专区,你可以去逛逛,说不定会有一些启发呢?” “嗯,谢谢师父,明天公休,我打算去逛逛。”轩意宁点头应道。 “我也要去!”白原往嘴里猛扒一口饭,嗷嗷说道。 港岛中西区西半山道的高层公寓中,霍枭仔细拉好所有的窗帘,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待,正在百无聊赖地捏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不堪重负的塑料瓶在手指的暴力挤压下发出脆弱的噼里啪啦声。 那个白原……现在是轩意宁最亲近的人了。 ——“檀溪当年的车祸十分蹊跷,我怀疑老花匠知道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那他一定也会盯紧檀溪身边的人,她老公轩听雷也死了,轩家现在就只剩轩意宁还在,你要看着轩意宁,以及他身边的所有人。”霍枭想起在正式成立“鱼目计划”后,他将整件案件情况向现任o记最高指挥,总警司周成青汇报完毕后,周sir如是吩咐道。 “咔哒。”公寓的大门声响,周成青今天穿的是白衬衣和西裤,看上去依然利落干练,霍枭连忙站起来,刚准备敬礼就被周成青用手势示意制止。 “直接说吧。”周成青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说道。 “嘉馥得马上要开一场红蓝宝石中古珠宝专场拍卖会,我今天去了一趟嘉馥得的珠宝展,因为人多我只能戴眼镜去看,感觉其中一件珠宝很可疑。”霍枭掏出眼镜在指间把玩,如果再仔细一点的话,就可以发现有些不对劲,这是一副平光眼镜,薄薄的镜片上闪着一层奇异的红色微光。 “哦?” 15、蓝宝石 “在公开场合用那副放大镜太招人注意,我按照之前檀小姐的教授,买了副平光镜然后在镜片上涂了谭小姐说的涂层,发现有一枚戒指上面的宝石呈现出老花匠制作的假珠宝的特征。” “嗯,你继续跟进,想办法确定这件珠宝。” “yes,sir!” “还有,你不用那么拼命经营公司赚钱然后花钱买下每一件假珠宝,老花匠对从他手中出来的珠宝一定会有所关注,全部集中在你手上一定会引起老花匠注意,”周成青面容沉稳,“你大可让别人买走,但是记住这件假珠宝的所有特征,记录它的每一次流转,等抓住这条肥鱼后再赔。” “好,”霍枭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报告,轩意宁身边有一个和他非常亲近的人,那人叫白原,他叫轩意宁师兄,相信他们之间还有师父,但是那个师父我始终没有见过,我申请调查这二人。” 周成青点点头:“同意,稍后我会让阿诺把调查结果发给你。” 港城国际珠宝展向来十分热闹,各色珠宝迷人眼,各家珠宝商都使出看家本领来吸引看展的人们的注意,不过这些轩意宁和白原都不感兴趣,一进展厅,二人就直奔古董珠宝展区。 古董珠宝展按照时代来划分,有的珠宝仅仅只是参展也有的事参与售卖,轩意宁一个展柜一个展柜的慢慢研究,因为家学渊源,除开职业原因,轩意宁本身就很喜欢珠宝。 珠宝的历史也是人类的审美史。从古到今,人们总会在最珍贵的东西上倾尽心血,比如作为不可亵渎的信仰依托的教堂,往往代表着当时建筑和审美的最高水准,同理珠宝,面对这些昂贵且珍稀昭示着主人地位与财力的石头,人们也会在上面使用最为高超的镶嵌技术和最优美的展现方式。 因此,珠宝往往也会反映出当时的时代特征,比如大航海时代对珍珠的发现,让当时的航海强国的贵族纷纷为这种海洋珍宝而倾倒,均以佩戴尽可能多的珍珠为豪。拿破仑的加冕皇冠上使用卡梅奥这种珠宝浮雕工艺珠宝,则让原本只是工艺品的卡梅奥在欧洲掀起狂潮。二战期间,珠宝也不可避免地同样被刻上战争的印迹,比如以坦克履带和轮胎为灵感设计的手链和耳环等。 “啧,他们为什么非要卖珠宝呢?”白原眉头紧皱,整个人都几乎要贴到橱窗玻璃上了。 “有人买就会有人卖,这很正常啊。”轩意宁不懂白原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这种昂贵又稀有的古董珠宝,得到了就应该放在匣子里好好藏起来,为什么要摆出来让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看到,还写了价签卖?”白原生气道,“这和妓女有什么区别!” “喂,小孩子,你的想法怎么这么极端?美好的东西谁都想拥有,有能力就能成为它的主人,这有什么问题?”轩意宁简直气笑,“难怪你不喜欢来我的拍卖会。” “那师兄呢,难道谁最有能力你就跟谁吗?难道不应该喜欢一个人就不管他是贫贱还是富有,都甘愿跟他在一起不分离吗?难道你和一个人在一起后,如果有更有钱更有能力的人追求你,你就要跟他走吗?”白原紧紧盯着轩意宁的眼睛,咄咄逼人地问道。 轩意宁愣了好一会儿:“我是人,又不是珠宝。” “一样的!”白原的样子似乎有些受伤,“这是价值观,对珠宝的态度就是对人的态度,如果我获得了一样稀世珍宝,我就要把它锁起来,关在保险柜里,只准我一个人看只准我一个人拥有!” “可是,你也自己设计珠宝卖啊……”轩意宁简直搞不明白眼前这个小毛孩了。 “那不一样!那都是些小饰品,不是稀世珍宝!” “嚯!什么稀世珍宝啊,让我也开开眼?”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而二人身后想起。 16、蓝宝石 “怎么又是你!”白原原地化身成暴躁小狮子,冲着不远处走来的高大男人就开始嗷嗷叫。 “我有什么办法,”霍枭戴着黑框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你师兄不给我他的联系方式,我就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咯。” 霍枭凑到轩意宁身边:“只能说我的运气确实不错,你说呢,轩少。” 西装革履的霍枭身姿挺拔,英俊潇洒,情意绵绵,如若不是轩意宁知道他是条披着人皮的冷血鲨鱼,任何人都无法抵抗霍枭的魅力。 “你想干什么?”轩意宁的视线甚至都没有停留在霍枭身上,他还在找,找维多利亚时期的珠宝,想找到一些同时期的珠宝来为自己解惑,或者说来给自己增加一些安全感。 那枚灵蛇戒指实在是太完美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完美的戒指,简直无懈可击。 “我交了保证金,我要求嘉馥得给我开1v1专场鉴赏会。”霍枭笑眯眯地看着轩意宁说道。 “那去找嘉馥得就好,找我师兄干什么?”白原不干了,拉着轩意宁的胳膊,“师兄我们走,这人有病。” “可是嘉馥得说,如果需要轩少陪同,就必须征得轩少的同意才行。”霍枭一点也没有商场上杀伐的狠戾,笑吟吟地看着轩意宁,视线从轩意宁侧颈上的那颗红宝石般的小痣一路顺着轩意宁清瘦的轮廓逛到胳膊,然后停留在白原那只抓着轩意宁胳膊的手上,霍枭十分不满地皱了皱眉。 “那么我不同意,拍卖官不应该和潜在买家有太多接触。”轩意宁拒绝。 “哦,好可惜,看来我还不够有能力,”霍枭掏出手机不知道捣鼓了些什么,然后收回手机朝轩意宁咧嘴灿烂地笑起来,“那么回见啦!” “这人有毛病吧?”白原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已经开始埋头研究古董珠宝的霍枭。 “不知道。”轩意宁像是感知到什么危险,在看到霍枭临走前的那个笑容的时候,整个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突然就丧失了逛展的兴致,“我们回去吧。” 周一,一到办公室,欧楚声就敲门进来,在轩意宁面前摆上他喜欢的双倍鲜奶一颗糖的阿拉比卡,然后开始汇报工作:“交纳保证金的潜在买家远远超出预计,证明这次的红蓝宝石的宣传方案很成功,1v1的品鉴活动也进行了十一场,这次光是品鉴会费用就赚了不少。” “不错。”轩意宁小口抿了一口咖啡,满意地叹了口气。 “哦对了,有一位客人比较特殊,他交了保证金还赞助了拍卖会后的酒会,所以……”欧楚声十分识趣儿地住嘴了。 轩意宁眉心一跳,交保证金赞助酒会,张鸣一定开心得什么都肯答应。 “我知道了,”轩意宁揉着眉心,“那个客人姓霍,对吧?” 一个小时后,李诺百无聊赖地伸手掐了掐艺廊门前的鸢尾和玫瑰,震惊道:“我靠!这居然是真花!” 同样站在艺廊外的欧楚声仿若耳聋,精致的面容无懈可击。 “不会还每天换吧……”李诺看了看纯大理石打造的厅堂,和随处可见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艺术品摆件,以及眼前站着的,穿着一身藏青色合身剪裁一看也很贵的西装的欧楚声,默默确认了答案。 “那多浪费啊……”李诺痛心疾首,“得够吃好多顿羊肉煲了……” 欧楚声:“……” 李诺研究完花就又开始研究人,他还记得那人那天在昏暗的展厅里的惊鸿一瞥,如桃花般的艳丽脸庞却有一双含着冰泉的眼,他好看得不像个男人,李诺那天得出结论。 他凑近欧楚声,瞅了瞅自己健壮的可以一口气不歇做五十个引体向上的粗胳膊,再看看欧楚声藏在西装里一看就很细的胳膊,这人看上去根玻璃丝儿做的一样,真怕哪天打起来把他胳膊给不小心掰断了。 再瞧瞧那腿,虽然细长好看符合大众审美,但是……嘿,瞧咱着肌肉,要是比赛跑500米,让他200米他估计都没法和自己打个平手。 再再瞧…… “楚声,站着累不累,我给你买了糖水,你嗓子不好,要不要先喝点儿润喉的糖水?”一个温柔的男声突然在俩人之间响起,李诺顺着看过去,就看着一个比自家老大穿得更骚的男人,讨好地站在欧楚声身边,轻声问道。 李诺:? “不用,这是我的工作,您费心了。”欧楚声眼神都没带挪一下的。 “不费心不费心,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那男人看欧楚声说话了,开心得不得了。 李诺:! “王生,我和你真的没可能,烦你以后不要来这里打扰我正常工作可以吗?”欧楚声开始不耐烦了。 李诺:厚礼谢特! 那男人被这么直白的拒绝,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瞟了一眼杵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戏的李诺,说了句抱歉就匆匆离去。 “那个,你喜欢男人?”李诺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细胳膊,试探地问了句。 欧楚声睨了一眼旁边这位巨猿般的傻大个:“是啊,你很害怕?” “不不不,怎么会呢?!”李诺手摆得像瞬间得了帕金森,“喜欢男人很可爱啊!” 欧楚声:?在与傻子交谈和沉默站岗之间,欧楚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保持沉默。 艺廊里,轩意宁陪着霍枭在各种拍品中散步,这位霸总也不知道今天发了什么疯,每一件拍品都左看右瞧,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戴上了珠宝放大镜,反正架势是做足了,但是真的会不会看,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就十分值得人怀疑。 轩意宁抬手看了看表,已经两个小时了,展区才走到一半,按照这个进度,估计今天一天都得陪着这位活阎王。 “霍总,这些珠宝都有鉴定证书,真假品质或许不应是你此行的重点,如果你有什么特别钟意的珠宝,我们可以先去看你有意向的珠宝,我可以细细给你介绍。” “哦?”霍枭从一件红宝石项链上直起腰,摘掉放大镜,看着轩意宁的眼睛问道,“轩少这么相信这些鉴定证书?” “当然,和嘉馥得合作的几家鉴定机构都是全球最权威的,如果它们都说没有问题,我没有任何理由说这些珠宝还能有什么问题。” 霍枭点点头:“也是,肉眼哪能比得过机器。” 于是又继续重新戴上放大镜开始研究自己面前的红宝石项链。 轩意宁:“……” “霍总如果喜欢这条项链,或许我可以给你讲讲它的来历。”轩意宁的话中带着无形的催促,精明如霍枭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霍枭再次摘下放大镜,垂眼看着眼前的轩意宁,轻轻叹了口气,在红宝石项链的光芒照耀下,他的眼睛有着极其璀璨的光芒,如同净度最高的黑钻,明亮且纯净。 霍枭看着眼前这人过于单薄的身形,他只穿了一件衬衣,在冷气十足的艺廊里冷得脸上没有血色,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轩少,你不觉得累吗?” 轩意宁显然没有跟上这简直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什么?” “我说,”霍枭往前走了一步,他的眼睛乌黑明亮,站近后显得人更加高大,“明明讨厌我,却要忍耐我,明明喜欢安静整洁,却要住在老街闹市,明明很厌倦,却要耐着性子陪我。” “你在认真地扮演一个破产的打工仔。”霍枭垂下眼,浓密的睫毛挡住他的眼睛,把他不惹人注意的心疼敛得一丝不漏。 “不是扮演,是真的破产,托您的福。”轩意宁感觉霍枭已经在无限逼近自己的极限。 “你活的很正确,正确但不快乐。” “如果你可以现在就结束这场你的单人品鉴,我就会很快乐。”轩意宁没有在意霍枭声音里的一些低沉,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面无表情道。 “可以,”霍枭往后退了一步,敲了敲蓝宝石灵蛇戒指的玻璃罩,“如果轩少可以给我仔细讲讲这枚戒指,我就立刻结束今天的品鉴。” “仔细讲讲是多仔细?” “就是我问什么你都必须解答,并且对外保密。” “为什么?” “因为想买下来送人啊!”霍枭故作神秘地wink一下眼睛,仿佛很期待轩意宁顺着问送谁。 只可惜轩意宁毫无兴趣,而是戴上手套,打开保险锁,拿出那枚戒指。 “维多利亚时期的戒指,我之前已经讲过它的造型来源了,你还想知道什么?”轩意宁把戒指放在戴着手套的掌心,递道霍枭面前。 霍枭戴上放大镜,蛇头上的那颗一克拉蓝宝石的细节在放大镜中纤毫毕现,果然不出人所料,这是老花匠派的作品——一枚即便是全球最顶尖的鉴定机构也无法检测出来的假蓝宝石。 “你知道这枚戒指的工艺吗?比如制造它的工匠大概有几个人或者有什么特殊的特点什么的?” 轩意宁莫名其妙地看了霍枭一眼,他的表情有些冷,似乎在证明他的问题不是在故意为难。 轩意宁于是又把戒指拿了回来,翻来覆去地反复观察:“戒指做工流畅,没有突兀的衔接点,证明制作它的工匠只有一个人,嗯……看着力点,应该是个左利手匠人。” 17、蓝宝石 “左利手,你确定?”霍枭的浓眉有些拧。 “确定,”轩意宁有些戏谑地看着霍枭,“霍总连工匠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都有讲究吗?看来确实是要送给很重要的人。” 霍枭愣了愣,浓黑的剑眉一扬:“那必须,最好的珠宝送给最心爱的人,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那就祝霍总旗开得胜,轩某也好赚一笔不错的佣金。”轩意宁嘴里说着祝愿,嘴角却很诚实地弯都懒得弯一下。 “轩老师,我只是好奇一件事情,这枚戒指上的蓝宝石真的一点问题也没有吗?真的一点点问题都没有吗?”霍枭的手放在裤兜里,紧紧捏着那只单镜头便携式放大镜。 轩意宁有些奇怪地歪歪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放大镜:“这是一枚无烧皇家蓝,颜色为vividblue,净重一点五克拉,皇家蓝因为含铁量比较高,而铁元素又是抑制荧光的元素,所以皇家蓝的荧光感会比较弱,火彩和亮度也会稍微弱一些,如果霍总的心上人喜欢那种blingbling感觉的宝石了,恐怕这枚皇家蓝会让她失望了。” 霍枭:“……” “产地是缅甸,尽管是fl级别的蓝宝石,但是因为是天然宝石,所以里面还是不可避免地有包裹物,缅甸出产的蓝宝石内容物的特点是红金石针状包裹体,这个特征在这颗蓝宝石里也很明显。” 轩意宁把戒指重新放回在托盘里,扣上玻璃罩锁好。 “总之,这枚戒指无论是镶嵌技术、审美喜好还是陈旧程度,都是典型的维多利亚时期珠宝,虽然不是皇家出品,但也是一件非常精美的作品了。” 轩意宁不着痕迹地将霍枭往艺廊出口处带,脸上的微笑仿佛是个壳:“那么,提前恭喜霍总拍得这枚无与伦比的戒指送给心上人。” 轩意宁总策划的“花语星尘”中古珠宝拍卖会非常成功,现场极其火爆,因为时值七夕前夕,各位富商名流自然也是愿意慷慨解囊,购得珍宝博得佳人一笑。 轩意宁也难得地穿上一件珍珠白的细亚麻质地荷叶领诗人衬衣,是维多利亚时期男士衬衣的典型款式,衣料很好,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珍珠光芒。 轩意宁精致美丽的脸,在层层叠叠的松散衬衣领的衬托下,仿佛丝绒衬托珠宝,让他在白色的拍卖台上光彩夺目。 白原依然坐在台下,因为师父兰致远说他虽然设计中式饰品,但是西式中古珠宝的设计也必须学习了解,毕竟美学的表达可以有区别,但是审美是超过国界和派系风格的。 只可惜白原这孩子异常地轴,浸淫在木石金玉中太久,他始终无法接受这些繁复到近似于堆砌的珠宝,相比之下,他觉得台上的师兄比拍卖会上的所有珠宝都更加闪耀珍贵。 霍枭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些意兴阑珊地看着身旁的各位为这些奇怪颜色的透明石头一掷千金,心思却全都落在拍卖台上游刃有余优雅得体的轩意宁身上。 繁复的荷叶衬衣领用一根灰蓝色的宽丝绒缎带系住,让霍枭看不到那颗漂亮的红色小痣。 “啧。”霍枭颇为不满地轻啧一声。 “接下来的拍品是一枚维多利亚时期灵蛇造型皇家蓝无烧蓝宝石珍珠戒指……”轩意宁天鹅般的身形之后出现那枚漂亮别致的戒指。 台下立刻展开了激烈的角逐。 随着价格越长越高,最后只剩下霍枭和另一个中年男人在举牌。 “我就要这枚戒指!”旁边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尖且细,听着很娇,“我属蛇!” “bb为什么非要那枚戒指啊,我觉得这个珍珠项链更好看啊!”那个沉稳的中年男人拿着手里的号码牌,轻声劝道,“价格太高了就不值得了啊。” “哼!”穿着吊带裙的女孩噘嘴冷笑,“你给你老婆买东西都不讲价,现在我就找你要个戒指你就犹犹豫豫,你说过你只爱我不爱那个老太婆的,骗子!” 嚯,原以为是老夫少妻,没想到是对野鸳鸯!霍枭放下原本准备举牌的手,笑眯眯地朝那男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假冒伪劣配虚情假意,刚刚好! 看到霍枭放弃举牌,原本已经做好看一场厮杀的轩意宁有些意外地扫过霍枭,只见他玩着手里的号码牌,嘴角噙着一点笑意看着自己,丝毫没有之前说要买珠宝赠心上人的决断。 “sold,恭喜45号!”轩意宁手里的木槌敲下,这枚蓝宝石戒指有了新的归宿。 拍卖会逐渐接近尾声,最后是一对珍珠红宝石耳环,巴洛克珍珠和红宝石上用鸢尾花样式的18k金固定,明明是巴洛克珍珠却难得地形状样子契合,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欣赏巴洛克珍珠的美的,更何况这对耳环还很贵。 这是最后一件拍品了,霍枭记得前面的所有拍品都已经卖出去了,只剩这一件。 正当这对耳环即将冷场之际,霍枭高高举起手里的号码牌拿下这对耳环。 “sold,恭喜霍总。” 拍卖台上的木槌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轩意宁刚拿笔在拍卖台上做好记录,坐在台下的欧楚声就递上来一双白色的手套。 “congratutions!” 台下突然掌声雷动,轩意宁显然有些惊喜,小心地接过那双白手套然后在大家不停歇的掌声中举高给大家展示。 “whiteglove!感谢珠宝部的全部同事和辛苦努力,还有在场各位的支持!”轩意宁微微颔首,他饱满光滑的额头在灯光下有些闪亮,那是这场拍卖带给这位获得拍卖官最高荣誉——“白手套”——的兴奋和辛劳。 18、蓝宝石 旁边不断有人站起来鼓掌祝贺,甚至有人开始吹口哨,霍枭坐在人群中,看着轩意宁光芒万丈地站在台上,优雅致谢,以及和身边的欧楚声进行工作交接,心中涌起一种澎湃的爱意,在鼎沸的人声之中,汹涌地将自己淹没,却丝毫不敢奢望轩意宁来救自己。 或许,人的本性就是贪婪。 当他对你说恭喜霍生的时候,你希望他可以对你说更多话;当他醉得一塌糊涂倒在你身上的时候,你希望他知道自己倒在谁的怀里;当他在异国他乡提议一起跑吧,你甚至希望他说的是你们两个人的私奔。 而如今,你为了他的白手套一掷千金买下根本不需要的珠宝,看着他荣耀加身,却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然后由衷地对自己说一声谢谢。 可是怎么可能呢。 霍枭在欢乐庆贺的气氛中,苦笑地摇摇头,转身走出亨利大厦,晃晃悠悠走到中环码头,凭栏吹起了海风,夜晚的海风终于带走了一丝暑气,让人不至于晚上还要如同白日那样烦闷难耐。 裤兜里的手机一直在响,是李诺一直在狗腿地汇报轩意宁的行踪。 ——“老大,他们嘉馥得的人要去酒吧给轩生庆祝白手套!” ——“不过轩生他拒绝了。” ——“但是其他人还是打算去喝一杯还邀请了我,我怎么办啊! ——“你没吭声,那我默认你同意了啊!” 霍枭“嗤”地笑出声,李诺那臭小子,看到欧楚声连话都不会讲了,人家招招手他就屁颠屁颠地跟着跑,现在居然还大着胆子和人去喝酒,也不怕被人家给吃了。他收起手机,继续吹海风,难得的惬意时刻,并不希望被这些琐事打扰,毕竟他也不能天天缠着轩意宁。 ——他也不希望轩意宁在如此开心的时刻因为看到自己而扫兴。 轩意宁一个人在中环背靠的葵山山道上散步,这是自己拍卖官生涯中第一双白手套,满心欢喜却不知道该和谁来分享,白原看到一半就走了,父母亲所在的墓园已经关闭,这么晚了也不能去叨扰师父。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一家私人会所附近。 这家私人会所曾经是父亲常去的地方,内里装修十分雅致低调,出入宾客大多都身价不菲。 一个一身黑西装的男人从轩意宁身边匆匆经过,侧身之际,西装接驳领上的胸针在路灯下一闪而过,仿佛一颗流星划过,重重地砸在轩意宁的视网膜上。 当轩意宁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紧紧抓住那人的胳膊,而男人正蹙眉一脸戒备和烦躁地看着自己:“有咩事?” “唔该,请问你嘅胸针系从边度嚟??”轩意宁紧紧盯着那只在路灯下闪闪发光的胸针,别致的折纸飞鸟造型,材质是珍珠钻石,飞鸟之下用细碎的帕帕拉恰包裹,而一边飞鸟翅膀有一颗黑钻伤痕,受伤的飞鸟浴火,如同凤凰涅槃。 这是母亲檀溪的代表作品浴火系列,造型简洁却材质多样,是非常迷人的作品,檀溪当年也是凭借这一系列设计拿奖拿到手软。 而此时此刻再见到母亲的作品,轩意宁喉头哽咽,拉着别人的手都在抖:“可以卖给我吗?” “你放开我!”那男人看着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漂亮男人,以为是哪家磕嗨偷偷溜出来的小情儿,“五百万的胸针,你买得起吗?” 买不起,确实买不起,这个金额对以前的轩家大少爷而言不值一提,在现在的轩意宁面前就是天文数字,自己和母亲的作品之间居然已经有了天堑! 那男人不耐烦地一把甩开轩意宁的手,很快就离开,留下轩意宁一个人恍恍惚惚地站在路灯下发呆。 珠宝和其他的所有艺术品都不一样,因为造价昂贵,即便是设计师自己也无法长久地留存一样或几样作品在自己身边。母亲檀溪和父亲轩听雷之前从未想过轩氏会易主这种情况,设计的作品均高价售出,以至于连儿子轩意宁自己,也只留有一只小小的用珍珠贝母和尖晶石制作而成的浴火飞鸟领带夹。 在今天这个特殊的夜晚,能够遇到这只隆重昂贵的折纸飞鸟,仿佛和阔别多年的母亲再次相遇,却因为天堑般的价格而眼睁睁看她离自己而去。 “轩意宁?”一个耳熟的声音,有些犹疑地试探打招呼道。 19、蓝宝石 “意宁?”一只手伸到轩意宁眼前,晃了晃。 轩意宁顺着手望过去,居然是父亲轩听雷曾经的主治医生,轩意宁略微睁大眼睛,先是遇到母亲曾经的作品,然后又遇到父亲曾经最信赖的医生,或许这就是父母对自己表达祝福的特别方式吧! “程医生,好久不见!”轩意宁回过神,高兴地打招呼道。 “真的是好久不见。”程医生有些感慨,当初轩听雷病重的时候,轩家这位少爷也才二十岁而已,那时候的他需要独自面对父亲的重病和负债累累的公司,整个人如同风雨飘摇中的白莲,脆弱又单薄,时隔两年再遇见,这朵白莲已然是一株玉兰,虽然依然是亭亭地洁白无瑕,却是能经风雨得多。 “在这干什么呢?”程医生有些好奇。 “没事散散步。”轩意宁笑了笑。 “啊,这样,”程医生一身短袖短裤,显然是在山间夜跑,“好不容易遇到,不如去喝一杯?” “好啊!”正值失意之际,这个提议简直正中下怀。 山脚酒吧的招牌明暗得正好合适,淡蓝色的繁体“纸鸢”二字招牌是手写体,在左边墨绿山峦和右边璀璨海港之间,显得十分快意洒脱。 “这么说,这两年你都在做珠宝拍卖?”程医生十分体贴,只给轩意宁叫了一杯莫吉托,浓浓的柠檬薄荷气息解暑又爽口,让人以为这甚至只是一杯带气泡的青柠薄荷茶。 “是的,”轩意宁点头苦笑,“古董珠宝拍卖,兜兜转转还是和珠宝脱不了干系。” “那也还好,你这么年轻,要去撑那么大一家公司确实太过勉强,倒不如做一份自己的喜欢的工作,还能和珠宝天天打交道,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程医生看着服务生在小桌上放下一些蜜饯华夫饼蛋糕水果之类的小食,对着轩意宁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什么都点了一些。” 白手套荣耀带来的肾上腺素消退后,轩意宁这才感觉到有些饿,不得不佩服程医生作为一名医生的洞察力:“谢谢你,确实有些饿了。” “先去洗个手?”程医生按住轩意宁伸向瑞士卷的手,朝他眨眨眼道,“抱歉,可是你再可爱也不能在医生面前不洗手就吃东西哦。” 李诺和欧楚声还有其他几个人一起在纸鸢里喝酒,毕竟都是年轻人,没多会儿就熟络起来。可就是在这杯盏交替和来往人影之间,李诺看到轩意宁和一个陌生人面对面地坐在一张小桌旁。 那人眼神黏腻动作暧昧,李诺是警察,直觉上对这人就没有好感,直到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骗轩意宁起身离开,他掏出一颗不知道什么东西扔进了轩意宁的饮料里。 李诺总觉得不太对劲,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就起身要穿过舞池去找轩意宁,可正当离开的时候,突然“砰”地一声,高高的穹顶突然散下漫天礼花,随着人们兴奋的叫喊,真正的纸鸢夜场开始了! 灯光暗了下来,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开始乱闪,音乐瞬间开始激昂,所有的人都开始站起来跳舞。 在飘飞的彩色纸片礼花和乱舞的人群缝隙中,李诺看到那男人扶住有些摇晃绵软的轩意宁起身,似乎要离开。 可是,人太多李诺根本过不去了!而那男人的手已经放到了轩意宁的胯骨处! 霍枭难得地去山脚便利店里买了一包烟,细长的万宝路,薄荷爆珠捏爆后再点着,有一股辛辣的清凉味道。 橙红的烟头猛地亮了一瞬,霍枭吐出一团浓浓的白雾,隐没住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但很快就又被海风吹散。 刚才手机震了好几下,霍枭掏出来点开,果然又是李诺这小子。 ——“我靠,我刚才好像看到轩大少爷了!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 ——“哎?那人不知道和轩大少爷说了什么,轩大少爷立刻就起身去卫生间了。” ——“不对,那人趁轩意宁去卫生间往他饮料里放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霍枭直接电话打了过去。 “怎么回事?” “老大,人太多,我找不到他们了!”李诺应该是在跑步,气都喘不均匀还喊得声嘶力竭,背景音乐震耳欲聋。 “草!” 霍枭爆了句粗口,狠狠抽了一口烟就把万宝路拦腰碾灭在路边垃圾桶上,然后朝纸鸢大步踏去。 刚走到大门口准备推门进去,就又改了主意绕到后门,果然远远看到一个男人搂着轩意宁的腰。 “好热,怎么这么热!”轩意宁有些难耐地扯了扯衣领,那条碍事的缎带被扯松,掉到地上。 “一会儿,一会儿上车就凉快了,你可能有些酒精过敏。”程医生一边哄着一边带着人往自己的车那里走,他低头看看轩意宁已经染上一层薄红的皮肤,强忍住现在就撕开这人衣衫的冲动。 “真的好热……”轩意宁混乱地拽着自己的衣服,“好渴啊……” “很快,很快啊乖意宁,马上我就让你舒服……”程医生的手已经挪到了轩意宁的后腰。 “滚,别碰我!”轩意宁想拽开医生的手,可现在的他哪里是拿手术刀的外科医生的对手。 霍枭捡起掉在地上已经被踩脏的灰蓝色丝绒缎带,一个小时前,它还和它的主人光芒万丈地站在台上接受大家的祝贺,是霍枭想都不敢想,碰都不敢碰的神祇。 霍枭一把将缎带握紧手里,抬脚就将前面那个还在哄轩意宁的男人踹倒在地上,然后一把扶住轩意宁。 “我说你这种二话不说就跟人走的毛病还能不能好了啊?” “滚,别碰我!”轩意宁滚烫的手在挣扎中贴到霍枭的脖颈上,然后又轻轻喟叹一声,“好凉舒服啊……” 霍枭在海边吹了一晚上的海风,身上很凉,他看着轩意宁皮肤泛红一脸抗拒身体却又无法拒绝地紧紧贴近自己,整个人仿佛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撕扯,痛苦不堪。 “你给他吃了什么?”霍枭踩住正在努力爬起来的人的脚。 那人发出一声惨叫:“你有病啊!我要报警!你这是故意伤害!” “报警?”现役警察霍枭冷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是警察来得快还是你死得快。” “你给他吃的是什么?”霍枭的脚用了更大的力气,他很清楚踩哪里会让人产生最大程度的疼痛感,“说。” “啊啊啊啊——”程文生顿时惨叫起来,“就是,就是一点助兴的药而已,这是新药还没有被管制,你报警也没用!” “唔……”轩意宁眼瞧着更不对劲了,之前只是脖颈发红现在连原本白皙的手指都在发红发烫,他难受地想把自己蜷起来但是又贪恋霍枭身上的凉意。 “垃圾!”霍枭啐了一口。 “呵,他现在药性上来了,你骂我垃圾,我倒是要看看你自己有多高尚,”程文生喘着粗气,“这样的美人需要你,我不信你能把持得住。” “闭嘴吧人渣!”霍枭一手抱住轩意宁一拳招呼到那人脸上,然后在那人身上快速地翻了翻,翻出一张名片:“程文生,医生?很好!” “等着被解雇吧!”霍枭一脚踢到程文生的小臂上,随着骨头断裂的脆响和那人杀猪一般的惨叫混在一起。 霍枭没时间再去管那个恶心的垃圾,打电话让李诺去审他,然后抱着轩意宁到路边拦了辆车直接去了葵山半山上的揽云轩。 药性上来的轩意宁根本认不清眼前的人是谁,迷蒙着一双含水的眼睛,一边像条柔软的缎带一样依在霍枭身上嘴里还在放狠话:“我警告你,离我远一点,你要是碰我一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霍枭低头看了看轩意宁紧紧贴过来的已经烧得皮肤通红的手,一边非常无奈:“那你倒是放手啊……” 霍枭抬手想摸摸轩意宁的额头,却立刻被轩意宁咬住手指,嘴里还含含糊糊地警告:“你敢碰我一下,我和你拼了!” “嘶……”霍枭看着轩意宁眼睛都失焦了还假装恶狠狠地威胁自己,药物让他浑身发烫身体绵软,与其说是咬着自己的手指倒不如说是含在嘴里舔舐。 霍枭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下,强压下自己几乎是本能地瞬间窜起来的邪火,真的是马尔济斯在发威呢。 霍枭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被气的成分多一点还是被逗的成分多一点。 “那爷今晚还非得碰你试试看了!” 20、蓝宝石 霍枭不顾轩意宁蚍蜉撼大树般的挣扎,一双大手毫不迟疑地开始解轩意宁的衬衣扣子,华丽的珍珠色荷叶边衬衣被使劲拽开,露出大片大片泛红的皮肤。轩意宁的皮肤很薄,现在泛着粉色,仿佛透明一般,看得霍枭心惊肉跳。 滚烫的皮肤接触到冷空气,让轩意宁的皮肤起了一层微微的战栗。 “姓霍的,你不要太过分。”轩意宁简直是咬牙切齿地低吼——虽然在霍枭耳中,这和蚊子哼几乎没啥区别。 “哦,我好怕,”霍枭嘴里敷衍着,手却是一刻没停,“不过不好意思,我还会更过分。” 说着,霍枭的手就直接落到了轩意宁的裤腰上,今天轩意宁为了配合这件维多利亚时期的荷叶边衬衣,浅灰色的裤子也是轻薄的亚麻真丝混纺,用一根同色系的丝绒缎带系住。 “霍枭,”轩意宁的声音开始发抖,滚烫的手无力地捏住霍枭的手腕,有只有霍枭感受得到的颤抖,“你敢!” 他在害怕,他害怕我! 这个认知让霍枭感到难过,可是这时候没时间考虑太多。 “不好意思,我确实敢。”然后,那根缎带被霍枭轻而易举地扯掉,质地上乘的裤子滑落到地上。 “霍枭,不要逼我更加恨你。”轩意宁全身绵软无力,滚烫燥热,某个部位难堪地凸起着,他在业火中苦苦煎熬,却依然不愿意让眼前的人触碰到自己,说到底,他宁愿自己在春药里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也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霍枭没说话,只是一把扛起轩意宁走进浴室,把他轻轻放进已经放好水的浴缸里,水温很低,可是轩意宁的焦躁却没有得到半分纾解。 “稍等,我很快回来。” 霍枭关门出去,浴室里恢复安静,只剩流水的声音,轩意宁无力地躺在浴缸里,霍枭把水温调得很低,可是药却一点道理也不讲,他想动手把这份燥热释放出去,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无力感再一次席卷自己,无力阻止母亲的车祸,无力救回重病的父亲,无力撑起倾颓的轩氏珠宝,到现在甚至无力让自己保持体面。 轩意宁闭上眼,他不允许自己哭,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浴室的门重新打开,霍枭带着一身清晨山林白露的味道进来。 “可以自己喝水吗?”霍枭问道,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轩意宁,然后又很快改变主意,“算了我喂你。” 耐心喂完水,霍枭将瓶子扔到一边,开始脱衣服。 “你干什么?”饶是涵养再好,轩意宁此刻的眼睛里也全是惊慌。 “给你治病,”霍枭脱到堪堪只剩底裤,然后坐进浴缸里,“闭眼。” 很快轩意宁感觉自己被握住,然后浴缸里的水声大了起来。 “你,”轩意宁控制不住地喘了一声,随着身体被触碰,冷水压抑住的因为药性产生的欲望,仿佛翻滚燃烧的岩浆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立刻就汹涌膨胀起来,“霍枭,我要杀了你!” “我说,轩大少爷,”霍枭坐在轩意宁身后环抱着他,“我差人审过那个姓程的了,新药,没有对应的解药,但是让你出来一次就好,苦苦压抑的话反而会出问题。” “滚……”即便轩意宁不肯承认,但是汹涌到几乎灭顶的快感让他快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治病,没有什么好害羞的,你就当是身体检查中的一部分,”霍枭有些邪气的笑起来,“除非你对我有意思。” “不可能!” “那不就结了?!” 就这么折腾了一宿,轩意宁终于在床上沉沉睡去。 霍枭坐在床边看着陷入昏睡中的轩意宁,他脸上和脖颈上不正常的潮红正在消退,确认情况开始好转后,霍枭起身走出房间。 “哗——”花洒里的冷水打在霍枭年轻强壮的身体上,小麦色的健康皮肤同样有些泛红,他不是性冷淡也不是禁欲的圣人,他是一个正常的血气方刚的男人,爱了十年的人在自己面前如此这般,把轩意宁照顾好已经用完霍枭全部的毅力。 所以现在…… 霍枭在水流中闭上眼,轩意宁那张让自己神魂颠倒十年的脸再一次浮现在自己面前,眼尾发红,嘴唇艳丽,如果李诺没有凑巧看到,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如果……那后果该是怎么样的,霍枭简直不敢往下想! 就这样,霍枭自暴自弃地握住自己,很快,浴室里就响起低沉压抑的呻吟声,说不清他是快乐多一点还是痛苦多一点。 轩意宁再一次在自己曾经的家里醒来,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只有自己在家,他拈起床头的纸条,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大堆字。轩意宁删繁就简地理解了一下,中心思想大致是虽然热心的霍某昨晚又双叒救了他一次,但大恩就不用以身相许地谢了,并规劝他以后吃菜多吃藕好长点儿心眼云云。 “神经病。”轩意宁折好纸条重新放在床头。关于昨天的事情,轩意宁饶是再不愿意承认,还是不得不庆幸自己遇到了霍枭,否则……轩意宁摇摇头,世界哪有什么黑白分明,霍枭的纸条表明他不会再提的态度,那么他也就无法再继续追究,至于程文生,以霍枭的体格和力气,昨晚那一脚下去,他这辈子恐怕都上不了手术台了。 轩意宁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游荡,这是自别墅卖掉后自己第二次回到这里。当初因为自己的愤怒和伤心,除了父亲母亲的私人用品被自己带走了以外,揽云轩里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没有带走,况且自己迥然一身也根本带不走。 现在看来,霍枭根本没有在这里住过,所有的陈设都没有改变,轩意宁打开书房的门,发现父亲书桌上的文件都还留在原处,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 轩意宁抚摸着书桌后的宽大皮椅,这是父亲在家时最常呆着的地方,父亲是一个严肃的人,有着老一辈港商最典型特征,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他在书房开会、办公甚至看书,几乎从来不让他和母亲进去打扰,这样一个人,可知因为他的个人失误导致轩氏陷入困境最后不得不卖掉这件事对他的打击该有多大。 公司被卖掉后,父亲的健康状况就急转而下,甚至没有熬到新的执行总裁霍枭走完程序上任。 轩意宁坐在宽大的皮椅中,目光一点点扫过自己正对面的父亲的书架墙,父亲这样的老派港商,从来都十分好学,书架中广泛和收集的不仅有珠宝类书籍,还有心理学法学历史地理类各种书籍。 父亲这人,严肃又古板做什么事情都井井有条,和热情浪漫富于想象力的母亲完全不同,但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二十余年却始终琴瑟和鸣恩爱有加,轩意宁站起身,刚准备离开,却在余光之中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总觉得刚才似乎有什么违背常理的东西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轩意宁猛地回头,目光重新落到那一整面墙的书架上,不对劲,一定有一个非常不对劲的地方刚才被自己忽略了! 他一本一本地默念书架上每一本书的名字,终于找到诡异感觉的来源,有一本珠宝设计的专业书籍被放在了法学类书籍里,这像是一个无心之举,比如看完一本书后随手就放回到顺手的书架格子中,但是轩意宁知道,这个无心之举不会发生在自己父亲身上。 他是一个古板到有些强迫症的人,他那么喜爱自己的书房,不会允许一本书被放置在一个不属于它的类别的书架格间中,所以父亲为什么不把它放回去呢? 轩意宁的指尖放在那本书的书脊上轻轻来回抚摸,然后把那本书拿了起来。 “咔哒。”一声机械锁打开的轻响,轩意宁立刻回头看去,发现父亲那张宽大的实木书桌朝外的那一圈漂亮的雕花居然弹出来了一点,轩意宁从来都不知道那里居然是一个小抽屉! 轩意宁往外拉了一下,发现抽屉里还有一个指纹锁,如今父母亲均已过世,这个抽屉估计是没有办法打开了,轩意宁完全不抱希望地把自己的右手食指放在感应区上。 “滴滴滴。”是指纹通过验证的声音,抽屉在轩意宁不可思议的注视下慢慢滑出来。 21、蓝宝石 这个暗格抽屉很小,里面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和一张烫金的卡片。轩意宁拿起那张卡片,普通的长方形黑色卡片,镶了金边,卡片上没有任何文字,卡片中央有一个金色蛇头图案,蛇口怒张,露出尖利硕大的毒牙。 轩意宁把卡片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研究,确定卡片里再没有更多信息后,这才小心地打开那个笔记本。 ——“毒牙,手里有货。” ——“今天晚上10点,松岛守林人木屋交易,12ct.阿斯切蓝钻,fl级。” ——“今天晚上10点,离岛环岛路尽头黑礁石洞,24ct.公主方粉钻,fl级。” ——“今天晚上,还是10点,松岛守林人木屋交易,34ct.圆形明亮式红宝石,fl级。” ——“在毒牙手里买了三次货,特征完全符合已提交。毒牙不知性别但看身高我猜是男人,他没有开过口,和我单线联系,查不到任何信息。” 毒牙是谁?这个本子里记录的是什么?这么大克拉数的钻石和红宝石,一定不会被随便切割分解的,这些都是稀世珍宝,如果真的是轩氏购入,那么一定会被作为镇店之宝珍藏起来的,但是……轩意宁回想很久,确信轩氏没有符合父亲记载的特征的钻石和红宝石,而且根据这个记录来看,应该是父亲的个人所为,而不是公司购买,轩氏有自己相熟的珠宝原材料供应商,这样的方式不可能通过董事会决议。 所以,父亲为什么要和一个奇怪的不明身份的供应商,选择在大晚上去这些偏僻到根本没有人的地点做交易? 这些石头是走私的吗?走私的可能性很小,这么大的宝石,不仅很容易被缉私发现而且根本就是犯罪!父亲是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还是说……轩意宁心中一悸,还是说是假宝?! 可是父亲为什么要买假宝石?假宝石能做什么?假宝石只会让轩氏身败名裂!父亲虽然是商人,但最讲信誉,不可能故意购买假宝石,所以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轩意宁抚摸着笔记本上父亲苍劲的笔迹,为什么这件事情他一点也不知道呢?似乎是在母亲檀溪去世之后,父亲就十分在意自己的情绪,这些事情或许他是故意不告诉自己的。 指尖轻轻抚过有一些泛黄的纸张上的钢笔笔迹,然后在“已提交”三个字上顿住,已提交,提交给了谁?那就是还有人知道这件事情! 霍枭坐在轩氏珠宝执行总裁古色古香的办公室中,秘书isabel小心翼翼地把一杯茶放到他办公桌的一角:“霍总,这是上次张总送来的母树大红袍,您尝尝?” “不用,我只喝白水。”霍枭头都没抬一下,他面色微沉,正在看手里的一份文件。办公桌前站着一个战战兢兢的男人,明明办公室里冷气开得特别足,但男人额头还是泌出一层薄汗。 “所以,你觉得明年的生肖设计没有问题?”霍枭有力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虽然没有用力,但那股威压感实在太过气势逼人,吓得那男人全身都抖了一抖。 “霍,霍总,这个生肖设计确实比较难……”那男人低着头不敢直视眼前的这位坐在宽大办公桌后面的年轻总裁。这个年轻又英俊的总裁,明明看上去更像一个吊儿郎当只会包养小明星四处洒钱的富二代,却在野蛮人般地闯入轩氏珠宝后,在看似胡闹的管理层大清洗之后,居然把以前老轩总在世时都无法完全清除的沉疴痼疾全都一扫而空。 轩氏珠宝在经历了内部治理和人事更迭上的阵痛之后,居然如同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甚至比之前声势更甚。而霍总也不吝啬于利用自己的多金和英俊,通过一次又一次的珠宝拍卖,让轩氏珠宝同他一起一次又一次地给港城贡献出英俊多金珠宝富豪的火爆话题。 轩氏珠宝今日如日中天的发展,简直让同行恨得牙痒痒。 “比较难?”霍枭放下手中的文件,如墨般的眼睛黑沉沉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明年是鸡年,小鸡母鸡公鸡鸡蛋,无论是港城还是整个国家都有关于鸡的艺术作品,那么多家博物馆那么多元素你不知道去逛逛博物馆?选了一只葡萄牙的巴塞罗斯公鸡来糊弄我?” 那男人只低着头,什么话都不敢说。 “我每年拨给设计部这么多费用,你们都用来干什么了?”霍枭没有骂眼前这位创意设计部的总监,反而非常心平气和,“我每年给了你们一千万,一千万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明天下班之前把创意设计部今年全部花销列清单,附上所有的单据放到我的办公室桌上。” 那男人唯唯诺诺地躬身答应,刚准备退出去就又被叫住:“还有,创意设计部门总监换成方任,你给他当副手吧。” “啊,霍总!” “出去。” 安静了没两分钟的办公室又被推开,李诺大大咧咧的走进来,关上门就开始狗腿:“老大英明!老大威武!老大居然还知道这只鸡的来历!” “废话,你不看球赛啊?”霍枭白了李诺一眼。 “但是一大早就开人真的没问题吗?公司上上下下现在都说老大你是活阎王哎!” “要你干的活干完没?” 22、蓝宝石 李诺当即把一沓纸按在霍枭面前:“查清楚啦!没想到这位大少爷的人际关系这么简单。” “昨晚审清楚了吗?”霍枭抬眼朝李诺看去,眼神里的狠戾一闪而过,仿佛对某种猎物经起杀意的头狼,是一种不屑自己动手的冷酷。 “审清楚啦!这人简直没有一点骨气啊,我手段还没上了他就全招了。程文生,曾经是轩听雷的主治医生,是个同性恋,喜欢轩意宁很久了。昨天夜跑偶然遇到轩意宁,看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于是邀请他去酒吧叙旧。途中还特地回了趟家拿药,就想和他春宵一刻。这个药昨天也跟你说了,新药,无解。”李诺说到这的时候,突然表情怪异地看着霍枭,“所以……昨晚……” “什么都没发生,不要想了。” “那……” “哎哎哎?和你有什么关系?工作做完了吗?让你查的人都查完了吗?赶紧汇报工作!”霍枭不耐烦地转移话题,心里却在“心情不太好”上打了一个问号,得到白手套的轩意宁,为什么会心情不好? “切……”李诺无趣地转身栽进沙发里,在茶几上放着的水晶巧克力碗里挑挑拣拣,“都已经写好报告放你面前了,你自己看吧!哎,我说,你这里巧克力怎么怎么也吃不完呀?” 霍枭没听这小子废话,拿起报告。 白原,孤儿,来历不明,12岁的时候被兰致远收养,然后就一直跟在兰致远身边。后来跟着兰致远学习了篆刻和玉石雕刻手艺,现在在尖沙咀经营一家原创玉石首饰设计店,是这家店的主理人。 兰致远,港城大学的欧洲艺术史教授,已经退休多年。妻子病故后就一人独居在赤湾的一间老式公寓中。独居期间迷上玉石雕刻和印章篆刻成为爱好。这个人和檀溪也有一点交集。檀溪在珠宝设计过程中曾经跟着兰致远学习了一段时间的欧洲艺术史,应该是为了给她的珠宝设计找灵感,二人也算是有一段师徒关系。后来轩听雷病逝后,兰致远来参加葬礼遇到轩意宁,之后就对这位故人之子颇有照拂。 这三个原本是陌生人的人,就这样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就好像不相干的江河相遇在大海一样,没有逻辑却又那么地自然而然。三个人的经历都简单明了,看上去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我说老大。既然要调查轩意宁身边的人,那为什么不调查欧楚声呀?”李诺横躺在单人沙发里,一边扶手枕着头一边扶手放着腿,他悠闲地晃着脚还不忘往嘴里不停扔着巧克力球。 “欧楚声?”霍枭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诺,“一个英国珠宝鉴定专业毕业的优等生,之前和轩意宁的生活完全没有交集,仅仅只是因为一起在嘉馥得工作才慢慢熟悉起来的人,你说这样的人我应该调查他什么呢?在校成绩单吗?还是说你觉得他非常值得你去调查?” 霍枭把最后两个“你”字咬得非常地重,李诺一不留神,抛在空中的巧克力球砸在了自己的鼻梁上,然后咕噜噜滚到了地上,一张浓眉大眼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晚上,港岛中西区西半山道的高层公寓里,霍枭拉开白板,把灵蛇造型的蓝宝石珍珠戒指的照片钉到墙上,又在戒指下面仔细写明成交金额,戒指特征来历以及买家姓名。 从黑欧泊项链到蓝宝石戒指,这两件珠宝都是古董珠宝,通过那柄放大镜都已经可以确定是出自老花匠派系的作品。但是左手制造珠宝不是老花匠的风格,所以通过这两件作品以及制作珠宝的工艺变化,现在霍枭已经可以完全确定老花匠有了得力助手。 这件事情他立刻上报给了周成青,周sir建议不要使用助手或者徒弟这种可以表明身份的称呼,太过明显。 “叫他少爷吧。”周成青一锤定音。 那么,第一件由少爷制作出来的黑欧泊项链是老花匠对这个市场的试探,同时,为了以防万一,老花匠让少爷用了真欧泊,所以即便查出来这个珠宝的来历是假的,但至少黑欧泊以及上面的宝石都是真的,即使报警,警方也只能说来历存疑,更何况现在卖家都已经失踪了,更是死无对证。 而这一件蓝宝石灵蛇戒指,就是少爷真正的出山之作。足以乱真的假宝石,精湛的左手工艺,老花匠是真的要雄霸珠宝市场了。 霍枭站在白板之前抱臂沉思,他刚冲完凉,赤裸着上身,发梢的水珠顺着他精壮肌肉划过身上大大小小的各种伤痕,然后砸落在地。 这么大一块黑欧泊,却始终找不到它的来历。也就是说根本没有这块黑欧泊的购买记录。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一块黑欧泊始终没有被交易过,或者即使发生过交易也是发生在非常非常早之前,至少早于互联网普及的时间,只有这样,它的购买记录才有可能缺失。 一个长久的持有一块这么大这么珍贵稀有的黑欧泊的人,只能说这人一定是一位从事珠宝行业的老人,这块欧泊是他的个人收藏。 手机在桌角震了一下,霍枭一边思考问题一边顺手把手机拿过来划开屏幕,看到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发过来的一条简讯。简讯很简单,只有两个字:“谢谢。” 霍枭笑了一下,把号码存了下来,在写名字的时候顿了顿,然后开心地噼里啪啦一顿输入,放下手机。 尚未自动息屏的手机上,那条“谢谢”的短讯上方,赫然显示着一个名字:马尔济斯。 而在那个阴暗房间里,那位脸色总是阴沉的上位者脸上总算出现了一丝笑意:“不错,不过戒指终归还是胆小了点。下次做个大一点的、通透点的、漂亮的东西,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站在上位者对面的年轻人弯起一边嘴角,邪气地笑了笑:“你一定不会失望。” 23、金羊毛勋章 昏暗封闭的大房间中放着两排整齐的黑色金属罐,金属罐旁有一个宽大的不锈钢工作台,上面放着一大堆黑黑绿绿的小石子,和一些大大小小的试管瓶以及看不出来是什么内容的溶液,不知道是要做什么诡异的地下实验。 一个穿着灰色连体裤戴着头灯的年轻人用小铲子铲满一兜黑黑绿绿的碎石子称重后,就将它们小心翼翼地顺着金属罐口倒进去,顺着头灯的明亮光线,看着看到金属罐中是一片金碧辉煌的平滑的金色,很像老式开水瓶的内胆,却比开水瓶内胆华贵得多。 年轻人回到工作台边,用工具片出三片极薄的淡绿色石头切片,他的手非常稳,像外科医生一样,经他切出来的石片既薄且平,非常工整好看。他拈起其中一片薄石片就着头灯的光仔细观察,然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再把这三片半透明的绿色小薄石片钻孔,用特制的铁丝串了起来,也顺着黑色金属罐放入其中。 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地“啧”了一声,然后转身四处寻找起来,最后找到一瓶非常小的里面装着蓝色液体的滴管瓶,拿到身旁放着的一大瓶透明溶液旁,半蹲下来,保持自己的视线和溶液瓶口平视,然后在溶液中小心翼翼地滴入他刚才找出来的滴管瓶里的蓝色液体,再拿起那一大瓶溶液晃了晃,这个年轻人要么是莽撞粗鲁,要么是艺高人胆大,总之,他晃动溶液的姿势并不标准,一些溶液被他晃出瓶沿,溅到他的手背上。 “呲——”年轻人左手的皮肉瞬间被溶液腐蚀,留下斑斑点点伤痕,伤口的边缘被侵蚀得泛白,混合着血迹,十分骇人。 不过年轻人似乎并不在意,冷漠地看看自己的手背,然后就又把注意力转移到那瓶溶液上,仔细观察,耐心等待,直到两种溶液完全溶和。 年轻人把这些溶液也全都倒入黑色金属罐中,再小心翼翼地掏出身前口袋中的一小瓶淡金色的液体,滴了三滴进金属罐中,然后盖紧金属罐的盖子,最后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调节金属罐上的温度阀和压力阀。 等这些事情全都做完,年轻人紧紧盯着压力阀上的指针慢慢走到他想要的位置以后,这才转身走到工作台的另一端,在一台笔记本电脑上记录下数据。 “哐当。”门被关上,房间重归黑暗,留下两排整整齐齐的黑色金属罐在这个钢筋水泥房间中沉默。 痛苦,燥热,憋闷,惊惧。整个人仿佛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滚烫黑暗中不断下坠,轩意宁不断挣扎,可是没有任何用处,他陷入黑暗的泥淖里,潮湿,黏腻,热,非常非常的热,热得仿佛身体里有一座火山,渴望喷发而不得。 突然,一个柔软的手心终结了这段漫长又焦灼的下落,粗糙的掌心纵横着代表着爱情、事业和生命的掌纹,冰凉湿润地将自己牢牢握在掌中。这只手布满粗茧,并不让人觉得十分舒服,每一次动作都如同鼓擂,砰!砰!砰!在心脏中引起轰鸣,震得人头晕眼花。 脆弱的地壳经不起如此深重的敲击,在地下暗潮翻涌已久的岩浆终于喷薄而出。 “唔……”轩意宁从这个潮湿而狂热的梦中惊醒,他大口大口的喘息,浑身湿透,仿佛一条被狂潮甩上岸的鱼,通身上下均是一塌糊涂。 轩意宁拧开床头灯,有气无力地坐了起来,拿过放在床头的一杯清水一口气喝光,窗外依然人声鼎沸,在嘈杂之中,不知哪家的劣质音箱在放音乐。 ——“我的牵挂,我的渴望,直至以后……” 他已经数不清这段时间做过多少次这个梦了,开头总是非常相似,在巨大的恐惧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无边的黑暗攫取,无力抵抗,无法挣脱。 ——“仍然听见小提琴,如泣似诉在挑逗……” 然后被一只陌生的手解救,但是这只手却并非良药,才将自己救出刀山就又把自己堕入火海,不得解脱。 ——“这晚以后音讯隔绝……” 轩意宁拿过手机,按亮屏幕想看看几点了,却不慎点到信息里,一个名字被备注为“恶鸟”的号码之下是自己曾经发出去过的一封讯息,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轩意宁从来都是爱憎分明的人,即便讨厌霍枭,但那晚的事儿,他的教养让他不得不感谢霍枭。如果没有霍枭,他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准确地说是不愿意去思考自己会遭遇的事情。 程医生曾经是自己最为信赖的人,在父亲病重的危急时刻,只有他在努力开导自己宽慰自己,却万万没想到,他宽厚的笑容之下居然如此猥琐! 而等自己回过神来,发现霍枭这人居然没有落井下石,甚至没有扔下自己不管,轩意宁想起程文生那声惨叫,他的职业生涯恐怕要止步于此了。 霍枭……轩意宁头枕着床头简陋的床板闭上眼,腿间的湿润开始变得冰冷黏腻,不适得让人无法忽略。 轩意宁无法否认霍枭对自己的吸引,微凉的浴缸水,宽广的胸膛,紧实的拥抱和有力坚定的手臂,构成那晚痛苦无力的自己的全部回忆。 药物是绝佳的借口,但是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体在响应霍枭,在跟随霍枭的引导,在回应霍枭的举动,他像一只没有脑子的飞蛾,愚蠢地依靠本能去追逐那一束光。 可是,这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呢?! 24、金羊毛勋章 轩意宁掀开薄毯,走进窄小的浴室,拧开花洒,冰冷的水临头浇下,他面无表情地用力清洗自己,没一会儿,原本白皙的皮肤便遍布红痕。 盛夏中的港城难得有小雨的天气,雨丝霏霏,落到身上都不会沾湿衣衫,却带着一股难得的凉意。 小雨中的敬园很安静,只有一个一身黑衣的清瘦年轻人怀了捧着一大捧百合沿着阶梯慢慢走了上来,他有一张明显被造物者偏爱的脸和每一次抬腿上阶梯都能被勾勒出漂亮曲线的长腿。 轩意宁走到檀溪和轩听雷的墓碑前,有些疑惑地看着异常干净的墓碑,以及墓碑前放着的一大捧漂亮的白玫瑰——那么新鲜那么漂亮,一看就是刚放在这里不久的。 轩意宁四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任何人的痕迹,虽然不知道是谁一大早来给自己父母扫了墓,但这份心意不能被无视,轩意宁没有挪开那捧漂亮的玫瑰,只是把自己买的那捧百合放到玫瑰的旁边。 “爸,妈,我来看你们了,”轩意宁掏出手帕,擦拭着已经是一尘不染的墓碑,“看来你们过得还不错,有朋友来看你们呢。” 这句话说完,轩意宁站在墓碑前,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爸妈,而檀溪和轩听雷也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们二人心爱的独子。 轩意宁其实有很多话想讲,太多太多,反而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沉默。 “爸,你还记得霍枭吗?”轩意宁突然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他救了我一命。” “他还把轩氏经营得很好。” “他比我好,对不起。” 然后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轩意宁心里很乱,原本以为自己来这里和父母说说话,会让自己清醒一点,一开口却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废话,他有些丧气,在心中又把自己唾弃了一遍。 “妈,你不要担心我。”轩意宁抬手,苍白的指尖轻轻触碰到母亲檀溪漂亮的脸庞上,他和檀溪长得非常像,母子俩是如出一辙的标志漂亮。 “我一个人过得很好……我……”轩意宁看着墓碑上言笑晏晏的母亲,不知该从何说起,说自己前段时间差点儿被男人迷.奸然后又被另一个人男人救吗? 轩意宁痛苦地闭上眼,带走母亲的那场车祸似乎还在自己眼前。 那天只是很普通的一天,对他一直不错的学长突然在校门口拦住自己表白,送了一束玫瑰还情不自禁地想吻自己,他一脸懵地拿着玫瑰,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去拒绝。 然后就听到母亲叫自己名字的声音,他扭头眼看着母亲一脸震惊地从马路对面朝这边急匆匆地赶过来,还没来得及和母亲解释,一辆失控的大卡车就冲了过来…… 他其实什么都没看到,有人在那一瞬间把自己死死抱住,用外套把自己的头整个包住,混乱挣扎中他只听到一声巨响和人们的尖叫声,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对不起……”母亲去世已经好几年,轩意宁始终无法原谅自己,母亲一定是看到自己的儿子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亲吻,震惊过度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那辆失控的卡车的。 正值盛年的母亲本不应该去天国,是你,都是因为你! 轩意宁用悔恨当做砖瓦,一点一点给自己砌了一座厚厚的堡垒,不回应也不允许自己回应任何人,只有苦行僧的生活才能稍稍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 除了在爱丁堡的那一天,在滂沱大雨中和霍枭用尽全力的奔跑,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人。 如今,轩意宁面对着母亲微笑的脸,不知所云地道着歉,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道歉什么。 天空霏霏雨丝终于还是打湿了轩意宁的栗色的头发和衣衫,他遭不住这样的雨,山上的海风一吹,就开始咳嗽起来,这一咳就仿佛没完没了,咳得他满脸通红,胸腔巨痛,咳得连扶着旁边柏树的手都开始指尖泛青,只能匆匆离去。 敬园重归宁静,霍枭从一块异常高大的墓碑后走出来,本就墨黑的眼睛沉沉地盯着轩意宁已经走到山脚下的身影,不知道酝酿着什么样的情绪。 25、金羊毛勋章 很快,霍总在阴沉沉的小雨天中,掏出一副墨镜戴上,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得一干二净。 回去的路上,轩意宁接到一个电话,是之前在他手上拍过好几次珠宝的李总,珠宝拍卖官这个职业是和各类富豪新贵脱不了干系的,珠宝拍卖行那么多,为什么要非要选你,无非也是喜欢你给你捧个场罢了。 当然,轩家公子自然是不同的,即便如今变卖了家产破了产,依然和普通的拍卖官不一样,更何况轩意宁年纪轻轻入行不久就获得白手套,这样的成绩足够他一跃跻身一流拍卖官之列,因此对他有觊觎之心的各位权贵,即便为了他一掷千金买不到一个笑脸,却也甘之若饴。 所以轩意宁能够在珠宝拍卖行里站稳脚,根本不需要这些巴巴地馋他的人捧着,单靠他绝对权威的珠宝鉴定能力足矣。 轩意宁低头看着屏幕上锲而不舍地响着的来电,最终还是认命地接了起来。 “哎呀轩生!你总算接电话了!”对面的声音有一种由衷的如释重负,听上去倒像是真的有事。 “李总。” “我这儿有个东西需要轩生来帮忙掌掌眼,价格好说!” “李总,”轩意宁耐心解释,“我从不私下给人鉴定珠宝。” “不不不,这个不一样,这个只能轩生您来啊!” “对不起——” “是金羊毛勋章!”李总没等轩意宁把拒绝的话说话就连忙打断道。 轩意宁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重复:“金羊毛勋章?” “对对对对!” “它在哪,我现在过来。” 李总的家在千绿山山腰,也是港城新贵喜欢居住的地方,千绿山是一个小山包,恰巧坐落在港城市中心,从山上开车到山脚闹市区只需要十五分钟,十分便利。 轩意宁到的时候,李家的管家已经在李家院门外恭迎,看到轩意宁便恭谨地欠了欠身迎了上去。 轩意宁礼貌道谢,然后跟着管家穿过花园,花园造景繁复,有中式枯山水,又似乎嫌枯山水太过冷寂不热闹,又造了热热闹闹的欧式小天使尿尿的雕塑喷泉在旁边,虽然看上去都造价不菲,但给人感觉就是不中不洋不伦不类的怪异。 李总早就站在别墅的大门口,看到轩意宁的身影就远远地招手,然后立即小跑着迎上去,两只爪子一把抓住轩意宁的手:“哎呀,这可真是个宝贝,必须让轩生看一看我才能放心啊!” 轩意宁不着痕迹地从那两只干瘦的爪子的桎梏中抽回自己的手,隐秘地在裤子侧面擦拭着问道:“您是怎么得到它的?” “哎,一个商业伙伴,欠我一千多万,然后说他现在没有钱还,但是有一枚传了好几代的金羊毛勋章,那还是他祖父在一个西班牙拍卖会上买到的,想用它抵债,金羊毛勋章我是听过,那是不可多得的宝贝,但是我也没见过,只能请轩先生来鉴定一下了!”李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他生意做得不错,但是上娱乐版的次数要比上商业版的次数多得多,男女不忌,是个玩咖。 会客厅的长木桌上放着一个红色的皮质扁盒,虽然主人已经尽力保养,但皮盒依然已经有些斑驳,皮盒边缘镶有金色的鸢尾花纹路,是典型的皇家贵族制品。 “请。”李总朝轩意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轩意宁小心打开皮盒,里面是一层漂亮的黑丝绒,黑丝绒衬布上有一根红色宽缎带,缎带的底端静静放置着一枚精美的勋章,最底端是一只金制的卷毛绵羊,羊头上弯弯的大角显示它是一只公绵羊,羊腰处用一根金绳拴住吊起,绳子的尽头是一颗蓝宝石,蓝宝石两旁是红色珐琅质地的火焰,代表着普罗米修斯盗取的圣火,而蓝宝石之上的月桂花冠则用白色钻石镶嵌而成,整枚勋章华贵非凡,确实是一件极为精美的勋章。 只可惜…… “这枚勋章是假的。”轩意宁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李总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我找人鉴定过上面的所有宝石,无论是钻石还是蓝宝石还是黄金,都是真的!” 轩意宁有些轻地笑了一声:“既然这件珠宝可以存在,它上面用的宝石肯定都是真的,如果单论宝石其实也是值钱的,但是是否能够值金羊毛勋章的价钱,恐怕是不能的。” 看着李总一脸不解的神情,轩意宁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世人追逐珠宝,有的是沉迷于珠宝的美丽璀璨,但更多的人则是因为它们的象征,越稀有的珠宝就意味着尊贵金钱权势,但是几乎很少人会去探究古董珠宝背后的故事和含义。 就好比人类赞叹星辰,却依然坚决地关上物理课本一样。 “怎么可能……”李总有些受打击。 “李总为什么想要我来看看这枚勋章?不是都已经找人鉴定过上面的宝石了吗?”轩意宁问道。 “因为……”李总有些难为情,“我看鉴定说那只金羊是不值钱的18k金,我想皇室那么有钱也不至于用18k金吧……” 轩意宁弯了弯嘴角,果然,富豪追逐珠宝,还是以价值为主:“如果是足金的金羊,那么看都不需要看就可以确定是假的,18k金的话,倒是要夸一句有心。” “啊?” “足金太软,并不适合用来制作勋章和族徽之类上面会有复杂纹路的物品,而且足金太过闪耀,也不符合皇室贵族要求的低调奢华的品味,所以中古珠宝徽章,如果不是特殊要求,一般都是18k金。” 李总恍然大悟,紧紧盯着轩意宁温柔清隽的脸,脸上不自觉露出狎昵玩味的表情:“受教了,轩老师。” 轩意宁倒是没有注意到李总微妙的表情变化,他的注意力全都在眼前的金羊毛勋章上,他拿起勋章:“古董珠宝的鉴定不仅仅是看材质,更是要看整件珠宝本身讲述出来的故事。十五世纪,法国勃艮第公爵创设了金羊毛骑士团,为什么用这只金绵羊,比较权威的说法是来源于希腊神话伊阿宋夺取金羊毛的故事,象征勇气、忠诚与王权,金羊毛骑士团到现在还存在,历经几百年的发展,成员从最初的二十四人发展成现在的五十多人,因此金羊毛勋章的工艺也随之发生变化。” 轩意宁把手里的金羊毛勋章上的红色珐琅质火焰指给李总:“在初代制作出的金羊毛勋章上,红色火焰统一用红色珐琅制成,中间用的是点燃火焰的黑色燧石,上面有b字母镶嵌,代表勃艮第公爵姓氏首字母,用来固定勋章的地方均有格言,正面写的是pretiumborumnonvile,意思是辛劳必得回报,反面写着nonaliud,意思是不事二主。” “这枚勋章上不正是珐琅火焰吗?”李总怔住。 轩意宁做了一个让他稍安勿躁的手势:“后来经过不断地发展,里面的历史我就不在此赘述,总而言之,因为金羊毛骑士团成员几乎全部为皇室成员,因此,为凸显尊贵,之后制作而成的金羊毛勋章里的火焰几乎全都是红宝石制作而成,只有少量因为辨识错误而使用了红色尖晶石,那只羊则不定,有的始终保持金羊传统,有的则用钻石镶嵌整只羊。而火焰中心的宝石也从最开始的燧石改为蓝宝石或者白钻。” “这枚勋章用的是红色珐琅火焰那就绝对不可能搭配蓝宝石,这不符合金羊毛勋章的制作发展历史,所以即便上面的珠宝全都是真的,这也是一枚假勋章。”轩意宁把勋章放回皮盒之中,推回到李总面前,“您考虑考虑。” 李总:“……” “李总?”轩意宁蹙眉,有些疑惑地看着正对着自己发愣的李总。 李总如梦初醒,眼前这个男人,博学多才气质非凡,有着轩家出身的华贵清冷,甚至还有一张远超明星的好皮相,和他比起来,那些只会仗着自己一张看得过去的脸噘着嘴要钱的小明星们简直一无是处,乏味头顶。 该怎么样才能把他搞到手呢…… 26、金羊毛勋章 “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轩意宁告辞道。 “哎,别!”李总一把抓住轩意宁的手,“轩先生如果不忙的话,留下来吃顿便饭如何,这次鉴定的酬金我也得给轩先生啊。” 那只手黏腻潮湿像条衰老的鼻涕虫,轩意宁立刻抽出自己的手,冷声道:“不用。” 然后转身告辞。 刚出李宅院门还没几步远,轩意宁就迫不及待地掏出手帕,一根一根地将自己刚才被握过的手指全都仔细擦拭一遍,再将手帕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轩意宁看着苍白发灰的天苦笑一声,因为好奇一枚金羊毛勋章就又入了一次险境,但凡那人再强势一点,自己也不一定有能力逃得出这半山豪宅的深宅大院,这事儿如果被那只恶鸟知道了,估计要被他嘲笑半天吧。 “滴滴——”一辆亮蓝色的嚣张跑车在轩意宁身边慢慢跟着开慢慢按喇叭,轩意宁以为还是李总,冷着脸看过去,意外地发现居然是霍枭。 “嘿,是谁惹我们轩大少爷不开心了?脸色这么差?”霍枭低下头,拉下墨镜挑眼促狭地看着轩意宁。 “阴天戴墨镜,霍总是被人打了吗?”轩意宁瞟了一眼车里的人,虽然这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但还有些后怕的心居然也安稳了下来,就好像度过乱流的风筝,重新平稳地飞在空中。 “那倒没有,我霍某以前读书时是师生共愤的噩梦,现在更是全公司所有人的活阎王,我霍某只挨老婆的打,其他人打我这件事情最多只能出现在梦里。”霍枭懒洋洋地看着前面的路。 “看来你需要挂眼科。”轩意宁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走,好似在欣赏山间风景,但实际上他很不舒服,细雨将他的衣服沾得半湿,又和不怀好意的人发生了一些十分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他现在恨不得把自己扔进消毒液池里泡起来才好。 霍枭笑了笑没说话,就这么在轩意宁身边慢慢滑着车,完全不顾可怜的超跑以这种龟速前进的屈辱。 “上来吧,我捎你一程,刚从朋友家出来正好要去旺角买点东西。”霍枭突然说道。 轩意宁顿了顿脚步,他原以为霍枭会在救自己一命后会有所求,结果连一条谢谢的短讯都不曾回,仿佛这事儿根本就不存在。而如今这么大方地要捎自己,如果拒绝倒好像自己在在意些什么似的。 他倒是非常会给人出难题。 于是轩少爷也没打算客气,开了车门就坐进去。 风骚的亮蓝跑车终于畅快地跑了起来,反而衬得车内一片沉默,雨很快就噼里啪啦地下大了。 “幸亏上车了,要不然你得淋雨了,那里打不到车的。”霍枭慢悠悠地说着。 轩意宁看着前面空旷的路,这里是富人居住区的半山道,没有游客也没有什么便民的公共交通设施,如果不是遇到霍枭,他今天肯定得淋得透湿地回家。 可是霍枭偏偏不说幸亏遇到了他,就像那晚,他也不说幸亏遇到了他,仿佛他是当值的警察,他提供帮助是天经地义的一样,而接不接受帮助的主动权一直握在轩意宁的手里。 “谢谢。”轩意宁过了好久才说道,车里是霍枭的香味,熟悉的松针和木质焚烧的味道,又有着一丝隐约的肉豆蔻和麝香味道,有一种野性的诱惑,和霍枭这人刚好相反,风骚浪荡的外表之下是冷淡和坚硬,就好像那晚他的正直克制和不带有任何亵玩色彩的坚定的手。 “谢谢。”轩意宁再一次说道。 “啊,我说轩少,你的谢谢这么不值钱的话,我以后不听了啊。”霍枭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 轩意宁扶额,谢他真的是见了鬼。 那个阴暗的水泥房间里,计时器终于走完漫长的一个月的时间,液晶屏上鲜红的数字一个个地归位为零,金属罐上的温度阀也随之慢慢发生变化。 房门被打开,那个年轻人走了进去,他没有先去着急看那些金属罐,而是把一袋亮晶晶的小石头先扔到工作台上。 如果这时候有人闯进来,就会发现,年轻人随意扔到工作台上的,是一袋净度极高的白钻。 耐心等待金属罐上的压力阀指针归零后,年轻人打开一个罐子,从里面慢慢提起一串绿油油的东西,那是之前放进去的三块用电线相连的淡绿色透明薄石片,如今已经变成三块色泽明亮浓绿的石块了! “开工了!”年轻人看着眼前那三块绿石块,眉眼弯弯地愉快说道。 27、祖母绿 工作台上多了许多用来切割和打磨的机器,年轻人似乎成竹在胸,切割打磨的时候大刀阔斧毫不手软,他的左手非常灵敏,手背上之前被溶液腐蚀的伤痕已经好的差不多,留下一串浅粉色的疤痕。 浓绿的石块被打磨成两颗优雅梨形宝石,强光之下,浓绿之中含着一点微弱的蓝调,是典型的木佐绿,看上去浓烈沉稳,如同一瓶年份绝佳的老酒,馥郁芬芳令人沉醉。 年轻人戴好放大镜,仔细欣赏祖母绿的内心世界,澄净的石块中包含着锯齿状的包裹体,里面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方形子晶和一个气泡,除此之外,还有零星黄色小颗粒,以及可以观察到的漂亮六边形油滴效应,如同一个物种繁盛却和谐的花园,又仿佛一片浓绿微缩的世界,忠诚地记录着这块经受了严酷高温和高压而形成的瑰丽结晶所度过的漫长时光和成长的印迹。 “漂亮!”年轻人满意地赞叹道。 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一对精美绝伦的祖母绿耳环在这个压抑的灰色水泥房间里诞生了。 浓绿的梨形祖母绿吊坠的上面是用大大小小的白钻满钻镶嵌而成的燕尾蝶,无色钻石能够完美的衬托出祖母绿那一抹令人心动的幽绿,而蝴蝶振翅造型让整个耳环灵动不已,仿佛蝴蝶轻盈地栖息在耳畔,是让人无法拒绝的美丽。 年轻人把这对耳环小心地放进一只黑丝绒匣子里带走,留下工作台上堆放着的大大小小无数块浓绿石块。 “啊呀,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月季长了好多红蜘蛛,叶子背面全是白膜,唉……”师父刚坐上桌就有些忧愁地叹了口气,师母喜欢植物,以前她在的时候总是在家的里里外外种满各种植物,一年四季都有绿色有花香,让家里看上去总是生机勃勃的。 自从妻子去世后,兰致远就一直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妻子留下来的这些花花草草,倒也十分让人静心养性,家中越发葱绿茂盛起来。只是这个夏天总是绵延不绝地下雨,估计是潮湿得太过厉害,导致师父最喜欢的月季生了虫。 “我和白原下午就在这里陪师父给月季驱虫吧。”轩意宁提议道。 “啊,我不行!”白原端着碗大声嚷嚷,“下午铜锣湾有一场拍卖会我要去看!” “拍卖会?”轩意宁和兰致远一齐说道。 白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个都用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他,不由得心虚:“什么嘛,下午那场拍卖会是诺德的,叫遇荷,玉石专场!” “你不是最不喜欢珠宝拍卖吗?”兰致远好笑地问道,“怎么突然回心转意了?” “那不一样,今天是玉石专场我能不去看看么?”白原嘟囔着,“我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还不得去看看现在哪些玉石材质最受欢迎啊……” “你小子,”兰致远拿筷子敲了敲白原的脑袋,“还知道自己要吃饭,再不赚钱的话,师父怕是到死了都等不到你的孝敬。” “啊呸呸呸!”白原不停呸着,“师父说什么呢,师父长命百岁!” “我陪师父弄就好,同行的热闹我就不凑了。”轩意宁说道。 下午的天气还不错,台风将之前沉闷的雨气一扫而空,天空里甚至一丝云也无,阳光就这样大喇喇地洒下来,显得远处的海格外地蓝。 轩意宁按照师父的吩咐,用配比好的药液一片一片地洗着月季的叶子,满枝的淡紫色重瓣花苞随着轩意宁的动作而颤颤地抖着。 “这些月季真漂亮。”轩意宁由衷地赞道。 “你师母呢,就是喜欢这样的花,开得热热闹闹的,颜色还不能是红色,她总是不喜欢红色的花,”师父在一旁忙活着伺候一盆茉莉,“记得我第一次约你师母出去约会,怀里捧着一束红玫瑰,她那眉头皱了一路,吓得我!” 轩意宁温柔地笑起来:“可惜我没缘分见到她。” “你师母要是看到你,肯定会喜欢得不得了,”兰致远也停下手中的活计,怅然若失地看着眼前的花草,“你师母最喜欢聪明漂亮的孩子,只可惜我和你师母子女缘浅,没有自己的孩子。” “现在您有俩呢!”轩意宁逗师父开心。 “是啊,”兰致远长叹一口气,“还好有你们,要不然师父可真是晚景凄凉啊!” “其实不光是你,你妈妈也没有见过你师母,这么说来,只有我和白原记得她了。”兰致远有些落寂。 “啊?”轩意宁有些惊讶,不过又很快释然,“难怪我没听我妈妈提起过呢。” “你妈妈呢,好学,每天缠着我问问题,欧洲这个这个欧洲那个那个,”兰致远的思绪飘远,有些好笑又有些怀念,“有些问题我都答不上来,这丫头就气得自己去扒博物馆,然后回来教我还逼着我听她讲。” “我那时候丧妻不久,好端端的悲伤就被她给搅和没了,”兰致远颇为无奈,“那时候我对她很恼火,明明知道我心情不好还添乱,后来我才明白,她是知道我状态不好,才老是来烦我,故意提一些我答不上来的刁钻问题,然后吊着我让我等着她给我找答案来,要不是你妈妈当年那么胡闹,我也不可能那么快恢复过来,你不知道,在她来之前,我有多少次站在崖边,就想这样跳下去一了百了。” “是呢,”轩意宁也颇为怀念,“我妈妈就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 两个人各有各怀念的人,倒是相顾无言了好一阵子。 突然,兰致远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道:“我说总觉得你今天哪里不寻常,你戴了耳钉!” 28、祖母绿 “算是换个形象换份心情。”轩意宁摸了摸左耳的耳垂,那里多了一枚耳钉,黑钻材质,十分简单的圆形切割,适合男生。 这是檀溪给他做的耳钉,送给他的时候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要他发誓一定不准弄丢也不准送人。不过轩意宁没有告诉兰致远这枚耳钉的来历,两个人提到两位故人的氛围实在过于压抑,轩意宁不想再继续加深这份哀痛,以免师父太过伤心。 轩意宁虽然出身珠宝世家,但他自己其实并不喜欢戴饰品,这枚耳钉是母亲亲手制作送给自己的礼物,他也一直好好地带在身边,那天去墓前语无伦次地说了那么多句对不起后,他回去就给耳垂穿孔把耳钉戴上了。 算是一种警告,告诫自己母亲是因为自己而死,是因为看到自己和男人拥抱亲吻而死,既然自己不可知的爱情会害死母亲,那么自己自然就不配得到任何幸福。 在回家的公交车上,轩意宁接到白原的电话,一副有什么大八卦迫不及待要和他分享的语气:“师兄师兄你在哪?我去找你!” 轩意宁抬头看了看公交车窗外:“现在在油麻地了,很快就到家,怎么了?” 视线从窗玻璃划过,余光中似乎看到一个戴棒球帽的穿卡其色衣衫的人立刻躲闪地低下头,也可能是错觉,轩意宁没在意。 “那我去你家等你啊!我有大事和你说!” “何记面馆见吧。” “什么嘛,为什么总是不准我去你家啊…… 诺德是专攻玉石的拍卖行,和嘉馥得这种拍卖行业的全能型航母不同,很多小而精的拍卖行可能只专攻某一类拍品,字画、名表、名包、宝石、翡翠玉石,各有各的客源,只要做得好,自然也是财源广进,生计不愁。 诺德下午的这场名为“荷遇”的玉石翡翠专场拍卖会可谓是盛况空前,各色美玉翡翠争奇斗艳,甚至里面居然出现了一对祖母绿耳环。 祖母绿并不属于翡翠,虽然同为绿色,但祖母绿是绿柱石类绿宝石,属于宝石,而翡翠属于硬玉,二者不能说完全不同,只能说毫无关系。 诺德这一场玉石专拍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混进去一对祖母绿耳环,可能称之为绿色珠宝专场更为合适。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它吸引来了轩氏珠宝的总裁霍枭,能得到港城乃至全国最大珠宝商的青眼,足以证明这场拍卖会的含金量之高了。 “霍枭这个混蛋,买起东西来那是一点也不手软啊!”白原气到捶手。 “人家买东西,你生气个什么劲儿?”轩意宁把冻柠茶插好管送到白原面前。 “他好奇怪,买了好几个公鸡造型的东西。” 轩意宁笑了笑,霍枭因为创意设计部的总监在明年的生肖设计上不给力而直接把人降职这事儿,他听到公司的老人和他说了,霍枭这人说话做事向来言出必行说到做到,公司上下对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又因为他这人确实有些本事,大家也不得不服。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白原一口气吸掉大半杯冻柠茶,好似一个说书先生,“你猜这人做了件什么下流的事。” “哦?”轩意宁来了点儿兴致。 拍卖会上上了一对祖母绿耳环,梨形祖母绿搭配蝴蝶钻石,确实漂亮,是俄国罗曼诺夫王室流落出来的珠宝。 “真的是来自罗曼诺夫?” “是呢,简介上把来源说得清清楚楚!”白原斩钉截铁。 轩意宁倒也不甚在意,俄国罗曼诺夫王朝终结后整个家族被处决,罗曼诺夫家族的珠宝的去向始终不明,各种版本都有,而俄罗斯帝国失散的珠宝确实太多,如果这是一对属于罗曼诺夫家族的祖母绿耳环,那确实也不足为奇。 “太平绅士高绅士非常喜欢那对耳环,说是要买来作为自己结发妻子七十岁生日礼物,这种情况难道不应该成人之美么,”白原说到这里,多少有些义愤填膺,“结果霍枭倒好,不依不饶地加价,不管那老绅士有多喜欢有多想买下来作为生日礼物送高夫人,他都不管。” 轩意宁有些愕然,白原的描述仿佛又让自己回到他对父亲苦苦相逼的时候,那时候的霍枭也是这样,不管轩氏有什么隐情,不管父亲病重,只一味地压价,冷血又疯狂。 所以,我为什么会觉得他是个好人,只因为他突然好心情地顺手救了自己一次?就像嗜血的鲨鱼在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和猎物游戏玩耍一样。 轩意宁突然感觉胃中一片冰冷,如同吞下巨冰,眼前热气腾腾的面只让他感到想吐,梦幻的泡沫全部破碎,露出丑陋而又无法否认的真相。 “所以,结果是……”轩意宁不愿意自己说出口那个结果,他拿着筷子的手开始发抖。 29、祖母绿 “那对耳环当然是被那个混蛋拍下来了啊!”白原气得把一块鱼皮扔进嘴里狠狠地嚼,咔嚓咔嚓咔嚓,“比他有钱的没有他无耻,比他无耻的没有他有钱,他倒是无往不利了!” 是的,就是这样,只要他想要的东西,他向来志在必得。 那在爱丁堡的照顾算什么,从程文生的手中救下自己又算什么,他对自己到底有什么图谋? “霍枭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师兄弟俩在何记面馆里,同仇敌忾地盖棺定论,并默默地希望高绅士一切安好,可以为自己的爱妻找到合适的生日礼物。 莫名其妙打了好几个喷嚏的霍总,双手插在裤兜里,腋下夹着一个黑匣子走进轩氏珠宝的鉴定部,正在忙活着的员工看到活阎王突然从天而降,登时都吓得站了起来。 创意设计部的事故发生才没多久,杀鸡儆猴的效力很足,鉴定部的黎部长放下手里的咖啡就冲了出来,小鸡啄米似的跟在大老板身后问好。 霍枭把黑匣子放在桌上,简单明了地命令道:“鉴定一下。” 黎部长战战兢兢地拿过那个匣子,打开就是一张古柏林的鉴定证书。 黎部长:“……”到底是霍总太外行还是霍总太自信,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去设想。 “霍总,古柏林是全球最权威的古董珠宝鉴定机构,有它的证书在,我们自己内部的鉴定恐怕不会得出不一致的鉴定结果……”黎部长遣词造句半天,自认为这是最委婉的说法了。 霍枭睨了黎部长一眼:“我不需要你们给出不一致的鉴定意见,我需要你们现在坐下来,把这对耳环上的祖母绿还有钻石的特性,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 黎部长看着证书上面的鉴定意见,叹了口气,这位霍总实在是太疯,可是疯又总是疯得歪打正着,所以现在公司上下对他的意见只有服从。 黎部长戴上白手套,把两颗祖母绿依次放在查尔斯滤色镜之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的翠绿深邃瞬间变成暗红色,梨形切割的宝石在滤色镜之下如同一滴血泪。 “铬致色让原本的祖母绿在查尔斯滤色镜下会变成红色,而假的祖母绿依然是绿色,合成品虽然也会成红色,但是会红得十分鲜艳,目前的暗红色可以证明这是天然祖母绿。” 黎部长把耳环小心翼翼地放在放大镜下,一边看一边说:“黄铁矿晶体,锯齿状气液固三相包裹体偏大,证明这两块祖母绿来自哥伦比亚的木佐矿区,只有木佐矿区出产的祖母绿才会有这样的尺寸的包裹体。” “xrf射线显示钒含量高,这样的祖母绿浓绿带蓝,也是典型的木佐矿产祖母绿的特征,”黎部长长舒一口气,“结论就是这是典型的产自哥伦比亚木佐矿区的祖母绿,微油,有些许裂隙。” 实验室里有人举手开始鼓掌,却发现他们的霍总此刻的脸色阴沉得简直媲美十二号风球过境,只得十分尴尬地放下手。 霍阎王沉默许久,突然问道:“这个祖母绿有没有可能是人工培育出来的?” 黎部长微怔,然后内心把霍枭这个傻子骂了十万八千遍。培育祖母绿?!开什么玩笑,当古柏林实验室是傻子吗?那之前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对鬼说的?! “不可能的,”黎部长当然不敢当面嘲讽自家老板,只得耐着性子解释,“培育祖母绿生长在高压釜中,虽然可以模拟天然祖母绿形成所必须的高温高压环境,但是毕竟无法模拟天然的地质条件,培育出来的祖母绿往往色泽均匀单一空洞呆板,不像天然祖母绿有杂色,并且在强光之下也没有天然祖母绿明暗过渡的自然消光。” “再说了,培育是培育的市场,天然是天然的市场,培育祖母绿逃不过专业仪器的鉴定的,霍总大可放心。” 大可放心?霍枭心中冷笑,再放心下去,全球珠宝市场恐怕都要翻天了! “哗——”花洒的水落下,打湿霍枭那一头桀骜的墨黑短发上,然后顺着脸颊流下来,从高高的鼻梁跌落,砸在霍枭精壮结实的胸膛上,流过漂亮的腹肌,陷进深凹的肚脐,最后顺着人鱼线的底端流下去。 霍枭闭上眼,泡沫丰盈的沐浴乳散发着让人感到宁静的檀香,和霍枭这人嚣张不羁的形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檀溪……他还记得当年檀溪珍而重之地将那个放大镜交给警方的样子。《 》 30、祖母绿 “我发现一种新型假珠宝,这种假珠宝十分逼真,甚至可以骗过所有的实验室检测,但是其实是培育珠宝。”檀溪那时候非常绝望,她很害怕警方把她当成疯子。 “既然所有的珠宝鉴定实验室都鉴定为真,那么为什么你就能肯定它一定是假的呢?”周sir问得十分犀利,他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警察嘛,时间很珍贵,大家都不要为了所谓的面子兜圈子。 霍枭记得檀溪那时候解释得十分认真,不仅把自己和轩氏珠宝全都细细介绍了一遍,还几乎是用对幼稚园小朋友的耐心详细向警方说明自己是如何发现以及确定这种惊人的假珠宝和用来鉴定这种新型假珠宝的利器——一款增加了特殊滤镜的放大镜。 “买家和卖家都是匿名的,所以他们不知道是轩氏,确切地讲是轩听雷购买了这些假珠宝,而我们对卖家也一无所知,单线联系,我们只知道卖给我们假珠宝的人代号鱼仔。” “后来鱼仔没有再联系我们,换成了毒牙。” 那个鱼仔估计早已不在人世。算算时间,花环的尸体出现前后,老花匠的珠宝事业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停滞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黑欧泊的出现。 黑欧泊项链,蓝宝石戒指,祖母绿耳环…… 霍枭总觉得这三件珠宝之间有一种隐秘的联系,警察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号,但是却又像隔着一层极厚的磨砂玻璃,越是拼命想看清,越是看不清,霍枭烦躁地抹了一把头发。 想到檀溪,就不免想到那位和檀溪长得极为相似的轩大少爷,最近一直在忙这件祖母绿耳环的事情,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轩意宁了。 霍枭想到轩意宁在敬园里一身黑衣的样子,雨水稍稍沾湿他的衣衫发梢,让他显得更加苍白冷淡,眉目清隽,那是不容许任何人靠近的轩意宁。 而他还见过另一个同样不容许任何人靠近的轩意宁,却浑身泛红,眸光潋滟。 花洒水声急切,和那晚混乱的水声何其相似,霍枭忍不住肖想起轩意宁来,那是自己20岁见到轩意宁的惊鸿一瞥后就从不曾变过的幻想对象。 浴室被久不停歇的温水弄得氤氲一片,水流盖过霍枭隐忍的粗喘,也冲掉他身上的泡沫和墙上的污浊,以及他对轩意宁的,浓烈的,痴迷的,经年的,不可言说的欲望。 他放在卧室里的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显示的是一个老旧唐楼公寓的走廊和木门门口,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的小个子男人晃晃悠悠地经过这条走廊,在视频正中央的那扇木门前停下打量一会儿就又晃晃悠悠地离开。 下雨,葵山脚一间茶室里茶香袅袅,整间茶室的建造均是用的上等落叶松木,装饰古拙质朴。轩意宁盘腿坐在茶桌旁,静静看着落地窗外被雨淋湿的鹅卵石和造型优雅的黑松,雨滴不断从黑色长满青苔的屋檐滴落,落到盛开着碗莲的瓷缸中,惊得里面的小鱼儿四处避让。 “叮铃。”推拉门的门铃清脆地响了一下,轩意宁转过头仰头望向进来的人,露出浅浅的笑意:“王伯伯好。” “哎,小轩,好久没见啦!”来人是轩氏珠宝创意设计部的王总监——或者说是前总监比较合适——他有些狼狈地连忙入座,“抱歉啊小轩,最近比较忙……” “没关系的王伯伯,我也才到。”轩意宁给王潜解围,顺手就按铃让人上茶。 “哎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忙了,小轩啊,你不知道,那个姓霍的来公司到现在还不到两年,就把整个公司弄得鸡飞狗跳的,公司上上下下全都恨死他了!”王潜端起茶杯一口干掉。 “新人新办法,霍总年轻,想法肯定是要多一些的。”轩意宁浅浅地笑着,并没有过多评价。 “是啊,”王总一拍大腿,“小轩啊,那个霍总有自己的想法想培植自己的力量是人之常情,但是也不能把轩氏的老将全都赶走啊!” “哦?”轩意宁已经听说过霍枭在轩氏刮起的血雨腥风,甚至王潜的事儿他也有所耳闻,但是现在他只能表现得自己对此一无所知,轩氏是自己和父亲的痛,他最大的心愿就是靠自己的力量把轩氏重新给买回来,让轩氏珠宝堂堂正正再次姓轩。 “现在的轩氏,当年陪你爸爸打下江山的老人们几乎全都被辞退啦!”王潜痛心疾首,“就连我,我每天兢兢业业工作,勤勤恳恳上班,他突然就把我给降职了!”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王潜两手一摊,一副着急无助的样子,“小轩,我们都盼着你哪天能回来,你肯定能回来的这个王伯伯毫不怀疑!但是等你回到轩氏,发现居然一个眼熟贴心忠诚的叔伯都没有,这叫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王伯伯,我懂,可是我和霍枭——” 还没等轩意宁把话说完,王潜就一把抓住轩意宁的手:“我知道,小轩,霍枭压价买下轩氏还害死了老轩总,这些仇我们都帮你记着呢!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逼那个姓霍的让步,不要让他太嚣张了!” “好的,王伯伯,我会想办法的。”轩意宁从王潜满是汗的手里抽出手,放到桌下使劲擦拭。 “这人就是个混蛋!”王潜一拍桌子,仿佛想到了什么令人极为气愤的事情,“你知道他前段时间做了件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情?”轩意宁一边给王潜倒茶,一边顺着王潜的话头问下去。 “他在一个不知道什么狗屁拍卖会上买回来一对祖母绿耳环,然后你猜怎么着?” “嗯?”祖母绿耳环这事儿,轩意宁已经听白原说过了,但是这是他花自己的钱买的,虽然有些无耻卑劣,但又和轩氏有什么关系? “他在拍卖会上花了六百万从高绅士手里抢下来一对罗曼诺夫的祖母绿耳环,然后要求公司找到一样品质料子的祖母绿和钻石,按照同样的样式稍作修改,打造一套祖母绿耳环和项链,然后就按照六百万的价格卖给人家高绅士!” 轩意宁的手抖了一下,几滴茶汤滴落到茶桌上。 “他这是为何?”轩意宁隐隐中有一个猜想,诺德小拍卖行,并非玉石类的祖母绿,充满噱头的罗曼诺夫珠宝,受人敬重的太平绅士高绅士,霍枭反常的态度。 “鬼知道!”王潜鼻子出气,“他抢到一套罗曼诺夫耳环赚足风头,现在又打造一套那么漂亮的祖母绿做人情平价卖给高绅士,虽然轩氏没亏,但风头人情全都落在他头上了!我们轩氏赚了什么?什么都没赚到!” 轩意宁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豁然开阔的畅快感,就好比一直阴沉沉地下雨天,突然云开雾散,碧空如洗,彩虹出现在一片淡金色的阳光之中。 霍枭在拍卖会上的反常行为有了解释。罗曼诺夫家族的珠宝本身就扑朔迷离,就连俄罗斯本国都没有清点清楚,特地为罗曼诺夫家族珠宝写的珠宝名录就有好几个版本。 这对祖母绿耳环没有出现在嘉馥得勉强可以用卖家急需用钱来解释,但是是否是罗曼诺夫家族珠宝,恐怕诺德拍卖行的人不会像嘉馥得那么谨小慎微地去考证。 这对耳环八成有问题,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得通霍枭私人高价拍下耳环,却将同样品质的祖母绿制作成成套首饰后,用比一对耳环成交价更低的价格出售给高绅士。 霍枭这人呐…… “王伯伯,您的事情,我找时间问问霍总。”轩意宁给王潜斟满茶盏,说道。 王潜有点儿呆,不知道眼前这位向来冷淡的清贵少爷为什么突然心情明朗起来,他本来也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轩家和霍枭关系闹得这么僵,他本来也只是仗着自己老人的身份来试一试压轩意宁,没想到话还没有说出来,轩意宁这小子居然就主动要帮忙! 简直天助我也! “好!好!那就有劳小轩了!我和你田伯伯都很想念你啊!”王潜非常开心,将轩意宁斟的茶一饮而尽。 “不客气。”轩意宁认真添茶倒水,是一个谦逊礼貌惹人疼爱的小辈,只不过这位小辈没有忘记,当年父亲葬礼结束后,再也无人问津的自己。 谦逊礼貌,可以说是家教使然,也可以被解读为性子软好拿捏,不像霍枭,一脸狠戾,像头野狼一样,野蛮凶狠,无法被驯服。 “代我向田伯伯问声好啊!”轩意宁笑容和煦,田卫国,现在是采购部的部长,也是当年陪着轩家打天下的老臣,现在这俩人在霍枭的手下,日子恐怕都不好过,轩意宁对叔叔伯伯礼貌一点也是应该的。 * 黑白棋社今天人很少,霍枭心情不太好的时候会来这里坐坐,随便找个陌生人虐一虐或者被人虐一虐,都是能够让他感觉很解压的事情。 霍枭找了一个落地窗边的角落座位坐下,在黑白棋盘上慢慢摆好棋子,车、马、象、后、王,然后偏头看着窗外发呆,好像在等人,又好像仅仅只是被此时黛色天际的美丽迷住。 窗外有街头艺人在拉提琴,是有名的探戈舞曲porunacabeza,慵懒性感,缠绵悱恻,配着天边温柔的黛色,竟让霍枭这种粗人也心生出一种柔软的伤感。 “久等了。”一个年轻男人在霍枭面前坐下,他穿着一件白衬衣,袖口挽到小臂,露出干净白皙的皮肤,衬衣有些宽松,显得来人像个年轻的大学生,落日余晖是最好的魔法师,在他脸上留下对霍枭百分之百见效的法术,让霍枭眼里的轩意宁有一种惊魂动魄的美,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霍枭从窗边收回视线,落到对面的男人脸上,心脏疯狂地擂动起来,人在看到极致的美丽时是会感到害怕的,他甚至怀疑坐在对面的轩意宁听得到自己根本无法掩饰的心跳声。 “不久。”这么多天,霍枭终于第一次由衷地笑了起来。《 》 31、祖母绿 “突然收到轩少发的信息,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万万没想到我霍某有一天还能收到轩少的邀请。”霍枭很快就又恢复到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懒洋洋地向后靠到椅子背上。 轩意宁无懈可击的微笑仿佛焊在脸上,但说出口的话却寸步不让:“我也万万没想到霍总居然会约我在一间棋社而不是ktv。” 霍枭耸耸肩,长叹一声:“没办法,不爱好一点琴棋书画根本融不进港城这浓厚的文化人氛围啊。” “那您辛苦了。”轩意宁拿起一枚白国王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 求人的人完全没有求人的态度不说,即便是求人都要掌握谈话的节奏,这位看上去清俊温柔的少爷实在是厉害,可霍枭就是喜欢他这份不露锋芒,看上去柔软其实霸道得要命的厉害,浓黑的眉挑了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轩少爷主动约我,应该是有求于我的吧。” 轩意宁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微笑看着对面的男人,他有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锋芒毕露又深邃难测,窗外的舞曲优雅克制,是欲拒还迎,是巧色试探。 “听说霍总这段时间很出了一回风头。”轩意宁说道。 “小意思,小意思,”霍枭有些害羞地摆摆手,“全靠同行衬托罢了。” “我今天来,确实是想和你聊聊轩氏珠宝的事。”轩意宁看着霍枭,霍袭身后是棋社漂亮的灰色墙壁,而轩意宁身后则是其他的棋桌,夜幕降临,人开始变多起来。 “轩氏珠宝?”霍枭面露迷茫得恰到好处的表情,随手拿起一个小小的黑色士兵,“轩氏珠宝公司治理结构完整,各个部门运转良好,还有霍某这么一个年富力强雷厉风行的执行总裁,没有什么需要聊的吧?” “聊聊轩氏珠宝里的人。”轩意宁把白国王放回棋盘。 “这个不太好聊。”霍枭用手里的黑士兵哒哒地轻敲棋盘,他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飘到轩意宁的颈侧。 “轩少耳钉挺好看。”霍枭突然夸赞道,眼神却越过轩意宁的黑钻耳钉看向更后面的地方。 轩意宁没说话,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沉默地对峙着,许久,轩意宁貌似不经意道:“既然那么喜欢祖母绿,为什么又打造了一整副还便宜卖给别人?” “哎呀,高绅士为我们中环繁荣稳定做了这么多贡献,我为高夫人的生日献上一点小小的心意是应该的嘛!”霍枭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不是这样的人,轩意宁静静看着霍枭,脸上写着:你看我像傻子吗? 霍枭无奈,突然,他上身前倾,好似靠近轩意宁,又似在挑衅:“要不这样吧,我们下一盘棋,谁赢了谁就可以提一个要求,对方不得拒绝,怎么样?” 轩意宁定定看着霍枭,浅茶色的瞳孔里映出霍枭英俊嚣张的脸,窗外的提琴开始变得激昂,节奏明快,就好像探戈舞里的男女,充满矛盾和张力,既互不相让又互相欣赏,突然,提琴声变重,有一方选择向前一步,也许是孤注一掷,但更像是不服输地挑衅。 “好。”说完,轩意宁拿起自己面前的白士兵往前走了一步。 “嚯!来真的!”霍枭立刻跟上。 很快,两人之间只有棋子叩击棋盘的轻响,落地窗外的天色逐渐有粉蓝的黛色转为靛青,轩意宁漂亮的脸半明半暗。 如果有人在一旁观棋,恐怕会觉得奇怪,二人明明下得凶狠认真寸步不让,可是黑棋却又有些缠缠绵绵欲说还休的感觉,总是跟着缠着抱着白棋,你可以将它理解为步步相逼,可却又像紧紧相随。 轩意宁的手悬在自己的白马上方半天未动,对面的霍枭倒是有些好整似暇,漆黑的目光落在棋盘中央纠缠厮杀的黑白棋子上,嘴角又弯起那抹邪气的笑意,他放低声音说道:“轩少确定?我的要求说不定不太好招架哦!” 轩意宁凝神沉思,并不为霍枭的骚扰所打扰,最终还是拿起那只白马跳进黑方兵线。这步棋走得险,几乎是把自己的白皇后暴露在了对方车的攻击范围内,但是没关系,只要霍枭想要自己白皇后的命,他的防线就会不攻自破。 有舍有得,能分清轻重缓急,向来是兵书奥义。 霍枭果然轻笑一声,摇头道:“轩少真的好野。” 然后修长的手指捻起黑国王,不疾不徐地向前挪了一格,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步不仅瞬间化解了轩意宁布下的陷阱,还让自己白方的阵型暴露出致命的破绽,轩意宁手指微微蜷起,他盯着棋盘上交错的黑白棋子,突然觉得眼前这四十八个黑白棋格,如同一张无形的网,正一点点把自己逼进网中央。 他不怕输,他怕的是那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霍枭。 接下来的对局变成了惨烈的拉锯,因为前手的失利,一步错就容易步步错,挽颓势比打江山要困难得多,眼睁睁看着父亲卖掉轩氏的轩意宁比谁都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轩意宁的胜负欲上来了,于是之后的每一步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弃兵、兑子、侧翼突袭,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困兽,拼尽全力想要撕开一道缺口。 而霍枭始终稳如泰山,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浮夸嚣张不同,他的棋风虽然凌厉却不急躁,总能在最刁钻的角度找到破解之法,像是在玩弄猎物的猎手,享受着这场他平时做不到的尽情追逐轩意宁所带来的快感。 霍枭拿起自己的黑车,一脸笑意地看着轩意宁:“承让。”然后毫不犹豫地吃掉轩意宁最后一个象,轩意宁的白皇后彻底暴露在黑国王面前。 轩意宁看着棋盘,久久没有动作,窗外的乐曲戛然而止,只剩下棋社老旧的空调嗡嗡作响,身边的棋局开了又散散了又开,人们在一边谈天说地,夜色像墨水一样晕染开来,指尖的凉意顺着皮肤蔓延到心脏。 “我输了,”轩意宁的声音很轻,如同梦呓,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愿赌服输。” 霍枭没说话,只是伸手将散落的棋子一个个归位,棋子落入棋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盘为定?”他忽然问,目光落在轩意宁有些失落的侧脸上。 轩意宁似从梦中醒来,但也只是摇摇头:“一盘为定。” 霍枭放皇后的手顿了一下,他一边勤快地摆棋子一边说:“管公司的能力说到底还是管人的能力,即便贵为国王王后,如果他们的车马象兵没能力护主,有再多那也是给别人送业绩。” 轩意宁往后靠倒在椅背上,这是最普通的金属靠椅,人靠在上面并不舒适:“你赢了,有什么要求?” “要求啊……”霍枭手里把玩着还没来得及放好的皇后,直直地看着轩意宁,如深潭般的墨黑眼眸掩盖了所有情绪,“外面月色不错,我能有幸邀请轩少散个步吗?” 晚风吹散了白日的燥热,两人沿着维港的观景长廊慢慢走着,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如同两条平行的直线,又偶尔会交叠在一起,虽然二人谁都没有说话,四周却都是声音,维港的人总是很多,他们被各色人种各种口音包围,脚下是维港昼夜不停的海潮声,更远一点则是天星小轮的汽笛。 对面是港岛,明明已经是深夜了,而中环和金钟鳞次栉比的写字楼里依然一片灯火辉煌,这是一座金钱永不眠的城市,同样不眠的还有蛰伏在黑暗中的罪恶。 在这样一个深夜里慢慢散步无论对霍枭还是轩意宁而言,都算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霍枭看着身边的人,昏黄的灯光给轩意宁罕见漂亮的五官晕上一层金光,他仿佛是从教堂壁画里走出来的天使,凡人只配仰望和祈祷。 温暖的夏夜海风把轩意宁柔软的栗色短发吹了起来,切面完美的黑钻耳钉在路灯下闪闪发光。 “你是不是对那对祖母绿耳环有疑问——”轩意宁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截断。 “嘘……”霍枭漂亮修长的手指轻轻靠近轩意宁,“轩少,今晚我们不谈工作。” 不谈工作?那他们之间可以说是无话可说了…… 突然,霍枭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好奇地停下脚步念起了脚下的一块铜牌:“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这快铜牌上只写了这三句话,显得没头没尾,但是却莫名地让霍枭觉得很适合现在,哪怕维港人声鼎沸,灯火辉煌,而他和自己可望不可即的天使能够共同拥有的,也只有天上的那一轮明月。 轩意宁也跟着停下来:“是博尔赫斯的诗,名字叫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霍枭重复着这个名字,他恰巧站在一棵榕树下,披着浓密的树荫,让轩意宁无法察觉这句话并非重复,而是提问。 轩意宁看着那块铜牌,缓缓地背着这一整首诗,心里却想起他在母亲去世后曾经逃到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日子,他躲在南半球炎热的城市里的破旧小旅馆里,电扇吱呀吱呀地在头顶做着无用功,窗外是斑驳的涂满涂鸦的彩色墙壁和飘进来的叫不出来名字的西班牙语歌曲。 但对他而言,一切都是黑白的,混乱的,哀伤的,直到他在一间书店看到博尔赫斯的书。 他的诗让自己的心终于停止流血,他靠那些文字笨拙地缝补着自己,把碎得七零八落的心勉强拼起来,粘好,然后带着这本短短一个月就翻烂了的诗集启程回家。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轩意宁轻声背着诗,却仿佛真的把自己交给了谁。 轩意宁突然觉得可怕,顿住脚步:“不早了,该回家了,晚安霍总。”然后转身就走,完全不给霍枭任何反应的余地。 霍枭愣愣地看着轩意宁离开的背影,这首不期而遇的诗,总觉得像是某种谶语,让人感到不安。 轩意宁走得很急,甚至心烦意乱到忘记拦车,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一个不知名的山间涵洞,借着遥远的路灯和月光也不足以看清方位。 “轩意宁?”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 轩意宁下意识地回头,还没得看清楚叫自己的人是谁,肚子就被狠狠地踹了一脚。《 》 32、祖母绿 “啊!”轩意宁捂住肚子倒地,在剧痛之中把自己蜷了起来,听到那个陌生的声音在自己头顶没有任何情绪的说:“我家老板说你坏了他的好事,他只好让你也吃吃苦头。” “我不认识你老板!”轩意宁痛到颤抖,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 “那轩少总记得金羊毛勋章吧?”那人就像踢一只流浪狗一样,冲着蜷缩起来的轩意宁又是用尽全力的一脚,白衬衣沾满污渍,天使蒙上尘埃,轩意宁似乎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霍枭魂不守舍地在路上走着,走到黑白棋社附近的时候,习惯性地开始复盘他和轩意宁的那次对弈。当想到轩意宁那步看似失误的跳马时,霍枭的脑子突然嗡了一下,轩意宁不是初学者,他不可能看不出那步棋的破绽! 霍枭冲进棋社,急冲冲地摆出棋局,在那步马之后,轩意宁后面的几次进攻,看似凶猛决绝,实则都在有意无意地将优势拱手相让。 霍枭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清空的棋盘,忽然笑了。 原来不是他赢了,是轩意宁不想赢。自己沉浸在追逐逼迫轩意宁的快感里,得意忘形之际根本没有看出来,不是自己在追逐轩意宁,而是轩意宁给了自己追逐逼迫的机会。 这个轩意宁,果然无论在哪里都要掌握话语权,即便是一盘棋的输赢,也都要牢牢把控在自己的手里。 轩意宁无法拒绝这些曾经陪着自己父亲打下江山的叔叔伯伯的请求,但他也并不想干涉霍枭对轩氏珠宝作出的任何决定,或者说,他是支持自己的,他也知道轩氏珠宝的弊病,他也希望轩氏珠宝可以剜掉毒疮!所以,那个所谓的请求,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轩意宁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提出来。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棋盘上,像是一层薄薄的霜,霍枭拿起一枚白色的兵,轻轻放在棋盘中,那里是轩意宁的第一步,也是他决定放弃的地方。 轩意宁,霍枭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到轩意宁身后的椅子上,突然想到那个坐在轩意宁身后的男人,情诗让自己头昏脑涨,复盘让自己忘乎所以,那个一直跟踪宁宁的男人去哪里了?! 霍枭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棋盘,棋子全都洒落在地上,叮叮当当一阵嘈杂乱响,他打开手机里的一个黑色靶心图案的图标,一个小红点出现在北山涵洞,没有移动的痕迹。 “糟糕!”霍枭疯了一般地冲了出去。 霍枭从未跑得如此拼命过,肺因为急速的空气过滤而疼到几乎爆炸,但是不够,远远不够!霍枭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那个红点一直都没有动过,为什么没有动?! 霍枭根本不敢想,他只能跑得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你说你,卖弄个什么劲儿?”那小个子男人对着轩意宁的背又是一脚,把挣扎着想爬起来的轩意宁又一次踢得趴回地面。 “咳咳咳!”轩意宁的嘴角溢出血丝,嘴里全是血的甜腥,他粗喘着,哑着已经不成腔调的声音,“假的,咳咳咳,就是假的。” “是真是假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那男人似乎非常喜欢这种屈辱大于伤害的凌虐方式,就像猫抓到老鼠,在给出致命一击之前总要放肆地玩弄,他蹲下来,伸手拍了拍轩意宁已经满是脏污和血痕的脸,“你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来钱应该挺容易,干嘛要赚不属于你的钱呢?” “老板说要好好给你一点教训,我也没办法,你说你这么好看,先让我爽一把怎么样?”男人的手暧昧地从轩意宁的耳垂摸到他平直漂亮的锁骨。 “不怎么样,咳咳咳……人渣只会想下三路,有种你打死我!” “操,死到临头还嘴硬。”男人被激怒,抬脚就使劲碾到轩意宁好看纤长的手上。 “啊!!!!”轩意宁的右手掌传来钻心的剧痛,泪水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视线模糊之际,在遥远的如同星辰般的城市灯光中,他似乎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栏杆上一跃而下,然后朝这边飞奔而来。 霍枭? 轩意宁苦笑,我是痛出幻觉了吗? 为什么即便痛到出现幻觉也还是希望来救自己的人是霍枭。 “砰!”霍枭一脚踹到男人的背上。直接把男人踹到地上。 那男人显然是专业的,反应非常快,立刻翻身爬起来,冲过来就朝霍枭一个飞踢。轩意宁很想让霍枭多加小心,那男人下手非常狠辣,但是他已经说不出来话了,他的嘴里全是血,整个神志处于崩溃的边缘。 朦胧之中,他看到霍枭极其顺畅流利地做出从腰侧掏枪的动作,然后很快意识到自己腰侧根本就没有配枪,低低骂了一声,反应敏捷地躲过男人凌厉的腿风,反手朝男人大腿一掌劈下。 “操,条子!”那人骂了一句就想跑。 轩意宁万万没想到,霍枭这个天天流连于灯红酒绿的肾虚公子,居然会如此利落漂亮的格斗动作,他气息奄奄地趴在地上,听着耳边拳头砸在肉上发出的闷响,感觉自己魂飘飘荡荡地浮在半空中,根本无力保护自己,甚至连把自己蜷缩起来都做不到。 “真没用,”轩意宁的意识在嘲笑自己,“还说人家是肾虚公子。” 那位肾虚公子此刻故意将男人引到离轩意宁远远的另一处,好处是可以让轩意宁一个人安静躺会儿,坏处是这个地方紧紧挨着涵洞壁,自己几乎没有退路可言。 “傻逼条子。”那男人抽出一把匕首,铮亮的金属闪着寒光,然后朝霍枭冲过去。 “我草,你居然随身携带管制刀具!”霍枭一矮身,刀尖破风的声音从耳边堪堪划过,这人出手狠辣,毫不顾忌,他是专业的。 被躲过了一击,匕首很快回划,霍枭冒着自己被刺中的风险,使劲朝拿着匕首的手腕狠狠踹去,□□被踹中的闷响和匕首掉地的咣当声几乎同时响起。 “操!”男人甚至顾不得自己剧痛的手腕,直接扑向霍枭。 霍枭捂住被划开的手臂,一脚把匕首踢飞,两个人很快就扭打到了一起。 “你是谁?!”霍枭吼道,手朝男人脸上蒙着的面罩拽去。 “关你屁事!”男人抓住霍枭分神的那一瞬紧紧箍住霍枭的胳膊,背部用力,直接将高他不少的霍枭过肩摔了出去。 这是个格斗高手,霍枭迅速做出判断,然后情绪比脑子反应更快地开始愤怒起来:那他肯定让宁宁吃了不少苦头! 想到这里,霍枭绷紧腰硬生生挺身起来,收起刚才的花哨动作,一脚狠狠跺向男人脚踝,然后趁他身体摇晃之际,一个狠戾的肘击砸到男人背上。 现在的霍枭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这人受谁雇佣来历为何了,他单纯地只想报复,要把轩意宁吃过的苦头成百倍地报复回去。 “咔嚓!”是骨头碎掉的声音,男人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居然也不恋战,直接抓住机会朝涵洞旁的护栏冲过去,翻身跳出消失了。 轩意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舒服的大床上,房间的落地窗没有拉紧,就着这一点点泄进来的天光,他意识到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不是揽云轩的自己的卧室,也不是旺角的逼仄小出租屋,是一个宽敞的干净的空荡的陌生卧室。 这是哪里?!轩意宁想坐起来,手腕稍稍用力就牵扯着全身剧痛。 “嘶——”轩意宁轻声吸着气,重新跌落躺倒,床很软,枕头很软,床单被套都是纯黑棉质的,散发出一股好闻又有些熟悉的香气,让轩意宁在这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居然感到莫名的安心。 轩意宁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再一次咬着牙慢慢坐起来,薄被从身上滑落,露出自己赤裸的满是伤痕的上半身,皮肤因为突然暴露在房间的冷气里而起了一层微微的寒栗。轩意宁低头检查自己,发现身上的伤全都被很细致的处理过,可能是因为方便观察伤口所以这位给自己处理伤口的医生没有选择给自己穿上衣,那…… 轩意宁立刻推开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松了口气,万幸这位医生给自己留了一丝体面,自己身上套着的深蓝色居家短裤明显比自己的尺码大至少两个号,但好歹看上去是干净崭新的。 但是在别人家里光着上身这件事情实在超出了轩家大少爷的能够容忍的底线,轩意宁四处看了看,然后慢慢从床上起身,朝这间房间相连的衣帽间走去。 “实在抱歉。”轩意宁在踏入衣帽间之前,微微低头道了声歉,他无意窥探别人的隐私,只求随便找件能够穿上的衣服就好,但是衣帽间前面的衣服全是各式正装,看上去华贵又隆重,轩意宁只得往里走去。 突然,轩意宁的目光落到一件西装上,耀眼的海蓝色,绝佳的精致剪裁,纯手工制作,这套西装轩意宁见过,霍枭买下鸽血红那天穿的就是这一套。 所以,我这是在霍枭的家里?! 被这个真相吓到的轩意宁,觉得自己此刻光着上身的形象更加窘迫,迫切地走进衣帽间的深处,想去找一件勉强可以穿的衣服,短袖、t恤、衬衣,什么都行!只要不要让他光着上半身的狼狈样子被霍枭看到就行! 轩意宁翻找衣服的动作急躁起来。 “哗——”他一把划过一堆他没法穿的昂贵衣服,质地上佳的衣架在横杠上发出滑动的声音,一排衣服被扫到旁边,露出里面的被郑重悬挂起来的一套衣服,白色制式衬衣,布料粗糙普通,远没有被随意挂在外面衣架上的定制正装昂贵,衬衣胸有前两个口袋,左胸前口袋上绣着“警police察”的字样。衣服很大,是霍枭的尺寸。 这套白衬衣黑西裤被保养得很好,许是因为没有什么机会穿,衣服几乎是崭新的,轩意宁抬头,目光久久停留在衬衣的黑色肩章上,三颗同样的银色星花在黑色肩章的映衬下,安静地闪耀着冷色银光,比任何珠宝都华丽珍贵。 轩意宁呆立在这套制服前,甚至忘记自己走进衣帽间的目的。 “醒了?”霍枭沉沉的声音出现在衣帽间外。《 》 33-40 第33章 轩意宁扭头望去, 失去颜色的花瓣般的嘴唇微微张开,脸上依然是看到警服时的震惊表情。 霍枭站在暗处,窗帘缝漏出来的光给他眉骨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嘴勾勒出异常完美的轮廓, 又因为明暗太过分明而显得过于锋利, 像一头蛰伏的狼, 随时都会冲出来, 把盯紧的猎物撕成碎片。 令人惊讶的是,这头狼并没有攻击性, 他弯唇微微笑了笑, 嗜血的宝剑就原地变成漂亮的配饰,他懒洋洋地向前走了几步, 似乎是怕惊扰到轩意宁, 堪堪停留在衣帽间的门口,一只胳膊搭在门框上,小臂上缠着的绷带。 轩意宁难得地在霍枭面前变得嘴笨不会说话,张嘴半天, 才盯着那只绷带外已经渗出血的胳膊慢吞吞地道歉:“对不起。” “啧!”霍枭看来是十分不满意这句话,漂亮俊朗的眉皱了皱,走了进来, “我说轩大少爷, 你每天不是说对不起就是说谢谢。” “你是在竞选五好少年吗?” 轩意宁:“……” 霍枭走到轩意宁面前,和他并肩而立,抬头看着那套簇新的警服:“很漂亮对不对, 你想看我穿吗?” 轩意宁:“……” 霍大狐狸看着还在发呆的轩意宁蛊惑道:“我穿给你看吧,说不定你就能原地爱上我呢?” 轩意宁打了一个激灵,像是如梦初醒,紧紧盯着霍枭:“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我霍枭啊轩少爷, ”霍枭穿着一件纯棉的黑背心,一脸无辜的像是被学生会主席无故扣分的男大,“阿sir从来不骗人啊。” 他贴着轩意宁侧身,从衣架上取下来一件宽松柔软的纯白短袖,温柔地给明显大脑还处于宕机状态的轩意宁穿上,像是在照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朋友:“穿好,房间里的冷气太足了。” “你是警察?”轩意宁难以置信。 霍枭挑了挑眉,对着衣帽间里的落地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啊,不像吗?我觉得我的形象蛮正面的哎……” 轩意宁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一把揪住霍枭的领口,眼睛有些发红地吼道:“你是警察为什么要对轩家苦苦相逼?你是警察为什么要假模假样地买公司?你是警察不去执勤天天买珠宝干什么?” “哎哎哎,小心小心小心,”霍枭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不要动作这么大,会扯到伤口的!” “不关你的事!”轩意宁愤恨地搡了一下霍枭。 霍枭趔趄一步,撞到身后的衣柜隔板上,背上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不用检查都知道,背上的伤口肯定重新裂开了,霍枭的黑色背心背部立刻洇出一团深色的水渍。 “咳咳咳……”轩意宁捂着嘴咳嗽起来,咳得昏天暗地地靠着衣柜门滑坐到地毯上,咳嗽牵扯到伤口,白色短袖上沁出星星点点的红色。 霍枭吓得膝盖一软,走了几步就直接跪到了轩意宁面前,手足无措地想掀开短袖查看伤口,还没等靠近轩意宁就被打掉手。 “离我远一点!”轩意宁哑着嗓子低吼,他没来由地愤怒,甚至连他自己都无法明确地分析出这股怒火的来源,可能是因为霍枭的欺骗,可能是因为轩氏居然是被警察夺走的愤恨,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霍枭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两只大手在空中无助地比划了好一阵,害怕自己说话进一步激怒轩意宁弄坏好不容易处理好的伤口,又害怕他从此真的再也不想理自己,深深叹了口气后,才敢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解:“我是警察没错,但是真的不是故意逼你父亲和轩氏珠宝,我不能告诉你原因,我只希望你相信我。” “如果不相信我,至少不要恨我,”霍枭像在哄一只受惊的反应敏捷的猫咪,绝望地拿着一根猫条,一动也不敢动,“我会把轩氏还给你,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 看着那只竖起尾巴弓起背的猫咪终于开始有一点点松弛的痕迹,立刻附赠一条小鱼干:“说到这里,我还有忙需要你帮。” “以警察的名义。” 猫咪的情绪终于开始和缓:“你是什么部门?”然后又立刻加了句,“如果不方便就当我没问。” 霍枭终于笑了起来:“O记。” “O记啊……”轩意宁若有所思。 “是,”霍枭仔细确认轩意宁的情绪,确认可以解除危险警报以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说起来,“我们还是保持以前的相处模式,也请轩少不要告诉任何人我的身份,任何人都不能。” “保持以前的相处模式?”轩意宁有些玩味,“你以为警察这个身份就会让我对你另眼相看吗?” 霍枭:“……” “昨晚为什么会出现在涵洞,你是不是在监视我?” “我没有!”霍狐狸在说完阿sir从不骗人的大话后再次骗人道,“我只是想明白了你是让我赢的棋,于是想去找你罢了。” “哦,是吗?”轩意宁似笑非笑。 “那个,那个人为什么要伤害你,你知道原因吗?” “我帮人鉴定出了假珠宝,卖家恼羞成怒了。”轩意宁一脸平淡,这也是他不愿意帮人做鉴定的原因,品质好坏,故事真假,话一说出口就会有一笔成百上千万的交易泡汤,就一定会得罪不少人。 “假珠宝?”霍枭皱着眉头看着轩意宁。 “也不算,珠宝都是真的,只不过是个真品的复制品罢了,”轩意宁无意多说这件事情,他努力扶着衣柜站起来,“那么,霍警官,告辞了。” “不要,不要走,你家不一定安全,就在这里养好伤再说。”霍枭连忙拦住轩意宁,像一只大隼,张张翅膀就能轻易把人笼在身下,他半扶半抱不容拒绝地把轩意宁带出衣帽间,嘴里还不住嘟囔:“这么瘦,要养胖一点才行……” “你说什么?” “啊?哦,我说中午要不就点碧翠楼的外卖。” “可以。” 霍枭震惊地看着轩意宁,本来还想着该如何才能说服他好好吃饭,没想到这人居然根本没打算和自己假客气。 轩意宁白了霍枭一眼:“我说,霍总,现在几点了麻烦你看看,正常人这么久没吃东西已经快饿死了好么。” 霍枭忙不失迭地掏出手机,心情亢奋到他现在就可以出门跑一个马拉松,愿意在这吃饭就意味着他愿意留下来住,愿意留下来住就意味着原谅自己,愿意原谅自己就意味着不讨厌自己! “白灼菜心,海鲜粥,谢谢。” 吃这么少,霍枭又想起了之前在揽云轩里的只吃了半碗的鱼片粥,他果断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我出去买,你在家别出门。” ——他得亲自问问老板病人适合吃哪些食物再说。 公寓里又恢复了安静,轩意宁重新走进那间衣帽间,帮霍枭把那套警服掩藏好,然后站在穿衣镜前撩开短袖检查伤口,还好没有什么大碍。 放下短袖,轩意宁看着镜子里的人,瘦削,浅淡,毫无血色,头发因为没有来得及去修理而显得有些长了,这件短袖对他而言实在太大,松松垮垮地罩着自己,领口甚至可以看到细细的锁骨。 确实太瘦了。 轩意宁想到刚才穿着黑色背心的霍枭,结实的肩膀和强壮的肱二头肌,觉得自己简直弱小单薄得可怜,于是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这是一套简单的三室两厅,一间主卧一间客房,还有一间……轩意宁看着房门上的密码锁,没有尝试去碰它。 客厅陈设简单到近似于无聊,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不远处维港的粼粼波光,轩意宁通过看到的维港的角度推断这套房子的所在位置,算起来这套房子价值不菲。 只不过一个总裁住在这么简单的公寓里多少有些奇怪,换成警察就又过于奢侈,怎么看都很别扭,就好像一名警察,即便是O记,也不应该有财力买下轩氏一样。 想到这里,轩意宁想起霍枭刚才在自己提到假珠宝时候的表情,是一种锐利的凝重,又联想到轩氏正是因为假珠宝而濒临破产才被霍枭接手,以及他追着自己去爱丁堡也是为了一件来历存疑的珠宝,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但是,究竟是什么呢?轩意宁细细思索,却找不到任何提示,但不管这么说,从最初知道真相时的激愤到现在慢慢冷静下来,轩意宁不得不承认,这些事情因为有霍警官的参与,让他变得安心许多。 只是,那枚印有金色蛇头的黑卡和父亲的笔记本需要交给他吗? 轩意宁想了想,然后摇摇头,真相扑朔迷离,而且霍枭也不是全然没有疑点的,万一他是骗子的呢?万一那套警服是故意挂在那里让自己去发现的呢?毕竟他这个年龄,肩上能有三颗星花多少还是太逆天了。 而这位逆天的阿sir此刻正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学生,认认真真地听碧翠楼老板讲课,根本没有他说的师生共愤活阎王的嚣张气焰。 “呐,跌打损伤呢最重要的就是静养,吃清淡但高蛋白的食物最好啦!比如冬瓜薏米老鸭靓汤啦,XO酱雪花牛啦,清蒸野生东星石斑啦,啊对了,病人吃太多这种清淡的也会没胃口,再来一个红烧三头鲍,完美!”胖胖的老板看着店外停着的跑车,认真建议道。 霍枭则是一脸虔诚地点头:“好好好,对对对,就这么办,全都听老板的!” 赤湾兰致远的那套旧公寓里,白原挂掉电话,在通话时还是一脸单纯的焦虑担心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狠戾,原本柔和的五官变得凶狠,眼神里全是恨意。 “我要杀了他。”白原咬着牙,从牙缝里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 作者有话说:哇,掉马哎 第34章 霍枭这几天过得可谓是春风得意, 每天都对人笑脸相迎以至于每天都能随机吓哭几个公司职员,甚至走路遇到朝他汪汪叫的流浪狗,他都要蹲下来和人家唠几句嗑, 内容包括但不限于: ——“今天伙食如何呀?吃到排骨没?羡慕你这么好养, 不像我媳妇, 太挑食了!肉不吃肥的鱼不爱瘦的, 咖啡不要苦的牛奶不喝甜的,海鲜不沾香辣的蔬菜只接受白灼的……” ——“哎, 养媳妇儿可真麻烦, 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又挑食又娇气, 可麻烦了!算了算了, 跟你说你这条单身狗也不懂!” ——“哎?你怎么知道我媳妇就是大名鼎鼎的港城第一珠宝拍卖官轩意宁?羡慕?很正常的啦,我都被羡慕累了!” ——“走了走了,不跟你聊了,我媳妇还等着我的饭呢, 一会儿凉了他又要挑嘴!” 单身小流浪汪:? 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霍枭对着一只流浪小狗傻笑,然后就看到另一只可爱小狗朝这里狂奔而来,两只汪你侬我侬互相舔了半天毛以后, 相依相偎地摇着尾巴亲亲密密地走了。 霍·真单身狗·枭:“……” 公寓的门打开又关上, 霍枭提着食盒风风火火地进来,手脚麻利地把菜一个个地在饭桌上摆好,这才去次卧找人。 本来霍枭把自己的主卧让出来给轩意宁, 美其名曰主卧更大更宽敞睡着更舒服更有利于养伤,其实私心就是想用自己的气味把轩意宁腌入味,或者说希望轩意宁的气味能够染满他的整个卧室。 只可惜轩大少爷不上当,认为自己只是客人不能鹊占枭巢, 坚持住客人房,否则就现在立刻马上启程回家,此言一出,霍枭只得遗憾妥协。 霍枭轻轻敲了敲客卧虚掩的房门,没人回应,霍枭心里一紧,立刻推开门,却发现人只是躺在沙发里睡着了而已。 经过一个星期的休养,轩意宁身上的伤总算是好得七七八八,但就是精神还是很差,因为一直被禁止出门而总是在家昏昏欲睡。 霍枭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蹲下,看着轩意宁的睡颜,半长的灰栗色头发在沙发上蹭得有些乱,他皮肤很白,在阳光下甚至有些透明感,可以清楚地看到青色的血管,轩意宁这一个星期都被迫穿的是霍枭的衣服,对他而言过大的短袖家居服总能露出他漂亮平直的锁骨,在阳光下白得简直在闪光。 “小懒猫。”霍枭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意温柔得简直快化开,他伸手轻轻挪开轩意宁随手盖在身上的书,是一本企业管理类的书,霍枭为了经营好轩氏也是费了不少劲,甚至还去港大读了一个MBA,当初霍枭出现在港大课堂上甚至还引起了轰动,霸总亲自来上课这事儿过于震惊,甚至之后课堂上的美女含量都开始激增,不过霍总从来都是目不斜视,连班级联谊都不参加,给人一种他来上课是真的来接受知识洗礼的错觉。 “就知道你没兴趣,以后还得靠我啊……”霍枭的嘴角弯得简直要上天,“这MBA学得值啊!” “嗯?”轩意宁被挪书的动静弄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含含糊糊的声音。 就这一声简简单单的“嗯”,霍枭感觉自己的心脏失能了,跳得一下有一下没,一下重一下浅,这个场景,四舍五入一下,和在自己身边醒来有什么区别?! “你笑什么?”刚醒的眼睛受不了强光,轩意宁半睁着眼睛看着霍枭,声音还有些哑。 霍枭:“……”如果这时候给霍枭的心脏上造一个水能发电站,霍枭敢肯定刚才利用自己奔腾的血液发的电足够整个港岛用一天! “咳,”霍枭虚虚握拳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吃饭吃饭,大中午了都!” “好,”轩意宁点点头就想坐起来,然后皱了皱眉,“你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怎么了?”霍枭牌扫描仪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伤口变化的痕迹。 “腿麻了,”轩意宁感觉有些尴尬,“我缓一会儿就来。” “多大事儿,”霍警官大手一挥,表示帮助陷入困境的市民是警察应尽的职责,于是直接把轩意宁打横抱了起来,大步就朝餐厅踏去,“再等汤就凉啦!” 就这一个星期,在霍枭的精心照顾下,轩意宁比之前要稍微胖了一点,至少嘴唇有血色了许多,汤匙餐具的轻响中,霍枭满意地看着自己辛勤投喂的成果,觉得再喂个十天半个月,轩少爷这打印纸般的小身板应该可以至少变成瓦楞纸。 “我今天打算搬回家了,”轩意宁放下筷子,叠好纸巾擦了擦嘴,“谢谢霍总这段时间的照顾。” “啊?这么快?”霍枭脑子里的美梦,“啪”地一下全都碎了。 “嗯,工作都快堆起来了,而且我也不想让人知道我被攻击而受伤,”轩意宁靠在椅背上,“这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霍枭想了想,点点头,虽然自己想轩意宁一直留下来,但是毕竟被周sir看到也不行,再说李诺在这一周里也把轩意宁花园街里的小小公寓改造完毕了,那间公寓现在就是一座玻璃城堡,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好。”霍枭非常洒脱地表示理解,并且冷酷地决定让轩意宁自行离去。 轩意宁走的时候还是那套白衬衣黑裤子,仿佛只是出门去散了个步回家,但还是有哪里不一样了,轩意宁轻轻嗅了嗅自己,发现自己身上沾染了霍枭家里檀香味道的沐浴乳的味道。 港城的夏季并不好过,白原在兰致远这里帮忙,没多会儿就满头大汗,一抬手就沾了满手的菜叶,再洗完手发现用来给鱼保鲜的冰块已经化了大半。 “操!”白原烦躁地骂了一声。 “年轻人不要成天把脏口挂在嘴边。”兰致远一边切菜一边教育。 “阿轩说自己被人报复,然后紧接着就失踪一个星期,不在家,不在嘉馥得,我走遍了全港城大大小小所有医院,都没有他的就诊记录,”白原愤恨地一刀砍在菜板上,“你说他去哪里了?!” “不管他去哪里了,刚才不还说一会儿来吃饭吗?至少证明他是安全的。” “安全安全安全,我要的不仅仅是他的安全!”白原眼中全是戾气,“我要他属于我,当初是我寸步不离地陪着他,是我一点一点开导他,是我支持他鼓励他去嘉馥得,现在有人想摘星星?做梦!” “你冷静一点,”兰致远声音变得冷酷,“陪伴值几个钱,你的帮助值几个钱,喜欢他你有实力吗?你能把轩氏买回来送给他吗?买不起轩氏那就再想想你自己,你的破首饰店做出成绩了吗?” “要想养凤凰,你得先有梧桐,你的梧桐在哪里?你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我!”白原被说得哑口无言,但胸口的剧烈起伏表示他根本不服气。 “人我帮你调查清楚了,王江集团的王三给了永信的李昌一枚金羊毛勋章用来抵债,李昌不放心就找阿轩鉴定,阿轩鉴定这是枚假勋章,王三怀恨在心就让他身边的打手去报复,人呢,也受了伤正躺家里养着。”兰致远认真地切着葱,因为右手不听使唤,原本想切葱花现在只好改为切葱段。 “这个人我会料理,还有就是他这一个星期去哪里了,去哪个男人家里住了!”白原一刀把菜板上放着的一个大土豆剁成两半,“宁愿去别的什么野男人家住也不来找我?!” “总有一天,我要变得好有钱,就算凤凰不愿意,我也要打造一座钻石笼子,把他关进去,藏起来,永远不让任何人靠近他!”白原一刀一刀,把菜板上的土豆剁成了碎末。 “你只有一次机会,赚到足够多的钱,然后把他变成你的人。”兰致远见怪不怪地将被剁烂的土豆下锅,就这么炒了起来。 “我会的。”白原盯着兰致远,目光沉沉地说道。 “叮咚……”门铃响起,师徒二人噤声,刚才那些谈话全然消失,厨房里全是饭菜的香气—— 作者有话说:霍狗:如果老婆早晨醒来对我说一句“morning”,啧啧,美滋滋! 轩宝(醒来):禽兽! 霍狗:哎!老婆对不起!我昨晚没收住,我给你揉揉腰! 第35章 白原警告意味十足地看了兰致远一眼, 然后擦了擦手:“我去开门。” 轩意宁回家换了一套轻松随意的宽松衬衣和牛仔裤,有些忐忑地把玩着手里的一个锦缎包裹的小盒子,失踪一周也拒绝透露行踪, 还不知道要被师父骂成什么样呢。 很快就听见门后响起白原一声高高的“来啦!”然后就是年轻人跑步过来的声音。 门被打开, 白原年轻的脸带着门后的天光出现在自己眼前, 即便只是一周未见, 也让死里逃生的轩意宁感到有些恍若隔世。 “师兄,你还记得我和师父啊!”白原佯装生气地噘了噘嘴, 但是人却立刻让到一边把轩意宁迎了进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去朋友家住了一段时间而已。”轩意宁换鞋进屋,走到厨房去和师父打招呼, “师父我来啦。” “哎, 阿轩!”兰致远手里的伙计没停,只回头看了一看轩意宁,“瘦了!一会儿来吃师父给你蒸的鱼补补!” “有什么活是我能干的吗?”轩意宁挽起袖子走进厨房,四处瞧瞧想找点儿活干。 “哎哎哎!病号添什么乱呢!”白原抓住轩意宁的肩膀, 将他一手按进餐厅里的餐椅里,“伤员就乖乖坐在这里等着开饭就好啦!” “好啊,那你不要偷懒, 多多帮师父做些活啊!”轩意宁笑意吟吟地叮嘱, 即便在霍枭家也十分自由,霍枭也对自己多有照顾,但只有在这里才能让他真的感觉回到了家, 他看着在厨房里忙着烧菜的师父和师弟,师父骂师弟笨手笨脚,师弟嘟囔师父鸡蛋里挑骨头,虽然互相责怪却也其乐融融, 轩意宁实在是太享受这份热闹了。 饭后,白原自告奋勇去洗碗,轩意宁还是和师父说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所以那人是因为你鉴定出假的勋章,他赖账不成就心生报复?”兰致远问道,“这世道!” “嗯,还好后来有人经过,所以也没有伤到我太多。”轩意宁并不想师父知道是霍枭救的自己,毕竟他和霍枭达成协议,对外还是和以前一样。 “所以那个勋章是刚做出来的假东西吗?”兰致远抬了抬眼镜,有些凝重地问。 “不是,”轩意宁摇了摇头,“也是老东西,但是是那个年代制作出来的勋章仿制品,年代久远,现在也无从考证当初制作它的原因了。” 兰致远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露台外碧蓝无垠的大海。 “师父,不要担心我啦,”轩意宁以为兰致远还在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伸手握住师父的手,感受师父因为手指神经割伤而不断颤抖的手指,“我自己有分寸的,港城人这么多,我总在人多的地方就不会有问题的。” 兰致远覆着轩意宁的手,轻轻拍了拍,叹了口气:“你啊,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师父还有你父母担心。” “好呢,”轩意宁卖乖地笑起来,露出贝壳一般漂亮整齐的牙齿。 “哦对了!”轩意宁拿过那个小锦缎盒子,打开递到兰致远面前,“师父,这是我偶然遇到的一串佛珠,觉得和您很衬,特意买回来送给您的,喜欢吗?” 兰致远抖着手拿起那串佛珠,眼睛在佛珠上流连,嘴唇止不住地哆嗦:“喜,喜欢,太喜欢了!” 第36章 “师父?”轩意宁有些疑惑地叫了一声师父, 他很少看到兰致远这样失态的模样,简直失魂落魄! 兰致远回过神,朝轩意宁歉意地笑了笑:“Sorry, 只是阿轩的这件礼物让我想到了你师母。” “你师母呢, 和你母亲很像, 大胆又浪漫, 不过她是雕刻艺术家,有一次她得到一块上好的奇楠沉香木料, 就给我做了一串佛珠手串, 每一颗佛珠上都雕上她亲自设计出来的图案,非常漂亮, 我当然也非常喜欢, 从来都是戴在手上爱不释手。”兰致远看着手里的手串,眼中尽是柔情和哀伤。 “后来你师母过世,我不想睹物思人太过伤心,就把手串摘下珍藏, 而也正是因为思念你师母,我才开始学雕刻的,”兰致远冲着轩意宁晃了晃那串手串, “谢谢你啊, 阿轩,有心了!” “不敢不敢,我买的沉香手串哪能和师母的奇楠沉香相提并论, 更何况上面还有师母独家设计的花纹装饰!”轩意宁有些愧疚,一份礼物居然勾起了师父浓浓的思悼之情,实在是过意不去。 “哇!师兄!你有送师父礼物没有我的!”白原切好西瓜送出来,看到师父手里的手串气得嗷嗷叫。 “怎么会呢, ”轩意宁又掏出来一个小锦盒,“喏。” 白原打开,盒子里躺着的是一只玉雕的小马驹,造型帅气飒爽,顿时喜欢得不得了:“哇!是小马,师兄一定是知道我属马才特意买给我的!”然后立刻拿起玉雕小马爱不释手地玩了起来。 “多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幼稚!”兰致远嘴里嗔怪,可眼角全是笑意,整个家中一派其乐融融的温情。 从赤湾回旺角,要先坐巴士穿过隧道到中环,然后在中环码头搭天星小轮到对岸的尖沙咀,再搭巴士到旺角,一路舟车劳顿,可是轩意宁此刻却爱极了身边人声鼎沸的氛围,阿公和阿婆聊着今天的菜价,学生仔在讨论去哪里约会,游客一边研究地图一边刷攻略讨论去哪家必吃美食解决肚饥问题,偶尔也能碰到菲佣,三三两两用有口音的英语讨论各自雇主家庭的八卦。 轩意宁吹着风,脑子里却止不住地想起师父在家里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原来师母以前就是个雕刻高手,原来师父有一串这么价值连城的手串,突然,轩意宁表情怔了怔,终于明白之前在师父家感觉到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是什么了。 师父向来对自己和白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拿着手串缅怀师母那么久,讲了半天师母亲手制作的手串多么精美以后,师父居然也没有想过把手串拿出来给他和白原看看,而且白原这个调皮鬼居然也没有闹着要看? 也可能是白原突然开窍懂事,不忍师父再次看到旧物思念师母吧。 想到这里,轩意宁倒是职业病发作有了几分好奇,师母的独家设计图案究竟长什么样子呢?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轩意宁打开电脑翻出一个文件夹,里面全是母亲檀溪的照片,檀溪喜欢摄影,尤其是身为珠宝设计师,走过去过什么地方,遇到觉得非常不错的设计往往都会用相机拍下来留作未来设计时供参考的素材,这种随时随地拍照留存的习惯也同样体现在与人的交际上。 和父亲轩听雷的古板不同,檀溪热情爽朗,交游甚广,轩意宁打开命名为“好友”的子文件,挑选出所有母亲和师父兰致远的合影,发现几乎所有照片里兰致远的手腕上都戴着一串手串,串珠深黑发亮,一看就是上好的沉香木料。 那一定就是师父说的师母给做的奇楠沉香手串了!可是手串毕竟是小东西,轩意宁把照片放大后,手串就变成一块模糊的像素,根本看不清细节。 轩意宁有些失望,在准备关掉文件夹的时候却看到有一张母亲的工作照,照片里只有母亲一个人,正趴在桌上认真画图,但是入镜的还有一只手,伸出手指指在母亲画出来的草稿的一处,似乎在示意母亲注意该处,这只明显属于男人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手串,因为离镜头很近而被拍得异常清晰。 轩意宁心脏砰砰直跳,放大那张照片,那是师父的手没错,左手食指上有一小块不引人注意的伤疤,感谢拍摄者用的是单反相机,手腕上的那串奇楠沉香木手串的细节纤毫毕现。 那确实是一串别具心裁的手串,暗黑的奇楠沉香珠上有着漂亮自然的虎斑纹,一般而言不会有人在奇楠沉香珠上再刻制什么花纹,因为奇楠木价值连城,只要没有刻好可能就会让它的价值大打折扣,不过师母大概是个视金钱为粪土的女中豪杰,喜欢随心所欲,在意的是木质本身的美丽与否而不是它的价格。 手串上的每一颗木珠用来穿孔的两端,都被雕刻了繁复的图案,仿佛蕾丝边一般精美细腻,确实雕工精湛,可以看出师母对这串手串倾注了极大的心血。 这么漂亮的手串为什么不戴了呢?轩意宁下意识地有一种明珠被暗藏的遗憾,如果是因为不想睹物思人,那为什么师母刚过世的那段最悲痛的时期却一直戴在手上呢?面对最爱的人的离世,难道不应该是最开始的那段时期回避接触,以免哀恸过度,待到从哀伤中走出来以后再重新戴上时时思念吗?为什么到师父这里反而反过来了? 轩意宁想到自己在母亲刚离世的时候,无法接受到一个人躲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甚至连父亲都拒绝联系,直到最后自己可以慢慢冷静下来才回国,才能和父亲一起收拾母亲的遗物。 或许,人和人之间总归是不同的吧,轩意宁关掉电脑,打开书桌下面的一个小柜子,里面安装了一只小巧的保险柜,轩意宁打开保险柜开始在里面仔细翻找起来。他的书桌正对着窗户,老式的插销窗户,玻璃单薄,既不隔音也不防偷窥,好在窗外景色不错,除了能看到街对面同样老旧的唐楼外,还能看到斜对面远处的城市风景,在港城的老旧城中地区已经算是难得了。 专注于找手串和现在蹲在保险柜前翻翻找找的轩意宁,没有注意到,对街的和自己公寓面对面的那套公寓居然在自己不在的这一周里有了大变化,想必是业主突然发了一笔财,居然把和自己公寓一样的老旧窗玻璃换成了防偷窥玻璃,这可是一笔实在没有必要的支出,住在这里的人们都是努力生活的小市民,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别人窥视的,也根本没有什么隐私意识,这一点在轩意宁刚搬来的那一阵子着实让轩少爷苦恼了好一阵子。 霍枭坐在书桌前,看够了窗外的风景,视线又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他插上一个U盘,点击U盘里的一个加密图标,熟练地输入账号和密码,一个黑色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货款收到,百分之十的佣金已经打入你的账户,注意查收。” ——“佣金已收到,请问最近有新活吗?” ——“等通知。” ——“有任何需要我协助的活吗?” ——“无。” 对话结束。 李诺在一旁叹了口气:“老大,对面在不断跳IP,根本追不到。” 霍枭烦躁地撸了撸自己一头黑漆漆刺拉拉的短发,无法IP定位,无法查询打款账户,对方的堡垒无懈可击,而自己知道的花环鱼仔这些信息,甚至都是老花匠最开始管理还不甚严格的时候,几个销货人互相串任务互相认识的,后面老花匠加强管理,将销货人们全都隔离开,事实上有没有发展新的销货人,发展到多少到哪一步了,全都不得而知。 霍枭一拳头砸在桌上:“咁犀利点解唔去做廉政公署!”(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廉政公署!) 白原今天非常开心,非常非常开心,在接待完最后一波客人之后,他锁了店铺门,哼着歌走到三楼,白原的店在一栋古色古香的独幢小楼里,非常有特色,一楼是店面,二楼是白原的起居室和工作室,三楼有一扇安保严格的玻璃门,没有人上去过。 白原刷虹膜打开门,上了三楼,然后再打开一扇按了指纹锁的金属门,一个被装饰得堪称梦幻的大房间出现在眼前。 房间地上铺着暗红色长绒地毯,没有窗户,但是墙壁上绘满十分漂亮的壁画,大大小小,悲伤的欢乐的忧郁的睡着的黑白的彩色的,全部都是轩意宁的脸。房间中放着几排展示柜,柜子上放着各种奇怪的东西,全都用玻璃罩子罩着,玻璃罩里甚至还安装了射灯,保证里面的展品的光芒万丈。 白原拿着那匹玉雕的小白马,哼着歌慢慢走过一只折得精致笔挺的纸鹤,一个印着红唇印的玻璃杯,一张沾了一个完整红唇印的卡纸,还有一只可爱的毕业熊,一张随手扔掉的带血的纸巾,一块用过的创可贴,一只表盘碎掉的手表,以及一些其他诡异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堪称垃圾的物品,然后停在一个空的展示柜前,将小白马珍而重之地放置在展示台中央,用束缚带固定,然后再罩上玻璃罩。 按下射灯开关后,漂亮的白玉马身上流淌着温润细滑的半透明光泽,确实是一块难得的好脂玉! 但是很显然,作为玉石饰品原创设计师的白原的关注点并不在此,他似乎单纯地因为被送了一匹小马而万分高兴。 轩意宁从霍枭回到自己家的第一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命运的齿轮似乎随着轩意宁用钥匙拧开自己房门的那一瞬间,就走动了看似不起眼的一格,之后的纷纷扰扰似乎都因这一天而起,而最开始,那只是艳阳高照的,属于港城的再平常不过的一个炎炎夏日而已。 第37章 秘书Isabella觉得霍总最近奇怪得很, 一贯板着脸的霍总最近每天春风得意地拉着战战兢兢的员工聊养生,甚至多少有点子暗戳戳地秀恩爱了,搞得公司上下全都在八卦, 霍总嘴里的那个“身体不好”“瘦得一只手都能抱住”“过于挑食”“不爱运动”“皮肤太白”“长得那么好看又有什么用”“非常难养”的神秘人物到底是谁! 不过今天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聊了, 不聊了也不代表就要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出来吧?甚至连李诺都不见踪影了! 这是……失恋了?Isabella有些同情那位神秘人物, 毕竟和霍总这个物种谈恋爱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此刻, 宽敞的总裁办公室里没有一点声音,霍枭坐在自己宽大的办公桌后, 正蹙眉看着手机里的画面。 画面的拍摄角度自上而下, 显示是一个监控视频,视频中的空间是全方位无死角的特制防爆钢材, 这是轩氏珠宝的保险仓库。 很快, 仓库的门被打开,同时走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创意设计部门的副总监王总,另一个则是今日当值的仓库监管员。 王总手里拿着几个3D打印的小模型, 从仓库一格抽屉中取出一个托盘,然后在监管员的监督下,拿着3D模型依次与托盘里的原石进行对比, 似乎在对切割方式做最后的确认。 突然, 那监管员忽然捂住肚子弯下腰,王总见状立刻放下自己手里的宝石和模型,搀扶住监管员, 嘴里似乎还在说些什么,看样子似乎在询问他情况。 那监管员摆摆手,一手扶着桌子边缘,一手掐着腰弯腰强自忍耐, 嘴里似乎说了句什么,王总听后连连点头。倒不是王总怕一个小小的仓库监管员,而是珠宝保险仓库进来一次手续都非常繁琐,如果这次因为监管员突发状况而出去,那么下一次进来不仅得重新走一遍签批过程,还得等保险仓库下一个开放日,是的,轩氏珠宝的保险仓库并不是每天都开放,如非生产需要预约来取原材料,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关闭且真空的状态。 所以那个监管员说的大概是快点看,我坚持一会儿,而王总也万分配合地答应下来。 霍枭浓眉紧锁,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仓库监管员哪个时候肚子不疼偏偏和人一起进保险仓库的时候肚子疼?还偏偏是王潜? 他拉动屏幕调整了一下监控的焦距,看到在监管员再一次痛苦地低下头强自忍耐的时候,王潜飞快地从内兜里掏出一块有锡纸包着的黄色原石,和原本放在托盘中的原石迅速调换,动作敏捷迅速一气呵成,看样子估计是在家里已经演练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嚯,不仅是只家鼠还是个惯犯呢。”霍枭看着屏幕呲地一声笑出来,这个王潜的胆子也忒大了,竟然能让仓库监管员吃下他掺了料的食物,想必也能剪得一手好视频吧。 只不过再怎么剪也剪不掉李诺这位O记信科高手安装的隐藏摄像头拍下来的视频。 霍枭用手指轻的抚摸着下巴,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王潜是轩氏珠宝的老人,即便新来的势单力薄的霍总将他贬为副总监,但因为他是老人,所以方任即便是被扶了正,他也不得不听王潜的指挥。也就是说王潜接受贬职完全是表面上服从执行总裁的决定罢了,实际上他在创意设计部的地位根本没有半分动摇。 所以当创意设计部敲定新的鸡年生肖产品造型设计图的时候,并不是方任做事比王潜效率高,而是王潜终于可以敲定这个设计方案了。 轩氏毕竟是企业而不是什么豪掷千金只为珠宝本身的设计大师。企业要盈利,最基本也是最朴实的原则就是用最小的成本换取最大的收益。珠宝造型设计的敲定和成本息息相关,也就是出来的产品和买哪些以及买多少原石有着莫大的关系。 比如蓝宝石实在太贵,企业也可以选择海蓝宝。祖母绿太贵,也可以选择绿碧玺。 而王潜之所以迟迟定不下来设计方案大概率是他定不下来能用哪一种原石,而现在定下来了只能是因为他能够确定能卖到哪一种假原石了。于是他按照公司的正常程序,申报了原石采购计划,等石头采购完毕放进保险仓库里,他在用早已准备好的一模一样的假原石进行调换。 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轩氏珠宝里偷天换日? 唯一的合理解释就是即便他换了也没有任何人或者设备能够检测出来真假区别,而目前整个港城乃至全世界,只有老花匠的货能够做到这一点。 所以就是王潜从老花匠那里买到假原石,然后让轩氏珠宝通过正常途径采购相应的原石,最后进行调换。 好一个发家致富的新途径!真刑啊! 霍枭蓦地起身,长腿一跨就开门走出办公室。 保险仓监管员小赵觉得今天出门之前可能没有看黄历,真的是流年不利倒了血霉。先是在工作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闹起了肚子,差点误了王总监的事,后来好不容易捱到王总看完石头出去,他就第一时间冲进厕所,上吐下泻了好几轮以后,公司的活阎王霍总居然也大驾光临! 大老板驾到自然无人敢怠慢,小赵身残志坚地给大老板打开仓库门,岂料这位大老板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动了研究学习宝石的心思,从兜里掏出一个看上去十分专业的宝石放大镜就假模假样地一颗宝石一颗宝石地研究起来。 但最后恐怕也没有研究出什么东西,最后只是板着脸,威严地要求小赵对自己跑来偷偷努力研究宝石一事保守秘密。 小赵的头点地像鸡啄米。这保险仓库只有自己和老板进过,老板今天的行踪但凡被第三人知道,那可不就是自己的锅! * 周成青再次走进霍枭的这套公寓,敏锐地感受到了一种不同,明明房屋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和以前就是不一样了,就好像…… 周Sir多年一线刑警经验炼成的一双鹰眼如同扫描仪一般严密地扫过房间中的一切,然后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这臭小子。” 门锁发出被打开的音乐声,霍枭进门看到周成青,先是一愣,继而立刻高兴地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打招呼道:“周sir晚上好啊!” “臭小子,谈女朋友啦?”周成青的无框眼镜片上闪过一道精光,虽然只是愉快地调侃,气势上却和讯问相差无几,吓得霍枭虎躯一震。 “那个……”霍枭眼神游离飘忽,自己给自己找借口轩意宁不是女朋友是自己单方面承认的男朋友来壮胆,然后理直气壮地否认,“没有啊!怎么可能!我才不会找女朋友!” 霍枭:我可没说谎哦,我确实不会找女朋友噢~~~这话你挑不出刺儿哦! “哦?”周成青扬手就给了霍枭的后脑勺来了一巴掌,“餐桌上原本用来装饰的花瓶有新干涸的水渍,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插花?沙发靠枕换到一个更适合躺着看书的地方,我怎么不知道你现在喜欢躺沙发里看书了?还有之前搬家物业送的香薰放在架子上落了两年的灰这会儿怎么想起来用了?” 霍枭:“……” “电视旁边新添了一个监测室内温度湿度的电子监测表,哦……”周成青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霍枭肌肉结实劲瘦的腰腹,有些同情地点点头,“看来对象身体还不太好……”—— 作者有话说:写到这里,我也发现我的成绩很差了,但是还是头铁,还是想把这个故事写完,我的cp超甜!!! 第38章 霍枭:……求求了! 看着属下瞠目结舌的表情, 周成青非常满意地选择适可而止:“行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找个人成个家的, 但是纪律你是懂的。” “必须懂!”霍枭立即表态。 周老狐狸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答应得这么快, 还不承认有对象这事儿?” 霍枭:“……”就不能和这种老狐狸搭腔! “只是你的工作性质特殊, 不要辜负你的制服, 也不能因为工作让人家受委屈,知道吗?”周成青自己没有成家, 但不耽误他对属下全都关怀备至, “要是人家不理解,等这件事了结以后我亲自帮你说情。” 霍枭再不上当了, 当即轻咳一声开始汇报工作:“轩氏珠宝创意设计部的王潜买到了花匠出的粗货, 也就是未经打磨的原石,这是我第一次在轩氏内部发现老花匠的货,证明他的销货人已经接触到了轩氏珠宝,而现在的毒牙从来没有经手过粗货。” “所以呢?” “所以我觉得毒牙的角色发生了变化。当初我们抓到毒牙的时候, 他既卖粗货也卖精制而成的假古董珠宝,也就是细货,而且他供述中说的其他几个销货人也没有说他们卖的有粗货细货之分。所以我更倾向于老花匠在某一个时刻革新了他的管理模式, 又或者说是少爷的加入改变了整个集团的管理模式, 变得更专业,条线更分明,所以现在的毒牙自始至终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再能和别的销货人搭上线, 大家因为业务部同而互相被隔离开了。” 周成青似乎对这个猜想非常感兴趣,他沉吟了一会儿:“所以你觉得正是因为少爷的加入才导致了这一系列的变化?” “对,”霍枭点点头,“老花匠曾经销声匿迹过很长一段时间。在他沉寂之前, 他做出来的货绝大多数是粗货,只有少数是细货。但是在他重出江湖的前夕,花环死了鱼仔失踪,随着那条黑欧泊项链的出现,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细货变成由左撇子制作出来,同时毒牙也再没接到粗货的活。” 霍枭沉默了一会儿,他低着头,浓黑的眉皱在一起,思索半晌:“如此看来,毒牙现在的角色应该是只对接细货,纽扣对接的是粗货,花环死后那条黑欧泊项链就随之出了问题,所以我猜花环对接的也是细货,那么鱼仔很有可能对接的就是粗货,毕竟卖出细货收益虽然更高,但是风险也更大,粗货相对要安全得多。” “有道理,”周成青十指交握,手肘撑着膝头,是一个思考的姿势,“我们现在不知道老花匠是否招募了新的销货人,你要持续关注市场上的假珠宝和原石的变动。” “好的。” “对了,那个王潜,你让他重新当总监,随便你找个什么理由。” “为什么?” “方便他和销货人联系,老花匠既然盯上了轩氏珠宝就一定会咬紧这块肥肉,他们联系得越紧密可能露出的破绽就会越多,你就越有机会。况且和王潜联系的这个销货人很有可能就是纽扣,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霍枭立刻答应道。 话音刚落,霍枭手边的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上亮起一条消息,发件人是马尔济斯,问他如果没有吃晚饭的现在是否有空来听松居吃个便饭。 “你的小女朋友找你啦?”周成青看着霍枭遮遮掩掩看手机的样子,又开始打趣儿。 霍晓立刻哭丧起了他的俊脸:“老大……” “我也该走了,”周成青摆摆手,“对了,找一件老花匠之前做的细货,然后找个专家问问是左手做的还是右手做的,这是个很关键的线索,必须完全确认。” “收到!” “节制一点,人家身体不好。” 霍枭:“……” 不知道自己风评被害的轩意宁,此刻正坐在听松居雅致的包房里,慢条斯理的泡茶。 听松居做的是十分雅致传统的广东菜,装修也是传统的中式装修,包房没有窗户,取而代之的是中式园林常见月洞门,门外是听松居的独家沙滩,松涛阵阵,海浪滚滚,实在是惬意至极。 轩意宁把衬衣袖挽至手肘,然后净手煮水温杯,待白瓷茶盏温热之后,拈起一些些茶叶放进白瓷茶盏中,银牙绿叶,是上好的牡丹王。然后提起已经放置了一会儿的水壶顺着茶盏壁一圈一圈的淋水下去。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专心泡茶的样子潇洒快意又温柔雅致,霍枭走进包房原本就开着的房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番美景。 远处是壮阔的蓝色太平洋,晚霞烧到海边,把原本因为时间而应该黯淡下去的一切都添了一层金红。霍枭站在门口,看到轩意宁独坐在一片金红之中,细瘦的手腕倒水温茶,室内顿时茶香满溢,他承认自己之前的狭隘,以为轩意宁总是清雅淡然的,而如今被晚霞染得浓墨重彩的轩意宁,又纯净又妖娆。 走廊里蹬蹬跑过一个嘻嘻笑的小孩,惊扰了这一番美景,轩意宁循着声音看过来,看到霍枭的时候,眼神中还有一丝从泡茶中抽离出来的懵懂迷茫,旋即很快反应过来,对着霍枭微微一笑:“霍总,请坐。”—— 作者有话说:霍狗(正直版):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霍狗(猥琐版):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第39章 霍枭轻轻咳了一声, 有些不太自在地走进房间坐下,端起茶杯就心不在焉地灌了一口,然后差点儿没被热茶烫死。 “上好的牡丹王, 小心烫。”轩意宁没笑霍枭的牛饮, 只是拿过空杯给对面这头水牛重新斟了一杯。 “怎么来这种地方吃饭, ”霍枭四处看看, 感觉包房里的摆件和他们嘉馥得属于一个路数,虽然看不懂但是一看就知道很贵, “我觉得楼下何伯家的面就挺好吃啊!加一份炸鱼皮和鱼蛋, 简直堪比米其林三星!” “楼下何伯?”轩意宁蹙眉看着霍枭,有些疑惑这位大总裁的措辞。 “哦, 吃过一次嘛, 味道真不错!忘记加限定词了不好意思,你家楼下的何记面馆啊!”霍枭大大咧咧地摸摸鼻头。 轩意宁笑了笑,有一种不和白痴计较的宽容:“既然答谢,那当然还是要找一个不错的地方请吃饭了。” “答谢?”霍枭有些懵, “答谢什么?” “答谢你的救命之恩。”轩意宁眉看着霍枭,他的眸色很浅,容易给人一种十分薄情冷淡的印象, 让人不敢靠近, 但是霍枭可不怵这个,如果轩意宁是冰,他就偏要去融化, 如果轩意宁满身刺,他就偏要去顺毛。 “我可没有什么救不救的,我还要谢轩总这几天对我的谆谆教诲,让我更了解轩氏珠宝了。”霍枭懒洋洋地坐在椅子里, 这么一看仿佛他才是这桌席的主人。 话语间已经开始上菜,有清淡的蔬菜凉点,也有鲜香咸辣的海鲜大肉,霍枭眼睛扫过那些热辣滚烫的荤腥,全都是他喜欢吃的菜式,难得轩意宁居然记得。 “也不算,毕竟我也不想轩氏被你玩垮。” 霍枭:“……”这人情商怎么忽高忽低的?! “还有一个小礼物。”轩意宁修长白皙的手指推过来一个精致的蓝丝绒盒子,在看到霍枭伸手来拿的时候就立刻蜷起手指放手。 “给我的?”霍枭满头雾水地拿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方形的紫色宝石戒指,方形宝石在戒指上呈菱形放置,与戒圈相接的两边直角分别装饰着两个由无数碎钻镶嵌而成的纤细蝴蝶结,造型雅致美丽,只是……一看就不是男人的饰品。 “好看吗?”轩意宁夹了一筷子白灼青菜小口吃掉,咽下去之后才继续说道,“中间的那一颗是无瑕紫水晶,二点四一克拉,公主方切割,旁边的蝴蝶结由碎钻组成。” 自从知道霍枭是警察,轩意宁对霍枭贫瘠的珠宝知识就显得宽容得多,让霍枭总有一种幼稚园老师哄小孩子的错觉。 霍枭皱着眉端详着手里的戒指,那一枚精致的小戒指在霍枭有力的手掌中总让人害怕他下一秒会不会就笨手笨脚地把它给捏碎了,他尝试着往自己小拇指里套,结果戴进一个指节就被卡住了,他看着手指上那个玩具一样的漂亮戒指,一脸不解:“好看是好看……可是,你确定这个我能戴?” 轩意宁看着霍枭眨眨眼:“这是送给霍总去哄心上人的。” 霍枭挑眉:“心上人?” “上次霍总没有抢到那枚蓝宝石灵蛇戒指,应该很遗憾吧?这枚戒指虽然是紫水晶不是紫钻,但它是graff的限定款,也算勉强可以和蓝宝石灵蛇戒指打个平手,如果送给意中人的话,也是一份不错的礼物。”轩意宁很认真地说道。 “哦?怎么个不错法?”霍枭漫不经心地取下戒指,原本的满腔欢喜全都化成冰刺,在轩意宁面前扎得自己浑身是伤。 “因为这上面的蝴蝶结。” “我不知道原来蝴蝶结也有讲究。” “当然,”轩意宁伸手过来,用食指指着戒指上的蝴蝶结给霍枭看,“蝴蝶结起源于结绳记事,在文字还没有普及之前,人们会在手指上系绳用来记住重要的人或者事,因此在手指上系蝴蝶结有着最重要最美好的寓意,从古罗马时期开始,珠宝就存在蝴蝶结元素的设计了,直到巴洛克时期,蝴蝶结成为珠宝设计中最重要的设计元素之一。” “送心上人一枚蝴蝶结戒指,寓意把最重要的人记在心中,确实不错的。”轩意宁的声音如同叩玉,清朗润泽,不疾不徐地解释了那么多,只为告诉霍枭,这是一份不错的情人礼物。 霍枭盯着轩意宁,墨黑的眼眸目光沉沉如同见不到底的深潭,他的手指在丝绒盒布上不断反复摩擦,发出细碎又机械的声响:“如果我的心上人不知道我喜欢他呢?” “以霍总魅力,恐怕很难吧。”轩意宁八风不动。 “哦,”霍枭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他不想知道。” “嗯?”轩意宁微怔。 霍枭原本如同深潭般的黑眸掀起一阵风暴,他把戒指扔回到自己面前的餐盘里,金属和细骨瓷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嗤笑一声,身体往椅背一靠,长腿没规矩地伸过去,鞋尖差点蹭到轩意宁的裤脚——这是他惯常的挑衅姿态,此刻却没控制好力道,鞋跟在地毯上碾出个浅印:“轩少爷在我家住了一个星期,可曾找到过一丝一毫别人住的痕迹吗?” “我不会去找。”轩意宁握紧已经喝干的空茶杯,感觉口有些干。 “哦,不找,”霍枭表示理解地点点头,“那在我家住了这么久,听到过有什么人给我打电话吗?” 轩意宁的目光落在瓷盘里的戒指上,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碰到微凉的茶杯壁:“我不可能偷听你打电话。” “哦,避嫌是吧?”霍枭简直气笑,“每天早中晚一餐不缺定时定点出现的饭菜都是我张罗,轩大少爷难道就没奇怪过我不需要去约会吗?” “我曾经哪怕有一次和你说今天可能会晚一些回家吗?” “还是说,轩少爷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你是觉得我理所当然应该为你服务,还是其实你默认我单身?” 霍枭步步紧逼,气势逼人,轩意宁微微偏头垂下眼,抿了一下嘴:“我……对别人的私人生活没有兴趣。” 这句话像火星燎着了霍枭的躁意,他大力地把戒指拔起来,攥在手心,指节用力到泛白却又怕捏碎了似的,指缝故意留了道缝:“没兴趣,很好,”霍枭沉默了一会,又点点头,“非常好!” “每天早上六点半出现在厨房煎蛋的是我,晚上十点给你热牛奶的是我,每天早餐午餐晚餐不重样地换着口味点菜的还是我,”他突然停住,喉结滚了滚,“轩大少爷就没哪怕一秒想过,我要是有女朋友,她能让我这么伺候别人?” 轩意宁的睫毛颤了颤,避开他的目光去看窗外。夜色里的海浪正拍着礁石,碎白的浪花像被揉碎的月光。 “行,”,霍枭妥协,语气中甚至有些受伤,“所以,对一件珠宝有任何疑点都不会放过的轩大少爷,在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如此显而易见的单身汉生活长达一周后,还送给我一枚如此美丽富有浪漫意义的戒指让我去逗小女友开心,还真是……” “还真是……”霍枭头埋下去,包房里沉默无声,只有已经随着夜色变得如同墨玉一般的海浪奔涌不息,一阵又一阵,时而温柔时而狂躁。 霍枭抬起头,冲着轩意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还真是贴心,这周算我自己多事,戒指我收下了,算这个星期照顾你的保姆费,谢谢轩少的盛情款待,告辞。” 说完,霍枭果断起身,椅子腿刮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呲啦声,一刻不留地大步走出包房—— 作者有话说:其实是试探同样也是一种表达,轩宝无法接受自己喜欢敌人这件事,但是喜欢就是喜欢,吸引就是吸引,爱是没有道理的,有时候就是惊鸿一瞥,就是一杯水,一只手,一个背影,一点点霸气的护卫,是所有直击心灵的瞬间,是一枚恰巧能填平心中缺口的微笑。 戒指特意选的紫水晶,虽然没有紫钻紫蓝宝昂贵,但是紫水晶的物语是忠贞坚定的爱,是勇敢地迈出第一步,也是本药丸对轩宝的祝愿。 第40章 门被“哐”地一下摔上, 包房中重新变得静默无声。 许久,伴随着怒吼的海潮声,房中响起了一声轻浅的叹息, 轩意宁把几乎还是完全干净的筷子放回筷托上, 默默看着对面那套干净还没用过的碗筷, 有一支筷子因为霍枭的动作而不老实地掉到了桌面上, 轩意宁倾身,伸手将那支跌落的筷子重新给规规整整地放回筷托上。 “我究竟在干什么?”轩意宁苦笑。 墨玉般的海潮汹涌澎湃, 声势浩大地高高卷起, 又义无反顾地任凭自己重重砸在沙滩上,碎成一地银白月光。 第二天, 轩意宁去欧楚声办公室谈事情的时候, 震惊地发现这位冷感美人变了,他居然在喝薄荷柠檬茶!那廉价的一次性塑料杯,一层整整齐齐的冰块,一看就是机器切的柠檬, 两片根本只能起到点缀作用的薄荷叶,无不在昭示着这是一杯市价不超过二十块的外卖饮料! 欧楚声咽喉不好,所以特别注意润喉养生, 不吃糖不喝冰不接受任何刺激性饮料, 那些想追欧楚声的排队排到湾仔的公子老板每天比赛似的送各种昂贵润喉糖水都被欧楚声嫌弃地分给珠宝部的各位同仁。 “怎么了?”欧楚声吸了一口柠檬水,杯壁凝结的水珠顺着滚下来,洇湿欧楚声干净整洁的桌面。 “你……”轩意宁有些迟疑地看着那杯柠檬水, “这水……是有什么讲究?” “就是对街那家手摇柠檬茶,”欧楚声面无表情地又喝了一口,“有个傻子以为我爱喝,天天给买。” 轩意宁环视一圈, 那些这个楼那个居的特质润喉茶饮全都照例连封条都没拆,一会儿又会被扫地出门给全部门的同事们。 “所以你嗓子好了?”轩意宁震惊。 “没好。”说着,欧楚声使劲吸了一口,把杯子里的柠檬水喝得一干二净。 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一个昵称“傻子”的人发过来一条信息:“柠檬水好喝吗?!” 欧楚声面无表情地拍了张已经是空杯的柠檬水照片发了过去。 几乎是瞬间,对方就打语音电话过来,声音快活又傻气,絮絮叨叨半天无非是问今天柠檬水是否好喝,嗓子冰镇一下是不是很舒服,今晚吃砂锅怎么样云云。 轩意宁琢磨着这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李诺吗!轩意宁看着欧楚声那张一贯冰冷的美人脸此刻挂上的浅淡笑意,再想想每天傻里傻气只知道乐呵的李诺,暗叹缘分真是奇妙,那么多公子少爷挖空心思地讨好,居然都敌不过一个傻子单纯又笨拙的示好。 而这傻子的老板,那只恶鸟,就是真的喜怒难辨,无法掌控了。 无法掌控就不要试图去掌控。轩意宁想到自己年少时曾在冰岛看到海东青,通体蓝黑,眼神凶狠,桀骜不驯,当地人说它是万鹰之首,最为难养,它们不存在驯服,只有征服,通过时间耐心甚至暴力,让它臣服于自己。 臣服,意味着它的灵魂依然自由。 而此刻灵魂超级自由的霍枭,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自己舒服奢华的办公室里,漫不经心地对眼前的人力总监说:“创意设计部的总监位置还给王潜吧。” “啊?”人力总监的下巴简直快要掉到地上,虽然霍总就是这么一个任意妄为的人,但这也太任性了吧,人家方任总监的位子还没坐热呢! “啊什么啊?”霍枭莫名其妙地看着人力总监,“之前做不出来方案已经受惩罚了,现在做出来不得奖励一下?” “那——” “那什么那?就这样!”霍枭一锤定音。 王潜重回轩氏珠宝创意设计部总监职位这事儿,轩意宁还是在吃午饭的时候偶然听同事说起来的。霍枭这人向来是珠宝界乃至整个港城少爷圈里的话题人物,甚至那天午饭八卦的话题都不是王潜,只是说起轩氏珠宝的霍总喜怒无常的时候,用他无故降轩氏创意设计部总监的职,没过几天就又给人家复职举例罢了。 轩意宁坐在角落慢慢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听着八卦,却不清楚霍枭这么干的原因。 在那次找他下棋的时候,霍枭就十分清楚自己就是为了王潜而来,可是他拒绝了,轩意宁当然不强求,轩氏珠宝的用人自然是他们的老板说得算,自己算什么东西?可是在这次两人不欢而散之后,霍枭却给王潜复了职,这又是为什么? ——“创意设计部的权限非常大,他们部门的设计稿可以决定公司将来需要采购什么材质的原石。”这是自己在霍枭家养伤的时候,二人闲聊轩氏时,轩意宁忍不住给他的暗示。 “嗯,那我可要对这个关键部门的人慎之又慎了。”霍枭那时候如是说道。 他是真的听进去了吗?如果认识到了这层厉害关系,为何又这么任意妄为呢?—— 作者有话说:其实,我好喜欢副cp……《 》 40-50 第41章 夏季的港城总是充满着不确定性, 可能上一刻钟还是晴空万里,下一秒就大雨倾盆,天气预报只供参考, 倒是随身携带雨具成为最务实不过的忠告。 在又一次结束深夜加班后, 轩意宁熄灯离开办公室, 然后站在大楼屋檐下, 看着眼前瓢泼大雨发呆。 天色已经黑得像块浸了墨的绒布,雨点顺着风斜斜砸过来, 瞬间洇湿白色衬衣的肩头, 轩意宁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亨利大厦前的广场空旷得像片海,就算此刻拦到车, 穿过这片无遮无挡的广场走到街边, 也会被浇成落汤鸡。 站在门口稍远处正在执勤的年轻安保有些好奇地看着站在屋檐下的轩意宁,轩生今日一身素净的白衣,衬衣纽扣也如往常一般规整地系最上面的一颗,连袖口都扣得严丝合缝, 如果被淋湿,难免会不太体面,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前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毕竟轩生是出了名的冷淡, 自己也不太敢贸然上前。 就在此时,安保听到一声急急的刹车声,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深潭, 紧接着是急促的开关车门声。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雨幕的深处,他举着一把非常大的黑伞,伞沿垂落的水珠串成了道透明的帘。他走得极快,长腿带着如虹气势劈开雨帘, 偌大的广场竟被他踩出了步步紧逼的气势,不过几分钟就站到了屋檐下…… 这人这么晚来亨利大厦干什么?安保职业性地开始警觉,却发现这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大厦,而是站在屋檐下的轩生。 安保有些好奇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来人身高腿长一身黑衣黑裤举着一把黑伞站在泼墨般地大雨之中,轩先生白衣白裤站在干燥明亮的屋檐下,二人仿佛黑白一般势不两立,又如同太极图一样相辅相成,即便二人只是静静站着,却莫名其妙地撑起了一个独属于他们的小宇宙似的,安保彻底打消了走过去的念头。 “你来干什么?”轩意宁抬头,看着站在雨里的霍枭,他的一身黑衣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亲自来亨利大厦找人,可以说是屈尊了。 霍枭看着轩意宁已经有些湿的肩头,整个人像一幅被打湿的水墨画,他随意找了个理由:“我怕伤口淋到雨。” 这是一个非常烂的借口,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轩意宁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哪怕是泡澡都没有任何关系。 轩意宁动了动嘴唇,看着霍枭攥着伞柄的发白的指节,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任何拒绝的话。 “走吧。”霍枭往前走了一步,将伞举到轩意宁的头顶。 轩意宁走到霍枭的身边,二人沉默地走进雨中,雨还在发疯似的往下落,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大雨将他俩与全世界隔离开来,水汽将霍枭身上独有的木质焚烧香气染满整个空间,仿佛整个世界此时只剩他们俩,这种被天然制造出来的小世界似乎非常适合做一些很私密的事情,比如拥抱,比如倾诉,更过分一点的还有亲吻。 在霍枭的无数次幻想之中,他在这种场合里已经把轩意宁吻到窒息了,可是现实之中,却唯有沉默。 伞足够大,但他依然偏心地把几乎整个伞都举到轩意宁的头顶,等把轩意宁送进副驾驶座里坐好,霍枭上半身都已经湿透。 “你要带我去哪?”轩意宁坐在副驾驶,看着霍枭淋湿的衣衫,伸手关掉车里的冷气。 似乎被这一点点带着关心意味的动作取悦到了,霍枭原本锋利的眉眼终于变得柔和了一些:“去德利,今晚我包了一场个人赏鉴会。” “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吗?”轩意宁问。 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和礼貌有节的问句,霍枭心中一阵烦闷,最终还是强压下来全部情绪:“是啊,轩顾问。” 车厢里再次归于寂静,窗外的雨变得更大了,砸在车窗上噼啪作响,没有开冷气的车里闷热潮湿,轩意宁略微潮湿的衬衣被这股热意烘干,而霍枭身上湿透的衬衣则因为这股潮热而紧紧贴在身上,让人觉得异常难受,等二人进入冷气十足的德利,贴在自己身上的潮湿温热的衬衣立刻变得冰凉一片,霍枭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你没事吧?”轩意宁有些担心地问道。 “嚯,谢谢轩顾问,”霍枭恢复了以往的满不在乎,“没事儿,我这钢板锻造的身板!” 德利的经理显然十分重视霍枭这位超级高净值客户,看着霍枭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立刻招呼人送来热姜汤,谁知姜汤刚送到手边就被霍总转手递到了走在一旁的轩意宁手里。 “呃,轩总也来了啊。”经理有些讪讪,霍枭来看德利的珠宝,却带着嘉馥得的首席珠宝拍卖官,这事儿看上去多少有些驳德利的面子。但说来奇怪,这二人不是一直都很不对付吗? “帮朋友来看一件展品,算是蹭了霍总一个便宜。”轩意宁朝经理笑了笑,同行之间当然有些忌讳,但是德利即将举办的拍卖会他是知道的,里面有一枚玉玦本来也是他想去给白原看看,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去,今天凑巧来到这里,倒是个不错的机会。 霍枭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展厅里走去。 德利的这次拍卖会并非某一类珠宝专场,所以展品繁多,不过霍总目标明确,他似乎只看某些特定的珠宝。 专为霍总配备的美女珠宝鉴定师,此刻正穿着高跟鞋跟在二位身高腿长的主儿后面暴走,整个人显得十分崩溃,原本抓到为这位港城著名真·钻石王老五服务是多少少女梦寐以求的机会,只可惜现实要比美梦残酷多了,他居然请来了嘉馥得的轩意宁! “你觉得这条项链工艺如何?”霍枭指着一枚葡萄造型的胸针,问轩意宁。 “霍总,这枚胸针制造于巴洛克时期,整枚胸针使用了五枚一克拉到三克拉不等的紫蓝宝组成一串葡萄,它的叶子是绿色珐琅烧制,它……”鉴定师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插话介绍道。 “谢谢介绍。”霍枭微笑地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截断鉴定师的话,然后转头把手里的胸针递给轩意宁,问,“左手还是右手?” 鉴定师:“?” 轩意宁拿过那枚葡萄胸针,没有再去重复补充这枚胸针的来历,只是简明扼要地回答:“右手。” “确定?”霍枭挑眉。 “你怀疑我?”轩意宁抬头看着霍枭,如水洗一般晶莹漂亮的眉目中透着一股难得的倔强和锐利。 霍枭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岂敢,一切以轩顾问说的为准。” 鉴定师:“……”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我是他们play中的一环吗? “我确定是右手,还有其他的疑问吗?” “没有,一切都以图册上说的为准。”霍枭似乎根本不在意,抬手示意安保和鉴定师可以把这枚胸针重新放回去锁好。 鉴定师:“……” “所以今晚霍总此行的目的是这枚胸针?”轩意宁看着开始闲逛的霍枭,忍不住问道。 “当然不,我什么都感兴趣的,比如……”霍枭随手一指,“比如你身后的这枚红宝石我也很喜欢!” 鉴定师顺着霍总的手望过去,然后差点儿笑出声,这个霍总果然和外界传闻的一样,是个根本不懂珠宝的撒钱富二代。 轩意宁回头看看,十分认真地纠正:“那是一颗红尖晶石,项链吊坠上镶着的是一枚红尖晶。” 霍枭耸了耸肩,对自己的无知表现出一种极其无所谓的抱歉,在鉴定师眼中这是霍总不学无术的又一力证,而无论是拍卖行还是珠宝界都被誉为一座无法企及的高冷冰山的轩意宁,对霍枭的文盲却表现出一种极为仁慈的谅解。 “没看出来也很正常。”轩意宁说道。 很正常?!鉴定师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红色尖晶石和红宝石在肉眼下很相似,你看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鉴定师:“!”这还是传闻中那个高冷的传奇拍卖官吗?! “在很早之前,人们确实是根据宝石的颜色来分辨宝石,所以红宝石,顾名思义就是红色的宝石,而不像现在是根据矿石的属性和化学成分来归类。” “你如果有印象英国女王加冕时候戴的那顶王冠,告诉你一个秘密,”轩意宁遇到珠宝相关的问题,就会变得温柔而和缓,他冲着霍枭眨眨眼,表情甚至有些俏皮,“在那颗举世闻名的库里南二号钻石上方镶嵌着的黑王子红宝石,其实是一颗重达一百七十克拉的红色尖晶石。以前清朝的一品官员戴的一品红宝石顶戴上镶嵌的其实也是红色尖晶石。” “既然英国王子和大清朝廷都会犯错,那么你会认错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我也并非目光如炬,算是小小地作弊了一次,”轩意宁示意安保帮忙把这颗红色尖晶石项链取出来,“这条项链其实我之前就见过,它的主人带它来过嘉馥得,只不过因为品相和评级不算太高,嘉馥得给出的保留价没能让卖家满意。” 这话说的,德利的鉴定师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分外精彩。 “这枚红色尖晶石里包裹体较多,有优化的痕迹,如果买来日常佩戴的话是足够的,但是用来收藏则不算是一个上佳的选择。”碍于德利的人在场,轩意宁的话说得异常委婉,根据自己对轩意宁的认识,霍枭自己给自己翻译了一下,说人话就是便宜货,别买。 “受教!”霍枭拱了拱手。 鉴定师:“?” 今天这一场私人品鉴会对德利的鉴定师而言简直就是一场酷刑,不仅全程都没什么机会插嘴,还被轩意宁全场碾压,不过鉴定师最后花了妆疼着腿心里咬牙切齿地暗骂霍枭混蛋的时候,却被轩意宁最后临行前的那枚笑容和那句“辛苦”全部治愈。 啊!果然,冷脸帅哥的温柔可以治愈全世界啊! 回去的路上,雨势依然没有见小,但是因为刚才的品鉴会,二人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减了不少。 “所以那枚胸针到底有什么问题?”轩意宁问。 “那么想知道?”霍枭感觉自己的头有些发晕。 “如果不能说也不勉强,但是我大概猜出了一点点,”轩意宁看着前方,声音平静,“之前那条黑欧泊项链,我偶然说是一个左撇子做出来的,霍总显得很惊讶,显然这是一个你之前不曾接触或者说知道的信息。” “嗯。” “然后在之后的那枚蓝宝石戒指上,你故意引导我告诉你蓝宝石戒指是左撇子做出来的还是右撇子做出来的。” “是的。”霍枭点点头。 “我以为你调查的是假珠宝,但是,蓝宝石戒指明明没有问题,”轩意宁眉头紧锁,“而今天的紫蓝宝也没有问题,你却还在纠结左利手右利手的问题。” “所以,霍警官,你是在调查什么经济大案?或者,我胆大妄为地猜一下,这几件珠宝其实都有问题只是现代机器检测不出来?” 霍枭偏头看了看正看着前方沉思的轩意宁,轩家的少爷果然敏锐得不同凡响。 突然车前车灯照出一片白影冲到马路中间,“小心!”轩意宁突然大喊。 第42章 随着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声, 轩意宁立刻打开车门下车查看,车前的水洼里躺着一只很小的小东西,虽然没有被撞到但也被吓得不轻, 缩成一团呜呜哇哇地小声哀叫。 “是一只小狗。”轩意宁把它抱了起来, 小狗的毛全都被泥水沾缠在一起, 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怕的, 浑身发抖,灯光昏暗看不出来品种。 “这个点已经没有兽医院开门了。”霍枭四处瞧瞧, 大雨加深夜, 街上的店铺早就关门歇业。 “没事,我已经到家了, 今晚先给它洗澡喂饭, 明天再说吧。”轩意宁把小狗搂进怀里,隔着薄薄的夏衣,可以感受到小狗剧烈的心跳和发抖的身体。 霍枭看着轩意宁被小脏狗弄得一塌糊涂的衬衣,想到这人超级洁癖的毛病, 大手一伸就打算把小狗从轩意宁的怀里挖出来:“还是我带走吧,你早点儿回去休息。” “不,”轩意宁居然像个任性的孩子, 抱着小狗一闪身, 挡住了霍枭的魔爪,“去你那个连耗子都要绕着走的家里干什么,喝冰水吗?” 霍枭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 难得看到轩意宁有这么大的动力去护着什么东西,他心中居然涌起一种莫名的开心:“行,明天我来找你,然后带它去医院。” 霍枭坐在车里, 看着轩意宁的公寓亮起温暖的鹅黄色灯光,这才开车回家。 轩意宁把浴室里的洗手池放满水,用手试了试水温,再把小小的狗仔泡进水里,用沐浴露清洗了好几遍以后发现这居然是只毛发纯白的小狗。 “你居然是白色的!”轩意宁有些惊喜,以前檀溪也送给过他一只白色的小狗,在自己的不准出门的孤独童年里,小白狗曾经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可是有一次自己出门看病,小白狗追出家门后跑丢就再也没有回来,为此他内疚了很久,如今几乎同样的小白狗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仿佛故人归来,让轩意宁自从父亲去世后就被封冻住的心,感受到一种缠绵又难得的暖意。 轩意宁一边给终于变得干干净净的小白狗吹毛一边和它聊天:“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你以前有一个哥哥呢,叫小白,可惜早就不知道现在身在何方,你喜欢什么名字呢?” “恶鸟?” “呜?” “霍枭?” “呜!” “看完珠宝回来遇到你,叫你珍宝好不好?” “呜呜呜!” “珍宝?” “汪呜呜!” “你喜欢这个名字,珍宝!” 突然,轩意宁的手指感受到一种湿湿的暖意,小珍宝正闭着眼睛抱着自己的手指用力吸吮。 “应该是饿了。”轩意宁拿了一只浅盘,给珍宝盛了一些早就热好了的牛奶,珍宝摇摇晃晃地循着奶香走过去,很快就欢快地吃起来。 “看来明天要去给你置办一些小家具了。”轩意宁摸了摸珍宝的小脑袋。 等珍宝喝完热牛奶,在轩意宁给它搭的临时小窝里蜷好的时候,好不容易把自己弄干净的轩意宁也筋疲力竭地窝在了沙发里,珍宝居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黏人地蹭了过来,再紧紧贴着轩意宁的大腿把自己蜷起来。 轩意宁把手放在珍宝没有什么肉的后腿上,吃饱喝足毛发干净的小狗已经不抖了,雪白的毛发蓬松柔软,有着小动物特有的温热。轩意宁突然想到,刚才在雨中,霍枭打算带走珍宝时,自己无意触碰到的霍枭的手,他的指尖非常烫,是一种正常体温不应该有的滚烫。 这只恶鸟不会出什么事吧? 轩意宁点开那只恶鸟的号码,拨了过去。 霍枭躺在床上,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入炼狱,总之就是没有一刻是平静的,迷糊之中他下意识地随便扯过一床薄毯把自己裹起来,家里除了冰水没有任何东西,他睡得迷迷糊糊,梦中全是往事。 梦见自己在孤儿院中第一次见到檀姨的样子,他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美丽的女人,檀姨每个月都会来孤儿院看自己,会笑着让他喊自己阿姨,会耐心地听自己讲孤儿院的琐事,承诺会一直资助自己读书,甚至告诉自己他也有一个儿子,只是比他小四岁,还是个小婴儿。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檀姨没有再来了,但是钱款依然每个月都会按时打入他的卡中,直到他考入警察学校并以最优异的成绩毕业,到警察局报到的第一天就被上司委派了一个重要任务——暗中保护轩氏珠宝总裁的夫人,檀溪。 那时候他才知道檀溪就是檀姨。由于上司说了一定要暗中保护不能暴露自己,他一直默默守护在檀溪左右,从来不敢和她相认,但是他一直很想问问檀姨为什么,为什么不再来看自己了?孤儿院的孩子很容易被放弃,他明白,可是为什么放弃自己却又按时打钱给自己?不过,檀姨始终是自己最敬重的人,就算是痛苦是不得原委,他也始终尽忠职守地保护。 直到有一天看到当时只有17岁的轩意宁,少年一身白衬衣灰西裤的英式校服闯入自己的视野,虽然才十七岁,却已经如一棵小白杨一般挺拔漂亮,站在人群之中仿佛会发光一般,霍枭只第一次看到就再也挪不开眼。 轩意宁,是让他快乐又痛苦的潮汐,是让他想远离却又忍不住靠近的恒星,轩意宁……轩意宁……轩意宁…… 手机的铃声在空旷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刺破混沌的梦境,霍枭艰难地拿过手机,下意识地接通电话:“喂……” “霍枭,你到家了吗?”刚才出现在梦中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让烧得糊里糊涂的霍枭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 “我在想你,你怎么可以不认识我呢?” “霍枭?” “我救过你,你怎么能不记得呢……” “霍枭?你听得到吗?” “你怎么能记得住所有的宝石却记不住一个人……” “喂?霍枭?你知道我是谁吗?” “就这样吧,让我好好睡一下,不要来梦里折磨我了。”霍枭摁断电话,晕倒在被子堆里。 “喂?喂?!”轩意宁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吓了珍宝一跳。 “呜呜呜呜……”珍宝小小的爪子搭在轩意宁的身上,仿佛在安抚轩意宁。 “珍宝,看来你没法好好睡觉了,”轩意宁把珍宝抱下沙发,随手捞起用来做珍宝的临时小窝的薄毯,“我们要去看看你的另一个救命恩人,他和你一样淋了雨,没有人照顾可能会死掉的。” 轩意宁在家找了一些感冒发烧常用药,和珍宝的小毯子一起塞进包里,然后抱着珍宝出了门。 等轩意宁走到霍枭床前的时候,霍枭正陷入梦魇中,身上的薄被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的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轻轻偏头就全都滚落下来洇湿枕头。 轩意宁用手背碰了碰霍枭的额头,被灼人的温度吓到,立刻翻出退烧药和感冒药,然后打开自己带过来的矿泉水。 “霍枭?”轩意宁晃了晃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人,“起来把药吃了再睡。” 霍枭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怔怔地看着眼前面容模糊的轩意宁,突然苦笑一声:“真是病得不轻了,居然出现幻觉了。” 轩意宁:“……” 几次扶霍枭坐起来失败后,轩意宁干脆脱鞋上床,坐在霍枭身后,然后把人使劲拉起来靠坐在自己怀里抱紧不让他溜下去,就这样以紧紧拥抱着他的姿势喂他吃药。 岂料这人对吃药这事儿居然异常倔强,说什么都不肯张嘴,倔得连珍宝都看不下去了。 “吃药!” “汪!” “不吃!唔——”霍枭死死抿紧嘴,说什么都不张开,不张嘴也就算了,手还死死扳着轩意宁的手腕不让药靠近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轩意宁顿悟,这厮惯常吃软不吃硬,命令式在霍总这从来都不好使,于是又温言相劝:“吃药啊霍枭,吃了药才会好,好了才能开车带我和珍宝去医院啊。” 这招果然管用,攥着轩意宁的手稍稍松了点儿劲,但是嘴依然说什么都不肯张开。 “不吃药了不吃药了,你先喝口水。”轩意宁碰了碰霍枭被烧得焦干起皮的嘴唇,难得地哄人。 也不知道是猜准了轩意宁就是在哄骗他,就连骗他喝水也不起作用。 原本困得站都站不稳的珍宝此刻踮着脚,一脸焦虑地看着正在床上打架的人类,急得嗷嗷直叫,虽然听不到它嗷嗷什么,但是总感觉它在骂霍枭,并且骂得非常脏。 不肯吃药到底是什么毛病……轩意宁感觉怀里的人烫得简直像块烙铁,都可以直接用来熨烫衣服了,被他攥住的手腕也不知道是被烫的还是被大力捏的,火辣辣的疼。 “不吃药?”轩意宁冷笑一下,凑到霍枭的耳畔轻声低语,“那就看看霍总那天的火发得对不对。” 说罢,轩意宁抽身起来,眼疾手快地把一个大枕头塞在霍枭的背后,然后翻身跪坐在霍枭身上,一手把药全都扔自己嘴里,然后喝了一大口矿泉水。 倾身就朝霍枭吻过去。 熟悉的气息瞬间充盈霍枭的鼻端,焦渴的嘴唇感受到一股柔软湿润的凉意,有一个滑软温凉的东西正在自己的唇边试探——带着他最爱的根本无法拒绝的气息。 第43章 霍枭被蛊惑地张嘴, 清凉的水混着药一起进入口腔,那个作乱的舌头此刻却灵巧地躲过纠缠,直接把药推到喉咙的深处, 霍枭别无选择, 只得把药混着水咽了下去。 轩意宁的手指轻轻搭在霍枭脖颈那粒坚硬的喉结上, 随着喉结的滚动确认他真的吞了药就立即起身, 却不曾想霍枭的嘴唇居然追吻着过来,轩意宁只得把他重新按回床上, 语气突然冷了下来:“不要。” “汪!”珍宝也绕在轩意宁的脚边叫了一声。 霍枭睁开眼, 原本漆黑的眼眸因为高热而蒙着一层黑雾,他像是在看轩意宁又像是在发呆, 手却本能地飞快抓住正打算离开的轩意宁:“别走, ”平时嚣张跋扈的人此刻声音嘶哑,“我不是在做梦,对吗?” “我不走,我去烧水, 你需要喝热水。”轩意宁试图掰开霍枭的大手。 “不要,我不要喝热水,就让我病着, ”霍枭攥着轩意宁的手收得更紧了, “病了你就会陪我。” “轩意宁,”霍枭像拖猎物回巢的猛兽,一点点地把轩意宁拖到自己的床上, 然后双手双脚地把人抱了个严丝合缝,“我好中意你,从我第一次知道喜欢人的时候就中意你,我知道你恨我, 对不起……” 霍枭声音越来越低,药效上来了,被高热折磨了一晚上的人终于敌不过药效睡着了,毛茸茸的脑袋埋在轩意宁的肩窝里,轩意宁抬手摸了摸霍总平日里总显得格外嚣张的短发,却意外地发现这人的头发居然并不像他这个人那样坚硬锋利,也是和正常人一样,会柔软会委屈会病会受伤。 霍枭梦里感觉有人在亲吻自己,那吻缱绻又热情,湿润又温热,带着轻微的喘息声无死角地吻遍自己的整张脸,简直……太!色!情!了! 没想你是这样的轩意宁!居然趁我生病非礼我! 霍枭感觉到那又软又灵巧的舌头已经吻到自己的脖颈,毛茸茸的头发蹭得自己痒痒得快憋不住笑了,霍枭终于决定睁开眼睛,准备抓轩大少爷一个现行! “好哇,你个轩意宁……啊!!!” “汪汪汪汪呜呜呜呜呜!!!” 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半天后,然后不约而同地嗷嗷叫了起来。 霍枭昨晚流了太多汗,脸上全是咸味,这倒是正中小奶狗珍宝的下怀,在它不长的流浪生涯里都没怎么吃过什么好东西,昨晚是它狗生中第一次吃得饱饱地在软软香香的小窝里睡觉,今早一起床居然就能舔到盐,简直就是狗生巅峰啊! 但是怎么吃着吃着,眼前这个大盐巴就开始嗷嗷叫起来了啊?完全没有自己爸爸一半优雅得体。 你叫?那我也要叫,哼! “发生什么了?”轩意宁穿着简单的白T和家居裤,手里拿着一个大汤匙出现在房门口,然后就看到,霍枭坐在床上双手插在珍宝肋下举着珍宝,一人一狗平等对视着嗷嗷叫的场面。 “这个怪物,”霍枭看着轩意宁骤变的脸色,差点儿咬到舌头地急刹车,立刻改口,“这位祖宗是哪请来的啊?!” 轩意宁松了口气,反应这么快,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那人类医院和宠物医院的优先级需要换一换,先带珍宝去宠物医院好了。 “你还记得昨晚你差点儿撞到的小狗吗?”轩意宁问。 霍枭一脸震惊:“不能吧!那只脏兮兮的小家伙居然是纯白的?!” “汪!”珍宝表示很不满意这位人类的用词。 “不是!”霍枭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脸的难以言喻,仿佛求救般地看着轩意宁,“它刚才一直舔我的脸,把我给活生生的亲醒了!” 轩意宁挑了挑眉:“秀恩爱?” 霍枭:“……” “可是!”霍枭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最后眼一闭心一横,“我昨晚梦见有人吻我,喂我吃了药……” “该不会是它吧?!”霍枭瞳孔地震。 “那你以为是谁?”轩意宁脸上冷淡的表情不似作伪,霍枭几乎是瞬间就开始惊恐了。 “我以为……”我以为至少得是个人类吧…… “出来吃饭,你和珍宝的饭都好了。”轩意宁不置可否地扔下一句话,便深藏功与名地轻飘飘转身而去,留下一人一狗在房间里干瞪眼。 果不其然,轩意宁走出去还没三步远,就听到了霍枭绝望的惨叫,紧接着一道白色闪电般地小小雪球滚了过来,紧紧抱住轩意宁的脚不肯撒手,显然是被房间里的那个怪物给吓得够呛。 轩意宁抱起珍宝轻声安慰:“别怕,他生病了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鉴于霍枭家广东双马尾见了都要退避三舍的断粮处境,早餐是叫的碧翠楼的外卖,好在老板已经熟了,轩意宁甚至成功地找那个胖胖的老板讨来了一些水煮肉骨头给珍宝加餐。 珍宝看到碗里的肉骨头,激动得开始埋头猛吃,小尾巴摆得都可以当风扇用。霍枭看着这狗如此狂放的吃相,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觑着轩意宁:“昨晚亲我的不会真的是狗吧……” 轩意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给他盛了一碗粥:“对呀,难道你以为是我?吃饭。” 霍枭看着轩意宁眼底淡淡的青色,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你昨晚睡了吗?不会睡在我旁边了吧!” “没有,你家沙发很宽敞。” “那就好,”霍枭居然松了口气,“昨晚我发烧,睡觉应该不太老实,会吵到你。” 轩意宁夹菜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你身上很热,珍宝很喜欢你的温度,它一直贴着你。” 霍枭:“……”霍枭开始默不作声地吃饭,一个人默默地哀悼献给了狗的自己的初吻。 吃完饭后,轩意宁数出五颗药和一杯水放在霍总的面前:“吃药了。” 霍枭苦大仇深满脸抗拒地瞪着眼前的三种颜色的,数量高达五颗之巨的药丸,感觉自己人生真的是了无生趣,不仅初吻给了狗,还要被迫吃药!霍枭突然满腔愤懑,悲从中来,于是铿锵有力地拒绝:“不吃。” 轩意宁没有选择苦劝,而是选择直接把珍宝抱了过来,举到霍枭的面前。 珍宝刚啃完一根肉乎乎的骨头,此刻看着霍枭心情也能保持畅快,甚至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鼻子,“呜”地一声朝霍枭问了声早上好。 霍枭被那粉色湿乎乎的小舌头吓得一哆嗦,看了看狗又看了看药,最终还是认命地闭着眼睛把药一把扔进嘴里,再干了桌上的那一整杯水。 “很好,”轩·独裁者·意宁满意地发布施令,“我们一会去医院。” “什么医院?谁去医院?去什么医院?”霍枭满脸戒备,“我都吃药了我不去医院!”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不仅害怕吃药还害怕去医院,难怪那晚两个人明明伤得那么厉害,醒来却是在霍枭自己的家里。 轩意宁没有问霍枭害怕医院和吃药的原因,只是十分平淡地解释:“我是说我们需要带珍宝去宠物医院检查身体,它是一只流浪狗,一定要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才可以。” “哦……”霍枭浑身怒张的刺终于顺了下来,“那确实是应该去看看。” 博爱宠物医院的刘医生觉得今天运气真不错,坐进诊室后进来的第一个顾客就是个大帅哥,怀里抱着一只超级超级萌的小狗。 “没什么大毛病,居然是一只纯种西高地,要不是你告诉我它是流浪狗我都不相信,”刘医生人很爽朗,拿着珍宝的化验单冲着轩意宁眨了眨眼睛,“就是有些营养不良,回去要加强营养。” “好的,谢谢医生。”轩意宁很认真地记下刘医生的话,从医生手中接过小珍宝。 “西高地很聪明很活泼,但是也很黏人,非常需要陪伴,所以想要养好它需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刘医生掏出手机,点开常用的社交软件,“交个朋友吧,珍宝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免得有什么小问题还要跑一趟医院怪麻烦的。” 霍霸总在医院大厅一口气买空小半个医院的狗窝狗粮狗玩具狗笼狗食盆之后,推门见到的就是轩意宁和刘医生气氛和谐美好互加好友的这么个场景。 “咳!”霍枭握拳使劲咳了一声,没想到弄巧成拙,本来就感冒喉咙不适,话还没开始说,就被那声做作的假咳引得一阵咳嗽。 “他是……”刘医生看着眼前咳得腰都直不起来的剑眉深目的帅哥,不解问道。 “碰巧和他一起捡到的狗。”轩意宁低头给刘医生的名称加备注,随口答道。 “哦,我还准备说如果他是你室友或者别的什么亲密关系的人,咳成这样可能需要查一查是否对宠物毛发过敏的。”刘医生认真建议道。 妈的,太特么茶了……霍枭使劲抽出纸巾擦鼻子:“我是他什么人关你什么事?!” 刘医生瞟了一眼这位狼狈但脾气挺冲的大高个,然后叮嘱轩意宁:“轩先生,珍宝才两个月大,抵抗力还不太好,如果有人感冒生病的话,最好不要让病人靠近珍宝,狗狗生病可大可小,还是要注意一点比较好的。” 卧槽?! 霍枭来劲了,可惜话还没骂出口就又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轩意宁抱紧珍宝,一脸戒备地看着霍枭:“戴好口罩,咱们就此别过,一会儿我和珍宝打车回去。” “可是!”霍枭左思右想,“你说我也需要去医院的!” “你这么大了应该会自己去医院看病的,对吧?”轩意宁眼神诚恳,并且已经开始抱着珍宝战术性后退,然后闪身离开诊室。 “轩先生,记得去前台拿珍宝的驱虫药!”刘医生朝门口大声叮嘱,然后回头冲着霍枭挑了挑眉,“兄弟,你这道阻且长啊。” “你怎么不说我行则将至呢?”霍枭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我看未必,”说着,刘医生低头看了看自己在震的手机,清了清嗓子点了接通,“喂?轩先生,那个药吃完以后你可以给我看看珍宝的便便,然后一个星期以后过来进行体外驱虫就好的,珍宝很乖,我很喜欢它。” “看,”刘医生在霍枭面前晃了晃手机,“轩先生真的很关心那只小西高地。” “而你,我的朋友,你打算什么时候自己去医院看病?” * 一个面容憔悴头发胡子都乱蓬蓬的男人麻木地盯着只有一条缝的窗户,窗户是被封死的,透着一点点朦胧的光。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已经被关在这里有多少天了,最开始他还可以透过光线的变化计算天数,后来有几次完全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暴雨天后,就彻底丧失了时间概念,这段时间降雨频繁,使得房间潮湿阴暗,就着一点点难得的天光,男人发现墙角地面上的一点裂缝中居然出现一点点红色的泥土。 泥土!我要挖!挖完这些土我就能出去了! 男人扑过去,金属制的手铐脚镣随着男人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他趴在地上,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抠出那一点点红泥,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潮湿的红泥土腥冲天,而男人却贪婪地舔了又舔,土腥味让他想到海风想到岛屿想到蚂蚁想到蚯蚓想到野草想到自由,想到他曾经拥有又骤然失去的一切! “吱嘎——”门开了,男人条件反射地紧紧抱着头在地上缩成一团—— 作者有话说:珍宝:当时我害怕极了,那两个人类在床上用嘴打架起来了,你懂的,我们汪们有时候生气吵架只是龇牙咧嘴,他们居然真的上嘴!人类,一个可怕的物种! 第44章 “不要打我, 不要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啊!”男人闭着眼睛, 一边疯狂摇头一边哀求。 一个瘦削的老人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走进来, 老人穿着质地上乘的夏季唐装, 宽大的袖口露出一串沉香佛珠手串, 他被屋子里的味道熏得皱了皱眉,从衣兜里掏出一方丝质手帕捂住口鼻, 抬手漫不经心地朝屋子里的另一扇门指了指。 年轻男人戴着手套, 心领神会地拖着男人就朝那扇门走去,地上的男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拼命哭嚎挣扎, 但也无济于事,他已经太虚弱了,瘦弱得像一只山猫。 年轻男人把他扔进房间,房间的地上已经铺好了厚厚的塑料地膜, 人走在上面发出塑料特有的脆响,如同指甲抠刮玻璃,刺耳难听。 “最后一次机会, 你贪的粗货去哪了?”老花匠问道。 男人虽然已经孱弱不堪精神濒临崩溃, 但是他知道,一旦老花匠亲自出马,他就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了, 他今天必死无疑。 他只是个苦命的小子,因为相依为命的母亲患癌孤身一人来到港城打工筹钱,那批粗货他按照老花匠的规矩卖了一大半,然后自己偷偷留下三颗白钻私卖, 他不贪心,卖钻石的钱全部要用去给老母换肺,他要是说了,这钱就打水漂了,他这么多苦都全白受了! “我没有!是掉了,我不知道掉哪去!”男人被年轻人拖起来扔在一把木椅子上绑好,“放开我!” “不知道掉哪去了?”老花匠冷笑一声,“那看来你的运气确实不好。” “最后一次机会,”老花匠声音苍老,却没有老人特有的衰弱,听在耳中只有冰冷的杀意,“我数五下,一个数一个手指,所以你有五次机会。” “五。”年轻男人掏出一把军用短刀,在昏暗浑浊的室内兀反射着如银寒光。 “真的掉了!啊!”一截断指掉到地上,塑料地膜上响起剧烈的摩擦声和水滴到塑料膜上的钝响。 “四。” “我真的不知道!啊!” …… 最后年轻男人放开已经气息奄奄的男人,老花匠走了过来,用手帕掩住浓厚的血腥味,轻声在他耳边说:“你的运气不太好,但是有的人运气就太好了。” “岚城有一个老太太,一穷二白,肺癌晚期,却莫名其妙得到好心人的资助成功换了肺。” “不得不说,她运气真的是太好了,多少有钱人都等不到换上型号匹配的肺可她却奇迹般地等到了。” 老花匠很满意男人此刻的表现,如同一个被陷阱伤得体无完肤濒临死亡的小猎物,奄奄一息地毫无生气,满眼惊恐,任人宰割。 “很可惜,她的好运也没有那么多。” 听到这句话,原本气息奄奄的男人瞳孔紧缩,奋力挣扎起来。 “排异药物没有到位,她因为器官排异严重死了。”老花匠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几乎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看,人的命数都是天注定的,你白白受这多苦,又有什么意义?”老花匠有些惋惜地摇摇头。 “我草你这个老不死的王八蛋!”男人怒目圆瞪睚眦欲裂,一扫之前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管不顾地咒骂起来。 老花匠皱了皱眉:“我不爱听人说脏话,把他舌头割了。” “啊!呜呜呜……” “做掉吧,真难闻。”说完,老花匠转身便走出房间门。 门后有一些吚吚呜呜的声音混着塑料被剧烈摩擦的声音,实在是不太好听,不过很快,一切就都归于寂静。 仲夏时节,南湾的红沙滩上总是会举办很多活动,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沙滩边缘,嘴里叼着根烟,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围着一堆大篝火唱唱跳跳狂欢的人们。 篝火烧得很旺,看来里面放了不少好木头,偶尔也会冒出几缕浓黑的烟,证明有非木材的材质被烧着,但这对亢奋的大学生而言不造成任何阻碍,他们一边绕着篝火嘻嘻哈哈地闹,一边顺手把手头吃的喝的往里面丢,火因为不断扔进去的东西而偶尔“嘭”地猛涨一下火势。 年轻男人看着篝火里的几根木头条,慢慢被烧成黑炭,然后彻底崩塌成灰后,他将烟蒂随手弹进海里,转身离开沙滩没入无边的黑夜中。 这几天轩意宁过得不胜其烦,霍枭仗着自己也是珍宝的救命恩人之一,没事就主张自己有权探视珍宝并言辞抗议轩意宁对珍宝的独裁,在轩意宁因为其重感冒这一不争的事实而婉拒数次后,长袖善舞的霍总终于想到了新的招数—— 手机又一次地定时定点地响起,已经熟悉这个铃声的珍宝瞬间从它的小窝里窜出来,吐着舌头盯着手机,扒拉着轩意宁的腿催他赶紧接电话。 充分体会到“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怎样一种体验的轩意宁看了一眼手机屏,然后闭着眼睛摁了接通并且免提—— “喂?” “汪!” “珍宝?哎哟宝贝儿,快让你爸爸打开窗让我看看你!” “汪汪!!” 霍枭站在楼下,戴着耳机抬着头,听着耳机里传来一阵嘈杂声,然后就是珍宝呜呜的撒娇和拖鞋走路的声音。 不一会儿,那扇熟悉的窗户被推开,珍宝小小的白脑袋从窗户边探出来,低头找了找以后,就开始冲着楼下那个穿得如同孔雀开屏的风骚人类“汪汪汪”地疯狂摇尾巴。 “珍宝啊,我感冒好了,你是不是超想见我啊?”开着免提的手机里,霍枭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鼻音,被话筒一放大,听着甚至感觉还有些委屈。 “汪~~”珍宝回头觑着自己漂亮又威严的爸爸,磨磨唧唧地汪了一声。 “哎,我知道,你做不了主,这样,你想见我你就摇摇尾巴让我看看好不好?” 轩意宁看着尾巴始终摇着就没停过的珍宝:“……” “珍宝啊,叔叔给你买了好吃的,你想吃吗?”霍枭冲着楼上使劲扬了扬手里的一个花花绿绿的大纸袋,轩意宁闭着眼睛都能把里面的东西背一遍,狗零食、狗奶粉、狗饼干、鸡肉干、磨牙棒…… 一个星期,仅仅一个星期,珍宝已经变成一只肥球了! 霍总这人果然深谙宫斗之道,明白拴住狗崽的胃才能获得狗崽的心,一看到那个大纸袋,珍宝就激动万分地转头跳下窗台,一路滚到门口,开始哼哼唧唧地扒拉家里的大门。 轩意宁慢慢跟在后面,心里默数:“五,四,三,二,一。” “笃笃笃!”敲门声果然应声响起。 薄薄的一扇木门,珍宝在这边哼哼唧唧地扒拉,霍枭在那边委委屈屈地絮叨,一人一狗隔着一扇门在这上演人狗情深,衬得轩意宁像一个无情又狠毒的法海。 轩意宁:“……” “行了,别演了。”轩意宁打开门,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一团雪白的雪球弹跳起步,冲进霍枭的怀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珍宝和霍枭特别亲,平时轩意宁带它出门散步,别人看到这团雪白的西高地幼崽都会忍不住要跑过来撩上一撩,但是珍宝对人警惕性特别高,轻易不给别人撸,但是对霍枭那就完全是另一副嘴脸,主动投怀送抱不说,一人一狗只要轩意宁没有冷脸,那就一定是你侬我侬地抱在一起没完没了地腻歪。 比如现在—— “珍宝儿啊,你爸爸每天有没有带你出门散步啊?” “汪~~~” 轩意宁坐在沙发里,翻过去一页书。 “那有没有别的叔叔和你一起散步呀?” “汪汪~~” “那个姓刘的医生有没有给爸爸打电话呀?” “汪~” “是不是特别想叔叔每天来陪你玩呀?” “汪呜呜!” “看!”霍枭抱起珍宝,冲着沙发里的人理直气壮地说,“孩子需要高质量且充分的陪伴才能健康快乐地成长!” 珍宝不吭声,对此助纣为虐之事不敢附和。 “你的意思是,我的陪伴不高质量不充分?”轩意宁停下翻书的手,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跟前的一人一狗,唬得两只俱是往后一退。 “师兄!你看我给珍宝买了什么好东西!”伴随着极速跑上楼梯的脚步声一起出现的是一个霍枭十分熟悉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白原兴冲冲跑到门口,看见客厅里站着的霍枭,眉头立即竖起来了。 “我是珍宝的救命恩人,我来看我救下来的小宝贝有什么问题吗?”霍枭轻轻抚摸着怀里珍宝的背,毫不客气地怼人。 “姓霍的,你是不是不抢点别人的东西心里就不舒坦?”白原的声音冷得快要结冰,“我师兄的公司你要抢,我师兄的珠宝你要抢,连我师兄的狗你也要抢,你是有多厚脸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我师兄面前?你知不知道你把我师兄害得有多惨,知不知道我师兄有多恨你!” 霍枭宽大的手掌盖在珍宝小小的脑袋上,声音如同结了冰霜:“他恨不恨我,有多恨我,都是他的事情,和你没关系,你在这里嚷嚷个什么劲儿?” “师兄!”白原扭头朝轩意宁喊道,“你告诉他,告诉他你有多恨他!” “不必,”霍枭打断白原的话,声音低沉,“我知道轩少恨我,但这和我来看珍宝没关系,他恨他的,我宠我的,没有任何问题。” “你把珍宝给我!”白原说着就上手去霍枭的怀里抢珍宝,“你离我师兄的东西远一点!” 而珍宝在看到白原出现的那一刻,嘴里就发出呜呜的低吼,等白原的手向霍枭这里伸过来的时候,珍宝一边警告意味十足地吼叫一边不断地往霍枭怀里深处躲,说什么都不准白原碰到自己分毫。 “看到没,人家不喜欢你,你就别没缘硬凑了。”霍枭一边护着珍宝侧身躲过白原的手,低头时却注意到柏原手上星星点点的疤痕,呈不规则点状,边缘泛白,好像某种腐蚀性极强的溶液溅到手上灼伤皮肤造成的。 “没缘硬凑?”白云的脸都被气红,“明明知道轩氏是我师兄的家产你也要逼着叔父卖给你,明明知道我师兄看见你就难受也非要每场拍卖会不拉的参加竞拍,我师兄现在好不容易有一只小狗陪你要过来抢,你是不是心理变态见不得别人好吗?” “我心不心理变态用不着你管,倒是你,小小年纪不务正业,不乖乖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天天跑这来师兄前师兄后的,师兄是你的保姆吗?” 霍枭突然凑到白原旁边:“还是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我告诉你,省省吧。” “你!” “我要出门了,”轩意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拾好了一个包,看着吵得不可开交的俩人,“你们自便。”—— 作者有话说:霍狗:我C(哔——),情敌怎么这么多 第45章 如果说在港城闷热潮湿的漫长夏季中, 有什么运动能够让人感到舒适畅快的,那就只能是游泳了。 “扑通——”随着水花溅起的声音,轩意宁瞬间潜入泳池的一片晶莹的蓝中。 微凉的水包裹住轩意宁, 池水屏蔽了所有的喧嚣, 耳边只有水流声和呼吸声, 世界变得幽深而宁静, 一呼一吸之间,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假象。 轩意宁很擅长游泳, 在他小的时候, 檀溪不允许他跟同龄的男孩子们一起踢足球打篮球,或者在外面疯跑也不行。他唯一的被允许的运动就是游泳, 檀溪为此还专门给他请来一名在奥运会都获过奖的教练来教他。 轩意宁的血型十分特殊, 檀溪为此十分害怕小轩意宁在玩闹中受伤,如果大出血的话,是很难迅速找到与他的血型相匹配的血源的。 轩意宁血型特殊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很少,除了轩家夫妇以及轩家的家庭医生, 轩家对外完全封闭这个消息,毕竟他是轩家的独子,如果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劫持了轩意宁, 就一定会拿轩意宁的血来威胁轩家, 破财事小,轩氏夫妇不能接受自己儿子有任何生命危险的可能性。 水中的轩意宁像深海人鱼族的王子,优雅、苍白、瘦削、极端美丽, 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在泳道里来回。 这是一家历史悠久的港城老派海景酒店的顶楼,有一方露天的无边泳池和一个小型的酒吧。现在是傍晚,正是在楼顶看港城最美海边日落的好时候,酒吧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 半明半昧的天色给整个泳池添上一层薄纱般的朦胧滤镜。 轩意宁其实觉得水有些冷,坚持游了好几个来回以后也没有感觉暖起来,于是上岸拿起靠椅上的浴巾披在身上,走到吧台旁的高脚椅上坐下。 “老板,麻烦一杯金汤力。”轩意宁伸出手,把手腕上戴的储值卡手环放在老板的收银机旁,手臂肤色白皙,可能因为冷,在昏暗的夜色里散发着摄人的冷白光,淡青色的血管顺着手臂优美流畅的线条往下,然后是一只修长的手,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干净妥帖,让人觉得这只手应该配着美丽的花或者昂贵的珠宝。 “喝了酒可不能随便游泳哦。”金发碧眼的老板冲着轩意宁眨了眨眼,用流利的港城语对他说。他老早就注意到这个年轻男人,那么漂亮,那么单薄,仿佛根茎脆弱的花朵,有一种带着露水的新鲜,让人想把他摘下来。 “不过没关系,只有你喝醉了遇到危险了我才有机会救你。”老板站在柜台后低头调酒,用法语低声自言自语,随即把调好的金汤力递给轩意宁。 “哦,是吗?与其想着救我,倒不如请我喝杯酒。”轩意宁直直地看着老板,用同样流利的法语说。 老板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趴到吧台上,眼神上挑看着裹着浴巾的轩意宁,如天鹅般优雅的脖颈上有一个红宝石似的红痣时隐时现,仿佛是一个靶心,在引诱人去射击:“还想喝什么?” “嗯……”轩意宁坐在高高的吧台高脚椅上垂眼看着老板,下巴却高高抬起,仿佛睥睨世间的女王,楼顶的晚风有些凉,轩意宁的声音被酒精烧得有些哑,他慢慢向前倾身,浴巾领口露出一小块泛着水光的莹白皮肤:“Last word.” “Wow!很少有人会点这款酒。”老板有些暧昧地吹了声口哨,转身就从木架上依次取下金酒、绿茶特酒和樱桃利口酒还有一瓶青柠汁,又顺手从果篮中装了一小碟樱桃放在轩意宁面前,开始非常风骚地调酒。 “但是我喜欢。”轩意宁顺手从小碟子中捏起一颗深红色的樱桃放到唇间,雪白整齐的牙齿轻轻一咬,熟透的樱桃在齿间迸裂,紫红色的汁水顺着唇角流下来,轩意宁下意识地伸出舌头把嘴角的樱桃汁舔干净,樱桃汁没有了,但是花瓣般的嘴唇更红了。 老板看呆,甚至连切换法文都忘记,用港城话问:“你好性感,我可以追你吗?” 轩意宁一口饮尽老板端过来的酒,酒精让他的脸稍微有了些血色,而眼神却更加迷离,他抿了抿殷红的嘴,眼中含着笑:“Pourquoi pas ?” 然后解开身上的浴巾扔到泳池边的藤椅上,再一次跳入水中。晚风拂过泳池的水面,轩意宁感觉池中的水变得更凉了。 这是自己从父亲那个小笔记本中看到的,父亲轩听雷和毒牙最后一次交易的地点,之前的交易全部都是在各种奇怪的偏僻地点完成,只有这一次,是在港城赫赫有名的老牌酒店完成,为什么会突然变更交易地点的风格,是老爸的意思还是毒牙的意思?突然变更是为了留下什么信息吗? 如果想查得更清楚,这位酒吧老板将会是最好的信息提供者,况且,轩意宁只是故步自封,又不是古板,他当然很清楚怎么样才能利用自己的优势最快地达到自己的目的。 两杯鸡尾酒让轩意宁的头脑有些混沌,但并不害怕,他的水性很好,如同一条舒展的人鱼,径直向前面的深水区游去。酒精加速了血液的流动和散热,泳池里偏凉的水终于起到了作用,轩意宁很快就感觉到不太对劲,自己的小腿不受控制,他抽筋了! 在深水区抽筋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更何况他现在因为酒精上头连意识都变得开始变得迟钝。 “扑通!”随着巨大的水花声,轩意宁在浮浮沉沉之间看到一个高大健壮的黑色身影朝自己飞速袭来。 那是一头虎鲸吗?轩意宁拖着抽筋剧痛的小腿,在沉入水底时还在莫名其妙地想着。 剧痛,冰冷,混沌,缺氧,宁静…… 很快,那头虎鲸就卷着水浪从身后把自己牢牢抱住往上托举,轩意宁如同重返人间一般,再次呼吸到水面上带着海风气息的咸湿空气,一个气急败坏又熟悉无比的声音再次在自己耳畔响起:“酒量那么差劲,还老是要喝酒,这辈子都不准你喝酒了!” 啊? 轩意宁被男人身上温暖的体温所包裹,因为寒冷而忍不住就去靠近,熟悉的姿势,熟悉的意识混沌,甚至也在熟悉的水中,即便酒精使人迟钝,轩意宁也还是条件反射地想到自己被下药的那个晚上。 如果是平时的轩意宁,那自然是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把霍枭推开,但现在是喝了酒的轩意宁,可以暂时脱下他重重的壳,变得大胆又放肆。 “我的腿抽筋了,好疼。”轩意宁轻轻张着嘴,头疲惫地向后靠上霍枭的肩头,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正在抽筋的腿。 那只瘦削又苍白的长腿马上就被一只健壮的肌肉线条流畅好看的小麦色手臂揽住,大手只是一握就把轩意宁的小腿肚全部握在手中,霍枭使劲揉搓着轩意宁正在颤抖的小腿肚,手法熟练又专业。 “好些了吗?”因为姿势的原因,霍枭一偏头,问话就直接落在轩意宁的耳垂。 揉搓抽筋的小腿肚产生了剧烈疼痛,强行招回了轩意宁的意识和矜持,他第一时间钻回到自己的壳中:“多谢,不过霍总,我们巧遇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轩意宁推开霍枭,攀在身边的泳道线上,抬头看着自己眼前的虎鲸,水珠顺着他的鼻梁滚下来,原本浅茶色的瞳孔混进了泳池里淡蓝色的光,如同白欧泊石一般变幻莫测,在水里泡久了的皮肤显得更加地白,也就让轩意宁脖颈上的那颗小红痣更加耀眼,他像一条刚学会变成人的人鱼,纯真又无辜,对霍枭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霍枭喉结滚了好几滚,垂眼看着水里的人,又恢复了往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半点没有想否认或者为自己辩解的动力:“谁说我遇到你就非要是巧合呢。” 轩意宁没再说话,横着穿过泳道,然后撑身上岸,留下一地水痕和一直在水中始终没有跟过来的霍枭。 欧楚声终于姗姗来迟,再三确认轩意宁身边的藤椅没有水渍后才谨慎地坐下:“确认了,这个泳池和酒吧归法国老板Max独立经营,虽然和酒店有合作但并不归酒店管,来泳池和酒吧消费的人除了住在酒店里的客人以外,就是我们这些散客。酒店的客人可以用房卡换腕带进来,其他散客就像我们刚才进来那样,需要在门口登记自己的联系方式换腕带刷进来。” “谢谢,”轩意宁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浴巾,“老板调的鸡尾酒很好喝,你可以试一下。” 这时,泳池入口处出现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左顾右盼一会儿后就朝他们这里飞奔而来,然后在泳池边缘来了个急刹车,蹲下就朝池中仿佛老僧入定的霍枭疯狂招手:“老大,快上来,老大!” “你唤狗吗?你?”霍枭对李诺当众损害他风流倜傥形象的行为十分不满,“有我话快说。” “老大,你先上岸呀,我真的有事向你汇报。”李诺贼眉鼠眼的四处瞧,在看到一身西装的欧楚声的时候,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差点跳起来,瞪着眼睛看着欧楚声:“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欧楚声简直莫名其妙,“这里立了牌子写着欧楚声不能入内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李诺吓得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你喜欢男人,而这里都是些没穿衣服的男人,我怕你介意啊!” 欧楚声被这番言论震惊到暂时性丧失语言功能,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循循善诱道:“我喜欢男人并不代表我见到裸男就会发疯。换个角度,你喜欢女人难道你看到满大街穿吊带裙的女人就会冲动吗?” “谁说我喜欢女人?”李诺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嘟嘟囔囔。 轩意宁:“?” “不是,”轩意宁凑近欧楚声,“这傻子还没表白呢?” 欧楚声嫌弃地扭头不看李诺:“这蠢货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说出口。” 还在水里泡着的霍枭:“?” “不是,你之前说的大有进展,就这?”霍枭叹为观止。 “那也总比你所谓的以退为进强多了……”李诺当面小声蛐蛐领导。 “靠,取消你的宵夜补贴!”霍枭终于游到泳池边,“说!” “你先上岸!” “就这样说!” “那别人听到怎么办?” “你小声说不会吗,你老大我如此耳聪目明!”—— 作者有话说:猜猜,霍狗为啥不敢让自己出水面?[菜狗][菜狗][菜狗] 第46章 李诺的脸色风云变幻了好几轮, 终于认命地低头,尽可能地凑近霍枭:“老大,你要查的那枚紫蓝宝葡萄胸针, 它的历次参展和拍卖记录我已经都收集齐了, 参展记录不好调查, 但是历次拍卖会人员名单中没有出现那个什么姓白的。” “知道了。”霍枭的脸冷了下来, 老花匠沉寂之前,他们知道的细货本来就少, 现在唯一知道且确定位置的细货经过轩意宁鉴定, 是右利手工匠做的,而白原恰恰没有参与这件唯一所知的右利手工匠做出来的细货。老花匠重出江湖之后出的细货统统都是左利手做的, 而神奇的是, 白原居然参与了左利手出的每一件细货,是巧合吗?还是…… 警察从来不相信巧合。 “你说,他那么蠢,会不会一头栽下去?”欧楚声看着远处的俩人, 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担心啊?”轩意宁促狭地挤挤眼,“担心就说啊,欧少。” “说什么?”欧楚声把头别到一边, “如果他那么想游泳, 我倒是可以祝他一臂之力。” 李诺感觉后脖颈一阵冷风,他摸了摸自己发凉的脖子,继续老老实实地汇报:“对了还有那条红尖晶石项链, 我顺着卖家摸上去,发现其实和李sir他们组现在在查的九龙福光堂案子有关,老大,你说我们管不管啊?” “居然和福光堂有关, 这条项链大概率是用来洗钱的,咱们到时候给李sir拱拱火。” 轩意宁看着霍枭和李诺说话,没多久,那人漂亮的浓眉再一次紧皱,这个表情他很熟悉,代表的含义轩意宁再清楚不过,应该是又遇到什么难题了。 既然如此,轩意宁也无意打断霍警官除暴安良为港城平安做贡献,今天有霍枭在场,想找老板要到老爸笔记本中写的那天的宾客来访记录肯定是不可能了,只能改天再来和那位风流的法国老板周旋。 他当即站起来,微微跛着还有些疼的腿,走到霍枭旁边:“今天多谢,那么再会了,霍总。”说完就招呼欧楚声和他一起朝出口走去。 “老大!”李诺简直急死了,也不知道该急自己多一点还是该急自家老大多一点。 “哎,轩少,留步!”霍枭背着轩意宁朝李诺偷偷做了一个ok的手势,然后结实的双臂在泳池边上一撑,从泳池中站起来,大踏两步和轩意宁并肩。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今天被白原那小子一搅和,我都没和珍宝好好互动培养一下感情。”霍枭说得十分理直气壮,仿佛早晨和珍宝你侬我侬,抱来抱去互诉衷肠的那个人不是他。 “珍宝现在不在家。”轩意宁掀开帘子,走进淋浴间。 “啊,珍宝去哪儿了?”霍枭急了,仿佛女儿被黄毛拐走的老父亲,“白原把他带走了?!” “不是,今天是珍宝第一次打疫苗的日子,我把它放在刘医生那里了。”轩意宁幽幽地剜了霍枭一眼,仿佛他是那个女儿都读大学了他还去小学门口等女儿放学的混球爸爸,然后“嘭”地一声关上淋浴间的门。 “操……”霍枭摸了摸差点儿被门砸中的鼻尖,这一次可是真的急了,仿佛老婆女儿都被黄毛拐跑的悲催男人,“这我特么更不可能让你自己回去了……” 于是霍枭洗了自己这辈子以来最快的一次澡,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换好衣服,大马金刀地坐在更衣室中,专心致志地等着轩意宁出来。 刘医生送走客人,顺手关上诊室门,一个人溜达进观察区里,小小的西高地幼崽因为长期流浪,体质不算太好,打完疫苗后有些不耐受,一直蔫蔫地趴在笼子里睡觉,看上去又可怜又可爱。 刘医生打开笼子,把小狗轻轻抱出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在确认没有什么大碍后,从衣兜里掏出一条方巾,蓝色的牛仔布方巾四周用酒红色的棉线镶了边,十分俏皮。他把方巾松松地系在西高地的脖子上,然后一脸笑意地看着端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小狗。 一身雪白的微卷毛发,乌黑闪亮的眼睛,已经可以竖得很好的耳朵,搭配着牛仔方巾,漂亮又帅气,刘医生点了点西高地的小鼻子:“你和你的主人一样好看,希望你的主人哪天也能像你一样坐在我的腿上。” 刘医生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轩意宁说大概五分钟就会到,现在人差不多应该要到了,他把西高地抱在怀里踱出观察区,幻想着能和轩意宁来个偶遇,给他留下一个自己温和又有爱心的形象。 “喂!谁让你没事抱别人家的心肝宝贝了?有没有医德!”一双大手气势汹汹地把珍宝从自己怀里拽了出来。 刘医生抬头,妈的,又是那个狗男人! “这位先生,不会照顾狗狗就不要随便伸手,珍宝打完针还在适应期,我抱着它会让它有安全感,您这么生硬地把它抢走,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让它的主人着急怎么办?”刘医生扶了扶眼镜,看着霍枭身后慢慢跟过来轩意宁,立刻开始阴阳怪气,“我看你也不是会照顾宠物的人,建议你这辈子都不要养宠物。” “你会不会说话?我怎么不会照顾珍宝了?!我和珍宝感情可好了!”霍枭立刻举起珍宝,“珍宝珍宝,咱俩是不是天下第一好?” 珍宝不语,只是摇着尾巴热情地伸出舌头,使劲舔了一把霍枭的胡渣渣。 霍枭:“……”倒也不必身体力行。 “刘医生,”轩意宁掠过又亲到一起的一人一狗,“我来接珍宝回家的。” “好的,珍宝没什么问题,就是体质还有些弱,打完针后反应有些大,这几天让珍宝好好休息,不要让无关紧要的人骚扰它。”刘医生瞟了一眼正疑惑地看着珍宝脖子上的方巾的霍枭。 “哎?这条方巾怎么回事?”霍枭嗷嗷,“我闺女要用蕾丝的方巾,粉粉的还带蝴蝶结的那种,这块牛仔布是什么情况?!” “闺女?”刘医生和轩意宁同时疑惑道—— 作者有话说:霍狗:失策! 第47章 “那要不然呢?”霍枭皱着眉, 一副苛责的表情看着刘医生,“你给买的吧?谁让你这样乱打扮我闺女的!” 刘医生一愣,然后拍着大腿狂笑起来, 像是终于抓到情敌的最大破绽, 终于可以一击制敌:“你说, 它是你闺女?!哈哈哈哈哈!” 霍枭:“?” 事出反常必有妖, 霍枭狐疑地扭头看向轩意宁:“它都叫珍宝了它还不是闺女?” 就连轩意宁这样很少笑的冰山此刻也笑到扶额:“要不,你好好看看它的屁股呢?” 霍枭如遭雷劈, 他难以置信地扒开珍宝毛绒绒的屁股, 万念俱灰地看着那两颗毛茸茸的小圆球:“不是,好端端的男崽, 你为啥给它取名叫珍宝啊?!” “男崽为什么不能叫珍宝?”轩意宁奇道。 此役赢家刘医生施施然:“劳驾请先学会辨认宠物性别, 再尝试靠近珍宝,免得对珍宝的成长造成不正确不健康的影响。” 回去的路上,霍枭一脸铁青地开车,轩意宁抱着珍宝坐在副驾驶座上, 想到刚才的场景依然觉得好笑。 “噗嗤……”轩意宁一个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霍枭不敢朝轩意宁嚷嚷,只能脸色更加严峻地开车。 “行了, 难道珍宝是男崽你就不爱它了?”轩意宁抓起珍宝毛绒绒的前腿搭在霍枭的胳膊上。 “怎么会!”霍枭脸色终于有所和缓, 伸手撸了一把珍宝毛绒绒的脑袋,“你为什么会给它起名叫珍宝呢?” “因为它就是珍宝啊。”轩意宁说,他不能告诉霍枭, 因为它恰巧出现在那个他以为自己已经失去霍枭的雨夜,因为它填满了自己孤苦无依的心脏,因为它成为自己靠近霍枭的卑劣的借口和理由。 于情于理,他是不能爱霍枭的。 但也不想放他走。 “既然它是个男崽, 那就不能给白原养,白原那小子脾气那么大,一定会带坏珍宝的!”霍枭的表情自然又凝重,仿佛真是个操心孩子成长的好父亲,“我怎么感觉珍宝不太喜欢白原啊。” “嗯,”轩意宁脸上露出一股无奈的神色,“也不知道为什么,珍宝第一次见到白原就不太喜欢他,嗅了嗅白原就开始汪汪叫,白原想抱它它就躲,甚至白原给它倒的狗粮它都不吃。” “奇怪,”霍枭望着前方的路,深夜的九龙依然很堵,前面已经亮起一片尾灯,红色的灯光给霍枭的脸蒙上一层奇异的色彩,“珍宝为什么会不喜欢白原呢?” 不知道,轩意宁侧头看了一眼霍枭,他光洁的额头笼罩在红光中,深邃的眼眸却藏在一片阴影之中,不知道为什么,轩意宁的心突然咚地猛跳一下,没来由地惴惴起来。 “不知道,也许就是没缘分吧。”轩意宁对此也没有任何办法,街溜子出身的珍宝是很包容人的,但就是很不喜欢白原,准确一点来说,珍宝在第一次见到白原的时候也是很友善的,老远就开始冲着白原摇尾巴,直到白原伸手想抱珍宝,珍宝就变脸了,对白原又抗拒又躲避,仿佛白原身上有什么令它难以忍受的东西。 “我今天看到白原手上好像受伤了?”堵塞的道路恢复正常交通,满眼的红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街边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光,给人的脸上添上一层光怪陆离的奇异感。 “他的手经常会有伤。”轩意宁抚摸着珍宝的背脊说道。 “你们做珠宝的会经常受伤吗?”霍枭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港城多老道,且高低起伏不停,现在最在意的人和家庭新成员都在车上,开车就需要更加专心。 “会的,你去看看轩氏里的老师傅,哪个的手不是伤痕累累,”轩意宁说到这里笑了起来,“看来,霍警官还是没有深入民间啊。” “那不一样,”霍枭摇摇头,“白原他是搞玉石的,我不太懂,感觉像是烫的不是被刀啊锤子啊什么的伤的。” 轩意宁没接话,霍枭的话提醒了自己,白原这段时间确实手上的伤就没断过,玉石金木这么容易让人受伤吗? “哎呀,不过姓白的那小子和猴儿没啥区别,毛毛糙糙地当然容易受伤!”霍枭撇撇嘴,抡了大半个方向盘,一个精准的弯拐到轩意宁家楼下,霍枭一只大手直接盖住珍宝的小脑袋揉了一把,“我只希望他不要天天来找珍宝,别惹珍宝不开心。” “不会,他也有自己的事业。”轩意宁说着话,心里却滋长了一些以前重来不曾有过的疑问,白原每天都在忙些什么呢?他的饰品生意究竟怎么样?可以养活自己吗?—— 作者有话说:霍狗:我闺女呢?我那么大一只的闺女呢?!我那么那么白白胖胖软软糯糯的闺女呢?!! 第48章 年轻男人穿着白大褂, 拿着一罐冰红茶,慢悠悠地走到一扇金属门前站定,使劲吸了一口手里的冰红茶, 被吸空的纸盒发出“嘶嘶”的声音。男人摇了摇手里的空纸盒, 然后朝远处的垃圾篓扔去, 一道漂亮的抛物线, 空的冰红茶纸盒精准地落入垃圾篓中。 男人打开门锁盖,扫描仪同时扫过他的虹膜和掌纹, 门开了, 他插着衣兜走进去,神态悠闲又自然, 就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事实上, 这也的确可以算作他的家。 房间里的工作台上凌乱地放着各种烧杯量杯坩埚等器皿,还有一罐罐五颜六色叫不出来名字的粉末,以及各种大小不一功能不同的切割机器,仿佛进入了一个疯狂科学家的地下实验室。 但是,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房间中央一个黑色反应炉,反应炉的仪表盘上显示着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的数值。 男人走到反应炉前,微微弯腰从真空观察窗中看进去, 坩埚里的氧化铝粉已经熔融成粘稠的红色液体, 铬与铁的氧化物在高温中翻滚,在灯光下碰撞出暧昧至极的荧光粉色,如同加了少女滤镜的落日大海。 “啧, ”男人有些嫌弃地啧了一声,“太俗气了。” 随即起身,走到参数面板上,一边调整金属注入量参数一边自言自语:“铬多了, 需要再来点儿铁。” “你的参数调整太随心所欲了。”一个严厉而苍老的声音几乎是神出鬼没般地出现在年轻男人的身后。 “结果你也看到了,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年轻男人满不在乎地在参数板上戳戳按按,“既然是从上帝那里偷的一缕余晖,瞬息万变的晨曦落日怎么可能通过公式算得出来?” “能计算出来的都是人造的死物,”男人甚至连回头征求老者同意的假动作都懒得做一下,潇洒地按下确定键,“只有不经意和意外才能造就无与伦比的奇迹。” 老者没有说话,他是年轻男人的引路人,是他给年轻人打开的新世界的大门,而如今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名年轻人才是宝石培育的天才,是造物者般的存在,他对宝石制造有着野兽面对大自然的天然直觉,这种直觉甚至超过了理性思考的速度,仿佛他就是为这一行而生的一样。 “注意温度,”老人说道,“温度才是关键,其他的随你心意。” 那片艳粉色的海在沸腾中慢慢发生改变,滤镜褪去,真正的熔金落日出现在年轻男人面前,如金似红,灿若云霞,是造物者都要惊叹的壮丽。 “Perfect!”年轻男人对颜色十分满意,果断地按下红色的圆形按钮。 齿轮滚动的声音响起,透明的蓝宝石籽晶随着机械臂缓缓下降,在触碰到溶液的那一刻,仿佛晚霞遇到风,金橙色的池塘漾起层层细微的涟漪,年轻男人仿佛听到了来自天堂的乐章,他陶醉地闭上眼,嘴唇无声地张合仿佛在祈祷。 他在感受籽晶的熔化。 突然,他睁开眼,然后再次毫不犹豫地按下一枚绿色的按钮,从这一刻开始,表面熔化到和溶液融为一体的籽晶将带着与它同源的金红色晚霞,缓慢旋转,向上生长。 最关键的一步结束后,他开始了一段普通培育蓝宝石实验室中都不可能出现的,胆大妄为到简直堪称邪典的操作。 不得不说,老花匠虽然是制造出足以混淆自然宝石的假宝石的大师,年轻男人才是在此基础上将造假造得登峰造极的造物者。 男人在操作面板上设置了不同时间交错出现的各种“意外”,比如震荡,比如雾化金红石的注入,比如偶尔稍微不匀速的旋转。 以及最为重要的东西:老花匠的独家秘方制剂,它可以完美地将所有的人造意外不着痕迹地与晶体融为一体,缔造出只有时间才能做到的奇迹。 老花匠说得对,它的制剂可以抹平一切人工的痕迹,是上帝之手,但是独特性,完美中的不完美才是人们之所以对宝石趋之若鹜的病态追求。 愚蠢的人类,年轻男人嗤笑,在确认所有设置都如自己所愿之后,再次按下确认。 “你可以去喝杯茶了,这次的晶体要长很久,久到长出足够大足够粗足以让我拿出震撼全世界的作品的原料为止,”年轻男人回头,朝老者邪邪一笑,“你说得对,陪伴和关爱毫无价值,只有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翻手云覆手雨,就可以把他留在身边。” ——“用任何手段,把他留在身边。” 他喜欢珠宝,我就给他数不清的珠宝,他喜欢钱,我就给他源源不断的钱,他想要轩氏,我就买回来送给他,他想要别的男人,不好意思,那这个男人就只好去死。 真是一个美妙无比的新世界啊! 白原看着眼前的反应炉,他的身后是成堆的祖母绿、红宝石、蓝宝石、钻石,瑰丽的宝石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却被随意堆放在地上,白原在轩意宁面前的纯真直率消失不见,他的眼中一片金红,如同恶鬼赤瞳,反应炉运作发出的各种声音落入他的耳中,却仿佛是世界上最优美的交响乐,让他的脸上满是享受与癫狂。 突然,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参数显示面板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红色惊叹号。 白原立刻扭头朝真空观察窗中望去,只见那一片金红色的中央,籽晶和金红色相连的地方出现一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淡白色雾带,这是典型的气泡包裹体,出现的原因是因为温度不稳定。 “操。”白原低低地骂了一声。 “怎么回事?”老者此时也快步走进来问道。 “真空阀老化了,导致温度下降。”白原回答着,人却一刻没耽误地立刻冲向反应炉侧边的手动阀门,他来不及给自己穿上任何防护装备,直接用手握住闸门,皮肤接触到滚烫的金属阀门手柄的那一瞬间,一股难闻的焦糊味道弥散开来。 失温是培育宝石失败最常见的原因,白原当然不允许这种低级错误发生在他的身上。真空阀老化,此刻唯有手动把阀门旋紧才能保证最终的出品。他盯紧温度显示器,一点一点扭紧阀门,似乎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皮肤被烧伤的灼痛…… “咔哒。”随着一声轻微的阀门复位的声音响起,温度显示器显示坩埚内终于重新回到之前的设定温度,那条白色雾带也如同晨光下的薄雾,逐渐消散。 德利的珠宝拍卖会是在一个周三的晚上,霍枭邀请轩意宁和自己一同参加,原因简单到让人觉得是敷衍:配合警方工作。 为了避免被同行认出,轩意宁这次难得地穿了一身黑衣,还戴上口罩和棒球帽,看上去像是某个不想被人知晓身份的小明星。于是,当天晚上霍枭和轩意宁人还在拍卖场中,名字却已经上了热搜榜。什么霍总荤素不忌,什么港城千万少女梦碎今夜原来霍枭性别男爱好男,什么霍枭带男模出席公众场合力证他不仅行而且非常行,霍枭港城大少圈总攻并非浪得虚名…… 白原看着手机里的那名所谓的“神秘男模”,又翻了翻评论区里各种或猥琐或嫉恨的评论,一腔怒火全部撒到霍枭的身上。 “妈的!”白原一拳砸在桌上,虎口刚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霍枭,我要你死!” 轩意宁之所以来,就是想看看德利会如何介绍那枚红尖晶石项链,以及到底是谁会买这条项链。 不出轩意宁意料,红尖晶石项链的介绍中规中矩,毕竟鉴定书在那里摆着,拍卖官也不能闭着眼睛把它吹上天,只能从做工和工艺上做文章地大夸特夸,倒是文化赋值了不少。 买家席位上坐着的不是专业的珠宝商就是富豪,大家也都不是傻子,场面话听听就算了,只有举牌的时候才能见真章。 “好的,起拍价三百万。” 轩意宁有些咋舌:“这么高?” 霍枭听到了这句小声的感叹句,弯了弯嘴角:“轩少喜欢吗?喜欢也可以买下来。” “谢邀,”轩意宁难得地对霍枭表现出善意的调侃,“我只是好奇谁会买。” 前几轮还有人举举牌,到后面几乎就只剩两个人在互相较劲,两人仿佛有杀父之仇一般,不约而同将这条可怜的红尖晶石项链作为撒气的砝码,非要抢到手不可。 仅仅只花了一刻钟,这条项链就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被炒到完全不值的一千四百万。 “你说,我在中间横插一杠会怎么样?”霍枭看着轩意宁,笑嘻嘻地问道。 “不要!”轩意宁的拒绝还没说完,霍枭就盯着轩意宁高高地举起了号码牌,黑亮的瞳仁里倒映着轩意宁那一瞬间惊恐的表情。 他或许,是有一点点在乎我的,霍枭想。 “一千六百万,霍总出一千六百万,还有人想和霍总抢一下这枚光彩夺目的红尖晶石项链吗?”拍卖官简直兴奋死了,原本看到这枚品相十分一般的红尖晶石,还以为这场拍卖会要砸锅,万万没想到连霍总都要来争一把,拍卖官现在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看走眼了! “霍总如果真的有钱没地方花,可以考虑捐给福利院,”轩意宁紧紧盯着的台上兴奋得几近忘乎所以的拍卖官,皱着眉说道,“那天晚上,看来你是真的生病什么都没听进去。” 霍枭笑了起来,整齐漂亮的牙齿在昏暗的灯光中闪着光,他凑到轩意宁的耳边,小声说道:“轩少忘记我今天请你来是干什么的吗?” 轩意宁狐疑地看着霍枭,那个理由难道不是瞎扯的? “请问,轩顾问,你觉得这条红尖晶石项链值多少钱?” 轩意宁想了想:“这么说吧,当初这条项链送来估价的时候,我给出的价格是一百万,并且做好了流拍的准备。” “一千六百万第一次。” “看来是真的不值钱,”霍枭摇了摇头,“不过这条项链也不会砸在我的手里。” 轩意宁:“?” “一千六百万第二次。”拍卖官已经满面红光地高高举起拍卖槌。 这时,之前的二人之中的一个又举起了号码牌。 拍卖官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千八百万!” 观众池中一片议论纷纷。 “成交!”小木槌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声,这条项链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价格成交了。 “轩少,你觉得怎么样?”霍枭完全无视买家恨不得杀了自己的表情,扭头看着轩意宁问道,霍枭的眼睛很黑,瞳仁很大,配上浓密的睫毛,在认真看着你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他用情很深的感觉。 “不太对劲。”轩意宁错开他的视线。 “是的,一条根本不值这么多钱的项链拍出天价,我敢打赌,接下来就是买家卖家都要求对这次交易不做任何报道了。” ——“这是一次明目张胆的洗钱。”—— 作者有话说:大家快来猜猜,这次被做出来的是什么宝石呢?[害羞] 第49章 珍宝是一只精力有点儿过于旺盛的小狗, 黏人得要命,而且对吃和住都相当挑剔,甚至出门遇到水坑都要嫌弃地绕道走, 每次都让轩意宁对它的江湖出身产生严重怀疑。 比如现在, 初秋的晨光刚刚掠过床头, 珍宝雪白的长毛脑袋就已经出现在了轩意宁的床头, 珍宝努力用自己的小短腿扒拉着床沿,亲昵地吐着舌头哼哼唧唧地想叫轩意宁起床陪他出去玩。 如今珍宝已经是这一片的明星狗狗, 走到哪里都少不了阿爹阿嫂给它肉吃, 一路巡店过去,它的小肚子都能被撑得滚圆地回来。 “珍宝儿啊……”轩意宁无可奈何地伸出一只手, 揉了揉珍宝的小脑袋, 引得珍宝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叮当作响。珍宝脖子上戴着一条超级帅气的狗项链,纯钛做的朋克风银色粗锁链,下面坠着白色珐琅烧制的狗骨头和一个黑色珐琅烧制镶碎钻的花体“Precious”。 不消说,这自然是霍枭的手笔, 那块牛仔方巾在珍宝脖子上总共呆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被霍霸霸给扔了,第二天就送来了这么一条手工项链。 想到霍枭,轩意宁又想到前几天的那场不太对劲德利的拍卖以及这几天媒体上的集体失声。 或者说, 不太对劲的地方就是太过明显, 以至于霍枭对轩意宁都没有任何隐瞒的打算,直接告诉他这条红尖晶石项链就是用来洗钱的,他在中间捣捣乱, 无非也就是稍微弄乱他们原本设定好的价格而已。 这些小小的胡闹,对大名鼎鼎的□□犯罪团伙而言,根本无伤大雅。 而这种坦然告知的态度,和之前对待黑欧泊的迂回, 对待蓝宝石的大张旗鼓,对待祖母绿的行事诡异,甚至对待紫蓝宝葡萄胸针的缄默,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轩意宁几乎可以绝对肯定霍枭在调查的案子一定是和珠宝有关了,如果是和珠宝有关的案子……轩意宁修长的手指轻轻按摩着珍宝柔软的小爪子,不是走私就是造假了。 走私不归O记管,那么只有造假团伙才会被O记关注到,而且这个团伙还必须足够大或者金额足够高…… 当年坐在轩家沙发里的霍枭,年轻又嚣张,可是令轩氏珠宝蒙羞的那套黄钻并非什么高明的假珠宝,老爸当年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蒙蔽,而且这个案子很快就告破。 难道,这反而成为O记的一个契机,借此进入港城珠宝圈来调查假珠宝案件? 到底是什么假珠宝竟然让大名鼎鼎的O记也会感到棘手? 但是办案就可以让守法市民家破人亡么? 轩意宁捏住珍宝小爪子的手不知不觉地就放重了力道。 “呜呜呜……”珍宝没有收回爪子,只是哀哀地小声叫了起来。 “啊,sorry啊珍宝!”珍宝的叫声把轩意宁从思绪中拉回来,他连忙起床去给珍宝准备早餐,今天需要出个远差,由于珍宝无论如何都不肯和白原还有师父在一起,轩意宁只好将它暂时寄养到刘医生那里。 * 蓝色的空客冲上云霄,从港城到葡萄牙里斯本无法直飞,需要在苏黎世中转,总航程差不多要十九个小时,几乎是一定会让人水肿的不适航程,但轩意宁依然买的经济舱。 以前檀溪带着自己到处玩都是自己家的飞机,只不过这一切都在霍枭将手伸向轩家的时候戛然而止,轩意宁不知道霍枭,亦或是O记在轩家破产这件事情上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不管怎么样,也是自己无能,无法护着父亲和轩氏珠宝的周全。 “先生您好,请问需要什么饮料?”金发碧眼的瑞士空乘微笑地问道。 “水,谢谢。”轩意宁打开阅读灯,关掉空调风口,戴上眼镜开始看书,一本刑侦小说,买了很久一直没有时间看,现在用来打发时间却刚刚好。 飞机上的孩子很多,大概是趁着暑假的最后一点时间去瑞士玩,叽叽喳喳地很吵,其实轩意宁当少爷这么多年,对这样的场景与其说不适应,倒不如说是感觉很新奇,且毫无准备,欧楚声倒是非常熟练地递过来一个耳机示意轩意宁戴上,然后给他调出来贝多芬。 “这种环境这么长的堪称酷刑的悲催旅程,非常适合贝多芬。”欧楚声说完,就戴上自己的耳机和眼罩,开始睡觉。 轩意宁帮欧楚声掖了掖毯子,戴着耳机继续读书,有时候真搞不定这位金枝玉叶的大少爷为啥非要来给自己当助理,回家继承万贯家财不好吗? 轩意宁摇摇头继续看书,令轩意宁没想到的是,刑侦小说里的故事居然异常精彩,警员不仅胆大心细还骁勇善战,总能在案件陷入绝境的时候靠明察秋毫的细致发现端倪,然后力挽狂澜。 霍枭也会这样吗?轩意宁看着舷窗外的一片漆黑忍不住分神,小说里的刑警在一片黑色的幕布中出现,轩意宁看着他跪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求索,只为还蒙冤之人一个清白,被歹徒打得浑身浴血也不松手,只为给受害者一个交代。 霍枭也会这样吗?没有任何景色可言的舷窗里倒映出的是自己苍白的脸,他看不清楚霍枭,看不清霍枭亦正亦邪的行为,不敢确认那套制服的真伪,他只能相信他自己。 飞机抵达里斯本的时候,正是晴空万里,虽然都是海滨城市,但是气候却和港城截然不同,八月底的里斯本虽然阳光普照,却干爽凉快,气候十分怡人。 酒店的车滑出波尔特拉机场,四处都是南欧常见的彩色房屋和高高低低的红色屋顶,大型的棕榈树点缀其间,不远处就是一眼无垠的湛蓝色大西洋,和寸土寸金的港城不一样,里斯本人口并不多,所以高楼大厦并不多,大多数还是欧洲常见的老房子,到处都是饱和度很高的彩色色块,倒是非常有南欧的慵懒风情。 这次来里斯本是因为国际珠宝交流会,参展单位主要是珠宝原石供应商和全球主流珠宝品牌,并非对公众开放的博览会。 交流会两年一届,举办地点抽签决定,是属于珠宝界自己的圈内盛世,含金量非常地高。以往轩氏珠宝也会应邀参加,今年轩意宁却是以嘉馥得珠宝部员工的身份入场观摩学习,如果说不失落那一定是在自欺欺人。 交流会定在里斯本郊区辛特拉镇的佩纳宫,主办方给了满满一页纸的推荐酒店名单,由于不再是参展方,轩意宁也无意遇到轩氏珠宝的熟人,干脆就选了离佩纳宫最远的海景酒店,不仅可以远离那些无意义的社交也方便看完就收拾好行李打道回府。 酒店在里斯本城郊,是一个历史悠久且有一座美丽别致花园的老牌海景酒店,轩意宁住在四楼,欧楚声的房间在三楼,三楼门开的时候,轩意宁看到一个戴着帽子的高大年轻人低头看着手机就冒冒失失地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走进旁边的一部电梯。 那人的身影看着有些眼熟。 第50章 轩意宁没有太过在意, 飞机的噪音和孩子们的喧闹让他困顿不堪,他现在只想窝进床里好好睡一觉。 “老大老大,我刚才好像看到轩意宁了!”李诺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 从兜里掏出刚从自己房间里拿过来的两碗红烧牛肉味泡面以及两根火腿肠, “怎么样, 感动吧, 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老大!” “你看到轩意宁了?”霍枭正皱着眉头研究参会商家名单,珠宝品牌和原石供应商的分类泾渭分明, 这种业内高端交流会, 作为轩氏珠宝的掌舵人,霍枭当然要来, 不过此行他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这里当然不会出现老花匠出品的细货, 但是粗货就不好说了。虽然各大珠宝商都有自己稳定的原石供应商,但是如果他们之中有人像王潜一样,动了歪心思想中饱私囊呢? 霍枭简直不敢想象,那些大名鼎鼎的甚至有的是皇室御用的珠宝品牌中混入老花匠的假货的场景, 到时候就不是他区区一个O记找他麻烦了,全世界的杀手都会欣然应邀去当他的赏金猎人。 “昂,但是我也不是很确定, ”李诺此时已经手脚麻利地完成了烧水倒面撒调料包掰火腿肠倒水盖盖子一些列动作, 行云流水条理分明,一看就没少加班,“我那时候忙着回周Sir信息呢。” “怎么了, 周Sir让你看着我啊?” “那哪能,”李诺掀开泡面盖,陶醉地深吸一口气,“让我好好配合你记下所有可疑信息啊。” 周成青这老狐狸, 八成是怕自己单独行动惹麻烦,霍枭心中嗤笑。 里斯本和港城,一个在亚欧大陆的最西端一个在亚欧大陆的最东端,轩意宁很快就因为疲惫陷入昏睡,又因为时差总是睡不踏实,半梦半醒之中分不清楚现实和梦境。 梦见母亲言笑晏晏地挽着不苟言笑的父亲的手臂,夫妻俩就这么温柔地看着他们唯一的孩子。 “宁宁?”檀溪的声音和五年前一样温软年轻,如蜜糖般甜美,“宁宁,现在的你不孤单了,爸爸妈妈好欣慰!” “妈妈!”轩意宁伸出手想去拉檀溪的手,却发现她站在一团光里,自己怎么也触碰不到。 “珍惜你身边的人,宁宁,霍枭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待他。” “不!” “爸爸妈妈要走啦,爸爸妈妈希望你永远开心永远幸福!” “不要走!爸!妈!” “不要太纠结以前的事情,放过自己,好好迎接未来。” “不要啊!” “再见,我亲爱的宝贝宁宁。” “不——!”轩意宁睁开眼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通往阳台的门是开着的,月光如同薄纱一般覆盖着室内的一切,海潮阵阵,如同一支温柔的摇篮曲。 轩意宁再也睡不着,他系好浴袍,走到阳台的藤椅里坐下,难得地点了一支烟,薄荷万宝路,清凉又辛辣,他在霍枭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霍枭,霍枭此刻在干什么呢?他会代表轩氏珠宝来交流会吗? 海风猛烈,呼出来的辛辣烟雾很快就被吹散,海浪声中,轩意宁在黑暗里感觉到一种难得的脆弱无力感,放空的脑子毫无防备,任凭霍枭这个名字这个人就这么大喇喇地走进来。《 》 50-60 第51章 佩纳宫是葡萄牙一处非常著名的宫殿, 曾经是葡萄牙国王的离宫,辛特拉风景优美,树木葱郁, 不仅山崖陡峭易守难攻还可以远眺大西洋, 确实是一处皇家钦定的避暑胜地。 佩纳宫建在辛特拉最高的山峰顶端, 李诺站在山脚往上看, 然后缓缓摘下墨镜:“我去……这到底是皇家宫殿还是迪士尼公主城堡啊?” 和其他庄严肃穆气势恢宏的皇家宫殿相比,佩纳宫确实有些离经叛道, 不仅过于五彩斑斓, 甚至连建筑风格都不统一,这边矗立着哥特式的尖顶, 那边就连接着文艺复兴式的拱窗, 阿拉伯人的瓷砖贴在摩尔人的城墙上,整个离宫就是欧洲建筑艺术的大杂烩。 “倒是挺契合珠宝交流会主题的,”霍枭眯着眼睛,看着蓝天碧树顶端的七彩城堡, “各大珠宝商要开始争奇斗艳了。” “走吧,小子,”霍枭一巴掌毫不客气地拍到李诺背上, “哥今天带你见识见识世面。” 轩意宁看着手里的交流会展厅席位导航手册, 特意绕开轩氏珠宝所在的展厅,直接去世界头部珠宝品牌的展馆,如今他的身份是嘉馥得的珠宝部拍卖官和鉴定师, 他的工作就是了解各大品牌的设计趋势,明确之后嘉馥得珠宝部选品的方向和侧重点。 推开主宫殿的大门,即便是惯常冷着脸的欧楚声此刻也被这一整个宫殿的金碧辉煌给震慑住了。 在多重安保仪器的规律运作的声音和黑衣安保的重重包围下,平时在商场中显得不可一世的各大珠宝商仿佛柔弱娇美的公主聚会, 在鲜花、绸缎和甜品中,珠光宝气地济济一堂。 “创新是有创新,但是万变不离其宗,这些大牌还是紧紧守着自家的看家本领不松手。”轩意宁随意扫了一圈,不出意料地看到的熟悉的猎豹、灵蛇还有缤纷水果。 “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就是因为已经站在了审美制高点上,世人对美的认识在整体还是统一的。”欧楚声叹道。 “没错,在所有人都认可的作品上开枝散叶,总比另辟蹊径承担失败压力的好。”话虽然这样说,但是轩意宁本人其实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或许是因为从小就受独立设计师檀溪大胆又热情的创作风格的影响,轩意宁还是更欣赏总有创新的珠宝设计。 不过大牌珠宝设计不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的独立设计师,他们需要考虑的东西更多——小家碧玉和高门深户本就不是一条赛道——但是他们创新的一小步可能就是引领时尚的一大步,比如梵克雅宝的幸运草,还有卡地亚的动物。 轩意宁正在和欧楚声说着话,后腰就被人撞了一下,轩意宁没有防备地往前趔趄了一步。 “抱歉。”撞到轩意宁的男人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他戴着一只便携式珠宝放大镜,弯腰逐个仔细检查展柜里的珠宝,那样子认真得简直有些滑稽,这只是业内交流会,大家聚在这里只是为了互相交流工艺发展和矿石采选,既然不涉及买卖,那么逐个研究人家的用料实在是没有必要,且多少有些不尊重珠宝展方。 如果不是这人衣着昂贵,看上去像是哪家品牌带来的行事乖张不懂事的公子哥,绝对是要被人赶出去的。 “哎?楚声!”一个咋咋呼呼又熟悉的声音炸在了耳畔。 “出声出声,出什么声!”男人不满意地啧了一下,“安静看展!” 欧楚声摸了摸耳朵,冰块似的脸无言地看着眼前瞪大眼睛的李诺和他的勤勤恳恳的依然弯腰埋头研究珠宝的老板。 “霍总现在这么用功呢?”轩意宁此刻也注意到了霍枭,这人今天穿了一件非常骚气的衬衣,亚麻的轻盈质地的灰色中掺了银丝,又闪又飘逸,在一众金发碧眼中仿佛是一个异域的王子——一个不懂本地规矩还在莫名其妙用功的学霸型王子。 霍枭听到轩意宁的声音,整个人定了一瞬,然后立刻直起腰杆锁定轩意宁在冲到他面前立定——莫名让轩意宁想到听到自己呼唤时的珍宝。 “学习学习嘛……”霍枭有些讪讪,自从被轩意宁知道自己是警察,自己对珠宝的态度就十分暧昧起来,太过关注就总担心轩意宁那么聪明会猜出来原因。 “确实需要好好学习,毕竟霍总可掌舵着轩氏珠宝。”轩意宁微微一笑,霍枭是个警察,他的职责是破案,通过自己看刑侦小说得来的粗浅理解,O记警官的职责不仅大而且忙,但是他依然还是认认真真地在经营轩氏,并没有把轩氏仅仅只是当做一个工作用的工具,就凭这一点,不管霍枭最终的目的是什么,他是要感谢霍枭的。 “需要讲解吗?”轩意宁问道。 “当然。”霍枭很少穿浅色的衣服,今天的浅色衣服却意外地衬他,显得他挺拔英俊,眉目清朗。 轩意宁抿了抿嘴,伸出手指指了指霍枭刚才看的那枚胸针:“霍总不能只把珠宝定义为很贵的石头,珠宝因为价值昂贵,其实也代表着不同时代工艺的最高水平。” “霍总觉得这枚胸针如何?” 霍枭很想说不如何,他刚才正被这枚胸针弄得十分恼火,这才没注意到轩意宁的出现。这是一枚羽毛形状的胸针,被切割得十分规整的无数长方体形状的各色宝石,以颜色渐变的形式一颗紧挨一颗地整整齐齐地码好,最终组成一根飘逸又多彩的羽毛,在灯光下璀璨夺目又灵动异常,仿佛是从凤凰身上偷下的羽毛。 巧夺天工是一回事,巧夺天工到需要霍枭一颗一颗去检查是否来着老花匠出品就很让人抓狂了。 “非常好看。”霍枭盯着那枚凤凰羽,咬牙切齿道。 “你有没有觉得它很特别?” “有。”霍枭恶狠狠地盯着那些排列如同马赛克一样的漂亮小石头。 “特别在哪里?”轩意宁就是学生最讨厌的老师,非要打破砂锅追问到底。 “特别在宝石用的特别多,显得它非常贵。”霍枭没好气地吐槽。 轩意宁懂了,霍警官此行是来查案的,他对珠宝没有半点研究学习的兴趣,不过…… “既然是轩氏的掌舵人,不懂顶级珠宝品牌设计可说不过去,”轩意宁敲了敲凤凰羽胸针的防爆玻璃罩,“珠宝镶嵌无法避免的就是镶爪,否则宝石无法在金属托上生根固定,但是梵克雅宝发明了隐蔽式镶嵌工艺,你看这些漂亮的宝石,排列如此细密整齐,却看不到一个镶爪,整根羽毛浑然天成,仿佛是真的。” 霍枭这才注意到这枚胸针的奇妙之处,难怪它敢用那么多细小的宝石,难怪它那么难鉴定。 “这是梵克雅宝的看家本领,事实上大牌之所以能够成为大牌,就是因为它们都有着别家无法复制的专利工艺或者设计。” 轩意宁带着霍枭走到另一个展位前,蓝色是这个展位的主色调,玫瑰金色cartier花体字样笼罩在各种蓝色的绸缎之中,慵懒又华贵。 “这个我认识,卡地亚嘛!”霍枭终于找到一个自己认识的牌子,“店招牌天天见的嘛!” “不错,卡地亚你认识,但是卡地亚的独家珠宝制造工艺你知道吗?”轩意宁示意霍枭看,又是一枚胸针,只不过这次是一只猎豹,猎豹的爪子下踩着一枚皇家蓝的蓝宝石。 “猎豹胸针,很有名的。”霍枭刚才鉴定过这枚胸针,宝石倒是没有问题,就是太闪,眼睛都快被闪瞎了。 “对,如果仅仅只是猎豹的造型,其实它不值那么多钱,但如果这里面含有别家都没有的工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轩意宁抚摸着干净到近似于无物的玻璃罩,垂眼看着黑色丝绒上静静躺着的胸针,檀溪也很喜欢动物造型,当初也是对卡地亚的猎豹爱不释手,不过因为卡地亚的工艺无法复制,最后才设计出简洁明快的折纸鸟系列,如今再看到这只猎豹,回想起昨晚那个寓意不好的梦,轩意宁有些失落。 从霍枭的角度看过去,看到的是轩意宁柔软的栗色短发、舒展的眉和秀挺的鼻梁,他漂亮的眼睛被藏在浓密卷翘的睫毛下看不分明,但是抿紧的唇线却还是暴露了他此刻不算明朗的心情。 他为什么不高兴?霍枭皱了皱眉。 轩意宁抬头,浅茶色的眼睛撞入霍枭探寻的视线里,眼里的失落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八风不动伶牙利嘴的首席拍卖官轩意宁。 “卡地亚的皮草镶嵌法用坚硬的金属堆叠模拟出猎豹柔软细密的毛发,可以完美地呈现猎豹皮肤的丝绒感,但是手摸上去却又十分光滑,也算在金属处理上达到了无人能及的地步。” 霍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看得出来,轩意宁是在借此机会极力地隐藏自己的情绪,而陷入专业里的轩意宁,不得不说,性感又迷人,实在是让霍枭喜欢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还记得那枚柏林铁戒指吗?”轩意宁回头,问霍枭。 “当然。”霍枭看着轩意宁,他比轩意宁高,所以在二人站得很近的时候,轩意宁看着他说话就必须微微抬起下巴,这样会显得轩意宁的下巴很尖,顺着下巴看下去就是他微微凸起的喉结和侧颈上那颗红宝石般的小痣。 霍枭的喉结滚了滚。 “如果说柏林铁戒指已经给你足够多的震撼的话,那么布契拉提才是把金属柔化做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轩意宁引着霍枭走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展位,玻璃柜台里的珠宝璀璨非凡,几乎全是金子和白钻,有一种令人迷醉的望而却步。所有的珠宝全都拥有繁复的图案,是真正意义上的富丽堂皇,明明是金属和矿石,可展示出来的却让人感觉轻若羽毛灿若云霞。 “布契拉提的织纹雕金技术,是用特殊的各种刀具对金子进行雕刻编织,让金子呈现出蕾丝或者珠罗纱这样浪漫柔软又细腻的质感,工艺水平无与伦比。” 其实这些知识,都是檀溪当初讲给自己听的,那时候读商科的轩意宁并不是那么感兴趣,只是母亲喜欢拉着自己去欧洲瞎逛,逛到哪里讲到哪里,轩意宁没有刻意去记,而如今却发现这些知识却在母亲去世后如此鲜活且清晰地刻在自己的脑子里。 “宁宁,珠宝公司和一般的公司不一样,你只读商科只学公司运营可是不够的呢。”轩意宁想到檀溪当年看着自己书桌上堆得比天高的商科书籍忧心忡忡的样子。 轩意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如今自己也算对珠宝小有研究,却不料轩氏已经易主,如今他可以做的,就是努力把眼前的这截大木头给教会,也算是不辜负母亲当年的一片苦心。 “哎,你说,”李诺捧着粉色小蛋糕,一边一勺一勺地猛吃一边凑到欧楚声身边,“你说,他俩在研究啥呢,这么认真。” 欧楚声喝着矿泉水,看了一眼身边这位嘴角沾着粉色奶油的傻大个:“总之不会是在研究吃。” “研究吃怎么了!”李诺不服气了,“饮食文化,了解一个地方的风土人情就要从这个地方的食物开始!” 呵,仿佛昨天狼吞虎咽吃泡面的另有其人。 一圈逛下来,霍学渣学得头昏脑涨,眼睛被各种稀释珍宝闪得眼花缭乱。 “这次就讲到这里,霍总慢慢逛,我们先走了。”轩意宁开始总结陈词(赶人)。 “你要去哪?” “去世界的尽头。”—— 作者有话说:怎么说呢,写珠宝就一定要写一写各大珠宝品牌令人惊叹的工艺,他们不仅意味着高昂的价格和珍稀的宝石,也代表着人类在金属和矿石工艺上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确实很美,有兴趣的宝宝们可以找找看呀。 第52章 车在盘山路上晃晃悠悠地开着, 山边全是隐世的漂亮小房子,有着橙红色的屋顶,白色的墙壁上贴满葡萄牙特有的青花瓷砖, 顺着白墙红瓦一路向上茁壮成长的是一株株三角梅, 开得炽烈奔放, 艳得百花失色。 “如果可能的话, 我也想退休以后和自己喜欢的人,住在这样的海边小屋里, 每天面朝大海, 三餐四季,日升日落。”霍枭感叹。 这句话听得轩意宁心头一跳, 想到自己来时看的那本小说里, 一名英雄警察说出这样的愿望后不久就死在了歹徒的刀下。 “总裁是没有休可以退的。”轩意宁面无表情地否决了霍枭的梦想。 “我老大——” “别废话,好好开车。”负责开车的李诺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坐在副驾驶的欧楚声堵住口。 山路险峻,确实不能分心。 最后一个弯拐过去, 大家眼前豁然开阔起来,一片长满紫竹梅和石竹的悬崖出现在大家面前,悬崖的顶端是一座红白相间的灯塔, 之后就是无穷无尽蓝宝石般的大西洋。 大西洋吹来的风很烈, 把紫竹梅全都吹成了匍匐生长的样子,霍枭柔软的亚麻衬衣被风吹得高高鼓起,反而让胸肌腹肌的轮廓一览无余。 四个人没走几步, 李诺和欧楚声就已经不知所踪,只剩霍枭和轩意宁沿着悬崖边缘松松垮垮的木栏杆慢慢走着。 这片悬崖正中央的一小块平地上矗立着一座巨石叠成的纪念碑,碑顶是一个纯白的十字架,碑座上刻着一句葡语写的诗句:“Onde a terra se acaba e o mareca.” “陆止于此, 海始于斯,”轩意宁抚摸着碑上饱经风霜的刻文,“罗卡角,是我一直想来的地方,这里是欧洲大陆的终点,也是大西洋的起点。” 轩意宁突然回头看向霍枭:“我们抵达大陆的尽头了,霍枭。” 霍枭的心仿佛被吹在这大陆尽头的风贯穿,四肢百骸都被风刮得生疼,一点点情绪都被这酷烈的风煽得暴涨,或许意义就是人类自己赋予自己的,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只想做一些特定的事情铭记下这一刻。 我是不是,也可以,在这个老花匠和他的爪牙还没有触及的地方,表达些什么,或者确认些什么?霍枭看着轩意宁被狂风吹乱的栗色头发,突然抬手,将手指伸进轩意宁的发间,柔软的发丝缠绕着他的手指,给他一种缱绻的错觉,霍枭心跳得厉害,明明他们之间做过更亲密的事情,可这一刻的接触却让他的心酸软得快要化掉。 “你的头发乱了。”霍枭哑着嗓子说道。 ——他还是不敢。 轩意宁没有制止他的抚弄,只是拢了拢衣领,往前走了两步,自然而然地摆脱他的手:“我们再往前面走走吧。” 夕阳快要跌落海平面,悬崖上的风开始变冷,罗卡角是一处海拔将近一百五十米的垂直悬崖,崖底是坚硬嶙峋的黑色礁石,即便木栅栏松松垮垮,也没人敢跨越过去,因为一旦失足就绝对尸骨无存。 正是倦鸟归巢的时刻,他们身边开始出现海鸟,巨大的信天翁在他们的头顶盘旋,发出海鸟特有的叮咛声。 “他们的巢是建在这一片悬崖下吗?”霍枭有些好奇。 “霍警官是想要去调查一番?”轩意宁揶揄霍枭一贯旺盛的好奇心。 “正有此意。”霍枭答着,眼睛已经在搜索哪里有可以看到悬崖之下的好位置了。 “霍枭,不要,”见霍枭真的蠢蠢欲动,轩意宁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这里不能开玩笑。” “轩意宁,你是在担心我吗?”霍枭说着话,一条长腿已经跨过了栅栏。 轩意宁的神情立刻冷了下来,从栅栏到悬崖边还有一小段距离,但是万一地面小石子滑脚呢,万一有青苔呢,万一被野草绊倒呢,万一呢? “霍枭,你过来!”轩意宁朝霍枭伸出手,表情冷得像块冰。 霍枭就这样保持着一只脚在栅栏外一只脚在栅栏里的姿势,他的神情倒是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眉眼在浓墨重彩的夕阳中反而比平时更加平和:“轩少,有时候,我会想,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对你藏着什么心事呢。” “你先回到栅栏里面来!”轩意宁感觉自己仿佛被冻住了一般,不敢贸然上前,更不敢言语刺激,“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你先回来。” “不要,”霍枭摇摇头,“现在你说什么都是在哄我。” 轩意宁的心咚咚狂跳,他想就这样点头吧,算了吧,认了吧,可是父亲临终前瘦骨嶙峋的手臂却又出现在自己脑海中,刺耳的卡车撞击声轰隆隆地从耳畔碾过。 “我……”轩意宁哽住,他没有办法走出自己的茧。 突然,一阵劲风猛地吹过,吹得轩意宁睁不开眼,无法自控地往后踉跄几步,在闭眼之前似乎看到霍枭对着自己笑了一下,心脏随着那个笑容重重地沉下去,等轩意宁顶着强风站定再睁眼,霍枭整个人已经消失在轩意宁的视野之中。 “霍枭!”轩意宁大吼,脑子里一片空白地扑到栅栏边,甚至根本来不及思考霍枭其人根本不可能将自己置于如此险境,他肩上的三颗星花也不允许他这样做的。 果然,下一秒,崖边就出现一只手,霍枭爬了上来,浅灰色的衬衣沾了不少泥土,他走到还在发愣的轩意宁面前,抬手蹭了蹭轩意宁的眼角,然后非常灿烂地笑了起来:“你对我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对吗?” 轩意宁浅茶色眼睛里盛满的惶惑还未散去,就被愠怒覆盖,泪痕瞬间被大西洋的风吹干,他抬起手毫不犹豫地给了霍枭一耳光。 “啪!” 陪欧楚声躲在悬崖边的小咖啡馆里喝完咖啡,刚走出咖啡馆出来找自家老大的李诺,就不幸目睹了这惊人的一耳光。 “啪。”手里的蛋挞掉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李诺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了指远方的战场,又指了指自己和欧楚声,一脸天塌了的表情:“他他他们,我我我们该怎么办?” “看来你的老板又作妖了。”欧楚声倒是非常淡定。 “那那那我们怎么办?”李诺完全没有打算否认自家老大作妖的意图。 “割席。”欧楚声睨了李诺一眼,凉凉道。 李诺大惊失色:“那不行,我去找他!” “霍枭,你也不过如此。”轩意宁声音很沉,藏在身后的手却止不住地发抖,霍枭在试探自己,他俩对此都心知肚明,这是他对自己送出去的那枚蝴蝶结戒指的报复。 只是这个方式未免太过幼稚。 霍枭摸着自己发烫的脸,笑着看了看已经开始变成墨蓝色的大西洋,倦鸟已经归巢,风依旧酷烈,红白色的巨型灯塔已经亮起明亮的光,给远航的船只指引着方向。 “回去吧,天晚了,风太大了。”霍枭把手微微笼在轩意宁的身后,下意识地护着轩意宁的安全,风实在太大了。 跑到一半的李诺看到远处的俩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就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往回走,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在这世界的尽头刷新了,就这样像只傻乎乎的土拨鼠一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直到汽车的引擎声在自己身边响起,欧楚声按下车窗:“上车吧。” 回程的路上,四个人在车里保持着一种令人觉得诡异的沉默,车缓缓爬上山顶,然后又慢慢绕下山头,如蓝丝绒般深远的夜空中挂着一轮金黄色的弯月,稀疏的几颗银星随意地散落在蓝丝绒中,如同切割比例绝佳的碎钻,虽然小但依然有着耀眼的火彩。 下山之后,车一直在沿着海岸线开,海浪追逐着他们,劝慰着他们,甚至是蛊惑着他们,李诺沉不住气地坐在副驾驶座里扭来扭去,仿佛坐在一个蚂蚁窝上,欧楚声自顾自开着车,倒是非常地怡然自得,轩意宁看着窗外的大海,海已经变成一片深不可测的危险领域,扑在海滩然后碎掉的海浪闪着墨玉般的光芒。 “停车。”轩意宁突然拍了拍欧楚声的座椅说道。 车很快停稳,轩意宁开门下车,霍枭立刻打开另一边的车门走下来。 “老大——”李诺忧心忡忡地看着霍枭。 “闭嘴。”欧楚声说完,就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不是,他俩不会在沙滩上打起来吧?”李诺担忧地不住地往后看。 “你再碍事下去,他俩打不打起来我不知道,但是你今晚一定会挨霍总的揍,”欧楚声娴熟地打了一圈方向盘,“到了,下车吧。” “啊?”李诺眨巴眨巴眼,“这么近?” 欧楚声按亮电梯,看了李诺一眼,轩生在酒店附近才说要下车,明显是想和霍枭独处,不管是表白也好吵架也罢,反正就是不想让他俩跟着,只有这傻子,居然还在担心自己老大挨揍没人管? 我喜欢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欧楚声,你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酒店附近的沙滩沙质很细腻,踩在脚上就直往下陷,穿着皮鞋走在沙滩上简直举步维艰,轩意宁走得很慢,霍枭双手插在口袋里,也陪着慢慢地走在旁边,不停地有车从旁边的马路上呼啸而过,可是霍枭心中却很安静,是难得的安宁。 在港城的时候,他和轩意宁从来没有可能如此平静地走在一起,两个人见面不是剑拔弩张就是明枪暗箭,即便是一起去参见私人品鉴会,一起在维港散步,也十分注意分寸,生怕被人窥见到自己的心思。 此刻在大陆的另一端,没有O记,没有老花匠,没有轩氏,只有他和轩意宁。 沙滩前方的喧嚣吸引了两人的注意,一个小小的沙滩酒吧灯火辉煌,靠近海边的地方正竖着一个巨大的幕布,上面正投影着一场激战正酣的足球赛,本菲卡对战里斯本竞技,电视里红绿战队应援色泾渭分明,而小酒吧由内向外挂满的绿色SPORTING的长围巾则显示这里是里斯本竞技的后援队。 “饿了吗?”霍枭问道,说是问,倒不如说是知会,因为霍枭已经开始指手画脚地开始点单了。 酒吧能够提供的吃食很少,酒水的花样倒是层出不穷。 很快霍枭就端着一盘子炸得金黄酥脆的饺子模样的东西过来,放在轩意宁手边:“老板说这个好吃,刚炸出来的,还热乎着呢!” 轩意宁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炸得焦脆的酥皮之下是黑胡椒拌的烤猪肉肉糜,鲜香可口。 很快,热情的老板拿过来一大壶红酒,红酒里加了冰块和切得整整齐齐的水果丁,笑眯眯地瞧着大拇指说good. “Obrigado.”轩意宁笑着致谢,老板瞪大了眼睛,一脸惊喜地哈哈大笑,搂着轩意宁的肩膀直喊amigo. 霍枭在旁瞪大了眼睛:“你连葡语都会?!” “当然不会,但是找侍应生学一句谢谢和你好不是很顺手的事情吗?”轩意宁给自己和霍枭一人倒了一杯酒,“既然老板说好喝,应该就还不错。”—— 作者有话说:葡语里amigo是朋友的意思。 Obrigado是葡语的谢谢,但是葡语有阴阳性,男生说谢谢是obrigado,换成女生说就是obrigada啦。 他们在沙滩上喝的是sangria,西班牙和葡萄牙都喜欢喝这种酒,是很少见的用红葡萄酒打底的水果气泡鸡尾酒,简版的sangria在家里就可以做,很简单,红酒+雪碧+冰块+切成小块的苹果梨子橙子草莓之类你喜欢的水果,非常好喝! 第53章 确实好喝, 两个人都饿得够呛,就着气泡红酒吃着炸饺子,轩意宁的脸很快就被酒意染上一层薄红, 坐在异国他乡的小酒吧露天餐椅里, 四周的本地人一会儿因为输球而扶额拍腿, 一会儿因为进球而拍手狂吼, 虽然全都听不懂,但也没有任何关系。 “这儿真不错。”霍枭双手垫在后脑勺后叹道。 酒吧是倚靠着沙滩上的一棵大树建造, 树上挂着不少沙丁鱼和燕子造型的陶瓷风铃, 在夜风中叮当作响。 “是啊。”轩意宁微微眯起眼,脸上带着一点笑意, 刚才在罗卡角上的愤怒和阴沉全都被酒意化去。 霍枭扭头看着轩意宁, 暖黄的灯光在他脸上铺了一层温和的淡金色,精致的颧骨已经红成了一片,有些凌乱的碎发下眉目舒展,他的眼中全是被酒精加工过的灯光, 如同流光溢彩的河流。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几乎所有人都瞬间起立高高挥舞起手里的啤酒瓶和绿色应援长巾, 里斯本竞技赢了! 整个露天酒吧陷入一片欢乐的海洋, 热情的南欧姑娘小伙开始随着激昂的音乐翩翩起舞,轩意宁和霍枭也都被不认识的葡萄牙人拽起来拉进他们狂欢的队伍里,早就准备好的篝火被点燃, 随着烈焰轰地一下冲上云霄,所有人都在狂叫。 年轻的情侣开始拥吻,不认识的人们也都随着音乐跳起舞来。 “可以有幸邀请轩少跳一支舞吗?”霍枭半开玩笑地朝轩意宁伸出一只手。 轩意宁垂眼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手掌宽厚, 手臂肌肉结实紧致,,霍枭人很高大,手也很有力,轩意宁早就知道,于是他挑了挑眉:“好啊。” 恰好换了一首欢快的舞曲,他们并不熟悉这首曲子,也不熟悉葡萄牙人惯用的舞步,酒精让轩意宁有些迟钝,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和霍枭的步调保持一致。 在第N次踩到霍枭的脚后,霍枭终于忍无可忍地抱紧轩意宁,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暧昧又纵容:“再踩就要受罚了!” 轩意宁仰头看着霍枭,浅茶色的眼睛倒映着不远处的篝火,朦胧的醉意里绽放出热烈的火苗,如同花瓣一般漂亮的嘴唇翕合,像是困惑又像是挑衅:“罚什么?” 霍枭感觉自己脑子“嗡”地一声,似乎身体里有一根一直紧紧绷着的弦“吧嗒”一下崩断,音乐声喧闹声开始变得遥远,他的世界开始急速坍缩变小,小到只能容下眼前的这个人,小到只听得到眼前这个人的带着一丝水果和酒精甜香的呼吸声。 “你的嘴角脏了。”轩意宁突然皱了皱眉说道。 “什么?”霍枭没有意义地接话,他的眼神粘稠,四肢因为极端的兴奋而微微发麻。 “这里。”轩意宁伸出手想帮霍枭擦掉他嘴角的一点食物的残渣,却因为醉酒失焦怎么也无法对准那一点可恶的小残渣,它像是故意要和轩意宁作对一样,偏偏牢牢地黏在霍枭的嘴角,就是不掉下来。 轩意宁有些生气,赌气般的更想去擦掉。 “哪里?”霍枭任凭那根修长细白的手指不断地抚过自己的唇峰和唇缝,声音沙哑地问道。 然后在那只四处点火的手指再一次抚过自己的唇缝的时候,张开嘴,含住。 轩意宁愣愣地看着含着自己手指的霍枭,手指感觉到一种从未感受到过的热度,一个柔软的湿热的东西温柔地包裹住自己的手指。 “不是这里。”轩意宁喃喃道。 “你的手太笨了,碰不到。”霍枭含着手指,声音有些模糊。 “那怎么办?”轩意宁皱眉,似乎真的非常担心霍枭嘴角那颗食物残渣影响了他的霸总形象。 “那就换一种方式。”说完,霍枭抬手拿下轩意宁的手,手指插进轩意宁的指缝握紧,然后低头吻了下去。 先是试探性地轻轻碰了碰轩意宁的嘴唇,见他没有躲开,于是使劲吻住。 或许是害怕轩意宁后悔,霍枭一手紧紧环住轩意宁的腰,一手固定住轩意宁的下巴,蛮狠不讲道理地撬开轩意宁的牙关,完全不给他反应和思考的机会地长驱直入,一处褶皱都不放过地扫荡他的口腔,他在品尝他,他在吸-吮他。 霍枭的吻带着水果和红酒的香气,让轩意宁的醉意更深了一层,也就更加抑制不住他对霍枭的本能的回应。 两个人如同在港城时的针锋相对,这个吻吻得硝烟四起,吻得互不相让,吻得难舍难分。 轩意宁的牙齿划破了霍枭的嘴唇,一片沁凉的甜腥让沸腾的血液稍微冷静,他们勉强分开。 音乐又换了一首,这次是舒缓的fix You. “When you try your best, but you dont succeed.When you get what you want, but not what you need……” 霍枭喘息着,低头用额头抵着轩意宁的额头,沙哑着声音说道:“酒店给房间里放了两瓶酒。” “我知道,”轩意宁的声音在抖,“是Taylor酒庄的波尔图酒,一瓶红的和一瓶白的。” “When youre too in love to let it go.But if you never try youll never know……” “你想喝哪瓶?”霍枭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轩意宁的耳畔,和他低沉沙哑的声音不成正比。 “Lights will guide you home.And ignite your bones.And I will try to fix you……” “Sporting赢了,我们应该喝白的……”轩意宁的后颈被霍枭紧紧捏住,乖得像只猫咪。 房间厚重的门板被大力撞开,弹到墙壁上又反弹回来。还没等门因为反弹而关上就被两个交叠的人影砸得重重合拢。 霍枭把轩意宁压在门板上动弹不得,他扬起一只手把轩意宁的手死死摁在门板上,另一只手钳制住轩意宁的脖颈,整个人都倾覆在靠在门板上那具瘦削的身体上,他的吻甚至比刚才更加疯狂更加急切更加用力,仿佛他并不是想吻轩意宁,而是想通过这个吻把轩意宁的灵魂给拽出来。 轩意宁被这个没有尽头的吻弄得手脚发软,身体无法自控地往下滑,霍枭何其敏锐,他松开控制手腕的手然后迅速握住轩意宁的腰。 吻还在继续,含不住的津液打湿霍枭捏着下巴的手,霍枭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轩意宁的下巴,暧昧地朝他腰下抚去。 轩意宁终于被霍枭的动作找回了一点点神智,费劲地将霍枭撑离自己,声音不再是以往的清亮如玉,软而哑地问:“酒呢?” “真的要喝?”霍枭直勾勾地看着轩意宁的眼睛,眼神中是赤裸的不加掩饰的渴望。 轩意宁看着霍枭:“霍总不会小气到连酒不舍得开给我吧?” 霍枭垂眼,目光从轩意宁已经被吻得嫣红一片的嘴唇向下流连到他脖颈上的那颗耀眼的红痣上:“轩意宁,告诉我,你的酒量明明那么差,为什么要跟我回来?” “不要问这种问题。”轩意宁把头偏到一边,却又很快就被霍枭掰过来。 “我是警察,我不喝酒的。但我今天不是,不是霍警官也不是霍总,”霍枭看着轩意宁浅茶色的眼睛,目光诚恳又坦荡,“你可以只是轩意宁吗?” 轩意宁不语,他走到桌边找到那瓶Chip Dry,打开。 一双大手从他手里把酒接过来,倒进酒店准备好的酒杯中,淡金色的澄净酒液清香四溢,只轻轻一晃,酒杯上就有了一层淡金色的雨帘。 “波尔图酒度数很高,”霍枭端起一杯酒,直勾勾地看着轩意宁,“明明知道自己会醉,却愿意来,为什么,轩意宁。” 轩意宁被霍枭的逼问问得有些恼,转身想走,却被反应更快的霍枭紧紧拦进怀里,他仰头将酒杯里的酒液一口喝掉,然后抓着轩意宁的后脑勺再一次吻下去。 波尔图酒很甜酒精度数很高,轩意宁来不及吞咽掉的酒液顺着脖颈流下来,把白色的衬衣洇出一块淡粉色的湿痕,如同一块即将化掉的薄冰。 “好喝吗?”霍枭喘息着问道,声音仿佛是用来盛放珠宝的丝绒,柔软的,带着一种绒绒的哑意。 “很甜。”轩意宁闭上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他明明已经不想再回答霍枭问出口的任何问题。 “都给你喝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霍枭极轻地笑了一声,二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让轩意宁感觉有些缺氧。 “那怎么办?”轩意宁头已经开始晕了。 “我们不要浪费酒好不好。”霍枭哄着,吻便落到了轩意宁的嘴角,然后顺着酒液流经的地方一路吻下去,他终于如愿以偿地摘取了脖颈上那颗耀眼的红宝石。 轩意宁觉得胸前一凉,衬衣被扔到地上,然后有更滚烫的皮肤贴近他,挤压他,觊觎他,雄心勃勃,志在必得。他也是男人,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他下意识地抓住霍枭乌黑的短发然后抬起头,没有关的露台有海风吹进来,月色很亮,如同成色极佳的钻石。 很快,轩意宁就改变了主意,月色由钻石变成冰糖,散发着黏腻又甜蜜的气息,它在化掉,变成一处诱人深入的湖泊,湖泊荡漾出的涟漪渐渐变大成浪,一次又一次地攀高,然后弄湿了湖边的草地。 轩意宁很醉也很困,很快就在这个宽阔的怀抱里睡了过去。 * 明亮的月光同样洒在三楼的房间里,欧楚声扶着露台的栏杆,侧脸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李诺怀里抱着两瓶酒,傻乎乎地看着明灭橙红火光中那张美得夺人心魂的脸。 “你嗓子不好,不应该抽烟的。”李诺呆呆地劝道。 欧楚声的手一顿,晃灭手里的火柴,嘴角带着一丝揶揄的笑意:“你管我做什么?” “不是,我是说,”李诺有些不知所措,眼神四处乱晃,“我是说这对你的健康不好嘛……” 明明一米八五的大个子,此时却小心翼翼紧张兮兮地像只幼狮。 “你对谁都这样吗?”欧楚声摁掉手里的烟,晃晃儿地走近李诺,“如果霍枭嗓子不好,你也会劝他不要抽烟吗?” “他不抽烟……”李诺声音小的像蚊子哼。 欧楚声定定地看着李诺,然后突然一把抢过他怀里的波尔图酒:“你来找我做什么?” “喝,喝酒?”李诺试探地回答,战战兢兢地像个抄作业被老师当场抓获的小学生。 欧楚声邪气地笑了笑:“为什么要管我抽烟,为什么要找我喝酒,李诺,我们很熟吗?” 第54章 “啊?……”李诺张了张嘴。 “怎么可以这么傻!”欧楚声一把拔掉酒瓶的瓶塞, 仰头灌了一口酒,然后把李诺推到墙上。 “李诺,我只给你这一晚的机会, 要么要我, 要么我们从此只是陌生人, ”欧楚声的呼吸里带着波尔图酒的甜香, “我没空和你玩过家家。” 李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男神, 月光下的欧楚声美得惊人, 甚至因为甜酒而多添了一层平时根本看不到的柔媚,他咽了咽口水:“我我我, 可以吗?” 欧楚声神色倏然变冷, 原本使劲按着李诺的手松开了。 李诺感受到自己身上的手意欲撤离,反应从未如此迅速地一下子把欧楚声横抱起来,直接冲向房间里那张kingsize的大床…… 沙滩上庆祝里斯本竞技球队赢了比赛的狂欢还在继续,月色凉如水, 海风轻轻吹拂过没有关紧的落地窗,掀起薄薄的纱帘,窥得紧紧相拥的一对有情人。 轩意宁醒来的时候, 只觉得腰间巨疼, 仿佛一条大蟒盘桓在自己腰际恨不得把自己勒断,在宿醉导致的头痛欲裂之间,轩意宁盯着自己腰间那条精壮结实的手臂, 以及自己胸口暧昧的痕迹,昨晚的一切开始争先恐后地一帧一帧地跳进自己的脑子里。 喝掉的波尔图,难舍难分的吻,滚烫而用力的拥抱, 地上的衣服,还有…… 轩意宁如遭雷劈,我都做了什么啊! “宝贝儿,再睡一会儿好么……”身后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自己的背,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哑着嗓子呢喃道。 “!” 轩意宁立刻爬起来,看着自己身上的红痕再看看霍枭身上依然完整的衬衣,脑子疼得如被钉凿,立刻翻身下床,准备捡起地上自己的衣服换上,手却在扯开浴袍腰带的前一秒顿住,他回头看着一脸迷茫的霍枭,声音恢复往常的冷静:“昨天,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当没发生。” 霍枭跟着坐了起来,扬了扬眉,抬头看着轩意宁似笑非笑:“这么无情?” “我们昨晚其实……” “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都是没发生,”轩意宁立刻打断霍枭的话,言简意赅地下了定论,“衣服我不要了,帮我扔了吧。” 关门的声响过后,房间重新归于安静,净澈的南欧阳光透过薄纱洒在房间地毯上,上面还有昨晚不小心泼掉的波尔图红酒,那些粘稠炽热的空气一扫而空,昨晚一切仿佛只是自己的一场臆想。 昨晚没有发生什么限制级情节,甚至在自己伺候完这位大少爷之后,少爷就昏睡过去,简直就是那晚轩意宁被下药场景的重现,唯一不同的就是轩意宁在醉酒后认识自己,而现在翻脸不认人而已。 霍枭起床捡起地上属于轩意宁的白衬衣,放到鼻端嗅了嗅,轩意宁的气息混合着清甜的酒香,如同自己自动给回忆加的工。 欧楚声是被热醒的,李诺仿佛一只黏人的大狗,双手双脚地紧紧地抱着自己,仿佛担心怀里的人是个气球,稍微松一松手下一秒就会飞走一样。 “你……松手!”欧楚声尝试着换了个姿势,腰间以及以下不可言说部位的疼痛让他立刻抽着气皱起眉头,这人看着纯情得要命,谁知道精力居然这么旺盛,明明只是稍稍撩拨一下,却像是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 这一晚上的折腾,说他是狗一点也不冤。 ——这人怎么能一边心疼地哭着说对不起,一边毫不犹豫地挺进?!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李诺看到欧楚声皱起眉,立刻如临大敌,想揉不敢揉,怕把他弄伤,这个人简直像个瓷娃娃,那么白那么精致那么漂亮,身体简直柔软脆弱得不像话,真害怕稍不留意就把他弄坏了,可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控制不住…… 直到把美人弄哭了,他又手忙脚乱地道歉。道歉着道歉着就又黏到了一起……又心疼不想要他疼可又想看他哭得更厉害…… “李诺,你是狗吗!”欧楚声咬牙切齿地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诺又是一叠声地道歉,“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想去卫生间吗?我抱你去好不好呀?” 欧楚声冷着一张脸想从床上坐起来,还没坐直就腰一软跌了回去,躺在被褥堆里白瓷一般的身体简直惨不忍睹,看得李诺又心疼又羞愧又脸红又幸福。 等二人打打闹闹地洗漱穿衣,欧楚声终于小心翼翼地坐上餐厅的椅子时,轩意宁已经快结束自己的早餐了。 “看来昨晚还不错?”欧楚声伸手拿方糖罐子时,轩意宁瞟了一眼那截伸出袖口的手腕上紫红色的指印,还有扣得严严实实的衣领,说道。 “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欧楚声自己不知道,他那张向来冷冰冰的脸,在轩意宁提到李诺的时候,已经柔软了下来。 “不错嘛,想吃什么我帮你拿好,”轩意宁站起来朝食物区那里走了两步就又顿住脚,看到一个莽莽撞撞的高大身影冲进餐厅,“看来是不需要我操心了。” 然后就看到李诺风风火火端着一堆吃的跑过来,朝轩意宁急冲冲地打了声招呼就坐到欧楚声身边,“老……不是,楚声,我给你拿了好多吃的,你看看你爱吃什么!” 轩意宁回头看了看二人,李诺一个劲儿朝欧楚声身边凑,被欧楚声嫌弃地推开后又乐呵呵地凑了过去,南欧初秋的阳光如此清亮,照在这一对冤家身上。 轩意宁有些想告诉欧楚声可以留下来和李诺一起走,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扭头出了餐厅。 他故意错开和霍枭一起出现在餐厅的时间,却还是和他在酒店前台相遇。霍枭今天又换回他惯常穿的一身黑色,身边只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登机箱,正抱臂倚着门柱静静地看着他。 “轩……” “霍总,”轩意宁打断他的话,礼貌而冷淡地朝他点了点头,“回见。” 一声霍总,对应的是昨天霍枭说的自己只是霍枭的话,也在提示霍枭他们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霍枭没有说话,看着轩意宁走到酒店大堂柜台前,把房卡递给前台,和接待生用英语一起核对自己房间的账单。一切都办理妥当后,轩意宁礼貌道谢然后带着前台送给离店客人的小礼物盒,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到大堂里的会客沙发区坐下。 离开港城好几天,他堆积了不少工作需要处理,必须马上处理,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手机,完全忽略那道落在自己后颈上的,如有实质的沉默目光。 “走吧。”欧楚声说,他的米色衬衣衣领里多了一条腰果花纹的红色丝巾。 “不必这么照顾我这条单身狗的感受。”轩意宁打趣道。 “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喜欢的就要牢牢握紧在手里,不喜欢的就要果断拒绝,”欧楚声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手忙脚乱打包葡国土特产的李诺,“虽说人生在世几十年,好时光不过也就三五载。” 好时光不过三五载,与其试探纠缠,不如怜取眼前人,轩意宁轻轻叹息,但就这三五载的好时光,于自己而言都是一种奢望。希望霍枭也不要把这难得的时光浪费在自己身上。 他们终究不是一路人,他要恪守本心告慰母亲,要解开父亲留下的谜题,要想尽办法重新拿回轩氏珠宝,这一桩桩,都和霍枭脱不了干系——而且是不太友好的干系。 回到港城之后,轩意宁甚至连时差都来不及倒就立即投身繁忙的工作之中,和霍枭之间也默契地谁也没有联系谁。甚至连珍宝都是欧楚声和李诺一起去刘医生那里接回来给自己的。 珍宝显然爱上了这两位一大一小一热一冷迥然不同的大叔,蹭完这个蹭那个,扑在这个怀里撒撒娇后也不忘去另一个的腿边求抱抱,小小年纪居然学会了端水,惹得连欧楚声这样的冷面王子都忍不住不停给它买零食。 轩意宁忙完一阵子,终于抽空提上礼盒去赤湾的老师家拜访,买的是里斯本最有名的装饰瓷盘,白底蓝花,类似国内的青花瓷,图案是大航海时代的世界地图,古朴典雅。 “怎么瘦了憔悴了这么多?”兰致远看着眼前的青年,止不住地心疼。 “最近比较忙,时差也还没完全倒过来。”轩意宁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还是不太适应在老师面前睁着眼睛说谎这种事情,最近忙确实也是忙,但是至少有一半的忙也是自己刻意制造出来的,只有把自己塞满把自己累到筋疲力尽才可以不去想,可是即便如此,每天晚上躺在床上,脑子就像被摇过的碳酸饮料瓶,那些不应该出现的记忆碎片就像气泡一样,兀自往外喷涌,让他夜夜难以入眠。 “师兄要是睡不好,要不要我晚上陪你去跑步?”白原戴着隔热手套捧着一盅煲得烂熟的龙骨虫草汤,小心放在桌子中央。 “不用,每天都太累了,再跑就要猝死了,”轩意宁看着白原脱下隔热手套,虎口和手指上烫伤刚好的粉色皮肤简直触目惊心,“你手怎么受伤了?” 白原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随意伸展握紧几下,无所谓道:“前段时间尝试一种新的工艺,不小心被烫着了,没事儿!” “这臭小子,成天毛手毛脚的,你有空要多向你师兄学习,”兰致远顺着这话题批评一番,然后给轩意宁盛了一碗汤,“来来来,意宁先喝碗汤补一补!” “师兄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白原无聊地用勺子搅和着自己碗里的汤,“师兄应该找个人照顾起居生活的。” “对啊,意宁,你有没有什么中意的人啊?”兰致远笑眯眯地问道。 第55章 意中人, 轩意宁的眼前瞬间闪过里斯本夜晚沙滩上霍枭映着火光的脸,英俊又锋利,有火在他的漆黑的眼眸里闪烁。 “没有, 我没有什么意中人。”轩意宁近似于条件反射地否认。 “那师兄喜欢什么样的?我这里的女顾客多, 我给师兄留意留意。”白原状若无意地喝了一口汤。 “温柔听话知书达理的。”轩意宁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出这几个和霍枭完全相反的限定词。 “哦……”白原没有再吱声, 开始闷头吃饭。 “哎, 吃菜吃菜!”兰致远夹了一筷子鱼想放进轩意宁的碗里,奈何手指不听使唤, 一抖手, 鱼肉便掉到桌上,溅起的汤汁弄脏轩意宁的白衫, “哎呀, 实在对不住!” 轩意宁没有在意自己身上被溅到的酱汁,倒是头一次认真注意到老师的手,老师因为吃药导致体态偏胖,可面颊手指却又枯瘦衰老, 他一直对老师这样的形貌有些不安,却又因为老师自己从不提及健康问题,也就不好过问。 “老师的每年体检有在按时做吗?”轩意宁盯着兰致远的手问道, 他总觉得不太协调, 但是又无论如何也说不清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有啊,健康着呢,给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带孙子都没问题!”兰致远拍了拍胸脯。 * 周成青又一次走进中西区的那套高级公寓, 欣赏了一会儿霍枭放在客厅的,已经拼好了一小半但是依然看不出所以然的拼图,信手拈起一片小拼图,觉得凭自己看犯罪嫌疑人的如炬目光必定能找到落处, 最后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只得放弃。 “周Sir!”霍枭进门看到周成青在忙活拼图,关好门后立刻敬礼道。 周成青随意地摆摆手,然后指了指沙发:“坐,说说。” “这次去交流会,因为来的都是珠宝界的顶级品牌商和最好的原料供应商,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每颗每颗的看了个遍,确实有所发现。”霍枭起身去拿来电脑,一张张地展示给周成青。 “顶级品牌没有问题,他们都有自己固定的供应商,对原石的要求也都很特殊很高,而他们供应商也不敢随便丢这种大单,所以这一层就都还好,有两个二级品牌在配饰上混入了极少量的老花匠的粗货,或许是出于谨慎地试试水的态度,”霍枭表情很凝重,“但是可以想象的是,如果效果不错,他们一定会大量使用老花匠的货的。” “嗯,”周成青点点头,“无论是品牌商内部有人中饱私囊还是品牌商自己想节约成本,一旦市场打开,后果将不堪设想,我会申请追溯这几个品牌的供应商,看看是否可以找到蛛丝马迹。” “是。”霍枭想到轩意宁给自己介绍的那些美丽珠宝,因为珍贵而让人绞尽脑汁小心翼翼,而如果它们其实一钱不值呢?还会有谁会再去珍惜这些美丽的经历过严酷地质环境和沉睡了漫长时光的地心产物。 “关于少爷,你有什么想法了吗?”周成青问,老花匠老奸巨猾沉得住气,但少爷是个新人,新人就一定会气盛,对于警方而言,反而是个容易找到线索的突破口。 霍枭想了想,虽然觉得白原有些莫名其妙的可疑,但这全都是自己的臆想,毫无证据支持,在此之前还是不要随意寻求长官的帮助比较好,警力有限,不容随意浪费,于是肃然道:“周Sir,我有一点点初步的想法,但是我需要求证,如果确定了一定立刻向您汇报!” 周成青看着霍枭,记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刚毕业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在保护对象遭遇车祸去世后足足痛苦了一个月才肯从宿舍走出来,那时候人已经是形销骨立瘦成一具骷髅,而如今也可以独当一面,举手投足都透露着沉稳果敢的气质,已经是可堪大用的警界新星,心中不由得非常欣慰,当即表示支持:“好,万事小心。” “Yes, Sir.” * 酒吧老板Max今天超级开心,那个像白天鹅一般优雅的东方男人又来了!而且这次是他一个人,上次来还带着一个朋友,后来还遇到两个令人讨厌的家伙,这次他居然是一个人来,其中暗含的暧昧暗示简直用脚趾头都可以想明白。 一想到说不定有机会和这样的美人春宵一度,Max擦酒杯的手都激动得开始抖了。 轩意宁几圈游下来,感觉有些渴,披了件浴巾走到高脚吧台椅旁坐下:“劳驾,一杯苏打柠檬水。” “不要酒了吗?”没有点酒,Max有些意外。 “不想喝酒,没有心情。”晶莹的水珠从轩意宁的发梢滚落,轩意宁情绪有些地落地垂下眼,浓密的睫毛上挂满细细密密的水珠,如同……Max咽了咽口水,中国最古典的美丽珠帘。 “为什么?”Max鼓励式地问道,“心情不好更要喝酒,烦恼会随着酒精的挥发而直接消散的!” “如果你知道你的男朋友曾经和别人来这里约会,你也会心情不好的。”轩意宁趴在吧台,把头窝进臂弯,声音闷闷的,听上去委屈又可怜,让Max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个贱人小三拽出来暴揍一顿给美人出气。 “而且,”东方美人更忧郁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啊?!”Max一拳捶到吧台的大理石桌面上,“怎么样才能找到他?!” “我翻前男友的手机,只知道他俩约到这里过,可是我现在来又有什么用,我也没有他的照片……”东方美人眉宇间的忧愁,如同葵山顶缥缈的雨雾般浓密,让人恨不得捧着他的脸帮他吹散,给他阳光。 “告诉我,宝贝,”Max一脸正义神情认真地低头看着轩意宁,“告诉他们约会的时间,我能帮你揪出来!” 夜色深浓,轩意宁拧开书桌前的台灯,暖黄色的灯光铺满桌面,他把Max一个小时前一脸严肃地递给他的那个大信封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摊在桌面上,那个酒吧是父亲最后一次和毒牙交易的地点,而眼前的这张纸就是当天出入酒吧的所有客人的登记名单,轩意宁很快就在一堆龙飞凤舞的签名中找到父亲的签名,时隔三年再看到父亲写的工整漂亮的行楷轩听雷三个字,轩意宁轻轻抚过那三个字,心中溢满酸楚与难过交织的难言感受。 他相信,这一个地点一定不会是毒牙选的,一定是父亲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说服毒牙在这里交易的,否则很难解释一向选择偏僻位置作为交易地点的毒牙为什么会突然改变喜好,而且选择一家因为泳池和酒店的缘故而必须登记宾客基本信息的酒吧也就不言而喻。 ——父亲是故意要留下毒牙的身份信息。 只不过要想从这张纸中再找到毒牙,却是难上加难,宾客签名那么多,除了可以排除出去几个明显的女宾名字,其他的或英文或中文的登记信息几乎无法给他提供任何有效信息。 毒牙,轩意宁紧紧捏着这一页薄薄的纸,温暖柔和的光线照在那些陌生的字迹上,你究竟是谁? 霍枭洗完澡,惯例用指纹打开书房的门锁,拉出那块白板,他没有开灯,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黑暗中,走廊漏进来的余光勾勒出他只穿着短裤的结实硬朗的身材,也照亮他锁骨处那一处精致逼着的蛇头纹身。霍枭默默看着白板上“少爷”两个字,漆黑的眼眸在暗处居然闪烁着如狼般的精光。 少爷,你究竟是谁? 轩意宁的生活回到从前的样子,早起,工作,三餐将就,偶尔和白原出去走走以及去赤湾看看老师,唯一增加的一项任务就是早晚风雨无阻地带珍宝出去遛弯,霍枭这人,仿佛从自己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样,甚至在港城娱乐花边新闻上也没再见到霍总裁的身影。 轩意宁觉得这样很好,生活就像清澈见底的溪流,随着时光平静又单纯地向前流淌,只是心底似乎总有哪里不太对,会时不时莫名其妙地空洞一下,在溪流中形成一个又一个无法解释的小漩涡。 “珍宝,咱们该出门了。”轩意宁在门口拿上一把长柄雨伞,弯腰拍拍珍宝的小脑袋,然后打开门。 珍宝最近交了一个好朋友,一只叫莉莉的小雪纳瑞,是这条街街头的机车铺老板的狗,珍宝每天都要和人家见见面,甚至要好到一路收获的零食也都要留下一半送给莉莉。 天已经黑透,雨下得若有似无,轩意宁打着伞,带着珍宝去机车铺找莉莉,两只小狗立刻就你嗅嗅我,我闻闻你地闹成一团。 “雨要落大啦,轩生要不要就在我的店里休息一下?”机车铺的老板端过来一杯茶,“喝点儿热水抵抵湿气。” 机车铺的老板姓石,是个肌肉健壮的男生,皮肤因为经常飙车而晒成好看的小麦色,属于看上去就热情爽朗让人心生羡慕的男人。 “谢谢。”轩意宁接过水放在手中,自从程医生那次,他再也不轻易喝别人主动递过来的水。 “我总是看轩生一个人遛狗,没有女朋友陪吗?”石老板笑吟吟地在轩意宁身边坐下,无袖背心外露出练得健硕的肱二头肌,身上的银饰叮当作响,居然是高桥吾郎的银羽毛。 “项链很好看。”轩意宁没有回答石老板的问题。 “哦?”石老板用手指挑了挑胸前的银羽毛,灯光下的银质羽毛巧夺天工,居然同时拥有羽毛的轻盈柔软和金属的冰冷坚硬,不愧是高桥出品,“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啊。” “不用,谢谢。”轩意宁起身唤来珍宝,回头向石老板道别,完全没有注意到老板看向他的意犹未尽的眼神。 相比与人交际,轩意宁更喜欢一人一狗地慢悠悠散步,花园街是老市区,在热闹喧嚣的街面后面有不少只有本地居民涉足的无人后巷和小花园,很适合遛狗。 轩意宁带珍宝出门从来都是顺着珍宝的喜好,它想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一切都是随心所欲得很,不过珍宝是一只好奇心很强的小狗,归功于曾经是只街溜子的出身,去哪都无所畏惧勇往直前。 轩意宁跟着珍宝追一只小野猫追进一条漆黑的后巷里,小猫“喵”地一声跳上高高的围墙跑掉了,但是珍宝却没有离开,反而直愣愣地看着巷子黑黢黢的底端,两只耳朵高高竖起地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轩意宁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尾,没有一丝灯光一点声响,仿佛那是一个黑洞,正等着莽撞的猎物闯入,然后吞噬,轩意宁的脊背发凉,直觉告诉他前面很可怕。 “珍宝,走了,该回家了。”轩意宁拽了拽牵引绳,想离开这一块让他心神不宁的地方。 突然,黑黢黢的地方传来一声易拉罐倒在地上的声音。 “汪!”珍宝几乎是在同时,冲着那片黑暗开始使劲叫起来,“汪汪汪!”—— 作者有话说:假期好短暂呐……[爆哭][爆哭][爆哭] 小药丸开始自我pua啦!我一定要好好更新,才不会辜负各位小天使们的辛勤浇灌!谢谢各位天使们的栽培,不过好像需要达成条件才可以收获哦! 这篇文跌跌撞撞写到现在,终于快要入v啦,希望天使们可以快快满足条件,我们一起分享喜悦啦![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第56章 “珍宝!”轩意宁使劲拽着牵引绳, 却没想到这只小小狗此时的力气简直无穷大,没命地往那片易拉罐响声出现的黑暗中冲,怎么拉都拉不住。轩意宁害怕把珍宝勒坏, 只得顺着它往黑暗里走。 轩意宁不是灵活的小狗, 不断地被地上散落的各种东西绊倒, 似乎这里曾经有人特意捣乱弄翻了所有的垃圾桶和闲杂物品。 “珍宝, 猫咪已经跑掉了,里面没有东西了, 我们回家好吗?”轩意宁一边劝着珍宝, 一边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功能,然后看到最远端有一团比黑暗更加幽黑的影子, 影子旁垂着一只满是血迹的手。 轩意宁心里一惊, 一愣神的功夫就松掉了手里的牵引绳,珍宝没了束缚,仿佛一支离弦的箭,“嗖”地一下就朝那只满是鲜血的手掌冲了过去。 “珍宝!”轩意宁在后面惊叫,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团雪白的洁癖小狗毫不犹豫地拱起那只血淋淋脏兮兮的手掌然后钻进去蜷成一团,努力亲昵小声呜咽,似乎急于想给手的主人安慰。 “珍宝, 咳咳咳,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轩意宁愣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即便再沙哑再虚弱, 他依然没有任何迟疑地就认出了这个声音,然后飞快地朝那团黑影跑去,一路被垃圾绊倒好几次也没来得及顾得上嫌弃,难怪珍宝一个劲儿地往里冲, 难怪珍宝急得团团转。 是霍枭!轩意宁扔掉伞朝前面无尽的黑暗跑去。 “霍枭?”轩意宁晃了晃眼前这人的肩膀,手里立刻感觉到一股粘稠温暖的湿润,而霍枭则紧紧闭着眼睛,毫无生气地靠坐在一个大垃圾桶旁边,整个人就像一具棉花填充的被遗弃的人偶,脏污破损,哪有一点平时嚣张跋扈,光彩耀人的样子。 “嗯?”霍枭的声音从鼻子里逸出,软软的尾调拖得很长,毫无生气。 “霍枭!”轩意宁心里像是被谁死死揪住,又酸软又疼痛,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伸进霍枭的肋下想把他拖出这团黑暗之中,声音不自觉地就开始抖,“我先带你去医院。” 突然,那只带血的手搭住轩意宁的胳膊,虽然没有力气但是明显表达出抗拒地把他往外扒拉了一下,那道沙哑得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声音又有气没力地响起:“脏。” 轩意宁的心本就被憋得酸胀疼痛难忍,听到这个“脏”字时简直如同擦燃一根火柴,他行踪的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冲着满是血腥味和垃圾味儿的霍枭就开始吼:“脏什么脏!都要死了还嫌脏,你怎么不嫌自己拖累人呢,还要……还要珍宝……” 轩大少爷难得情绪激动得大声吼人,后知后觉地发现后,竟鼻子一酸,原本清亮如玉的声音居然带上一丝哽咽:“还要珍宝来救你……” 霍枭坐在黑暗中,即便失血让自己头晕眼花手脚虚浮,但也不耽误他把轩意宁声音里的情绪听力理解了个彻底,棱角分明的唇角微微上扬,在轩意宁的努力拖拽中,用低得近似于耳语的声音慢慢说道:“我不要去医院。” “不去医院?!”轩意宁惊道,拖拽霍枭的动作更使劲了,“不可能,必须去。” “不要,”霍枭虽然声音虚弱,但是挣扎起来依然可以轻易挣脱轩意宁的手,“我只是累了,都是皮外伤,我心里有数。” 雨开始下大了,霍枭挣扎着要站起来,轩意宁连忙跑出去两步把之前扔掉的雨伞捡回来收好给他拿着当拐杖,然后紧紧揽住霍枭的腰,两人一狗地慢慢朝巷子外面走去。 “嘶——”霍枭的手撑在雨伞伞柄上,稍稍一用力就是一阵钻心的疼。 “怎么了?!”轩意宁精神高度紧张,连忙问道。 “没事,皮外伤也是伤,总是会疼。”霍枭换了个手用力,轩意宁则十分配合地换了一边重新揽住他的腰。 霍枭温热精壮的身体再一次压住自己,轩意宁身体本能地一僵,却又在浓重的血腥味中努力回神,雨水把霍枭身上的血染到轩意宁的白衬衣上,就好像里斯本里那瓶最终淋到两个人身上的波尔图红酒。 “霍枭,”轩意宁咬咬牙,喘了口气,“我们这样,没车载我们的。” “挺好……”霍枭突然低沉地笑了一下,胸腔随着笑意震动,痛彻心扉,“这样我就又有机会去轩少家坐坐了。” “给我闭嘴,谁要你这么烂的理由。”轩意宁紧紧扶住霍枭,咬牙切齿地低吼。 珍宝倒是挺开心,绕着俩人不停摇尾巴嗷嗷叫。 半个小时后,霍枭终于如愿以偿地在轩意宁小小出租屋里的沙发上坐下,然后熟练地给轩意宁报了一长串外伤处理常用药物清单。 “我很快就回来!”轩意宁丢下一句话就匆匆离开。 霍枭没有力气走过去开灯,在沙发上粗粗喘了两口气就咬着牙坐起来,脱掉身上沾满垃圾异味的外套扔垃圾桶里,然后脱掉满是泥水污物的鞋袜,身上的伤口随着动作开始一股一股地冒血。 “嘶——”霍枭皱着眉紧紧按住后腰还在涌血的伤口,嘴唇灰白一片。 轩意宁是对的,他应该去医院,但是他恰恰不可以去医院,他的血型是极为罕见的CisAB血型,但凡去了医院,轩意宁或者不知是否躲在暗处的老花匠就会知道霍总这全港岛只有一例的血型和曾经新闻报道过的一名新人警官的血型一样。 虽然世间存在巧合,但他相信,狡诈如老花匠,他一定会想办法调查清楚这位霍总和那位新人菜鸟警官之间的联系。 伤口疼得厉害,失血让他焦渴难耐,霍枭顾不上礼貌,胡乱抓起桌上的一杯冷水喝掉,整个人颓山一般倒进沙发里。 自从发现王潜和纽扣有交易之后,霍枭就让李诺全面监控了王潜的手机。 好不容易发现他们今天安排在一家人声嘈杂还没有监控的老电玩城交易,霍枭立刻就乔装一番跟了过去,可没想到纽扣这人不仅比泥鳅还滑,在和王潜交货后就七拐八扭走进比他命还曲折的小巷里,直到走到这条断头巷中,突然五个打手从天而降,要不是有只小猫直冲过来,然后远远听到有人呼唤,这一次说不定真得折在这里。 四舍五入,轩意宁救了自己一命。 那个纽扣……霍枭神志模糊地想着,中等身形,偏瘦,应该是个男人,看步态应该是个年轻人…… “哐当。”开关门的声音打断霍枭本就不算很清明的思考。 “你感觉怎么样?”然后霍枭模模糊糊听到一声惊呼,“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微凉的指腹小心翼翼地碰到自己的领口,是想来解衬衣扣子,霍枭被这猝不及防的触碰惊得一个激灵,睁眼看到轩意宁跪在自己身边,这个场景过于刺激,以至于霍枭条件反射地就努力坐了起来。 “我,我自己来。”霍枭躲闪着轩意宁的手。 “不要闹,我来给你止血。”轩意宁的神情是难得的凝重,眼神中的疼痛让霍枭恍惚,仿佛是一块稀世珍宝碎在轩意宁的面前。 衬衣扣子已经被轩意宁解开了好几颗,霍枭猛地捉住他的手,乌黑的眼眸中的冷硬转瞬即逝,继而轻笑道:“轩少在自己家倒是挺凶狠啊,都开始为所欲为了。” 手上的血已经凝固,整只手都是斑斑驳驳的暗红色,散发着一种让人觉得十分不祥的铁锈气味,那只血色斑斓的手和轩意宁白皙干净的手叠在一起,产生极其鲜明的对比。 “你知道如何给人处理伤口吗?轩少,”说完,霍枭咬牙扶着沙发扶手起身,顺手拎起轩意宁拿回来的一兜药物,慢慢挪到卫生间门口,“还是我自己来吧。” 轩意宁脑袋闷闷地坐到沙发上,霍枭坐过的地方满是血渍,在沙发上画出了属于霍枭的高大轮廓,他呆呆地看着一路绵延到卫生间门口的血脚印,脑子里闪过刚才给霍枭解衣服时,霍枭锁骨处露出的一点点黑色的轮廓。 好像是刺青,又好像不是。 但是,阿sir身上允许刺青吗? 第57章 卫生间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 如果不是几处伤得比较深的伤口渗血把绷带染红,轩意宁还以为自己看到了一具复活的木乃伊。 而那一处疑似刺青的地方,也被绷带包扎得严严实实。 “抱歉, 弄脏了你的沙发。”霍枭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在轩意宁身边坐下。 “没关系, 这沙发也该扔了。”轩意宁并非在宽霍枭的心, 他本来就打算扔掉这张沙发, 布艺的沙发实在是太经不起珍宝造的了。 霍枭摸了摸鼻子上不存在的灰,突然开口说道:“我不喜欢医院, 上次你应该就发现了。” 轩意宁没说话, 浅茶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霍枭,在等他的解释。 “我小时候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霍枭说, 他的手已经清洗干净, 上面有些懒得处理只是胡乱涂了些止血药物的擦伤,刺得轩意宁眼睛疼。 “那家福利院是一家医院的附属院,所以我相当于是闻着消毒水味长大的,有时候孩子如果不听话, 就会被带去吃药,特别调皮的会被带去打针,反正无论是吃药还是打针, 回来一会儿就睡着了, ”霍枭说到这里,居然笑了起来,“现在想来也真是, 那么多孩子,多难管啊,逮几个最调皮的杀鸡儆猴简直太应该了。” 轩意宁在一旁听着却是心惊肉跳,他只知道霍枭是因为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突然在港城横空而来的超级富二代, 却不知道他居然是在福利院长大,而霍枭如此桀骜狂放,想来小时候大概更是所有福利院老师的眼中钉肉中刺,难怪他那么讨厌医院和吃药…… 轩意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到,反正就是当自己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紧紧握住霍枭的手,十指相扣,柔软缱绻,他听见自己在问:“所以,你学会了自己处理伤口。” 霍枭笑了起来,语气轻快,像是在安慰眼前的人:“这个很容易,清洗,消毒,上药,包扎,很简单。” “但是很疼。” “没关系,只是疼而已。” 只是疼而已……又不会死。 轩意宁猛然想起来,还没有问霍枭今天受到袭击的原因,话还没问出口就被霍枭的动作打断。 “轩少,那个……李诺已经到楼下了,”霍枭勉强撑着站起来,一点没有之前的浪荡,“麻烦借件上衣,我就不打扰了。” 霍枭仿佛真的是只海东青,就这么突然地从天而降,然后就又立刻销声匿迹,那一晚之后的好几天,都没有关于霍枭的任何消息。 轩意宁觉得那晚如同做梦一般,只是像平常一样和珍宝一起出门散步,却救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居然还是和这里八竿子打不着的霍枭,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只大手,也不论自己愿不愿意,就总是把自己往霍枭身边推。 而只有沙发上那一滩血迹在一直提醒自己,曾经有那么一个晚上,有那么一个人重伤也不肯去医院,甚至不肯让别人帮忙治疗,像一只骄傲的海东青,不肯低头也不愿意让人同情。 轩意宁的生活再次恢复平静,甚至在听到轩氏珠宝的霍总千金买得佳人笑的花边新闻时,也可以在欧楚声的审视下,八风不动地喝咖啡。 直到手边的手机响了一声,“恶鸟”发来一条信息:“今天有空一起吃顿饭吗?” “铛。”细瓷咖啡杯放回瓷碟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餐厅是霍枭选的,二人坐在一个十分雅致小包间里,轩意宁顺着落地窗看出去,可以看到赤湾湛蓝无边的海景,时值中午,海面托浮着碎金般的阳光,如同拥有完美火彩的蓝钻。 自然而成的美丽是人工无论如何也无法比拟的,只是一晃神的功夫,桌上就已经铺了满满一桌吃的,全是轩意宁喜欢的口味,清淡易消化还有营养。 “点太多了。”轩意宁皱了皱眉。 “你早餐都没吃,这会儿得多吃一点,”霍枭夹了一个水晶虾饺放轩意宁碗里,“先吃个虾饺,营养又好消化!”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轩意宁问完就觉得自己蠢,在楼下蹲自己这种事情霍枭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或许蹲人本就是阿sir的基本功,所以霍枭做起来也就格外地得心应手。 “你救了我,我总得确定有没有人来打击报复你,来,先吃几口。” 虾饺鲜甜不油,十分熨帖自己没吃早餐的难受的胃,咽下去后,轩意宁才再开口:“为什么找我吃饭?” “轩少救了我一命,我得感谢我的救命恩人啊!”霍枭嘴角噙着笑意,又给轩意宁的碟中添了几筷子菜。 “那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为什么被人追杀?”轩意宁十分自然地拈起霍枭夹给他的脆肠粉放进口中。 霍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王潜这人,你认识吧?” “当然,他是和我父亲一起打江山的朋友,也是轩氏珠宝的老将,”轩意宁皱了皱眉,“你把他怎么了?” “我把他怎么样了?”霍枭笑吟吟地指了指自己身上几处受伤最严重的地方,“你应该问问他是想把轩氏珠宝怎么样。” 见轩意宁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浅茶色的眼睛里盛满疑问,霍枭盯着轩意宁吃下自己给夹到碗了的一个烧麦,这才开口:“王潜是设计部的部长,轩氏明年的生肖首饰却迟迟没有着落,我问他他就说鸡的造型不太好设计。” “不对,”轩意宁蹙眉,“生肖首饰不比一般饰品,重在讨一个吉祥如意的好彩头,设计出彩到是其次,为了采购顺利,一般年中左右就会拿出成稿的。” “是的,这次他迟迟不拿,我觉得很蹊跷。” “所以你才把他给降职了?”轩意宁想起来王潜之前找他告状的事情。 “对,不过他是老人,降职也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霍枭拿着公筷在一盘鲍鱼里挑挑拣拣,把大的肥的全都捡到轩意宁的碗中,这才心满意足地看着轩意宁碗里冒出来的鲍鱼山尖尖继续道,“后来他拿出来的设计稿,通过后我就又给他调回去了。” 这事儿轩意宁也有所耳闻,只是作为霍总任意妄为的佐证之一被提及,倒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些曲折。 “这些人事调动,公司经营都是小问题,重点在采购上。”霍枭说到这里,非常有技巧地停顿下来,示意轩意宁好好吃饭自己才会讲。 可是轩意宁即便并不过问轩氏珠宝的经营,对于采购、设计、成品之类的事情也是从小耳濡目染,他突然明白,王潜并不是简单地设计不出来,而是需要等一个契机,这契机恐怕就是利害关系最大的原石采购了。 “在他确定下来设计稿的隔天,采购部就送上来了原始采购单,你知道的,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巧合。”说罢,霍枭拿出手机点了点,然后递给轩意宁。 王潜在仓库里狸猫换太子的一幕出现在轩意宁眼前,惊得看监控视频的人半晌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他……怎么敢啊……”轩意宁喃喃道,整个人都被这一幕给震惊到几乎丧失语言能力。 “让你失望了,他还真敢,”霍枭拿回来手机,“这是一种新型假珠宝,用机器很难分辨,他在公司采购回用来制作鸡年生肖首饰的原石后,就用自己手里的假珠宝想办法去换掉这批原石,只这一手就能让他财富自由。” 轩意宁脑子发蒙,他万万没想到王伯伯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很快,他想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这批首饰怎么办?” 好像是在等着被问这个问题,霍枭笑起来,漂亮的牙齿闪闪发光:“那当然是立刻马上再采购一批就又给换回来啦!这么珍贵的证据可得好生留着。” 轩意宁点点头,霍枭的在这方面你的细致周到完全不需要自己担心,轩氏珠宝这几年势头越来越猛,和霍枭大胆果断眼光犀利不无关系,于是换了个问题:“那他你打算怎么办?” “这就是我这次来求轩大少的目的了。”霍枭神色难得地严肃起来。 轩意宁凝神看向霍枭,王潜完全不顾及轩氏珠宝的信誉只顾中饱私囊的丑恶让自己恶心至极,但原地公开视频辞退、逼他吐出被调换的原石、报警抓人甚至是找人打他一顿,似乎都难解心头之恨,哦对,轩意宁想起来,眼前的这位恰好就是警察。 想到霍枭的身份,轩意宁因为愤怒而沸腾起来的血稍稍可以冷静下来,他想了想,道:“你不能和他对峙,一是不要打草惊蛇,二是我不想让轩氏珠宝再次染上假珠宝的丑闻。” 霍枭点点头:“那是自然,顺着这根藤,挖出那个制假者才是重点。” 心道:这样看来,接下来自己要提的原本是绝无可能的要求,说不定就要有戏了! 霍枭按捺住心中狂喜,虚虚握拳轻咳一声:“是的,后来我监控了他的手机和电脑,发现他这次尝到甜头之后,还和那个卖假珠宝的衰仔又交易了几次。” 轩意宁看着霍枭,神情极为专注,明显对这件事情非常关心。 “上次我准备追他,差点儿被那个衰仔的手下打死,这次他们换了一个交易地点……”霍枭面露难色,“你知道的,我出面肯定不行,其他人也信不过,所以……” “既然上次差点儿被发现,为什么还会这么快地再一次交易?”轩意宁皱眉问道,“这不符合罪犯的心理吧。” “我也很奇怪,或许,他真的很自信自己的货吧。”霍枭耸肩,伤口随着动作依然很疼,他其实有一种直觉,老花匠或者说少爷开始莫名其妙地加快脚步了。 他们在心急什么? “我可以。”轩意宁直截了当地说,为了保护轩氏,无论面前是条什么路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可真到了眼前,满脸黑线的轩意宁脑子里依然是满屏加粗加黑“悔不当初”弹幕飘过,他看着眼前那家粉嫩可爱的女仆主题餐厅,以及餐厅门口穿着粉色女仆装戴着猫耳朵头饰招揽客人的服务生们,深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地开口:“你是说,需要我扮女仆?”—— 作者有话说:霍狗:嗯嗯嗯!头点得快断掉。 轩宝深深吸口气,强行忍住把老攻狗头打掉的冲动,开始试图在这件荒谬的事情之后找到那么一丝丝合理性 第58章 霍枭脸上一副略显浮夸的沉痛表情, 而十分严肃地点点头:“是的,为了保护客人隐私,女仆餐厅里面没有监控, 所以在这里交易很安全。” “所以, ”轩意宁又深深吸了口气, 惊讶自己在零海拔的港岛居然也会缺氧到神志不清, “你觉得我这么高的个扮女仆不会很突兀?” 霍枭两手一摊,朝自己比划了一下:“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瞧我这个头更不合适, 而且女仆都是跪着服务应该也不会很奇怪,这事儿我也不能告诉别人, 李诺那小子毛手毛脚的完全不懂情绪管理, 他去的话分分钟穿帮。” 轩意宁被自己即将经历的一切震惊得无以复加,甚至无暇思考为什么霍枭不去找上司请求别的警员支持,只是问了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可是我的声音,王潜一听就能认出来的。” “哦, 这个你不用担心,女仆店里的服务生不可以自己开口说话,为了营造动物的可爱感, 所有应该说的话都事先录好, 需要说什么按对应的按钮就可以。”霍枭解释道,话刚说出口就暗道不好。 果然,轩意宁斜乜霍枭:“看来, 霍警官这是早就想好了的?” 霍枭尴尬地干笑几声:“没有办法啊……” 轩意宁想了想,慢慢说道:“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嗯?” “这件事情的后续以及对王潜的处理我都必须知道,而且,等所有事情了了……”轩意宁咬了咬嘴唇, “霍枭,轩氏珠宝必须回到我的手上。” 霍枭的心怦怦直跳,轩意宁那双淡色的漂亮眼睛里没有太多的情绪,但两个人如今能够这样重新坐在一起谈事情就已经是来之不易,从里斯本的酒店醒来到现在,轩意宁明显不想和自己有任何瓜葛,霍枭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确实过了,靠近了这个时候最不该靠近的人,招惹了这个时候最不能招惹的轩意宁。 可是,他怎么可能放手? “好。” 一个小时后,女仆餐厅更衣室的门被打开,一只穿着纯白镶毛边连衣短裙身前系着粉色花边围裙的兔子女仆走出来,轩意宁本就精致漂亮的脸藏在银色长卷发里,显得更加雌雄莫辨,修长的腿被裹在白色蕾丝吊带袜中,蓬蓬的短裙摆随着动作让大腿根上用来固定吊带袜的粉色蕾丝缎带若隐若现。 “啪。”霍枭手里的杂志掉到地上。 “不合适吗?”轩意宁微微蹙眉,长长的粉白垂耳一颤一颤。 霍枭立刻换了个坐姿翘起二郎腿,企图遮挡住自己身体某个出卖主人内心真实想法原地起立的部位。 “哇!真好看!”旁边帮忙准备化妆的妹子疯狂鼓掌,“小哥哥身材实在是太好了!” 那还用说!霍枭与有荣焉地在一旁飘飘然,白色丝袜里的两条腿修长笔直,顺着看上去就是细窄的腰身,然后是…… 我的老天鹅,到底是哪个天才想到在蓬蓬短裙后面缀上一团毛茸茸的兔子短尾巴饰品的! 霍枭:“……” 霍总再一次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白色蕾丝choker项链上的一朵蕾丝小花把脖颈上的那颗红痣遮得严严实实。 到底是谁想出来女仆店这种生意的,霍枭盯着乖乖坐在椅子里开始任人摆布地化妆的轩意宁,心里对该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过很显然,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这套衣服的主人此刻毫无心情,甚至觉得沙发上那位霍姓男士的眼神过于吵闹。 轩意宁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在化妆妹妹一声连着一声的赞叹声中,看见一只可爱的兔子正在慢慢成型,粉色的鼻头,毛茸茸的三瓣嘴,脸颊上贴了不少金色星星,娇俏又可爱,轩意宁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双浅茶色的眼睛静静看着镜子。 “我们的女仆体验只有半天,吶,我给你腰上别一个小扬声器,”妹子说完递过来一张小卡片,“这是提词卡,需要说什么就直接按对应数字的按钮就好啦!” “谢谢。”轩意宁用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接过提词卡,然后看着化妆妹子满脸通红地离开。 然后立刻转身看向还直愣愣地坐在沙发里的霍枭:“接下来呢?” 轩意宁一转身,蓬蓬短裙和蕾丝缎带随之摆动,发出沙沙的布料摩擦声,毛茸茸的小尾巴团子顺势抖了抖。 霍枭:“……”各种情趣玩具制服play争先恐后地在霍枭此刻全是黄色废料的脑子里跳舞。 “怎么了?”轩意宁疑惑地皱了皱眉,脸上灵动可爱的兔子妆随之变化。 如果我把他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先那样那样再这样这样…… “啊?”霍枭如梦初醒,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一颗亮闪闪的黑色锆石,“这是一枚微型摄像头,我给你黏在你的项链上,王潜你认识,他的卖家大概是个一米七左右的年轻男人,你认真干活就可以,不用刻意围着王潜转,他的卖家非常谨慎,如果察觉出来不对他可能会中止交易。” 边说着,霍枭边小心翼翼地把那枚亮闪闪的摄像头朝轩意宁脖颈上的choker黏去。 为了配合他,轩意宁高高抬起下巴,把自己的全部脖颈暴露给霍枭,轩意宁的皮肤很薄,白皙修长的脖颈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霍枭甚至可以看到动脉的搏动,看上去既脆弱又有生命力,这是一种极为特殊的感受,雪白的颈部被一根同样脆弱的蕾丝带束缚住,如同无人染指的雪原又像引颈待戮的无辜猎物,让人想张开嘴狠狠咬下去。 霍枭的指尖无意的触碰让轩意宁感觉有些痒,又因为不知道下次的痒会在什么时候以及什么位置出现,这种不可预料的感觉让他觉得危险,脖颈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栗。 霍枭喉结上下滚了好几道,然后迅速黏好摄像头,往后退了一步。 “好了。”霍枭声音有些哑。 现在是下午七点,天色微微暗下,女仆店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女仆店主要提供日式简餐和饮料,所以并不复杂,从来没伺候过人的轩大少爷对此也适应良好,由于需要跪着的地方都有软垫,其实也没有很难受。 “叮铃。”门沿的风铃响了一声,示意有新的客人进店,轩意宁顺着声响看过去,看到一个戴棒球帽穿着一件旧夹克外套的年轻人走进门,大概一米七几的个头,身形瘦削。 霍枭心中警铃大作,监控屏幕里这人的身影和上次自己跟踪的人可以重合,就是他! 那人在店门口环视一圈,然后朝最深处的座位区走去,很明显不想惹人注意。那人在屏幕里只定格了一小会儿,然后就越来越大,很显然,轩意宁朝他走了过去。 霍枭心脏开始咚咚狂跳,他知道轩意宁也怀疑上了他,与其是在担心这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大少爷会露出马脚,倒不如说他担心被纽扣发现端倪后,轩意宁有可能会陷入的危险。 那天晚上的雨巷里,只几个回合他就发现打他的都是专业打手。 为了不要打草惊蛇,霍枭没有给轩意宁耳麦,他只能紧紧盯着屏幕,拳头紧握到骨头咯吱作响。 “主人今天想吃什么呢?”一个甜美俏皮的少女音横插进来,“主人想吃什么兔妮妮都可以满足主人的哦!” 随着少女音一起出现的,是轩意宁戴着蕾丝手套的手,他跪坐在软垫上,向男人双手奉上用来点餐的平板电脑。 跪着不显身高,瀑布般的银色卷发和毛茸茸的白色垂耳耳饰让轩意宁看上去和娇俏的少女别无二致。 透过屏幕,霍枭看那男人意味深长的暧昧眼光在轩意宁身上流连看得心头冒火,横生出一种居然需要家里人出门打工挣钱养家的窝囊废感。 “啪!”霍霸总一手捏扁了一个矿泉水瓶。 男人很快就点好餐,把平板电脑还给兔妮妮的时候,十分暧昧地握住了轩意宁的手。 即便长得再精致,身材再娇俏,那也是一只货真价实的男人的手! 轩意宁心中一惊,连忙抽回手,按下发音器的键,少女委屈地娇嗔道:“主人,不要这样啦,兔妮妮还要为主人准备晚餐哦,兔妮妮可不能让主人饿肚子呢!” 虽然明知道这都是假的,但这娇嗔又俏皮的少女音和眼前漂亮的小兔子女仆,依然成功地取悦了男人。 “妈的,死宅男!”霍枭咬牙切齿。 没过多久店门的铃铛又响了一次,轩意宁刚好收起平板电脑站起来,他下意识地抬头朝门口看去,是王潜!即便他换了套完全不是他平时风格的衣服,戴着帽子和口罩,轩意宁依然一眼就认出来了他。 奇怪的是,王潜并没有选择坐到那个年轻男人的对面,而是在店里的另一个角落坐下来,两个人的位置几乎是对角线。 每一个女仆都有自己负责的餐桌区域,还没等轩意宁想好该怎么办,一只猫咪女仆就已经跪到王潜的桌旁。 轩意宁没有办法,只能走到传菜的窗口等着拿男人点的咖喱蛋包饭套餐,一边等一边思考该怎么办,他们原以为因为没有视频监控,两个人或许会考虑坐在一起吃饭,却忘记了纽扣极高的警惕性。 霍枭看着屏幕,脑子转得飞快,不需要管王潜,需要注意的是纽扣把原石放在哪里了,那么大一笔钱必须转账,但是原石只能从手到手。 轩意宁犹豫了一会儿,就端着餐盘朝男人走去。 “主人,兔妮妮为您精心烹饪了美味的晚餐,您一定要认真吃完哦!”俏皮女仆娇滴滴地央求道,“吃完了的话,兔妮妮有礼物要送给主人呢!” 屏幕中的场景从男人身上转到其他的餐桌上,轩意宁还得服务其他的客人,但是那男人时不时就会在画面中一闪而过。 吃饭,玩游戏,喝饮料……终于,男人斜后方饭桌的客人吃完饭走人,轩意宁立刻殷勤地上前娇滴滴地鞠躬道别,然后奉上爱心形状的糖果包一个。等轩意宁送吃完的客人到门口再回来,发现男人也已经吃完准备起身走人了! 轩意宁:“!” “主人主人,今天的晚餐好吃吗?”可爱的兔子女仆俏皮地举起一瓶店里自制的竹蔗薏仁水在脑袋边晃了晃,“如果主人喜欢的话,可以给兔妮妮一个爱的奖励吗?兔妮妮给主人煮了很好喝的竹蔗薏仁水哦!” 霍枭戴着耳机盯着屏幕,看到近在咫尺的男人瞳孔中倒映这一只毛茸茸的白色可爱兔子,歪着脑袋晃了晃手里的水。 霍枭:“……”突然感觉鼻端一热,霍警官眼疾手快地抽出纸巾按住鼻子,纸巾上立刻红成一片。 男人愣了一下,看着兔子女仆可怜兮兮地拿出一版爱心贴纸,抹了金粉的漂亮锁骨附近已经贴上了好几个小桃心,于是暧昧地笑了笑,撕下来一片红色的爱心贴纸,在兔妮妮的前胸上游离了好一阵,最后贴在锁骨之下最靠近胸脯的地方。 兔妮妮被男人的举动弄得白皙的皮肤红了一大片,然后羞答答地把手里的水递给他,一路送他到门口:“谢谢主人,祝主人天天开心!一定要再来吃兔妮妮做的晚餐哦!” 那男人一言不发,事实上从进店到最后离开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用手轻佻地在他刚刚贴上的贴纸上抹了抹。 刚送走男人,王潜就走了过来,一边走嘴里还一边喃喃说着:“海盐,哪里有海盐……” 明明每一张桌上都放有装着海盐罐和胡椒罐的小木盒,他偏偏都不满意,径直朝轩意宁正准备收拾的男人吃过饭的饭桌走过来,然后当着轩意宁的面,拿走了桌上用来放调味罐的小木盒子。 由于没有对应场景的台词,轩意宁只有愣愣地看着王潜扬长而去,所以交易的原石一定就在那个小木盒里,而自己什么都没有拍到! 晚上十一点,女仆店终于打烊,轩意宁钻进霍枭车的副驾驶上坐下就开始发呆,他脸上还有一些没有卸干净的妆,身上胡乱穿着他自己的衬衣和裤子,衬衣扣子扣得十分潦草。 霍枭瞟了一眼轩意宁,眼神从他露出大片皮肤的半敞开衬衣上扫过,喉头不自觉地紧了紧,道:“回家?” 轩意宁看着前方没有说话,他的眼睛没有聚焦,分明是在发呆。 见轩意宁没有出声,霍枭也就没有点火开车,向来果决的霸总此刻却是很有耐心地坐在车里,陪着身边的人一言不发。 通过视频看到自己信赖的叔伯背叛轩氏和自己亲眼目睹他的背叛行径,完全是两个量级的事情,平心而论,轩意宁没有当场冲过去抓住王潜的衣领质问已经是极为有涵养有自制力的表现了。 许久,轩意宁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是不是很差劲?” “嗯?”霍枭皱着眉看着轩意宁。 “我说,我是不是很差劲?”轩意宁有些自暴自弃地拽了拽他自己的头发,“明明背叛轩氏的人就在眼前,明明卖假原石的人就在眼前,我却要给他们端茶送水,给他们卖笑。” 霍枭眉头皱得很深,看到轩意宁这个样子,让他心如针扎般疼得发麻,却不知道该如何宽慰。 “但是我留下了这个。”轩意宁说着,把身上扣子扣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衬衣撩得更开,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左胸前最靠下的一张红色桃心贴纸,涂了闪粉的锁骨在黑暗的车中就着外面的光线闪着粉色的光,衬得皮肤莹白一片。 霍枭几乎用尽自己的自制力,才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轩意宁指尖指着的那一片小小的贴纸上:“这是什么?” “这是今天女仆店的活动,顾客可以给自己喜欢的女仆贴贴纸,女仆根据这个领取奖金福利,而这一张贴纸就是我求那个卖假珠宝的男人贴的。”轩意宁解释。 霍枭恍然大悟,轩意宁不肯好好扣上衬衣扣子,是害怕损害了贴纸上好不容易让那人留下的指纹,继而狂喜起来,轩意宁居然搞到了纽扣的指纹! “你简直太棒了!”霍枭漆黑的眼眸在黑暗的车厢里都在闪闪发光,“这简直是我们侦察的重大突破!” 说着,霍枭就开始点火发车,性能绝佳的跑车迅速提速朝黑夜中驶去:“我们需要现在就把指纹提取出来,太棒了!” “等等,”轩意宁看着一脸兴奋的霍枭皱起眉,“你们侦察的重大突破?你们一直在围着轩氏侦察?轩氏到底有什么问题?” 路灯的光从车窗漏进来,落到霍枭俊逸的下半张脸上,他的嘴在绷紧的时候,有一种棱角分明的冷硬感,似乎只要他不愿意,任何人都别想从他的嘴里掏出话来。 突然,这张冷硬的嘴稍稍弯起一个弧度,从中说出话却柔软至极:“轩少,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还不识我的为人?我答应过你之后会知无不言,到了那时就一定会全都告诉你。” 轩意宁抬头,在夜色中,眼睛如琥珀一般漂亮冷艳:“希望你说到做到。” “警察从不骗人。”霍枭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停在轩意宁曾经短暂住过的那套公寓的楼下。 “下去吧。”霍枭停好车说道。 “不带我去警局?”轩意宁没有下车。 刚刚打开车门准备走出去的霍枭愣了一下,随即重新关上车门,一脸玩味:“你不信任我?” 轩意宁耸耸肩,手随意地搭在车窗上敲着窗沿,他可以一直敲也可以随时选择抹掉身上沾着的指纹,他瞟了霍枭一眼:“我只是好奇。” 霍枭坐在驾驶座上,整个扭身面对着轩意宁,他身形高大,这样坐着直接把轩意宁身上的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散发出一种下一秒就可以把人完全压制住的危险气息,沉默在狭窄的车厢里漫延。 最后,霍枭“嗤”地一声笑出来:“轩少这样真的是太伤感情了。” “就事论事罢了。”轩意宁轻飘飘地回道。 “不去警局,是因为暂时不能暴露你的任何行踪。” “哦?”好市民轩意宁十分理解的点点头,“这么说,确实是和轩氏有关了。” “随你怎么看,”霍枭重新打开门,“轩少对我难道是完全坦诚的?” 轩意宁想到自己从Max那里拿到的名单,不确定霍枭对此是否知情,于是也开门下车:“走吧。” 再次踏入这套公寓,轩意宁站在客厅四处看了看,房子和之前自己住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轩意宁看着没有任何有机物存在的厨房和客厅,只是变得更没有人味儿了。 “坐吧。”霍枭从房间拿着一个小箱子走到沙发茶几前放下,然后打开,从中拿起一双橡胶手套戴上。 轩意宁看了看小箱子又抬头看着戴好手套的霍枭:“你行不行?” “轩少,”霍枭呲牙笑起来,“你怎么能问男人行不行这种问题,我当然行,非常行,简直行得不能再行了!” 然后那双戴着橡胶手套的手直接扯开了轩意宁身上的衬衣。 客厅的灯很亮,轩意宁裸着上身坐在沙发里,空调的冷气吹在身上有些凉,反而衬得靠近自己的大个子男人特别地热。 轩意宁白皙的皮肤上有一条闪粉制造出来的星河,以及几颗燃烧得通红的恒星。 霍枭抿紧嘴,凑近轩意宁的前胸仔细观察,火热的气息喷洒在胸前的皮肤上,让轩意宁不自觉地战栗,许久,霍枭才放过他:“你的皮肤很干净。” 然后不等轩意宁回答,就从箱子里挑出一把极为柔软的貂毛刷子,粘了一点白色细铝粉,轻轻扫过轩意宁胸前留着的那枚贴纸和周围的皮肤。 柔软的貂毛轻轻抚过皮肤,仿佛爱人温柔的指腹,轩意宁从未受过这样的刺激,原本白皙的皮肤慢慢泛出一层薄红,屋中安静得落针可闻,轩意宁偏过头看向窗外,露台外是远处繁华的维港上的灿烂灯光,如同群星跌落凡尘。 “呲啦——”霍枭撕开一卷透明胶带。 “撕下来的时候可能会有一点点疼。”霍枭的声音是难得地低沉温柔,然后一点粘黏的凉意覆在了胸前。 轩意宁忍不住回头看,俯视的角度正好看到霍枭浓密的睫毛,轩意宁发现霍枭的睫毛不翘,直直地向前伸去,如同他这个人一样直接锋利,然后是同样硬挺的鼻梁和轮廓好看的嘴唇。 明明这个人看上去那么冷硬,轩意宁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嘴唇触感的柔软温热。 “不要动。”霍枭轻轻握住轩意宁的肩膀,低声说道,然后小心翼翼地慢慢撕下胶带,贴到黑色背景卡上。 “好了。” 轩意宁整个人终于松弛下来,然后迅速扣好衬衣的全部纽扣:“我走了。” “好。”霍枭坐在茶几上,并没有起身送客的打算,轩意宁顿了一下,扭头出门。 门发出被锁上的声音,霍枭松了口气,整个人歪倒在沙发里,黑色皮质沙发上有一点点淡粉色的闪粉,霍枭用指腹粘起来一点,放在指尖搓了搓,而那个装有指纹的黑色背景卡就被霍枭随意地扔在一边。 那个男人吃饭的时候,霍枭就注意到他拿筷子的奇怪姿势,捏得格外紧,紧到关节都有些发白,似乎就在瞬间他就明白了原因,作为纽扣,不管他自己怕不怕暴露,他必然是不能让任何人抓到自己然后顺藤摸瓜找到老花匠的。 所以……黑色背景卡上留下来的,只有属于轩意宁皮肤的纹理,不可能有任何指纹。 霍枭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等待自己平复下来,然后起身出门,轩意宁这人在珠宝上有多敏锐,在日常生活上就有多迟钝,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对面的那扇窗户已经很久都没推开过了。 想到这里,霍枭无奈地摇摇头,真是个笨蛋。跑车一路风驰电掣地跨过海底隧道,几乎没多久就到了自己租下来的小唐楼附近。霍枭把车停在两个街区外,然后优哉游哉地上楼,开门,然后就着昏暗的夜色躺进沙发里,这段时间里白天的工作和晚上对街某户人家的特别关注让他有些筋疲力尽,加之今天在轩意宁面前的极力克制实在是耗尽自己的力气,居然就在这张极为不舒适的破旧沙发上睡着了。 轩意宁一路地下铁换巴士地从中环折腾回到旺角已经是深夜十分,找出钥匙开门时听到门后珍宝呜呜咽咽的叫声才想起来今天因为太心急,居然忘记早就过了遛珍宝的时间了! 轩意宁赶忙拧开门,然后一道白色的闪电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窜了出去。 “珍宝!”轩意宁连忙又手忙脚乱地关上门追了出去。 被关了一天珍宝偶得自由,当然兴奋得发狂,居然一下子就窜下了楼。 深夜的旺角街头依然灯火通明游人如织,宵夜生意正好,一波又一波说说笑笑的行人成为轩意宁抓到珍宝的最大阻力,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道小小的白色毛茸茸的身影就再也寻不到了。 “珍宝,”轩意宁仓惶四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再次被孤单拉入深渊,“珍宝!” 睡迷糊的霍枭梦见有人在叫珍宝,于是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搂紧怀里的抱枕。 轩意宁顺着珍宝平日里遛弯的路线全都找了一遍,却依然一无所获,绝望之际只得先回家,万一珍宝逛够了自己回来了呢,珍宝那么聪明,每次回家都是它在前面开路的,万一有人捡到珍宝把它送回来了呢?珍宝人缘好,街坊邻居都喜欢它认识它的。 轩意宁筋疲力尽地坐在沙发上,双手神经质地搓着脸胡思乱想。 “笃笃笃。”门口传来敲门声。 “滴滴滴!滴滴滴!”霍枭被警报声惊醒,只迷茫了一秒就立马反应过来,立刻扑到桌前的监控屏前,果然看到轩意宁家门口出现一个抱着珍宝的男人,是街头那家破机车铺的人渣老板。 刚才自己在梦中听到的那句珍宝居然是真的?珍宝丢了?霍枭暗骂一声,恨自己像头猪一样又蠢又迟钝,珍宝丢了自己也不知道,轩意宁到处找珍宝也听不到,居然还被别人捡到珍宝给送回来了! 很快,屏幕里显示房门被打开,轩意宁出现在门后,原本皱成一团的脸在看到珍宝那一瞬间就仿佛瞬时绽放的昙花,笑得极为灿烂。 “怎么从来没见你在我面前笑得这样开怀。”霍枭酸溜溜地吐槽,然后看到轩意宁和石老板在门口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石老板抓着珍宝的一只后腿给轩意宁看,轩意宁立即侧身让石老板进屋。 “靠,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随随便便就进门!”霍枭吐槽里的酸味儿更大了,那石老板进门的时候,霍枭注意到屏幕上石老板身后闪了一下亮光,警察的直觉告诉他不对,但是很快门就在石老板的背后关上了。 “珍宝估计是跑得太急踩进碎石地里了,不过脚趾嵌石子这种事情莉莉也有过,不算难处理。”石老板抱着珍宝走到卫生间的洗脸池前,眼睛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洗脸池前和淋浴房里放着的简单个人用品,然后把珍宝递到轩意宁身前:“轩生,麻烦你抱紧珍宝。” 放在客厅的手机此时突然响了起来,但是轩意宁怀里抱着珍宝,实在是无暇顾及远在客厅的手机,只得任凭它就这么响着。 “不要动。”石老板弯下腰,轻轻掰开珍宝的脚趾,里面果然嵌着两颗小石子,已经把脚趾两边的皮磨破,白色的皮毛上粘了一点红色。 轩意宁一只手抱着珍宝,一只手固定着珍宝嵌着石子的那条腿,十分紧张地看着石老板慢慢把石子从珍宝的脚趾中弄出来,然后一点点地清洗干净脚趾间,再上消毒碘伏。 期间客厅的手机不停地在响,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找轩意宁什么事情,就是这么锲而不舍地打着电话,耐心十足地听着单调的铃声响足时间自然挂断后就继续拨进来。 “轩生要不要先接一下电话?”石老板问道,问是问出口了,但是一点也没有停下来让轩意宁区接电话的意思。 “不用。”轩意宁想都不想地拒绝道,如今已经没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人会给他打非接不可的电话了,如此地响个不停,估计又是那个无能又好大喜功的张鸣遇到了什么搞不定的珠宝鉴定问题。 石老板也没劝,仔细处理好珠宝脚趾的伤口后,这才拍了拍珍宝的狗腿:“好了,小伙子,这几天要不要去和你的女朋友住?” “女朋友?”轩意宁微怔。 “哈哈哈哈,是莉莉啦,你没发现珍宝和莉莉感情很好吗?”石老板看着轩意宁的眼睛笑道,浅茶色的眼睛,平时总是冷淡又无情的,此刻却露出近似于纯真的懵懂神情,实在是令人……难以招架。 “轩生,”石老板慢慢靠近轩意宁,“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 “没有,今天谢谢你,很晚了,石先生早点儿回去休息吧。”轩意宁往后退,一脚踏到门槛上踩空,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朝后倒去。 “小心。”石老板伸手就把轩意宁揽进怀里紧紧抱住,腰腹以下的身体使劲蹭着轩意宁,“我注意你好久了,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的lonely boy,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最后那一句几乎是贴着轩意宁的脖颈说的。 “放开我!”轩意宁偏头躲开男人的嘴,使劲挣扎起来,谁都没有注意到客厅里的电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继续响了。 “你考虑一下我,我的技术很好的,保证让你欲罢不能!”石老板非常强壮,健硕的肌肉几乎快要把单薄的轩意宁夹碎。 “滚!”轩意宁稍微稳住自己,立刻就抬脚朝男人踢去。 石老板顺势握住轩意宁的脚踝,手指青色地在细瘦的脚踝上抚摸:“你的脚好细好性感!” “笃笃笃!” “轩意宁!”和急急的敲门声一起响起的是霍枭焦急的喊声,“轩意宁,给我开门!” “外面的人是谁?”石老板问,“是喜欢你的人吗?还是你欠别人钱?” “不关你的事,”轩意宁使劲挣开石老板钳住自己脚踝的手,“松手,再不松手我要报警了!” 外面响起霍枭使劲撞门的声音。 “报警?报警什么?报警有人要破门而入?”石老板邪邪一笑,张嘴就朝轩意宁白皙的脖颈咬去。 霍枭撞开那扇本来就不结实的破门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瞳孔猛地缩紧,二话不说就揪着男人的头发往后使劲一拽,把人狠狠掼在地上。 石老板吃痛地惨叫一声,看到身后出现的霍枭高大的身影,继而轻佻地朝轩意宁一笑:“你的野男人?原来你喜欢这种型的?” 话还没说话,就挨了霍枭一拳。 “我草?”石老板抹了一下被打破的嘴角,看着手指上的血,“你他妈谁啊?!” 霍枭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整张脸阴沉得像一块黑冰,挥出去的拳脚带着风声,明显根本没有打算给对方留下任何一点还手的机会。 事实上,石老板那一身靠健身房和蛋白粉塑造出来的健硕肌肉,在遇到打架科班出身的霍枭时简直毫无用处,在石老板试图还手的空挡里,霍枭一个弯腿,用膝盖死死撞到石老板的胃部。 石老板惨叫地捂着肚子弯下腰,然后背部被霍枭的一记毫不留情的肘击打得直接趴到了地上,最后毫无还手能力地被霍枭麻利地拧成了麻花。 “霍枭,够了,”轩意宁一手抱着激动得恨不得扑过去撕了石老板的珍宝,一手捂着自己刚被咬了一口的脖子,冷冷地看着被制服趴在地上的人,“让他走吧。” “够了?”霍枭浓黑漂亮的眉拧得更紧了,“够了?!” “如果我没来呢?”霍枭气得浑身发抖,“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他至少帮我找回来了珍宝。” 霍枭被噎得一顿,然后松开手,踹了一脚趴在地上的人:“滚。” 屋里很乱,轩意宁放下珍宝就去收拾被二人弄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刚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本书,就被霍枭捉住了手腕。 “我改变主意了。”霍枭声音微沉,他垂眼看着轩意宁,浓黑的眼眸中有浓得化不开的情绪。 轩意宁心中警铃大作,却没有试图挣开霍枭的手,只是偏过去头:“我不想听。” “你不想听?”霍枭声音低沉,透着一股令人不可抗拒的威压,“可是我偏要说。” 轩意宁的指尖微蜷,手里的书重新掉到地上:“霍枭,你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霍枭的身形一僵。 “为什么会三番五次地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赶到?”轩意宁干脆抬头,琥珀般的漂亮眼睛直视着眼前这个面色阴沉的男人,“为什么你总能及时出现?” “霍总,你跟踪我监视我总该不会是为了保护我吧?我们最乐观的关系,是陌生人。”轩意宁声音平静,在这种深潭般的平静之下是澎湃的暗涌——霍总,这个称呼在提醒霍枭,他曾经对轩氏珠宝对轩家犯下的错。 霍枭倏地松开手,然后自嘲地笑起来:“是的,我目的不纯,行径卑劣,我是个不折不扣地混蛋。” “但是,我受够了无法靠近你反而让那些魑魅魍魉有了可乘之机,受够了一次又一次心惊胆战地害怕失去你,受够了明明知道你可能有危险却不能名正言顺地保护你!”霍枭本就漆黑的眼眸黑沉得如同末日的天空,翻涌着可怖的几乎要将人吞噬殆尽的风暴。 轩意宁单膝蹲跪在地上,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谬极了,干脆直接坐在地上:“霍总,这个时候说这些,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那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不要告诉我你平价买到轩氏,是为了好好经营然后送还给我。” “为什么不可能?”霍枭定定地看着轩意宁,“我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做到。” 轩意宁仰着头,眉眼之间甚至有一丝轻佻:“我不是三岁小孩,画大饼这招对我没用。” “那么,”霍枭也干脆单膝跪在轩意宁面前,“轩少,你告诉我,那个晚上那个吻,都不作数吗?”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轩意宁站起来,面无表情地俯看霍枭,他并不惧怕霍枭眼中的风暴,“我们什么也没发生。”—— 作者有话说:终于入v啦!感谢各位仙女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每一位孜孜不倦不断浇灌我的宝贝们[狗头叼玫瑰]!小药丸要更加努力啦! 顺便推销一下下一本,虽然男模有三位,但是我真的很想写公路文哈哈哈哈,求求各位姨姨支持一下《明天天气晴》啦![害羞][害羞][害羞] 第59章 霍枭慢慢站起来, 二人离得很近,以至于霍枭必须低头才能和轩意宁对视,他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没道理, 明明自己比轩意宁高, 比轩意宁壮, 比轩意宁有力有手腕, 却又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气球,只需要轩意宁一根针轻轻扎一下, 他就只能毫无还手之力地仓皇逃窜。 公寓陷入一片比死寂更加难耐的冷寂, 窗外有机车驶过的轰隆声,有汽车警示路人的喇叭声, 有家长打骂深夜还不睡觉的小孩的哭闹吼叫声。 悲欢离合, 生机勃勃。 霍枭看着轩意宁一边点头一边后退:“好,很好。” 然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转身开门。 许久,轩意宁才仿佛后知后觉般地走到房门前, 整个人靠在门板上,然后脱力地缓缓坐下。 一门之隔,霍枭静静站在那扇被踹坏掉的门后, 低头看着门缝透出来的光一点一点被走近的人影吞噬, 然后中间的那段光被阴影截断。 霍枭蹲下来,伸出手,掌心轻轻贴在门板上大约属于轩意宁背部的位置片刻, 然后转身离去。 轩意宁很累,那双琥珀般漂亮的眼睛没有丝毫光彩,他疲惫地看着已经窝在自己的小窝里睡着的珍宝,明明极度疲惫脑子却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仿佛是在极寒的山峰患上失温症的人,在濒临绝望的时刻,反而会异常亢奋。 今天这一天过得精彩纷呈,穿上动物女仆装帮霍枭找卖假珠宝的人,亲眼看到自己信赖的叔伯背叛轩氏珠宝,回家就走丢了珍宝,然后居然在自己家中被他人威胁,虽然被霍枭救了,却也再次和霍枭这人纠缠不清。 轩意宁揉了揉眉心,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就好像空气中的尘埃,明明知道它就在那里,却看也看不到抓也抓不到。 霍枭,破产,霍枭,假珠宝,霍枭,轩氏,霍枭,警察,霍枭…… 轩意宁疲惫地闭上眼,世界混沌不堪。 不知道过了多久,轩意宁被一阵沉稳的敲门声惊醒。 “谁?”轩意宁警觉地问道。 “我。”霍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轩意宁松了口气,然后打开门:“你回来干什么?”开门却看到眼前的高大男人手里拎的全都是工具。 “门被我踹坏了,我得修好。”霍枭没有看轩意宁,径直弯腰开始拧门上已经半垮的门锁螺丝。 轩意宁看着眼前男人的后脑勺,他的发质很硬,一根根短短的黑发十分桀骜地胡乱翘着,和平时打理得十分服帖的霸总发型简直南辕北辙,头顶有两个发旋,听说头顶有两个发旋的人都特别地倔强。 霍枭做事情时候的样子非常好看,紧韧的肌肉随着动作在衬衣下显出流畅漂亮的线条,轩意宁有时候偶尔也会想,如果,如果不是他和霍枭之间隔着父亲的死和轩氏的易主,或许他们还有别的可能。 或许他们会有别的交集,比如轩氏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爷被□□绑票,英勇的O记警官霍枭前来解救之类。 但可惜的是,这些都不可能发生,他们之间隔着死亡、逼迫与背叛,无法忽视,不容遗忘。 轩意宁想到父亲那本悬而未决的笔记,那个叫“毒牙”的假珠宝贩子,还有O记围绕着轩氏调查的谜团,看着已经差不多忙完的霍枭,突然开口:“何记里你最喜欢吃什么?” “萝卜牛腩面。”霍枭嘴快地回答,然后一分神螺丝刀就在槽口滑了一下割破了指尖,霍枭“嘶”的一声,挤出被螺丝刀割破的伤口上的血。 “明天一起吃早餐,七点可以吗?”轩意宁抱着臂,斜身倚在门旁的墙上,灯光勾勒出他出离纤丽清瘦的身影,即便有些狼狈,但依然充满让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蕴含着什么魔力,轩意宁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就眉目舒展开来,原本笼罩在他身上的阴沉气压一扫而空,取而代之地是整个人都亮起来的光,他拍了拍刚刚换好的门锁:“门修好了,早晨七点,轩少起这么早!” 轩意宁玩味地看着霍枭,许久才悠悠说道:“霍总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早见。” 霍枭:“……” 霍枭走后,轩意宁仔细锁好门,然后走到卧室的书桌前坐下,他没有开灯,书桌前的窗户没关,习习的夜风吹进来,撩得纱帘起伏不定,窗外黯淡的光随着纱帘的动静让轩意宁在夜色中的脸上明昧不定。 他面无表情地静静坐在桌前,犹如最有耐心的猎人,直到看到自己对面的那扇经过改造的窗户亮起灯光,嘴角终于露出一点含义不明的笑。 白原戴着巨大的隔音耳机和护目镜站在隔板前,双手姿势极为标准地举着一柄十分小巧精致的手枪,瞄准前面的人形靶纸,护目镜下的嘴角紧绷,完全看不出这是天天跟在轩意宁屁股后面的憨厚小跟班。 “砰”“砰”“砰”,三声枪响干脆利落,然后按下隔板壁上的按钮,靶纸回传,三枪全都在九环以内。 “啪,啪,啪。”一阵鼓掌声从白原身后传来,“漂亮。” 白原猛地回头,看到笑容满面的霍枭踱步过来,看着自己手里的枪夸道:“CZ75,捷克的好东西,很会选嘛白原。” 白原眉头紧皱,整张脸都写满了不爽:“你怎么在这里?” “来玩枪啊,你不是吗?”霍枭笑意一分未减,“倒是你,一个珠宝设计师不好好在家研究珠宝设计,跑来玩什么枪,就不怕弄伤自己没法做镶嵌吗?” “我玩什么关你屁事。”白原“啪”地一下换靶,泄愤似的连开几枪,虽然心浮气躁,但成绩居然还不错。 霍枭站在白原身后,冷眼看着他分毫不差的拿枪姿势,即便连续开枪也能不惧后坐力地稳住手,还有不错的打靶成绩,表现得完全不像是一个新手,甚至比起警校毕业生也不遑多让。 “好枪法,看来常玩嘛,”霍枭看着白原放下枪,又完全不会看脸色地凑上前去,“你约你师兄来这要干嘛?来欣赏你的飒爽英姿吗?” 白原忍无可忍,转身一把揪住霍枭的衣领,眼中凶光迸射:“姓霍的,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你休想碰到我师兄一根毫毛,你对轩家做过这么多龌龊事你还有什么脸来纠缠我师兄!” “小子,”霍枭垂眼看着白原满是灼伤的手,然后一根一根掰开白原的手指,“你搞清楚,我追你师兄不需要经过你同意,还有,”霍枭拽掉白原的手,“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拿什么和我比?” “你的小作坊盈利了吗?” “我的小作坊?”白原表情阴鸷,眼睛狠毒地死死盯着霍枭,许久突然邪邪一笑,“霍大总裁,好好护着你的金山银山吧。” “我的金山银山好着呢,要不要我把年中财报发给你看啊?”霍枭睥睨着白原,“你看得懂吗?” “我草!”白原忍无可忍,直接挥拳朝霍枭砸去。 霍枭躲得很快,脑子转得更快,左手持枪,左手出击,好一个左利手的珠宝设计师白原。 “白原!”轩意宁刚到门口就看到俩人打成一团,准确说是白原在攻击霍枭,而霍枭连手都没出,他更像是在……试探。 白原一愣,立刻收起所有的动作,原本要杀人的阴鸷表情收得一滴不漏,转头就朝轩意宁咧嘴憨憨一笑:“师兄!”—— 作者有话说:感谢各位宝宝的不离不弃,谢谢大家,祝愿大家的十月都能完美无缺[比心][比心][比心] 第60章 “你打霍总干什么?”轩意宁皱着眉问道。 白原一愣, 随即委屈道:“他说我的小作坊不赚钱……” 霍枭嗤笑:“本来就不赚钱,还不让说了,我还说来教教这小孩儿怎么赚钱来着。” “我不用你教!”白原扭头就瞪了霍枭一眼, 恶狠狠道。 轩意宁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你们要走的路不一样, 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不要和霍总比。” “是啊, 那小子还不服气,”霍枭一把拉过轩意宁, “不管他了, 我来教你开枪。” 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从霍枭嘴里说出来却总觉得多了层意思, 轩意宁嘴角抽了抽, 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霍枭握住了右手。 “谁让你来教了,”白原一把扯开霍枭,“这里有专业的教练, 我也可以教!” “你猜我为什么会知道你们在这里?”霍枭拿起安全绳上的鲁格P08,甚至没有选择最安全的双手握枪的姿势,眯起一只眼就朝远处的靶纸开了一枪。 “滴。”枪位顶点示意正中靶心的红灯亮了, 作为对开枪者的奖励。 “因为我就是这里的兼职教练。”霍枭放下枪, 回头朝轩意宁欠了欠身:“轩少,请吧。” 难怪他俩刚才打成一团也没人来管,轩意宁朝白原点点头, 叮嘱他注意安全听教练的话,然后自然而然地跟着本场内唯二的霍教练朝另一间射击室走去。 “这是□□,很经典的枪型,不算很重, 很适合你”霍枭把枪放进轩意宁的右手中,“右手握紧枪托。”他的大手包住轩意宁的右手,左手牵起轩意宁的左手教他如何包住枪托握紧,“放松一点,太紧了手会抖,太松了枪会跑。” 轩意宁的掌心握着冰冷的武器,手背却紧紧贴着霍枭温暖干燥的手掌,突然明白那么多次从霍枭手心感受到的微末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粗粝疼痛,恰恰来自他现在握枪的部位,他的掌心里的,是枪茧。 轩意宁不自在地往后稍微退了退,却落入一个温热而宽广的怀抱,不知不觉中,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被霍枭环在怀里。 “不要乱动,”霍枭温柔低沉的声音如同一阵夏日的风,抚过耳畔带起一丝温热,“射击的时候不要乱动,会扰乱弹道误伤别人的。” “离我远一点。”轩意宁举着枪,直视前方说道。 耳边又传来一阵轻笑:“我的少爷,你连保险栓都不会拉,我怎么敢走。” 然后霍枭微微弯腰俯下身,脸紧紧贴着轩意宁的脸,睁大眼睛和轩意宁的视线保持一致,双手轻轻帮助轩意宁调整着对准远处的靶纸:“吸气。” 霍枭的膝盖顶进轩意宁的双腿抵住射击台,他整个人如同为轩意宁量身定制的保护罩,紧紧把轩意宁护在其中:“射。” “砰!” 发烫的硝烟气味弥散开来,混进霍枭特有的木质焚香味道中,把轩意宁紧紧包围。 “哐当。”弹壳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怎么样,后坐力比想象中的要大,对吗?”霍枭松开自己对轩意宁的桎梏,按下靶纸回传按钮,“还不错,七环。” “再来一次,”轩意宁重新举起枪,“这次我自己来。” 霍枭挑了挑眉,看着轩意宁发红的耳尖按下靶纸回传到目标地:“好。” 后面几枪轩意宁打得都不错,霍枭抱臂欣赏眼前的这位公子,他总觉得轩意宁很奇怪,明明如此文弱却又坚韧如蒲草,明明漂亮得令人心惊却又无端地令人感到害怕。 想到轩意宁几次落入险境无力自保,霍枭走来:“轩少,你的确该好好学学射击。”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此刻沾染上了硝烟的味道,显得更加惊人,如同一朵别在大炮上的玫瑰,因为对比强烈而让人更加挪不开眼。 “我在练习。”轩意宁举起手,他的成绩一次比一次好,确实进步飞速。 “我说的不是这种站在固定位置对着固定的靶纸开枪的游戏,而是帮你保命的射击,你的敌人不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着你去打他。”霍枭接过轩意宁手里的枪,一颗一颗压进去子弹,咔嚓一声装上弹匣。 金属碰撞的脆响在射击场里荡开,轩意宁垂眸盯着霍枭骨节分明的手,指腹擦过枪筒时发出特殊的摩擦声,他刚要伸手去接枪,霍枭却没松劲,反而直接握着枪筒把枪托递给轩意宁,一接一递之间,指尖短暂地触碰然后迅速地分开,却比直接握住手让人觉得更加暧昧。 金属枪身光滑冰冷,轩意宁顺着霍枭递过来的方式拿起枪,枪口就这么直接对准了霍枭的胸膛。 “怕吗?”轩意宁抬头看着霍枭,“压满子弹的枪,打开的保险栓,以及和你有着血海深仇的我。” “当然不,你的仇不应该这么报,”霍枭温柔地替轩意宁托了托枪托,“抬高一点,你这样只能打到我的胃,再往上一个拳头才能打到心脏。” 轩意宁怔住。 “怕了?”霍枭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笑意,热气擦过轩意宁耳尖。他往前走了半步,几乎贴在了轩意宁身后,左手从侧面绕过去,扶住他握枪的手腕,指腹轻轻按在他虎口处,“动态靶会左右移动,你得跟着它的节奏动,肩要沉,放松,别绷那么紧。” 不似之前第一次练习射击,这一次,轩意宁的后背能清晰感受到霍枭胸膛的温度,隔着两层薄衣,心跳声像是要撞在一起。他试着调整姿势,手腕却被霍枭轻轻攥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感。 远处的动态靶开始移动,黑色的人形中央的红靶心在视野里晃来晃去,轩意宁的呼吸跟着动态靶开始变乱,迟迟无法扣下扳机。 “不要慌,”霍枭的下巴离他发顶只有几厘米,说话时的气息扫过他的发梢,“你想象他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为了躲避你的枪而左右跑动,你要预判他的速度和走向。” 他握着轩意宁的手慢慢抬起,枪口对准移动的靶心,拇指在他手背轻轻摩挲了一下,像是安抚,又像是挑衅:“告诉你一个小秘诀,你只需要确定他的移动方向,然后往他即将移动方向再多偏离一点就好,也就是偏离一个数完一二三的距离。” “我们试试吧!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扣。” 轩意宁的耳尖红得发烫,手心湿滑一片,目光却紧紧盯着靶心,任由霍枭的气息包裹着自己。 “一。”霍枭落入自己耳边的声音温柔低沉,有蛊惑的味道。 “二。”他能感觉到霍枭的手指开始微微用力,结实的臂膀肌肉紧实,两人的手臂贴得更紧。 “三。”枪声骤然响起,震得空气仿佛都在颤抖。 显示十环的红灯亮起,霍枭取下飞过来的靶纸递给轩意宁:“恭喜轩少,正中红心。”《 》 60-70 第61章 白原隔着防弹玻璃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看着原本极为讨厌和人有任何肢体接触,就连自己都无法靠近分毫的师兄,居然就这么毫无障碍地依偎在那个男人的怀里, 居然就这么任由他揽着肩握着手! 他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眼睛死死盯着霍枭那张英俊到令人作呕的脸, 声音低狠颤抖:“我要杀了他, 我一定要杀了他!” 第二次打动态靶,轩意宁要求自己来, 却因为手心湿滑握不紧枪, 一枪开出,轩意宁就痛苦地捂住了手腕。 霍枭连忙冲过来, 轻轻握住轩意宁的手臂仔细查看:“开枪的后坐力太大, 可能扭到了,需要冰敷的。” “没事,小伤。”轩意宁捂着手腕,紧紧咬着牙, “今天玩不了了,回家吧。” 霍枭看着轩意宁从鬓角流下来的冷汗:“我家近,冰箱里有现成的冰块, 去我家。” 轩意宁摇头:“不用, 我能处理,劳驾帮我叫辆车。” “呵,轩大少爷恐怕连什么时候应该冰敷什么时候应该热敷都搞不清楚, ”霍枭揽过轩意宁的肩就往外走,“劳烦轩大少爷将就一下,等小的给你处理好伤口再放你走。” 又一次到了这套公寓里,说来也奇怪, 轩意宁想,每次来到这里的原因不是因为自己受伤就是因为霍枭受伤,唯一一次不是因为受伤而来却是因为取指纹,现在想来,自己和这人的交集远远算不上多的,却每次都十万火急生死时速般,反而让人产生出一种总是和他在一起的感觉。 “哎!李诺这个死小子!”霍枭打开冰箱门,咬牙切齿地瞪着空空如也的冰盒,然后扭头就冲着坐在沙发里的轩意宁喊,“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楼下超市弄点儿冰,几分钟!” 说着,就一阵旋风似的出门下楼去找冰了。 空旷的公寓再次恢复冷寂,只有墙上那只挂钟在兢兢业业滴答滴答地绕圈。 轩意宁从沙发里站起来,确认没有看到任何摄像头,这才开始在客厅里溜达。餐桌上歪歪扭扭堆着的一堆文件吸引了轩意宁的注意,他走过去开始一页一页地翻看。 自己熟悉的带着轩氏珠宝logo的各种文件,各种慈善活动的邀请函,甚至还有粉色泛着香气的匿名信封,这些轩意宁都不感兴趣,他有些失望地收回手,霍枭作为一个警察,难道不应该有很多案件调查档案吗? 关于轩氏的调查都被他放在了哪里?手腕很疼,但轩意宁并不太在意,刻意制造出来的伤因为有心理预期,自己会下意识地保护自己。 超市水果区跑过来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伸出大手一下子捞了一袋水果和几个冰球杯就急冲冲地跑到收银台去结账。 “先生您好,一共一百二十六元。”收银台里的阿妹声音很甜,对这个前段时间经常出现的高大帅哥印象深刻且很有好感。 “哦好的!”霍枭掏出手机,却看见一个在市面上根本不存在的app图标出现了一个红点,霍枭脸色微变。 “后生仔,快结账啦!”后面的阿婆催道。 “唔该唔该!”霍枭连忙给后面的阿婆道歉,迅速结账离开收银区,然后找到打包台,把冰球杯放进冰柜重新冻上,再掏出手机,手指悬在那个黑色图标的上方久久没有按下,似乎是做了极大的挣扎,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屏幕中,自己最熟悉也是最深爱的那道身影,正在自己的公寓里四处翻找,每一张纸都不放过,每一个角落都仔细梭巡,然后站在了霍枭那间装有指纹锁的书房门口。 霍枭眉头紧锁,手里的手机都快被他捏碎。 “先生,先生?”穿着橙色背心的收银小阿妹跑了过来,把一兜水果塞到霍枭的手里,“您刚才买的水果忘拿了,”小阿妹在毫无反应的霍枭眼前晃了晃手,“先生?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霍枭如梦初醒,“谢谢你。”然后从冰柜中掏出冰球杯拎上水果一阵风似的走出超市。 轩意宁站在书房前,看着眼前的密码锁,密码他曾经看到霍枭输过,不知道被自己看过之后霍枭有没有改过密码,而且按照霍枭的性格,自己如果输错密码,十分有可能会触发他设置的报警机制,但是,万一答案就在这扇门后面呢? 正当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走廊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霍枭回来了。 霍枭打开门自然而然地朝沙发的方向望去,看到坐在沙发里依然捂着手腕的轩意宁愣了一下,立刻道歉:“抱歉,刚才出门太着急,都忘了给你倒杯水。” “没关系,”轩意宁扭了扭手腕,“我感觉好多了。” “怎么可能,你别乱动!”霍枭连忙坐过来,熟练地把冰球杯里的冰球倒出来放进塑料袋中系紧,然后托起轩意宁的手臂,把冰袋紧紧贴在已经开始明显肿起来的手腕上。 “话说,你那不靠谱的小师弟,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结果师兄负伤他也没机会照顾,白白浪费好机会。”霍枭幸灾乐祸。 “不要乱说,我和他永远都不可能。”轩意宁有些冷,不自觉地就把手往霍枭的大手掌里凑。 “呵,原来你知道他对你有心思啊,我还当你不知道呢!” “他只是太小,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太多,是他自己都没搞清楚的依赖罢了,”轩意宁看着冰袋上凝结的水雾,“我和他在师父那里,也算是相依为命好几年,他现在自己在打理一家玉石首饰店很辛苦,依赖我也很正常。” “说来也奇怪,你不是说他不喜欢欧式珠宝吗,那他为什么还要参加拍卖会?” 轩意宁莫名其妙地看了霍枭一眼:“我的拍卖会他当然要参加,和是不是欧式珠宝有什么关系?他只是来看我的。” “哦,”霍枭点点头,“说起来,我还在一次卖玉石翡翠的拍卖会上看到过白原。” “诺德?”轩意宁想到那次拍卖会回来,白原绘声绘色地说霍枭是个混蛋的事情,脸上甚至浮现一丝不自知的笑意。 “嗯,是啊,也不知道那小子去凑什么热闹,只看不买的。”霍枭打趣。 “莫欺少年穷,”轩意宁不满地瞥了霍枭一眼,“他去看看玉石市场趋势的,不是谁都可以像霍总这样一掷千金的。” “那他还挺好学,话说他一个左撇子,会对珠宝制作有影响吗?”霍枭突然问道。 “左撇子?”轩意宁一脸迷茫地看着霍枭,“白原不是左撇子啊。” “啊,可能是我搞错了。”霍枭不动声色地含糊过去,白原这人,远远没有轩意宁以为的那么单纯可爱小白花。 一个会玩枪,会掩饰自己是左撇子,会次次不落地合理出现在每一件细货拍卖现场,会对情敌的挑衅一忍再忍的人,或者说是少爷更为合适。 那老花匠会不会就是他们共同的师父兰致远? “我一直很好奇,白原叫你师兄,你们到底是一起拜的什么师?你会的是珠宝鉴定,白原会的是玉石制作,似乎也没什么大关系。” “也不算真的师父,兰致远以前是我母亲的老师,白原是他捡的流浪儿,我父亲葬礼的时候恰巧遇到他,看到我孤苦伶仃就对我多有照拂,我也就随着我母亲也叫他老师,白原比我小也就稀里糊涂地叫我师兄,”轩意宁苦笑摇头,“从来都是他照顾我,我哪好意思作他的师兄。” “这样,看来我以后得看着点儿,免得他老是照顾你,”霍枭声音沉稳,神情认真,一双大手出离地灵巧,“呐,现在是要冰敷,等过两天就要改成热敷了,轩大公子从来不会运动受伤,哪能知道如何处理。”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娇贵,”轩意宁垂眼看着给自己忙活冰敷的霍枭,话锋一转,“你不必监视我。” 霍枭的手顿了顿,甚至都没抬头看轩意宁:“不监视成么,你自己想想,不监视我能放心么?” “霍枭,”轩意宁按住霍枭一直在忙活的手,“你监视我,是不是因为我可能有危险?” “你的案子和我有关对不对?你的所谓的追求也好,死缠烂打也罢,都是因为要查案,对吗?”轩意宁看向霍枭的眼睛一片平静,如同品相最好的烟晶,剔透又莫测。 霍枭停下手里的活,反扣住轩意宁的手,浓黑的眼眸溢满无法解读的浓厚情绪:“你觉得,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轩意宁看着扣着自己的那双手,掌心的枪茧摩挲着自己的手背,硬茧划过皮肤带来的疼痛如同细微电流一般让人欲罢不能,这是一双曾经给过自己欢愉又让自己战栗的手。他和霍枭之间,说喜欢太浅淡,说合作太薄情,他们明明互相吸引,却又隔着数不清的隐瞒、利用、仇恨和爱欲,让他明明知道需要远离,可身体又忍不住地去靠近。 这世间最难以理清楚的,大概就是感情了,痴男怨女,灯红酒绿。 “是。”轩意宁张口,轻轻吐出一个字。 霍枭的眼神倏然变深,如同海啸之前浓黑的天空,露出他令人感到极为危险的本来面目,这头濒临失控的野兽此刻愤怒至极,他一把将轩意宁压翻在沙发上,一只手死死压住轩意宁,另一只手捏住轩意宁精巧的下巴,强硬地不容拒绝地张口就吻上去,嘴里的话含含糊糊。 “别人对你有什么肮脏心思……你看不出来,我对你的好……你也……看不到……” “早知如此……我何必对你……客气!” 这枚吻一方来得强硬另一方也完全不想配合,牙齿碰到牙齿,唇舌因为打架而纠缠,霍枭感到唇角一疼,俩人的口腔里顿时涌满血的味道。 “啪!”轩意宁使劲推开霍枭,一巴掌打到霍枭的脸上,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里的翻搅着风云,从震惊到震怒到失望到漠然。 “砰。”门被重重地关上,霍枭颓败地坐在地上看着轩意宁摔门而去,被打的脸上很疼,被咬破的嘴角也很疼。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他和轩意宁每次相处最后都会不欢而散,都会搞得这么难看。 而在风景壮阔的赤湾,兰致远把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坐在沙发里眼神阴郁的白原:“想养凤凰其实很简单,与其辛苦种梧桐,还不如直接把凤凰翅膀折断来得简单又快。” “这是什么?”白原接过信封,眉间的戾气丝毫未散,甚至因为兰致远的故弄玄虚而烦闷暴躁。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兰致远一点不怵眼前这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转而拿起园艺剪刀,慢悠悠地踱步到阳台去给月季剪枝。 白原一把扯开牛皮信封,里面是一沓冲洗好了的照片,在看清楚照片上面的人时,白原的瞳孔猛地缩紧,原本阴沉的脸上甚至出现一种极为错愕的表情。 “这是什么!”白原仿佛被烫到,把照片全都扔到茶几上。 “没想到吧,”背对着他站在阳台仔细欣赏自己的剪枝杰作的兰致远,笑眯眯地对着开得正艳的花说道,“看到你白月光般纯白皎洁的心上人轩意宁有这样的一面,是不是很惊讶?”—— 作者有话说:一语成谶啊霍总,不是说喜欢被老婆打吗,这下求打得打了吧?[狗头] 第62章 散落在茶几上的照片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 相纸的边缘有一点点泛黄,零零散散的十几张照片里的主角却始终是一个人,那人眉目清俊, 身材劲瘦, 竟然是少年时期的轩意宁! 照片里的轩意宁看上去比现在要小不少, 隽秀的脸上有一种还没有被之后的生活苦难磋磨过的富家公子的富贵气质, 而照片的内容却令人大跌眼镜。 年轻的轩意宁或衣衫凌乱或干脆大敞,膝头身边或坐着比他更纤丽魅惑的少年或压着身材高大壮硕的漂亮男人。 白原拿起一张照片, 里面的轩意宁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 可从凌乱的衬衣中露出来的一点红豆却已经挺立勃发,撑在他身上的陌生男人赤裸着精壮的上身, 正在卖力地勾引着他的脖颈, 而那只粗大的手则直接在轩意宁的两腿之间摩挲。 “那时候我刚开始做粗货,他妈妈檀溪就找上我,非要拜我为师,他妈妈是什么人, 是当年叱咤珠宝界的轩氏珠宝的女主人!我担心有诈,就雇了私家侦探来调查,却万万没想到调查出来她的小儿子轩意宁居然是同性恋。”兰致远有些不满意眼前的这盆文竹, 左看右看都觉得过于枝繁叶茂。 “我也是同性恋。”白原冷声道。 “我知道, 你们年轻人嘛,爱折腾,”兰致远不以为然, “你怎么折腾我不管,我只要你把货给我做好。” “轩意宁那时候还小,估计也是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对男人才有感觉,于是一个人跑到一家gay吧, 点了好几个男人,高大精壮的有,纤细漂亮的也有,一个个地试,想看看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男人,喜欢上还是被上。” “你不要说了!”白原一把捏紧那张男人压着轩意宁的照片低吼道。 “哦?”兰致远回头看了看快要气疯了的白原,“你不想听听结论吗?” “我的侦探觉得挺有意思,把他和每个男模的互动都拍了好几张给我,不得不说,有些确实是精品,上天真是偏爱轩意宁,给了他那么好看的一张皮囊,我看那些男模对他都挺动心的。” 白原没有吭声,死死盯着眼前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轩意宁衣衫大敞地半躺在沙发里,头向后仰着,他的身边紧紧贴着一个漂亮男孩,正在卖力地在他身上痴缠讨好。 “轩氏的夫人找上了我,我总得弄点什么来保护自己才好,这些照片就是我最好的盔甲,”兰致远端详许久,终于举起剪刀咔嚓一下剪掉一支秀挺的竹枝,“现在送给你了。” “你想要我干什么?”白原声音冰冷,却已经染上一丝癫狂。 “干什么?”兰致远好笑地看着白原,“你现在的状态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进度,我希望你可以尽快解决你的个人问题。” “用这个?”白原抓起茶几里的照片,“你疯了?!” “我说过,想要一只鸟乖乖地永远呆在你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折断它的翅膀,让它知道自己再也飞不起来只能依靠你而活。” ——“只有这样,他才会全心全意地依赖你仰望你,永永远远只爱你。” * 李诺这两天在警署帮自家老大霍枭跑手续,什么特批啦什么报告啦,乱七八糟的一大堆,白天不仅要应付阎王老大的刁难还要时刻绷紧神经面对警署各位鹰隼大佬笑眯眯的问候,晚上还得伺候家里那位不定期考核自己技术和耐力的宝贝瓷娃娃,李诺这段时间真可谓过得如履薄冰身心俱惫啊! 李诺打着呵欠路过一间会议室,就听到里面拍桌子砸椅子简直快要吵翻天,一时好奇心起便推门进去。 “尸体是在离岛发现的,当然要先搜索整个离岛!” “不行,尸体指缝里有赤湾的红土,证明赤湾才是第一现场,当然先去查赤湾!” “怎么可能!真要是在赤湾杀的人,指缝里有土那为什么其他地方都没有?!凶手总不能只单单让他手指摸到赤湾的土吧?” 李诺打着呵欠分开吵得不可开交的兄弟们:“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嘛,又不是谁嗓门大谁就能破案的,咋回事?” “喏,就是这个,”一个警员把会议室小白板上贴着的一张照片指给李诺:“离岛的礁石洞里今天发现一具浮尸,头部有骨折,暂时还不知道是摔到礁石撞到的头死了还是被人击打而死,但是蹊跷的是他手指指缝里全是红土,现在尸源还没确定,但是大家首先就为侦查方向的确定吵起来了。” 李诺仔细看这张照片,照片里的尸体已经严重巨人观,赤裸的上身上,被泡肿的皮肤让肩头一枚纹身显得更大更突出,是一条花纹繁复的小鱼。 李诺心脏砰砰狂跳,连忙掏出手机拍下来那枚纹身发给霍枭,很快就收到了霍枭的回复:“是鱼仔。” “很好,”李诺抬起头,看了一圈自家兄弟,“大家不用再争了,这具尸体恐怕很快就要归周Sir了。” 霍枭在一间废弃仓库看到周成青的时候,简直吓一跳,这个永远西装革履的男人今天打扮得何止西装革履,简直盛装出席得让人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去走红毯。 “不要大惊小怪啦,”周成青耸耸肩,“有一个任务而已。” 霍枭了然地点点头,懂事地不再多问:“那我讲讲这具尸体,以及我的一些想法。” 周成青扬了扬手,示意霍枭继续。 “根据尸体刺青的图案已经花纹,可以确认应该就是失踪很久的鱼仔,法医的解剖显示是钝器击打头部致死,死前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营养不良以及遭受了残酷虐待,手指和舌头被切断且有生活反应,是很明显的虐杀,目前还没有查明尸体的真实身份。” “根据老花匠杀死花环的原因来看,鱼仔被关了这么久才被杀死,估计是他吞了老花匠的货又死死不告诉老花匠这批货去了哪,而根据洋流和潮汐的走向以及他指缝里的那一点点红土,我个人倾向他就是在赤湾被杀然后扔进海里的。” 周成青点点头:“这样一来,老花匠的活动范围就大大缩小了,老花匠大概率就在赤湾。” “这么肯定啊!”霍枭震惊,感慨自家老大比自己还敢猜。 “老花匠是谁?”周成青饶有兴致地看向霍枭。 “呃,一个老奸巨猾的假珠宝手艺人?”霍枭莫名其妙。 “对,一个以制造假珠宝为主业的手艺人,他不是专业的杀手,杀人这种事情,对于生手而言,只有在自己觉得最安全最有掌控感的地方才能干得出来,况且,关了那么久,大概审了不少回吧,关在自己的地盘上才好审。” 赤湾,兰致远就住在赤湾,白原也有绝对正当的理由频繁往返赤湾,这两个人,尤其是白原实在是太可疑了。 但是至今也没有任何线索,这段时间李诺的主要任务就是监视白原,却没有发现任何疑点,每天都按时开店,偶尔去附近球场打打球,再就是有事没事去骚扰一下轩意宁和去拜访养父兰致远,甚至连正经朋友都没有一个。 霍枭磨了磨牙,白原这人,要么就是城府太深藏得太好,要么就是个普通人。当然,后一种可能在霍枭这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有什么想法吗?”周成青看着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的霍枭,突然问道。 “有,”霍枭神色平静地开口,“我觉得轩意宁的师弟白原很可疑。” “这么巧?你有证据吗?”周成青挑眉。 “没有,”霍枭摇头,“但是有些奇怪的疑点,比如他在生活中刻意隐瞒自己是个左撇子,就连轩意宁都不知道他更喜欢用左手,他的左手上总是有些奇怪的腐蚀伤痕,以及他的养父住在赤湾。” “既然有方向那就去找证据,如果需要人手就立刻向我汇报。” “Yes, Sir.” 十月份的港城依然炎热,但至少有了温差,不至于从早热到晚那么让人难受,轩意宁这段时间很忙,嘉馥得的秋拍安排在十月中旬,轩意宁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扑在了拍品的筛选上。 春秋大拍是嘉馥得一年中最盛大也是最吸引人眼球的两场拍卖,无论是拍品的选择还是成交价向来都是顶级的,买家均是富豪名门,也是各种权贵密辛的高发地段,总是会引来各路媒体争相报道,换句话说,一件珠宝如果能上嘉馥得的春秋大拍,这本来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就好像一部电影即便没获奥斯卡奖,能被提名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这次拍品选样时,一条璀璨夺目的帕帕拉恰项链格外吸引轩意宁的注意力。那是一条足以和日落晚霞相媲美的神作,浓郁的金红色在灯光下如同日出时喷薄的朝霞,在一堆碎钻的簇拥下宛若出水的金莲,是不可多得的瑰宝。 这条项链的所有权人是一名浪漫又任性的西班牙人Nuno,换掉这件传家宝是为了凑钱买艘船好实现他环游全世界的毕生梦想,这是个不错的浪漫故事,非常符合伊比利亚半岛人民喜欢征服海洋的性格。 但保险起见,轩意宁还是想亲自和他面谈一下才能放心,如果一切没问题,这条项链将会成为本次嘉馥得秋拍最为瞩目的拍品,拍卖换得的钱何止够他环游世界,环游世界后想去任何一个地方定居都没问题。 “哒哒哒,哒哒哒……”是骏马奔驰的声音。 一身白色亚麻休闲西装的轩意宁走进马场就听到甚嚣尘上的喧闹,他找了一个阴凉位子坐下,眯着眼睛在偌大的马场中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在一堆骑手中看到Nuno本人,他是一个有一头茂盛黑长卷发的年轻白人,正意气风发地挥舞着马鞭,在场内策马狂奔,其他的马儿被撩得原地嘶鸣,咴咴地要求加入,场内一片躁动不安。 轩意宁微微一笑,这样狂放的骑术,这样热烈的性格,也难怪会作出卖掉稀世珍宝只为去圆一个自己的儿时梦想这种事情。 跑了好几圈以后,马似乎有些倦怠地不愿意再跑,但是Nuno似乎还没有尽兴,拉着马又朝跑圈中间的障碍区跑去,障碍区高高低低设置了好几处各种不同规格的障碍,Nuno骑着马先是漂亮滴越过了两个较低的栏板障碍,引得观众席上叫好声一片,就连轩意宁也被Nuno意气风发的样子感染,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简直耀眼极了。 Nuno勒住马,慢悠悠地在跑圈上踱步,向观众席的方向挥手致意,然后带着马儿朝远处溜达过去,然后突然再转身,对准稍远处的一个高栏板。 “不行,这匹马太累了,它跳不过去的。”轩意宁听身边有人说道。 “我看这外国佬挺冲,正好煞煞他的锐气。”旁边有人接话,字里行间全是幸灾乐祸,轩意宁听着觉得刺耳,不觉回头瞟了一眼,却恰巧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孩,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眼睛死死盯着马场里的Nuno。 陈伯家的小女儿?轩意宁心中打了一个问号,陈伯本名陈笃明,也是港城本地有名的富豪,陈伯是有名的女儿奴,非常宠爱他的小女儿陈潇潇,当初陈伯还非要把这位大小姐介绍给轩意宁,说是女儿不远嫁,轩家刚刚好之类,不过后来轩家接连出现变故,这话就再没人提起。 轩意宁依稀记得陈潇潇后来去西班牙留学,而如今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和这位西班牙骑士Nuno有关?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有人得意洋洋地说,“看到陈潇潇了吗?这个男人是她的男朋友,他的出身好像还有点名堂,不过家道早就没落了,这个穷光蛋也不知道怎么就认识了陈潇潇,千娇百宠的陈潇潇还就非他不可了,可把陈总给气得半死。” “那是,陈总之前可是要给这位小公主找个完美金龟婿的,这下好了,金龟婿没找到,好白菜反而被猪给拱了,有意思哈哈哈!” “嘿,刚才和你说的这些话你可得烂在肚子里,陈家严防死守这桩烂桃花艳闻不让外界知道,我还是因为陈潇潇有次和她发小一起唱歌喝多了告诉我们的!” 轩意宁收回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到马场里的Nuno身上,发现他朝观众席朝的手果然有故意的方向,南欧人特有的深邃眼眸,让他只是随意眨眨眼都让人觉得他深情到矢志不渝。 马儿有些倦怠地晃起脑袋,但Nuno依然一马鞭重重地打到马屁股上,马儿嘶叫地向前冲去,却在意识到自己需要越过高高的挡板时,嘶鸣地扬起前蹄,马儿受惊了! 受惊的马儿变得难以控制且性情暴烈,它带着Nuno横冲直撞,扬踢狂跳,看样子是非要把身上的人掀下来不可。观众席上随着马儿的动作惊呼声一片,穿着绿色背心的工作人员立刻赶到,但也完全靠近不了。 越来越多的围过来的人让马变得更加暴躁,前面的两个蹄子忽地高高扬起,场中顿时响起数声尖叫,要不是Nuno死死抱住马脖子,此刻恐怕已经被掀翻在地被马活活踩死了。 局势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观众席上的人也都跟着干着急,而陈家的千金更是急得冲到看台进入马场的围栏哭喊尖叫。 突然一个穿着一身烟灰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从观众席上迅速冲下去,跑进马群里抓住一匹白色大马,直接翻身上马然后一扬马鞭,径直朝场内正在发狂的马冲过去—— 作者有话说:又有新的宝石出现啦!这是小药丸特别喜欢的一种宝石,粉金相融,美轮美奂 嘿嘿,万万没想到吧!我居然加更了哈哈哈哈哈 第63章 “卧槽, 真他妈有种!”围观的人群开始陷入更进一步的骚动,担心、嫉妒、钦佩、幸灾乐祸……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变成一张大大的网, 罩向马场里的两人二马。 那男人身手十分了得, 甚至连防护措施都省了, 策马飞奔之际衣袂纷飞, 考究的合身剪裁和翻飞柔软的布料以及白色衬衣领里的浅绿色丝巾,都在告诉所有人这人身价不菲, 是个贵客。 马蹄扬起的滚滚尘土透过阳光勾勒出高大男人卓越的身姿和异常深刻的五官侧面, 轩意宁脸色一变,腾地一下冲到栏杆前, 双手紧紧捏紧栏杆, 这身影他再熟悉不过,是霍枭! 轩意宁没精力听身边女士们对霍枭挺身而出的赞许和爱慕,而是死死盯着骑着高头大马的霍枭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去靠近那匹发疯的烈马。 “疯子!”轩意宁嘴里骂着,心脏却砰砰直跳到几乎要跃出胸腔。 突然, 那匹疯马似乎察觉到霍枭靠近的意图,再一次高高扬起前蹄,使劲朝霍枭前来的方向跺去。 “小心!”轩意宁不管不顾地冲到看台最靠近马场的地方, 失声叫了出来。 霍枭的反应奇快无比, 他立刻向后弯腰,几乎纯靠劲瘦有力的腰部支撑自己堪堪从烈马的蹄下掠过,然后在翻身回转之际眼疾手快地拉住疯马的缰绳。 “咴咴——”烈马嘶鸣, 被缰绳死死钳制住的疯马终于不情不愿地安分下来,工作人员见马被稳住就立刻拥上前来,七手八脚地控制住那匹受惊了的马,而陈小姐则终于冲破工作人员的阻拦跑进马场, 死死抱住被人从马背上解救下来的Nuno。 轩意宁看着一个主管模样的人跑到霍枭的马前,仰起头对着马背上坐着的高大男人不断鞠躬表示感谢,虽然听不到霍枭和那主管说了些什么,但是看到霍枭笑着摇头,然后亲昵地拍了拍马脖子,肯定是把所有的功劳都记在自己身下的这匹骏马身上。 飞扬的尘土如同一条银河,横亘在他和霍枭之间,似乎很难把眼前这个英俊锐利,乐于助人,意气风发的霍枭和当年那个坐在沙发上,嚣张乖戾地逼迫父亲贱卖轩氏珠宝的嗜血鲨鱼联系在一起。 但是现实就是这么地荒谬,仁慈和残忍在他身上并存,大家看到的是他锐意进取,潇洒倜傥,一掷千金,而只有轩意宁才能看到他血腥冷酷不近人情的那一面。 轩意宁看着陈潇潇紧紧抱着的Nuno被急救医生扶走,心中却不自觉地浮现刚才自己身后观众的八卦闲谈,眼眸顿时沉了沉,看来今天不是一个好机会。 或许根本就没有好机会。 可正当轩意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喊小心。” 轩意宁回头,却看到那个马场上的盖世英雄拉着自己的胳膊,正冲着自己邪邪地笑。 “嗯”,轩意宁点点头,“情况紧急,我也听到很多人在叮嘱你小心。” “我今天是来陪轩氏珠宝的一个合作伙伴过来看马场,他儿子很喜欢骑马,”霍枭絮絮叨叨地解释,“以前我读书的学校有马术课,我的成绩永远都是A。” “嗯,霍总确实好身手。”轩意宁诚恳地夸赞道,很努力地把自己的胳膊从霍晓铁钳一般的大手中抽出来。 “那天是我的错,对不起,”霍枭挡住轩意宁的去路,低头看着他轻声问道,“手腕好些了吗?” “已经恢复了,多谢霍总关心。”轩意宁并不太想回忆那天的不欢而散,毕竟开枪受伤的手和那时愤怒地打霍枭耳光的手是同一个,走出公寓大楼吹到冷风后,冷静下来的轩意宁才感受到什么叫做痛不欲生,只得乖乖去了医院。 之后的很多天他都不得不戴着绷带工作,又因为不方便拿放珠宝,很多工作都得由欧楚声代劳,平白无故地给助理增加了不少工作量,也不知道欧楚声会不会向李诺抱怨。 “我去看过嘉馥得的秋拍展览会了,”霍枭见轩意宁无意搭理自己,便换了一个他或许会感兴趣的话题,“拍品都很精彩,尤其是那条帕帕拉恰镶嵌的项链,实在是巧夺天工。” “你很喜欢吗?”轩意宁突然抬头问道。 “非常喜欢,”为了增加自己说话的可信度,霍枭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不知道轩大拍卖官对这条项链的评价如何?” “我的评价,古柏林已经帮我说过了。”轩意宁语气平淡,根本看不出他是否真的喜欢。 “这么官方?”霍枭耸耸肩,“既然轩大拍卖官认为没有问题,那我就好好开始准备钱吧。” “不要买它。”自己的脑子都还没有回过神来,这句话却已经脱口而出,轩意宁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为什么?”霍枭看着轩意宁,眼眸漆黑如深潭,“这么漂亮的项链,这么高的评级,为什么不让我买?” 为什么不让买?轩意宁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因为这这条项链的所有人Nuno给了他一个完美无瑕而又浪漫的故事,而他又因为刚才听到的几句闲言碎语,单方面认为这个故事开始变得漏洞百出不堪一击吧? “你为什么要买?”轩意宁反问。 “因为……” “枭哥哥!”一个黑发如瀑身材玲珑一身香奈儿套装的漂亮女孩踩着高跟鞋嚷嚷着飞奔过来,一只涂满红甲油的小手拿着一条白手帕“啪”地一下按在霍肖的额角,生生打断了霍枭和轩意宁的对峙。 “天呐,枭哥哥,你刚才那样太危险了,我简直吓死了,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好吗?”女孩一边用手帕擦着霍枭脸上的尘土一边嗔怪,“要是受伤了可怎么办呀?” 霍枭没有理会在自己身边转着圈忙活的女孩,只是眼眸沉沉地看着轩意宁,无数尘埃在他们之间飞扬,如同亿万只飞舞的金箔蝴蝶,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楚轩意宁脸上的汗毛,柔软细弱,融着一层温柔的光,霍枭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我明白了,”轩意宁的语气变得比刚才更加冷硬,“恭喜,告辞。” “轩少!”霍枭追了过去,“那女孩——” “不必,”轩意宁做了一个住口的手势,“你我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必向我解释那么多。” “行,”霍枭有些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睛,“我霍枭的钱和命,从来都只归老婆管的,老婆让我小心,我自然就一定小心,老婆不让我花钱,我也绝对不花钱。” 第64章 “那是我僭越了。”轩意宁淡道, 拨开眼前的人群,头也不回地朝马场外走去。 霍枭木着脸侧身躲开再一次往自己身上靠的女孩,心脏却砰砰直跳, 就好像是情窦初开的小男生, 恶作剧地作弄了自己最喜欢的人, 看着他吃醋反而生出一种既内疚又幸福的变态满足感。 “草!”霍枭低低骂了一声。 “啊, 霍总!”和霍枭一起来的王总气喘吁吁地终于从人群中挤过来,一边擦脑门上的汗一边喘气, “霍总果然是行家, 刚才好犀利啊!” “过奖,”霍枭整了整身上的正装, 指了指远处的马厩, “我送令公子一匹马,德国温血马,令公子保证会非常喜欢。” 王总大喜,连连道谢:“哎呀, 让霍总破费了!” “不客气,”霍枭捋了捋自己那一头短发,想到轩意宁刚才那股醋劲儿便是心头激荡, 扭头就对身边的香奈儿姑娘十分诚恳地交待, “王小姐,不好意思。咱们生意归生意,交情归交情, 但是我已经心有所属。” “啊?”王小姐呆在一旁,霍大总裁声名在外,这次听说大哥和霍总有约就说什么也要跟过来,万万没想到霍总比照片里的更加高大英俊, 顿时一见倾心,万万没想到还没开始追就已经失恋了?! “谁呀?”王小姐颇为不服气,“也没听单身的霍总在外提起过呀。” 霍枭望着那个越来越远,然后消失不见的背影,语气竟是难得的温柔:“是我此生第一次爱上的人,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 “嚯,”王小姐有点拉不下面子,讥讽道,“真没看出来,霍总居然还挺痴情。” “那是自然,我们做珠宝的最懂得什么叫做永恒。” 说到珠宝,霍枭嘴角的笑容淡了下来,轩意宁是不可能看出来这颗惊世绝艳的帕帕拉恰是人工培育出来的,可是他还是不希望自己买下来它,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呢? 就连老花匠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纰漏,究竟是怎么被轩意宁看出来的呢? 中环是著名的金融不夜城,但是和湾仔以及油尖旺这些地区的不夜城性质完全不同,那些地方的灯火通明是因为吃喝玩乐,而中环的不夜城只是因为金钱永不眠。 时值深夜,亨利大厦依然灯火通明,轩意宁正和大家一起在为拍品做最终确认。 他走到那条帕帕拉恰项链前,戴上黑丝绒手套把这条竟是绝伦的项链从防弹玻璃保险柜中拿出来,项链在他手中如同一条正在燃烧的晚霞在指间流淌,金光璀璨红霞漫天美到令人窒息,不管是项链本身的设计还是项链中间那颗重达五十克拉完美切割的帕帕拉恰主石,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评价,它都是一件顶级拍品,轩意宁甚至都能想象到时候权贵巨贾为它抢破头的场景。 就是这样的一条项链,漂亮、纯粹、气势磅礴,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且充满矛盾的故事? 穷小子Nuno和港城著名的富家女陈潇潇相恋,却抵不过女儿奴陈总的阻拦和奚落。 为了和爱的人在一起,为了得到长辈的祝福和同意,只要有颗脑子就都应该会选择把这条项链送给自己心爱的未婚妻或者拿去置换一些更具有现实价值的东西来换得美人归。 而不是什么用这条项链换钱去环球旅行。 除非他根本不爱陈潇潇,或者他根本不是项链的主人,而只有卖掉项链才能让他真的得到钱。 轩意宁想到之前的那条黑欧泊项链,几乎是一样的不惹人注意的矛盾正在上演。 而看到这条帕帕拉恰,轩意宁的眼前完全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马场上的那一幕,英俊高大的霍枭和小鸟依人的美人,郎才女貌,金童玉女,怎么看都是完美的一对璧人。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嘴里说着喜欢我却在家中隐藏所有资料,身体上靠近我却和佳人有约,他身上全是谜团,嘴里说的没一句真话。 轩意宁心里一阵烦闷。 “这条项链,如果可以的话,我不建议上这次秋拍。”轩意宁语气平平的一句话,却有如平地响起一道惊雷,把全场工作人员全都炸得愣在原地。 张鸣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怒气冲冲地冲过来,一把拽住轩意宁的衣领:“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知道有多少人想买这条项链吗?你知道它收获了多少关注度吗?轩意宁我告诉你,上次的账我还没和你算!” “放手,”轩意宁语气冷淡,“我的手上正拿着你去伦敦的门票,要是弄坏了你猜这个责任该算到谁的头上。” 张鸣看了一眼轩意宁手上的帕帕拉恰,只得愤愤放开眼前的这位眼中刺。 “我还没能够完全信任那个卖家。”轩意宁小心翼翼把项链放回到保险柜中。 “又是信任,又来这套,”张鸣想起自己没能升职到伦敦的那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老子忍你装逼已经很久了,要么就拿出证据,要么就闭嘴。” “姓轩的,你只是个卖东西的,公司决策轮不到你插嘴,要是不想干了,你大可现在就走人,嘉馥得离了你照样是嘉馥得,你就不好说了!”张鸣语气冰冷轻蔑,新仇旧恨一并算在了这句话里。轩意宁冷笑,这句话他大概憋了很久了,从上次那条黑欧泊开始到现在,一直想找机会说出来。 偌大的会议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谁也不敢劝眼前的这俩针锋相对的火药桶。 僵持片刻后,轩意宁看了一眼项链旁边放着的古柏林鉴定证书轻飘飘的说道:“悉听尊便。” 事实上只要有这世界上最权威的鉴定机构出具的鉴定证书,拍卖行拍卖这条项链是没有任何负担的,拍卖行并不对项链的真伪进行绝对的保证。 所以只要证书能够证明它是一条真正的帕帕拉恰项链。就相当于拿到了免死金牌,就算之后真的查出有任何问题,也很难去追拍卖行的责。更何况每次拍卖都会投大额保险,唯一会受到的实质性损失大概就是声誉了。 不过,声誉这个东西在张鸣这种人心里值几两重,那就不得而知了。 走出亨利大厦的玻璃旋转大门,午夜的空气清凉如水,轩意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尽数吐出,感觉整个浑浊憋闷的胸腔都被薄荷般的清凉空气濯洗了一遍,终于清爽了。 不远处,一辆黑色宾利亮起了车灯,慢慢跟上轩意宁的步伐,就这样不急不徐的缀在人身后,没有一脚油门开上前去接人的意思,也没有一走了之的打算。 霍枭坐在车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轩意宁,和他所驾驶的庞大且坚硬的豪车完全相反的是,他此时忐忑且惴惴如同迷路孩童的心。 在知道轩意宁也会吃醋那一瞬间涌起的巨大喜悦随着时间而平复之后,巨大的恐慌攫取了他,害怕轩意宁真的误会自己和王小姐之间的关系,又因为不再响起的电话,让他害怕轩意宁其实一点也不在乎。 于是霍枭以最快的速度结束全部工作,然后蹲在了亨利大厦外。霍枭告诉自己是在等老婆下班,可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外强中干忐忑凄惶的心,和害怕被抛弃的幼犬如出一辙。 胡思乱想之际,霍枭差点撞到正走在人行横道的行人,一个急刹车后就被人致以竖中指的最高敬意。 等再回过神来,发现原本走在自己前方的轩意宁早已不知去向。 “草!”霍枭慌了,大晚上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笃笃笃。”车窗被人敲响,霍枭按下窗,却发现窗外站着的正是轩意宁。 夜色中轩意宁脸色有些苍白,眉心也有一些无法隐藏的疲惫,但整个人神情平静反而让霍枭觉察出一种无法靠近的惧怕。 “很晚了,我送你回家。”霍枭下意识地说道。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这位牙尖嘴利的大拍卖官看到今天自己和那女孩儿之间的纠缠后,还不知道会顺着自己的这句话说出什么七七八八的话来。 “不用,我就是想过来跟你说句话。”令霍枭没想到的是,轩意宁似乎并没有纠结今天上午马场上发生的事情。 霍枭紧紧盯着窗外的轩意宁,苍白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消瘦的身形让他看上去几乎不堪一击。 也不知道为什么,霍枭开始害怕起来,整个人仿佛坠入一个无底深渊,直觉疯狂报警,全身都在抗拒轩意宁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你先上车,一边走一边说。”霍枭手忙脚乱地邀请,徒劳无功地抗拒。 但轩意宁只是摇摇头:“霍枭,我们之间还是不要有过多接触的比较好。” “我不管你接触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我有什么忙可以帮上警方,你大可直接向我提出要求,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阵夜风吹乱轩意宁的头发,“而我,我的目的也很简单,自始至终,我只是想拿回轩氏。” “什么意思?”霍枭伸出手,抓住窗外人的胳膊,“轩意宁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轩意宁甩开霍枭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我会出于一个好市民的义务,尽我所能地帮你,但麻烦霍总有分寸一点,我们之间的恩怨没有那么好抹平。” 第65章 嘉馥得的秋拍在十月中旬开幕, 时间将持续一周,其中珠宝拍卖定在主拍日,而欧洲古董珠宝拍卖的执槌拍卖官定了如今炙手可热的轩意宁。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 根据台风预报, 主拍那天恰巧是台风“山竹”抵港之日。不过好在港城商人重风水, 台风带水, 水聚为财,是好事! 离拍卖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欧楚声正在拍卖场中调试设备, 轩意宁一个人站在二楼倚着栏杆向下望。嘉馥得的秋拍是一年中最重要也是最盛大的一场拍卖,无数传奇交易诞生于此, 是所有拍卖官梦寐以求的舞台。 今天的拍卖厅只能用奢华二字来形容, 完全抛弃了所有的低调和藏锋,以白、金二色打底,到处都是一派金碧辉煌、雍容华贵。厅中已经进了不少观众,各个都穿着华丽气度不凡, 有的在低声闲谈,有的在独自埋头翻看拍品,轩意宁突然想到自己第一次主持拍卖的那一场拍卖会, 霍枭这人拉风又嚣张的登场, 将那颗美丽的鸽血红收入囊中,之后的故事也因着那一抹浓艳的红展开来。 港城人向来是信风水的,那颗如血般的鸽血红就是是福是祸, 如今似乎明了,至少对轩意宁而言,它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祸事。 一阵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小助理受欧大助的委托, 过来请轩生回拍卖席就位,却在快走近轩意宁的时候,放轻了脚步,轩生今日穿的是一套藏青色正装,绝佳的剪裁让他纤细的身段显得更加美丽,正式的白衬衣黑外套的配色庄重又禁欲,衬得那张神情冷漠的脸更加艳丽,秾丽和禁欲相碰撞,简直摄人心魂! 都说轩拍卖官美得能夺人心魂,今天更是再升一级,哪怕挥挥手都能把人的魂勾走。 “轩,轩生,”小助理结结巴巴,“欧助让您去拍卖台。” 美人仿佛如梦初醒,迷茫地望向自己以后,居然抿嘴嫣然一笑:“多谢,我这就来。” 天呐!小助理觉得全世界的花都在自己眼前盛放了! 拍卖很顺利,拍卖台上的轩意宁就是绝对的掌权者,所有的价格和节奏都被牢牢地把控在这位美人的手中,木槌不断被敲响,记录不断被刷新,大家已经快分不清楚,自己买的到底是珠宝还是轩生那倾城的一笑。 晚上九点,压轴拍品终于登场。当那条名为“无限落日”的帕帕拉恰项链出现在展台上时,全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静,这条项链由重达五十克拉的金粉色帕帕拉恰主石和12颗大小不一但每颗都在十克拉上下的白钻组成,整条项链还用长短不一的细链坠着华贵雍容的巴洛克珍珠,整条项链如同海边落日晚霞怒放,星辰显现,宇宙与亘古共鸣,仿佛世界之始,时间之初,美得妖娆嚣张,杀气腾腾。 “这件拍品编号288,源自意大利佛拉格家族旧藏,流连几个世纪最后由西班牙鲁努三世男爵持有,估价八千万至一亿港币。”轩意宁的声音庄重而清朗,“现在开始竞价。” 竞价一开始便进入了胶着状态,这条项链在预展期就已经出尽风头,这场拍卖会中不少买家根本就是冲着它而来的。 几位古董珠宝收藏家离开展开了激烈的争夺,价格以百万为单位坚定地攀升,直到价格快到一亿的时候,轩意宁看到一只自己熟悉的手举起了号牌。 “一亿零五百万。”轩意宁紧紧盯着那只手,听到自己的声音说道。 这个报价让场内出现了片刻的安静,有人开始吐槽那位“稀世珍宝收割机”又来撒钱了。 是的,霍枭现在在拍卖圈里名声不太好,他就像条大白鲨,但凡他看中的东西,谁也别想从他的嘴里叼走。 接下来的竞价变得异常紧张,每一次加价都伴随着全场的屏息以待,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几乎可以凝固,只有轩意宁依然怡然自得,带着一脸完美无缺地笑容,温柔地邀请着、蛊惑着在场的每一个竞买者。 有几位贵宾明显不满霍枭的嚣张,仿佛配合好了似的举牌抬价,但都被霍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压了下来。 到后面轩意宁甚至想故意无视霍枭的报价,奈何一次两次,霍枭依然固执地举着号牌,仿佛故意和轩意宁作对。 你不让我买,我偏要来买,我的钱只有我老婆才能管,你轩意宁算什么? 偏偏是在这最最严肃又最最硝烟四起的拍卖场上!轩意宁憋了一肚子火,恨不得现在就冲下去撕了他手里的号牌骂他是蠢猪。 “一亿一千五百万港元一次,一亿一千五百万港元两次”轩意宁紧紧盯着霍枭报价,声音因为一晚上的厮杀而有些沙哑,但依旧清晰有力,他缓缓举起木槌,停顿了足足三秒钟,不知道在给最后的机会,“成交,恭喜霍总。” 落槌声响起的瞬间,窗外恰好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隆隆的雷声。台风“山竹”终于抵达港城,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场内的热烈气氛,掌声、欢呼声、惊叹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独特的交响乐。 而这些声音轩意宁统统听不到,他紧紧盯着霍枭,而霍枭毫不退缩,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轩意宁,只有二人才懂的战争还在继续。 突然,整个拍卖场爆发出更强烈的欢呼声,假惺惺地张鸣冲过来拥抱住轩意宁,而欧楚声则递过来一双白手套。 轩意宁如梦初醒,啊,秋拍的白手套,这是属于嘉馥得和拍卖官共同的顶级荣誉! 所有人都站起来向轩意宁表示祝贺,台上的年轻拍卖官风华正茂,温文尔雅,英俊而耀眼,多情而禁欲,是凡夫俗子触碰不到的星辰,是偶然落入凡间的精灵。 那么美,那么梦幻,让人不禁想到轩意宁未来必定一帆风顺,前途不可限量。 拍卖会结束于晚上十点半,按照嘉馥得的安排,主拍日结束后会有一场答谢晚宴,恰逢轩意宁再次斩获白手套,这场晚宴可谓是喜上添喜。 嘉馥得秋拍的晚宴是港城最有名的盛事,衣香鬓影,俊才美人,济济一堂,摆放餐食的长桌是轩意宁参与设计的样式,白色绣金的桌布,桌中全是白色系花朵搭配忍冬和尤加利,典雅高贵,低调奢华。 宴会的主席台上的半圆形环绕屏幕里播放着这次秋拍拍品的剪辑视频,大家在优雅的钢琴背景音乐中一边聊天一边八卦这些拍品的买家。轩意宁还是那身藏青色正装,端庄又优雅,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美感。 “师兄——”白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轩生,恭喜啊!年纪轻轻就有两场白手套,前途不可限量啊!” “谢谢。”轩意宁礼貌回应。 “师兄,我们走吧?”白原拉了拉轩意宁。 还没等轩意宁说话,就又被人打断:“轩生好潇洒,今天不知道多少人为轩生的风采倾倒啊哈哈,有空可否赏脸寒舍鉴定一下我的收藏呀?” “谢谢。”轩意宁欠身再次和人道谢。 轩意宁在轩氏珠宝得势的时候就被父母保护得很好,从来不需要出来社交,而在轩氏珠宝易主之后,轩意宁对这种名利场合就更是避之不及,每次都是白原陪他早早离开,然后兄弟俩人窝在何伯的面馆里开开心心地吃面。 而今日不同,这是嘉馥得的秋拍晚宴,是自己拿到的最高级别拍卖会白手套的晚宴,轩家的小少爷羽翼已丰,总该走出父母给自己搭建的保护层,独立面对整个世界。 “师兄,走吗?”白原揪住空,又问一遍。 “今天就在这里吃饭吧。”轩意宁一边和人招呼寒暄一边拒绝。 白原愣愣地看着轩意宁,突然发现眼前的师兄再不是之前那个颓丧的单薄男人,他从容优雅,进退有据,光芒万丈,魅力四射,不仅仅是一个霍枭,白原看着来和轩意宁打招呼的络绎不绝的人们,那些非富即贵的男男女女,眼神中的痴缠暧昧,举手投足间的黏腻纠缠。 白原意识到,这才是轩意宁的世界,不是赤湾海边老公寓里的家长里短,不是旺角唐楼里的阴暗颓败,不是亨利大厦办公室里的勾心斗角,是被万众瞩目,是众星捧月,是追逐示好。 原来,师兄已经走到了那么远,那么远。跌入泥潭的钻石终于洗净身上的污垢,璀璨夺目地呈现在世人面前。 一颗无与伦比的钻石,就这么无遮无挡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白原站在轩意宁身后,看着眼前那个清逸的背影,紧紧攥起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轩少今晚好气派。”一个轻佻的熟悉的声音响起,白原顺着看过去,霍枭那混蛋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只细长的郁金香杯,里面浅金色的澄净酒液泛着细密的泡沫。 “没有你的钱气派,”轩意宁嘴角噙着一点笑,眼神却冷得简直掉冰渣,“看来这几年轩氏珠宝的营收是真的不错。” “师兄……” “那是,既然盘下来了营生,我当然要好好经营。”霍枭挑了挑眉。 “师兄!”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忽视,令白原心头火气,这些虚伪又轻浮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好!他们可以好好照顾轩意宁吗,可以耐心倾听轩意宁说话吗,可以小心呵护轩意宁受伤的心吗? 他们!不过!都是!群!想吃肉的狼罢了! 白原慢慢看了整整一圈宴会,那些有意无意向这里飘来的眼神,那些兴高采烈的颔首,就算自己除掉眼前的霍枭,马上还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霍枭会接踵而来,师兄越是夺目,越是让那些丑恶的人心生觊觎! 就像对待珠宝,仅仅是因为好看稀有代表着权贵就要想方设法地买回家。 兰致远的话在耳边飘荡,如同某种难以抗拒的诱惑:现在才来种梧桐,未免太晚了一点。 白原走到大屏幕附近,最后看了一眼还在和霍枭说话的轩意宁,然后把手伸进裤兜,按下了那个小小的信号发射器按钮——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呜,轩宝是什么变态吸引体质啊呜呜呜呜 第66章 优雅的轻音乐戛然而止, 有些对音乐敏感的宾客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源头,有些宾客依然继续聊着天,突然整个会场一片安静, 然后嗡嗡声四起, 伴随着起伏不定的压低声音的惊呼声, 背对着半圆形弧面屏幕的轩意宁发现霍枭没答自己的话, 反而直愣愣地抬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地方。 怎么了?轩意宁也转过身去。 “啪。”一只纤细漂亮的水晶郁金香杯摔到大理石地面上,顷刻便粉身碎骨, 淡金色的酒液在地面流淌, 散发出馥郁的芳香,美丽的东西被摔碎, 如同天鹅将死的悲鸣。 轩意宁看着大屏幕上, 一个明显是GAY吧的圆沙发池里,曾经的更加年轻的自己衣衫凌乱微微张嘴,似乎准备和一个自己根本不记得的美艳男人接吻…… 如同从天堂坠入地狱,身边所有的声音都是在讨论自己, 所有的目光都是在探寻自己,轩意宁感觉头痛欲裂,整个灵魂都被冰封, 脑子已经无法思考, 第一次感到自己对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知所措。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自己的胳膊,轩意宁缓慢地看向抓住自己的人, 他有一张十分英俊的脸,给人感觉很熟悉,但是,他是谁? 轩意宁脑子轰鸣一片, 看着这张脸紧紧盯着自己,嘴巴一张一合地似乎在说话,可是一个字也听不到。轩意宁疑惑地看着他,想请他再说一遍,而这人却毫不犹豫地拉着自己跑了起来。 眼中的景色不断变幻,等轩意宁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一辆熟悉的车里,绚烂的霓虹灯和街头的喧嚣让他找回了一些灵魂。 车里很安静,霍枭这人难得地安静,什么都没说什么也不问,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开车。 “过隧道,我要回家。”轩意宁说出口了酒杯摔掉后到现在的第一句话,声音平稳,。 随着一阵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一辆嚣张招摇的蓝色跑车在大雨倾盆的中西区街头紧急刹车,然后一个干脆的甩尾,掉头朝过海隧道驶去。 车刚开到唐楼楼下,还没等车停稳,坐在副驾驶里的人仿佛一缕游魂,就这样开门飘了出去。 “等我!”见轩意宁完全没有反应,霍枭立刻开车门,连火都来不及熄就冲到轩意宁身后,刚伸手出去想拉他,可在触碰到他的前一秒就又收了回去,只敢老老实实地跟在轩意宁身后一起上楼。 而轩意宁,却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人,径直走到门前,掏出钥匙,开门,然后在霍枭准备一起跟进来的前一秒把门关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老旧的破木门差点拍在了霍枭的鼻子上。 轩意宁把钥匙放进玄关矮柜的陶瓷碗里,换鞋,给珍宝换上干净的水到上狗粮,然后开始脱外套,在手触碰到衬衣上那粒冰凉小巧的珍珠质地的纽扣的那一刻,轩意宁整个人突然怔住,慢慢地蹲了下来,仿佛突然负重了整个海洋的重量,明明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居然在地上缩成了一个球。 轩意宁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最深处,眼睛茫然地看着虚空之处,脑子依然无法很好的运转,被那么多为什么塞满后根本无法去思考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珍宝嘴里叼着一个东西叮叮当当地送到轩意宁手里,似乎知道爸爸不开心,也没有闹着要出门遛弯,小脑袋在轩意宁的怀里蹭来蹭去。 轩意宁的魂终于被小小的狗崽拽回来了一点,接过珍宝嘴里的纯白手套看了很久,然后轻轻放到地上,然后把珍宝抱进怀里:“珍宝,我不需要这个了。” “珍宝,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霍枭站在门外,看着始终没有亮灯的房间,在嘈杂的雨声中努力捕捉房间里的任何一点声音和响动,可一门之隔的公寓里居然一点声音也没有,仿佛根本没有人在家。 霍枭浓黑的眉从来没有这么紧皱过,他掏出手机从联系人中翻出李诺然后发了条信息过去:“把人找出来。” 很快李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老大,这是个无线传输的干扰插件,通过篡改信号插播他想要的东西,不是个什么高明玩意,但是信号这么强的话,操作这件事情的人一定就在离会场不远的地方。” “最快多久才可以查出来人?” “给我一天的时间,这个信号发出时长很短,我和楚声正在酒店监控室拷贝所有的监控录像!轩少他……” “他我来管,不用担心。” 霍枭挂断电话,眉宇之间的阴郁弄得快滴墨,如果有谁这时候看到霍枭,一定会以为自己深夜撞鬼的,而且是厉鬼。 是谁?谁和轩意宁那么大的仇?偏偏要在宁宁获得拍卖界最高荣誉的这一晚将他一箭射落。 一张照片,让整个港城最年轻最闪耀屡屡打破拍卖记录的顶级拍卖官坠入深渊,让从来不和人过多交往的轩家少爷深陷桃色新闻,让那些原本还有些忌惮的觊觎轩意宁的财狼虎豹从今往后只把他当做一个不值钱的玩物。 妈的! “我要将佢碎尸万段!”(老子要把他碎尸万段!)霍枭咬紧牙,一拳砸在墙上,年久的白灰瞬间龟裂成片,和着刚刚染上的鲜血扑簌簌地掉到地上,红的白的一大片。 寂静的走廊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白原几步跨到轩意宁的门前,直接无视站在门口当门神的霍枭,扬手就去敲门。 “师兄!是我!开门!”不料手还没有碰到门板就被人凌空牢牢捏住手腕,白原瞪着面无表情地霍枭,“给我放手!” “他现在不想见人。”霍枭把声音尽量压低不愿意惊扰到屋子里的人,“你不要惹人心烦。” “呵,”白原冷笑,“当初你把我师兄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贴心。” “砰!”拳头砸到面颊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沉闷响声。 “你是没有别的事可以说了吗?”霍枭一扫以往白原在提到这件事情时自己的气短,声音虽然沉却很稳,“为了打击我,一遍又一遍撕开意宁的伤疤是件让你很爽的事情吗?” “意宁?”白原用手背抹了抹不断涌出的鼻血,冷笑道,“师兄的名字是你有资格叫的吗?我师兄受伤害自然是我来陪他,你算哪根葱?!” “我算哪根葱?”霍枭压抑了一路的愤怒此刻仿佛被点燃的煤气罐,迅速爆发,他一把抓住白原的衣领,直接将他搡到距离轩意宁的小公寓最远的走廊的尽头,“老子今天就好好让你这兔崽子认识一下我是什么物种!” 说着,就又一拳狠狠打在白原的肚子上。 两个人迅速扭打到了一团,霍枭敏锐地注意到白原左手出拳明显更有力更快更稳,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时候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宁宁,哪怕把姓白的打到医院去也行,只要不要让白原靠近宁宁。 霍枭有一种直觉,白原此时的靠近恐怕会带来他无法承受的后果。 突然,霍枭眼前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就这样直直朝自己胃部捅来,刀刃向上是很专业的放血角度,避开了最致命当然也是有肋骨保护最不好捅的部位。 这是巧合还是故意? 霍枭想不了那么多,下意识地死死握住白原的手腕顺势一翻,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白原的胳膊脱臼了,趁白原无力反抗之际,霍枭抢过刀毫不犹豫地扎入白原的左手手掌。 “啊!!!”白原抱着左手惨叫起来,“霍枭,老子一定要杀了你!” “奉陪到底。”霍枭抱臂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白原那只血流不止的左手。 如果他真的是少爷,伤到了吃饭的家伙一定会让他有所忌惮。 果然,白原死死握着受伤的手,怨毒地剜了霍枭一眼,又扭头看了看那扇毫无动静的木门,虽然极其不甘心但依然跑了出去。 霍枭重新走回到轩意宁的门前,静静地看着门板,眼中的戾气和冰冷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疼痛与哀伤,仿佛只是看着这扇陈旧且伤痕累累的门就已经足以让他感到痛心和难过。 走廊的声控灯终于熄灭,倾盆大雨的银色雨夜,混着街上微弱的路灯光,透过走廊的菱格漏窗照在霍枭的脸上,勾勒出一张锋利英俊却饱含隐忍的痛苦的侧脸。 霍枭几次抬手,却每每在手指碰到门板之前又放弃,门后的安静和黑暗让他焦灼不堪,却又害怕自己贸然的打扰会惊到屋里的人。 他现在在干什么?睡了吗?晚上没有吃饭会饿吗?珍宝有没有调皮打扰到他? 轩意宁把自己缩在沙发和墙角之间,在一个任何光线都无法企及的角落,巨大的头疼和耳鸣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的疼痛和被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冷箭击中的愤怒。 脑子里似乎迅速地盖起来一座高墙,让他哪怕只是尝试去回想自己在屏幕上看到了什么都会被大脑切断思路,这种感觉仿佛回到自己遭遇母亲檀溪的车祸现场那次,不同的是那时候是真的有人抱住自己拿衣服挡住自己的视野。 雨雾浓稠,轩意宁睁着眼,时间从身边无声地流过,天光一点点亮起,窗外响起的喧闹声让轩意宁惊醒,如同惊弓之鸟般把自己藏到窗帘里更深的黑暗中。 不要,不要听到人的声音! 手机的震动声把刚刚勉强闭上眼的霍枭吵醒,在门口地上靠坐了一整晚的身体仿佛被水泥浇筑了一般,他动作卡顿地掏出手机,眯着眼看清来电的人,然后摁了接听:“说。” “老大,”对面的声音沉重,完全没有以往的没心没肺,“是白原。” 第67章 霍枭的脑子“嗡”地一下, 这种可能性他不是没想过,只是真的从李诺这个绝对的技术专家口中说出来,依然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第一反应就是千万不能让意宁知道这件事情, 至少现在, 白原和兰致远都是轩意宁心中最重要的人。 “还有谁知道?”霍枭问。 “没有”李诺压低声音, “我没有找任何人帮忙,楚声帮我把资料集齐以后就离开了。” “很好, 谁都不要告诉。” “老大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我会处理,接下来的事情听我指挥就好。” “好, 你……好好照顾轩少爷。” 霍枭挂断电话, 一晚上没有休息的脑子此刻又开始飞速转了起来,为什么是白原,白原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 他明明是爱意宁的,霍枭疲惫地闭上眼。 ——“我师兄受伤害自然是我来陪他。” ——“为了打击我, 一遍又一遍撕开意宁的伤疤是件让你很爽的事情吗?” 昨晚他和白原斗气打架时无意说出的心里话在耳边重新响起,霍枭猛地睁开眼,乌沉沉的眼中满是杀气, 这个白原, 本就是个变态! 白原为了警告意宁远离自己,不惜一遍又一遍地重提意宁心中最不想回忆起的沉痛往事,割开意宁的伤口撒盐, 同理,为了得到意宁,也可以不惜以毁掉他的方式把他和整个世界都隔离开。 他不是爱,是想占有, 是想拿到手,锁起来,只能自己一个人把玩欣赏,白原这个反社会人渣。 天光大亮,屋里响起珍宝委委屈屈的声音,霍枭“噌”地一下站起来,等白原处理完手上的伤,一定会要带宁宁走,而自己和白原,他一定会选白原的。 不能让白原靠近意宁,自己一定要带他离开这里! 这次,霍枭没再客气,整理整理自己收起浑身戾气,然后理直气壮地敲门:“喂,这位珍宝的爸爸,你再不遛珍宝,它就要难受死啦!” 珍宝,轩意宁锈住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挪到站在门口焦躁地兜圈子呜呜呜叫的珍宝身上,可是自己的身体却一点也动不了,他无能为力…… “呐,”门外的人中气十足,“别说我不客气啊,我这人诡计多端又没什么做人的底线,你知道的。” 说话间,公寓的老式旧门锁开始发出响声,咔嚓咔嚓几声响动以后,门被打开了,轩意宁抬头看向门口出现的男人,头发乱七八糟,挂着两个乌青的黑眼圈,甚至脸上都冒出了胡渣。 一点也不好看了,轩意宁脑子里居然鬼使神差地冒出这么离谱的一个想法,可整个人却下意识地朝更暗处缩了缩。 霍枭被轩意宁下意识躲藏的动作刺得眼球生疼,人还没进门就掏出身上的手机关机,然后放在玄关处的矮柜上:“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了,我可以进来吗?” 回应他的是无止境的沉默。 “呜呜呜……”珍宝倒是仿佛看到了大救星,不停地蹭霍枭的裤腿,霍枭蹲下来把珍宝抱进怀里轻轻挠着珍宝的下巴,仿佛真正的老夫老妻一样一边和自家儿子珍宝玩闹一边吩咐轩意宁:“你在家休息,我带珍宝出门遛遛然后给你带早餐上来,你的手机我暂时接管了,谁来都不要开门,知道吗?” 见轩意宁没有回应,霍枭抱起珍宝,蹲在轩意宁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轩意宁,确认躲起来的人听到了自己的话,然后才抱着珍宝转身走出门。 门被关上,屋中再次恢复安静,可这一次轩意宁确莫名地觉得整个人松了一点,如同一只细密结实的茧被抽走了一根丝,可能是因为霍枭再寻常不过的态度,可能是因为霍枭这一晚一直守在那扇木门外。 霍枭一边遛珍宝,一边掏出轩意宁的手机,刚一开机就立刻被各种信息提醒给淹没差点儿死机,很快就有电话打了进来,是欧楚声。 “喂?” “轩,呃……霍总?” “是我,他的电话我暂时接管了,什么事?”霍枭脸色阴沉,欧楚声是自己人,但是这么早打电话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就是张鸣可能要找轩生麻烦,理由是轩生影响了嘉馥得的声誉,还有……还有就是好几个买家要求轩生亲自送签合同,否则拒绝签字。” “嗤……”霍枭听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不用为难,我来解决,谢谢你楚声。” “不客气。” “不过,”霍枭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如果这个电话是意宁接,刚才那些话你也打算这么和他说?” “不,我知道这时候接电话的,一定是你,霍先生,”欧楚声声音严肃,“我知道你一定会保护好轩意宁。” “很好,从现在开始,所有需要意宁签署的文件全都送到我这里来,所有要求见意宁的人全都必须先见到我,欧助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我会打你电话联系。” 霍枭挂断电话,欧楚声算聪明也十分有分寸,轩意宁身边好歹有一个知冷知热可堪一用的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需要说服宁宁搬到他那里去,只不过自己的书房依然不可以敞开给他,现在这个情况,他甚至不能以毁坏名誉的名义把白原给抓起来。 昨天李诺的意思就是要立刻把白原抓起来带到警署让兄弟们好好招待一下,不过现在还不行,且不说白原是老花匠假珠宝集团的关键人物,就凭宁宁对白原的无限宠爱和对兰致远的言听计从就知道他对那父子二人的依赖,在这个时候发现致自己于死地的就是白原,先不说他相不相信,在精神上肯定会首先崩溃。 说到底,那张照片其实没什么,最多也就是当场被人出柜罢了,轩家的大少爷有点风流韵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如果知道这张照片是自己最信任的小师弟给放上去的,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霍枭甚至有些佩服这个二十出头的人渣,一般有仇他霍总当场就报了,投鼠忌器,偏偏就拿这个毛都没长齐的败类没办法。 珍宝解决完个人问题,又沿路从阿爹阿婆手里骗了一溜早餐,心满意足地要回家,霍枭走到何记面馆,何伯见到他牵着珍宝来买早餐居然一点也不惊讶。 “后生仔,给楼上那位漂亮后生买早餐咩?”何伯问道。 “是啊,何伯,他爱吃什么您最懂啦,按照他喜欢的来!”霍枭满面笑容。 “没问题,”何伯熟练地捞起一把细细的竹升面扔进沸水里,一边烫煮一边低声说,“今天早晨这附近来来回回有狗仔拍照,你和楼上那位漂亮后生没事吧?” “没事,”霍枭朝何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十分憨厚的后生仔标准笑容,眼睛不着痕迹地四下一扫,果然在几个隐蔽地方看到几个怀里藏着相机行踪鬼祟的人。 “何伯,劳烦您打包,我去去就来。” 香蕉周报的小报记者觉得自己这把赚大发了,昨晚嘉馥得晚宴上艳照一出,他们就花重金求到轩大拍卖官的住址,就等着今天拍到轩大拍卖官出门的照片,几个同事分别藏在不同的点位确保万无一失,正当得意之际,其中一个小记者的肩膀被人从后拍了两下。 “别烦,快到上班的点儿了!”小记者甩了甩肩,把打扰他的手甩开。 “这么认真,是想拍到我吗?” 听到这股阴沉地还带着一股杀气的声音,小记者浑身一激灵,还没等回头看清楚是谁,怀里的相机就被人抢走。 “我草!”小记者怒了,“你特么有病吧!” “是啊,谁不知道我霍枭又疯又有病,你第一天上班吗?”霍枭拆开相机内存盖,直接掏出里面所有储存卡,“没收了,想要的话,等你决定不在这儿蹲点后就还给你。” 啊,是轩氏珠宝的霍总,小记者又害怕又兴奋,这特么可是最劲爆的题材啊!昨天就听说是霍总带着轩意宁离开的,他们那时候还不敢相信,现在这么一看,居然是真的!他当即朝同伴们使眼色示意赶紧拍,不料旁边几个同事居然统一耸肩苦笑。 “没用的,我只要看到你们报纸报道,你们这间破报社就等着易主吧,”霍枭数完手里的储存卡,朝小记者笑了笑,“一共十五张,后天寄回贵社。” 霍枭提着早餐上楼开门,把手机什么的全都放在玄关处后这才走进房间,一边在餐桌边摆餐具一边絮絮叨叨地对着还缩在角落里发呆的轩意宁说珍宝这一路的糗事。 “来吃饭吧,”霍枭洗干净手,走到轩意宁身边蹲下来,伸出手轻轻碰到轩意宁的小腿上,见他没有逃避反感的反应,这才轻轻握住腿给他慢慢按摩,“腿都僵了,一会儿你该跑不过珍宝了。” 珍宝此时也十分懂事地在一旁“汪”了一声表示附和,然后尾巴摇成螺旋桨地把自己窝进轩意宁的腿间。 “一会儿呢,咱们收拾收拾,出发。” “去哪?”轩意宁一晚上滴水未进也没开过口说话,此刻开口,声音哑得把霍枭和珍宝都吓了一跳。 “去我家啊,”霍枭十分理所当然,“我看白原那小子很不顺眼了,咱不住这里了!” “那倒霉嘉馥得咱也不去了,烦死了天天工作不给休假的,再这么资本家下去,我要告他们违反劳工法了啊!我都和楚声说好了,谁要找你就和我联系,先过我这一关再说,”霍枭温暖宽大的手掌包裹着轩意宁的小腿,一点一点地揉开僵硬的肌肉,“你也别劳模了,歇两天他们就知道嘉馥得没张鸣那孙子可以,但没你可就要塌掉半壁江山了。” 轩意宁不知道的是,在霍枭蹲跪在地上给他揉脚按摩的时候,嘉馥得和霍枭的骂战早就引爆整个网络上了好几轮热搜了。大意无非是,嘉馥得副总张鸣宣称员工应当为自己的不良行为给拍卖行带来的损失埋单。 而轩氏珠宝的霍总亲自发文讽刺嘉馥得毫无担当,员工作为私人信息泄露被害方,先不去调查照片是否是员工遭人陷害是否是AI合成,去报警调查泄露信息的歹人,反而利齿向内咬向自己的员工,不知道贵行向来只会柿子专挑软的捏还是根本不把自家员工当人看,这种只敢窝里横的行为,同为资本家的霍某真是大开眼界,深表佩服。 一段阴阳文,成功把大众的关注点从美人艳照转为无良资本家窝里横行径,美人轩意宁才是彻头彻尾的受害方,更别说这张照片还是被人偷拍的了。 各大媒体明星争相转发,迅速发酵,大家不但同情轩大拍卖官惨遭算计,更担心歹人如此为所欲为,如若自己某天也被人偷拍如此昭告,人生还该如何继续? 突然有一个清汤白水的账号跳出来,质疑此事是否霍总自导自演,众所周知霍枭当初平价买下轩氏害得轩家家破人亡,如今轩氏买金怎么都绕不开那位如日中天的轩大拍卖官,如此遭人掣肘,倒不如演场戏除掉这颗眼中钉肉中刺。 这种猜测一出又引发出一轮新的骂战。 当然张鸣再吠什么,网上再吵什么,霍枭已经毫不关心,让轩意宁吃早餐给轩意宁按摩才是现在天底下的头等大事——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霍狗狗人夫属性大爆发 霍狗狗是天底下最好的狗狗(珍宝表示不服) 第68章 霍枭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甚至连何伯今天煮面颠了几次勺都讲了,轩意宁突然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霍枭, 问道:“你不想问问我吗?” 霍枭给轩意宁夹鱼丸的手一顿, 望着轩意宁眨巴眨巴眼:“问什么?” “昨天的事。” 再装看不见避而不提就是刻意回避心中膈应了。 霍枭十分老实地回答:“我昨天其实特别生气。” “哦。”轩意宁低下头, 手里的筷子不停地卷着面条。 轩意宁愿意交流, 这让霍枭简直欣喜若狂,可这一低头的丧气动作却刺激得霍枭心脏都跟着抽疼起来。 “你为什么会喜欢那种男人!”霍枭忿忿不平, “我哪点儿比不上他了?论长相论气质论身价, 我不比那人好看多了?!” 轩意宁:“?” 霍枭越说越委屈:“我还会射击呢,无论是都市霸总还是荒野求生我都行啊!” 轩意宁:“我不是……” “你还不是?!”霍枭气得一拳头捶桌子上, “我跟你说, 男人还得挑我这样的,哪方面都行,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说多少我都可以翻番, 无论是钱还是——”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被霍枭这么一搅和,轩意宁甚至觉得自己的悲伤都有了一丝喜感。 “总之, 这事你一点错都没有, 喜欢谁是你的自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也是你的自由,只要两厢情愿大家都成年, 你和他做什么都是你们的自由,这件事里错的可以是任何人,除了你。” “意宁,你不要总是把发生的事情的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世事无常,这就是人生,没有因果没有对错,你有你的人生,不要总觉得别人的人生都是自己的错,你没有那么大能耐可以左右命运,过好自己的生活,守好自己的人,好吗?” 霍枭坐在桌边,滚烫的竹升面散发着芬芳馥郁的香气,珍宝被宠他宠得要命的霍大叔开了一罐超贵的狗罐头而在脚下埋头苦吃,细细软软的蓬松皮毛柔柔地扫在轩意宁的小腿上,有一种人间烟火的踏实的可爱。 轩意宁怔怔地看着霍枭,突然大颗大颗眼泪夺眶而出,从来没有人告诉自己这些无常的世事毫无道理,他从来都觉得是自己的错,母亲被撞死是因为自己当街被男人表白,父亲病死是因为自己无力担起风雨飘摇的轩氏珠宝,而自己被人放艳照更是因为自己当初一时荒唐的试探。 从来没有人,告诉自己这些都不是自己的错,自己也有自己的人生,不必肩负那么多的责任和事故。 “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霍枭慌慌张张地伸出手,粗粝的指腹抹去眼角的泪珠,给轩意宁的脸上留下火辣辣的疼痛,“怎么跟小猫儿似的。” “总而言之,要恨就恨那个偷拍你还挂你的人,等我逮住他非削他一顿不可!我都安排好了,一会儿咱们就走,最近你要是不想出门咱就在家呆着,反正需要你签字的文件我让楚声拿来给我,嘉馥得的假我也给你请好了,不想见的人咱一个也不见!”这架势,很是有点家主的味道。 轩意宁看着霍枭,这人向来霸总形象示人,每天打扮得不是开屏的花孔雀就是即将开屏的花孔雀,如今一身一晚没换皱巴巴的衬衣西裤,蓬头垢面的,两眼还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满脸胡渣,说他是流浪汉恐怕流浪汉都有意见。 轩意宁突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霍枭:“?” “你今天,真的很难看……”说完这句话,轩意宁突然笑起来,乐不可支,停不下来。 霍枭一愣,立刻恼羞成怒地拍着桌子开始吼:“轩意宁!所以,你就是喜欢帅哥!!!” 轩意宁立刻哈哈大笑得更加厉害了,笑着笑着,突然靠在椅背上:“不知道白原昨天看到照片会不会被吓到,知道自己师兄喜欢男人,应该挺难接受的吧,他前段时间还问我有没有意中人想给自己找个嫂子呢。” 霍枭:“……你有没有想过,白原喜欢你这种可能?” 轩意宁有些吃惊地看着霍枭,许久才缓缓摇头:“不可能,他只是习惯性地依赖我而已。” 依赖你?依赖到快要害死你了。 赤湾的地下实验室里,兰致远阴沉着脸,给白原仔细包扎好手心,然后冷冰冰地叮嘱道:“这段时间不要沾水,手没有完全好之前不要再做珠宝,给我把原石按时生产出来就行。” “哼,区区小伤,根本不算什么!”白原无所谓地转了转手腕,肌肉牵扯着伤口依然很疼,但是他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上的疼痛,比起自己□□上的伤痛,他更多的是愤怒,愤怒霍枭居然仗着跑车飞快地带走了师兄,愤怒霍枭居然身手这么好他轻敌了! “小伤?!”兰致远转身看着白原冷笑,“蠢如猪猡!你一直用左手做珠宝,现在左手受了伤,你这个时候做出来的货但凡手法上不一样,甚至左右手用力的轻重和以前不一样,都有可能给我们招来灭顶之灾!” “我会小心的,你不要管。”白原对兰致远的话根本不屑一顾,兰致远这老头是真的老了,这么畏手畏脚,什么时候才能雄霸全世界珠宝界?! 总有一天会有人发现他们的货的,他需要做的不是躲在这个阴暗的破实验室像只肮脏的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过街,他要的是做到足够大,大到渗透整个珠宝界,让他们根本不能也不敢揭发他,他要用自己的珠宝拿捏全世界的珠宝品牌! 到那个时候,翻手云覆手雨,谁死谁生就是自己的一念之间,轩氏珠宝?呵,不过是一件称心的玩具罢了,师兄要是喜欢,便拿过来送给他,要是不喜欢,那就直接踩碎就好。 而现在有一个麻烦,不大,他需要再做一件漂亮的作品,卖出去,赚的钱刚刚够买姓霍的的狗命就好。 * 霍枭的家依然没有任何人味儿,轩意宁看着霍枭把珍宝的小狗窝放在阳台视野最好的地方,便自己拎着行李走进客卧,刚把东西整理好,一回头却发现霍枭正抱臂站在门口:“休息一下吧,一晚上没睡了。” 轩意宁点头,但至少不能这么脏兮兮地睡在别人家的床上。 一旦心魔被扫除,身体的困顿便排山倒海而至,轩意宁连头发都没等完全干透,便混着身上浓浓的木质香气沉沉睡去,这一睡便是天昏地暗。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轩意宁打开房门走出去,主卧没有人,客厅没有人,厨房里倒是有一个漂亮的剪影,霍枭早就把自己重新打理成了开屏花孔雀,此刻这位花孔雀正围着一个疑似围裙的布兜,挽着衬衣袖子,一张英俊的脸正神色凝重地看着锅里的……煎蛋。 轩意宁顺着那道盘靓条顺的身影一路向下,在霍枭的腿边发现一个垃圾桶,里面装着一坨坨黑乎乎的不明物体,再看看锅里已经快要失去食物本身应该拥有的颜色的煎蛋,只能眼疾手快地关掉煤气灶,十分体贴地建议道:“这么累了就不要做饭了,还是吃碧翠楼吧。” “可是我觉得我快成功了。”霍枭念念不舍地看着锅。 珍宝摇着尾巴走过来,闻了闻那个垃圾桶,又抬头看了看霍枭,然后一脸失望地走开了。 霍枭:“……” 轩意宁:“你知道的,珍宝它……吃百家饭长大的,它……不挑食。” 霍枭:“……,……” 最后,一家人包括珍宝在内还是吃上了碧翠楼。 “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霍枭熟练地铺好桌子,一份一份菜肴拿出来打开,然后换上家里用的白瓷盘装好,再放在餐桌上,轩意宁不喜欢外卖盒,虽然他从来都不说,但是霍枭知道,同样的菜,放在外卖盒里他就像猫儿吃食一样象征性地吃两筷子,放在家里的漂亮瓷器餐盘里才会恢复正常饭量。 “我不知道。”轩意宁茫然地摇摇头,这个问题他昨晚尝试着想过,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谁会对他抱有这么大的恶意,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曾经跟拍自己,那时自己尚小,和人无冤无仇。 “也是,你之前给人鉴定珠宝还被人报复呢,”霍枭忙着给轩意宁夹菜,“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轩大少估计得罪过不少人呐。” “我不常帮人鉴定的。”说完,轩意宁陷入沉默,究竟是谁呢? 是谁这么恨我,这么想把我打入深渊,是从自己少年时期就开始布这个局了吗? 想到这里,轩意宁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给霍枭解释这张照片的前因后果,虽然对其他人他都百口莫辩,一旦解释就会越描越黑,但是霍枭不一样的。 霍枭不一样? 轩意宁潜意识里觉察出不对,脑子还没来得及去阻拦,心却已经开始偏心地去命令嘴开口:“我十八岁的时候,偶然发现自己对女孩没有任何感觉,这个认知让我很惊讶,于是去了一家GAY吧,把各种风格的男人全都点了一个,想看看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霍枭挑了挑眉,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起因经过。 “然后呢?”霍枭又给轩意宁夹了一块豉油排骨,见缝插针地想要把他掉的体重全都喂回来。 “然后发现自己对他们也都没有感觉,”轩意宁陷入回忆般地沉默了一小会儿,“不过,他们确实很卖力地想讨我喜欢。” 霍枭:“?”霍总开始逐渐丧失情绪管理。 “所以这个人很奇怪,”轩意宁放下筷子,“他在港城权贵云集的晚宴上放我的艳照,摆明了是想毁了我,但是放到大屏幕上的这张照片却又十分保守。” 保守???!霍枭要炸了。 “那晚……”轩意宁歪了歪脑袋,“我玩得很疯,这张照片真的不算什么。” 霍枭:“……”即便是轩意宁这样的少爷,中二起来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 “既然是偷拍我,那当然是怎么刺激怎么拍,他手里应该还有更多更刺激的照片,可他偏偏都不用,选了张最保守的让我社死,”轩意宁一脸困惑地看着表情精彩纷呈的霍枭,“霍警官,你是刑警学过犯罪心理,你觉得他这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想让你心甘情愿地被他囚禁,又不舍得让别人看到你太多,霍枭沉默不语,白原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这样善了,但是如何处理却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他有一种直觉,以白原的脾气,一旦他失去控制,假珠宝案就一定会很快找到线索告破,但是现在还不是一个好时机,远远不是,甚至此时一旦冒进,说不定就会让老花匠弃车保帅,断腕求生,反而跑得让人抓不到。 “或许,只是一个恶作剧……”霍枭艰难地说道。 “这话说得你自己信吗?”轩意宁斜睨了霍枭一眼。 “李诺正在查,他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的。”霍枭看到轩意宁放下筷子,立刻三口两口扒拉完自己碗里的饭,把用过的碗盘利索地全部塞进洗碗机。 “走吧,我带你出门散散心,趁现在没有下雨。”霍枭擦干净手说道。 “我不想出门。”轩意宁扭开头。 “我们不会见到别人的,相信我。”霍枭坚持道,然后不由分说地就走过来拉住轩意宁的胳膊,朝他头上压了一顶棒球帽就半揽着他往外走。 这是霍枭早就想好了的事情,虽然以这种方式当场被出柜有些尴尬,但这张照片错不在轩意宁,他可以自己不想见到人,但是他不能害怕或者逃避见到人,他是受害者,不是见不得光的老鼠。 如果和往常一样见到许多人是轩意宁目前暂时无法克服的障碍,那就从偏僻的景区开始,一点点地朝原来的轨迹靠拢。 台风尚未过境,昨晚下了一夜的雨,直到现在才好不容易歇口气,此刻空气清新,最适合出门散心。 黑色的豪车从地下车库悄无声息地滑出,朝市区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台风带走了港城残留的最后一丝暑气和潮湿,港城进入了一年之中最为舒适的黄金时节,霍枭升起车窗,不给外界看到车内的任何机会。 轩意宁靠在副驾驶里,偏着头静静看着窗外,人潮汹涌的港城永远忙碌,永远车水马龙,这是一座用金钱堆砌起来的城市,与金钱伴生的,是桃色、珠宝、酒精、性还有命。 即便霍枭一直在卖力地耍宝讨自己开心,即便霍枭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的错,但众口铄金,轩意宁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谁对谁错其实是最最次要的事情,重要的是轩家、少爷、同性恋、珠宝、Moneyboy、拍卖官等这些或光鲜或不光鲜的因素全部都杂糅在了一起,简直够八卦小报和网友津津有味咀嚼起码半个月的了。 眼前的风景渐渐从繁华城市过渡到半山半海的环山路上,人烟开始稀少,轩意宁的心随着开阔的水面和幽绿的山野变得安宁下来。 至少,有个人,是不管怎么样,都愿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 “你睡觉的时候,欧楚声送来了几份文件,我看了看,都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顺手就帮你处理了。”霍枭专心开着车,甚至都没有看身边的轩意宁一眼。 “我的工作?”轩意宁扭头看他。 “也不算,”霍枭像是想到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厌恶地皱了皱眉,“几个老色鬼想要你亲自面签合同罢了。” “哦?”轩意宁微微弯了弯嘴角,来了点儿兴趣,“你是怎么回的?” “我是怎么回的?” “我的轩大少爷,”霍枭突然把车开到路边停下,随手摁亮双闪,然后转身认真地看着轩意宁,“昨晚,我带你离开会场的时候,很多人都在拍照,然后连夜把我和你绑在了一起,你说你该不该对我负点儿责呢?”—— 作者有话说:霍狗:老婆!给我一个机会,我就能像你证明翻倍是什么意思!快!说个数! 第69章 轩意宁:“……”这个后果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被人出柜的同时,还不小心顺便帮霍枭出了个柜。 “抱歉。”轩意宁诚心道歉,他和霍枭之间无论哪方面都纠缠不清, 可是外界看他俩的时候, 依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样子, 昨天那么好的机会, 霍枭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紧紧握住自己的手带着自己离开,简直是桃色新闻版面的狂欢了。 “嘶……道歉如果有用的话, 还要警察干什么?”霍枭对轩意宁的消极态度分外地不满意, “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说抱歉,以前也是, 现在还是, 我霍枭做任何事情都是因为甘愿,你抱歉什么?” “所以你是怎么处理的?”从来不被人牵着鼻子走是轩意宁一贯的作风,即便狼狈如斯也保持绝对的掌控者的地位。 霍枭心情复杂地看着轩意宁良久,然后眯了眯眼, 说不清是对轩意宁本身强大的内心的由衷欣赏,还是对自己始终无法掌控轩意宁的遗憾。 “我挨个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爱买不买, 不买就赔违约金, 不过过个这村没这个店,他们不买的我全都会买下来。”霍枭靠在驾驶座上,将双手闲适地枕在后脑勺上, 好像说的不过是今天多买了几道菜。 轩意宁心里仿佛熬开了一锅酸梅汤,酸一阵甜一阵,他当然知道霍枭为什么这么做,白手套是拍卖官至高无上的荣誉, 尤其是来自业界顶级拍卖行的最高等级的拍卖会的白手套,是任何拍卖官都无法割舍的荣誉。 这件事不知道该如何收尾,即便未来自己再也不踏足拍卖界,霍枭依然想让自己保留这份荣誉,这是轩意宁凭自己的本事得到的,不应为那些卑鄙的宵小之徒而染上尘埃。 “然后你猜怎么着?”霍枭像是想起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咧嘴笑了起来,“那些老登们,一听说我要买就纷纷拒绝,然后利索地联系欧楚声签合同去了!” 霍枭重新点火上路:“钱和色都想要,他们想得到挺美。” 或许他们并不是贪图什么便宜货色,只是好奇罢了,想看看这位曾经从不社交自视过高的少爷一朝跌入泥潭是怎么一个狼狈的样子。 很可惜,落魄的轩家的少爷被霸道的轩氏总裁保护得很好,轩意宁的视线落到霍枭握着方向盘的手上,霍枭的手很大,骨节比自己粗壮得多,挽起袖子的小臂上青筋突出,是一只非常有力非常沉稳的手,轩意宁甚至能够回想起这只手的指腹上粗粝的枪茧带来的痛感。 顺着手看出去,一架纯白的跨海大桥出现在视野之中,轩意宁终于诧异起来:“我们要去哪?” “松岛,”霍枭打开车窗,新鲜的裹着山林气息的海风灌了进来,“松岛风景最好,还没人,适合散心的。” 松岛是一个没有被商业开发的小海岛,离港岛很近,算是港岛富豪们的后花园。所谓没有开发,其实也是政府刻意保持的结果,目的是为了生活在寸土寸金高度人工化都市里的市民们有一个纯天然的清新海岛可以休憩踏青。 霍枭把车停在山脚便和轩意宁顺着松林里破败不堪年久失修的石阶往山上走。松岛之所以叫作松岛,就是因为这漫山遍野的松树。海风吹来松涛阵阵,确实令人感到惬意万分。 台风尚未完全过境,松岛上没有游人,但轩意宁依然下意识地压了压帽檐,朝山顶的方向闷头向前,霍枭则紧紧跟在他身边,小径一边是松软的松针落叶一边是凌乱未清理的乱石,霍枭用自己把轩意宁和乱石隔开,不愿意有一丝一毫的意外发生的可能性。 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地走着,整个山林里除了松涛和海浪的声音,就只有他们二人脚踩落叶产生的细碎摩擦声。 “轩意宁,”霍枭突然开口喊了一声轩意宁的名字,不是轩大拍卖官也不是选大少爷,“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轩意宁步履未停,并不为霍枭的这个问题感到惊讶。 “我希望你来告诉我,”霍枭目光灼灼地看着轩意宁,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迷茫,“我不知道我和你之间是什么关系。我只知道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反应过来后第一个想法的是不能让你看见。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手就已经比脑子更快地带着你离开。我整晚坐在你的门外,心里七上八下一刻也不得安宁。担心你睡不好,担心你饿肚,担心你难过,担心你害怕,什么都担心。我从来没有这么……这么地在意过一个人的感受。在意到我自己都害怕的程度。” “今天早晨,我带珍宝出去散步,遇到了一些想偷拍你的狗仔,我把他们轰走的时候,有个狗仔不服气地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凭什么轰走他们?我才开始想,是啊,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到底是什么关系……在很早之前轩意宁就有一种隐隐约约的预感,这个问题是他早晚需要面对的。 但他和霍枭又能是什么关系呢?当初在里斯本的那个吻那一点肌肤相亲,他可以骗自己是酒后的意乱情迷,那之后呢?明明可以选择此生都不见,却为何又次次退让? 况且真的可以仅仅用酒后意乱情迷来解释吗?轩意宁觉得自己都无法骗过自己。 与其说是酒后的迷乱,倒不如说是酒后的真实身体反应,他对霍枭的身体的生理性喜欢。 可那又如何?再多的喜欢也抵不过横亘在他和霍枭之间的,父亲的死亡和轩氏的易主。 轩意宁沉默地向前走,烈风吹就的松浪声越来越大,云层越滚越厚,轩意宁单薄的外套被风吹得膨胀起来,反而显得肩背削薄。 “我父母长眠的地方也有很多松树,每次去看望他们的时候,如果我说话时可以听到松涛声,我会觉得这是他们在呼应我,声音大就是在骂我,声音小就是心情还不错,”轩意宁抬起头,在剧烈的海风中眯着眼睛看着身边绿到发黑茂密的松树林,倾听这山雨欲来的狂暴的松涛声,“我不介意自己的性向被公之于众,但我介意我父母的不认可。” 轩意宁转头看向霍枭,平静的琥珀色眼眸里倒映着狂风和松林:“毕竟,我亏欠他们太多。” 霍枭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柄看不见的石锤瞬间砸中,剧烈又无法摆脱的闷疼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有那么一瞬间,他恨不得抓住轩意宁削薄的肩告诉他一切,话冲到嘴边却又只能生生咽回去。 警察的职责告诉他,不可以。 “我……”霍枭试图说些什么,可惜老天爷此时也没有站在霍枭这一边,刚一开口,那场酝酿良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滴势如破竹地砸落,松林里立刻响起雨溅松针的哗哗声。 霍枭立刻脱下外套罩在轩意宁的头顶,一把抓住轩意宁的手腕:“跟我走,我知道哪里可以躲雨。”说罢,便拉着轩意宁跑了起来。 轩意宁跟着霍枭,跳下用来给游客登高用的石阶,拐进一条铺满红褐色松针的隐约可见的小路,然后顺着小路一路狂奔,松涛怒吼,大雨滂沱,轩意宁感觉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他和霍枭两个人一样,私奔一样逃离所有的牵绊、眼色还有流言蜚语,直到谁也找不到的尽头。 或许,如果真的有这样的逃离的可能性,他或许会无拘无束地爱上霍枭,而不是用愧疚作丝悔恨作砖来作茧自缚。 “到了。”霍枭长吁一口气,把罩在轩意宁头顶的防水风衣拿下来,再撩起衣角胡乱擦了擦满头的雨水。 轩意宁从被撩起的衣角处露出的腹肌挪开眼,开始打量起这个供人避雨的小木棚起来。木棚很简陋也很狭窄,角落里零零散散放着一些工具,看上去像是一个工具棚,但似乎已经废弃,无论是工具还是地面上都蒙着一层尘土。 “这里是哪?”轩意宁抬头看着布满蜘蛛网的屋顶问。 霍枭最终还是放弃擦干自己湿透的头发,无意瞟到轩意宁裤脚因为奔跑带起来的泥点,又掏出裤兜里的手帕蹲下去给他擦掉。 “这里是守林人用的木屋,不常用,咱们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这场雨下不了很久的。”霍枭一边给轩意宁擦裤腿一边说。 轩意宁低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霍枭,突然发现他乌黑支棱的茂盛短发里居然藏着两个发旋,听说有两个发旋的人都脾气执拗又倔强,死都不会向人低头,这个理论倒是和眼前这位蹲在地上给人擦裤子的花孔雀十分不相符。 “你很熟悉松岛吗?”轩意宁问道,“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小屋?” “我们霸道总裁总得知道一些小众又特别的地方才能显得和别人不一样嘛。”霍枭擦干净轩意宁裤腿上的泥,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再把已经脏掉的手帕叠起来重新放回裤兜,然后站起来,眼睛刚对上轩意宁的视线就一愣,那双淡色的眼睛里为什么突然饱含着那么浓烈的痛苦和绝望? 还没等霍枭看清楚,那种的痛苦和绝望就转瞬即逝,轩意宁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把眼眸藏得一丝不见:“谢谢霍总。” “谢什么,你冷不冷?”霍枭看着轩意宁微湿的衣衫,抬手用手背想碰轩意宁的脸颊试试他的体温,手还没贴上轩意宁的脸,却不料轩意宁简直如同一只被烫到的猫,极为敏捷地躲开了他的触碰。 霍枭愣住,这时,裤兜里的电话恰巧响起,霍枭扫了一眼屏幕,只得先接电话,是上次一起去马场的商业伙伴,向轩氏订购一批珠宝。 “雨小了,我们回去吧。”等霍枭挂断电话,轩意宁便立即抬脚走进开始有些寒意了的秋雨里。 回程的路上,轩意宁没有说话,车厢中的安静让霍枭焦躁不安,却不敢去问一句为什么,眼前的人仿佛是玻璃做的,看似光鲜坚硬,实则一触即碎。 轩意宁仿佛和出门前没有什么不同,除了更加沉默一些以外,其他一如往常,而霍枭却明显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仿佛是一架矿车,看似平稳的前行,其实已经走向滑向深渊的轨道,而最可怕的事情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也就无从挽救。 水汽氤氲的淋浴间里,霍枭烦躁至极地揉着头发,他记得几天前周成青来自己的公寓里,在谈到接下来的工作部署的时候,他告诉周成青自己打算开始高调追求轩意宁时,周Sir那双向来洞察人心的眼睛犀利的光。 “为什么?”周成青并没有骂他,反而问了这样一句话。 “因为舍不得,”霍枭垂着头,如同一个犯了大错的孩子,“轩意宁太厉害了,总有一天老花匠和少爷会发现轩意宁这颗明珠是他们前进路上最大的障碍,我不希望这个案件的侦破是以轩意宁的牺牲作为代价,他在这个案子中已经牺牲太多了。” 霍枭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回想起轩意宁对自己始终若即若离的折磨,轩意宁没有错,可是自己又何错之有? 他只是想好好爱宁宁,从小在福利院孤独地长大,没有父母没有家,就连檀姨,也只是短暂地出现过在自己的生命里。轩意宁第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甚至想好了他们二人的家里以后应该养几只猫,就只是想好好爱一个人,可是为什么会那么难?! 为什么会那么那么难!霍枭烦躁至极地一拳砸在墙壁上。 轩意宁出门准备去厨房冰箱里拿瓶冰水,恰巧遇到刚从浴室里出来的霍枭,轩意宁的眼神躲闪,没有发现这人双目通红,脸色阴郁。 “晚安。”轩意宁礼貌地点点头,继续朝厨房走去。 这份礼貌的疏离瞬间引爆了霍枭,对轩意宁的患得患失、不可控制、没有回应的爱都让霍枭濒临崩溃。 他铁钳一般的大手紧紧抓住意宁的手腕,一个利落地擒拿,瞬间把轩意宁按到了墙壁上。 “霍枭你干什么!”轩意宁整个人贴在墙壁上,整个背部因为感受到来自霍枭的极度不善的气压而寒毛直竖,“你放开我!” “放开你?为什么要放开你?”霍枭贴近轩意宁,本就棱角分明的嘴唇因为怒气而显得更加锋利,仿佛一把刀,想要直接隔开轩意宁那层脆弱的伪装。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霍枭滚烫的气息混在沐浴后的水汽里,有一种潮湿的热,仿佛铺天盖地的热带风暴,是轩意宁无法抗拒的力量。 “不要和我说轩氏珠宝还有父母,”霍枭滚烫的嘴唇径直贴到轩意宁带着秋天凉意的耳垂上,“我只要你问问你自己。” 轩意宁被霍枭烫热气息灼到,原本白皙耳垂和脖颈立刻泛出一层薄红,轩意宁立刻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 “不要动,”霍枭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哑意,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捏住了轩意宁细长漂亮的脖颈,“不准动。” 被带着枪茧的粗粝指腹捏过的脖颈留下红色的印迹,在昏暗的灯光下,如同纯白的无痕雪地落下朵朵红色梅花,妖艳又哀美。 “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霍枭的吻炽烈而绝望,一次又一次表白被拒的伤痛和明明被喜欢还是被拒绝的委屈此刻全都化作暴虐。 他用身体压制住轩意宁的挣扎,两只手紧紧禁锢住怀里削薄的人,柔软的嘴唇反而变成最最锋利最最让人害怕的武器。 “为什么……你……明明也喜欢我……”霍枭闭着眼睛,凭着本能去胡乱亲吻。因为无法预料,反而让人害怕。 轩意宁在霍枭几近狂乱亲吻中更加努力地挣扎起来,直到霍枭一滴湿热柔软的泪落到肩头,轩意宁的身体僵住了。 霍枭……居然哭了? 他神色复杂地努力回头看向身后的人,琥珀色的眼眸中变幻着复杂的神色,倒映着维港变幻闪烁的灯火。 轩意宁深深叹了口气,冰凉的指尖牵住霍枭滚烫的手;“我承认,”轩意宁的声音几近喟叹,“或许,我父母也希望我快乐。” 话音刚落,整个人就被翻了个个,瘦削的肩背被砸在墙上,还没等自己痛呼出声,所有的呜咽和惊呼就都被压过来的人吞吃到了肚里。 深夜,轩意宁反锁了房门,独自一人坐在床沿,不时有汽笛声响起,显得房间中更加安静。 轩意宁没有关窗,远处维港璀璨的灯火从不断被风吹起落地窗纱帘下漏进来,让轩意宁脖颈肩头胸前手腕上点点滴滴殷红的梅花瓣在黑暗中妖艳摄人。 只能到这里,他最终还是推开了霍枭。 豪华公寓的隔音效果很好,在一片昏暗之间他听不到隔壁房间的任何动静,轩意宁闭上眼,眉宇紧皱,自己在曾经的轩家半山老宅中找到的父亲的那个笔记本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那是父亲的遗物也是轩家假珠宝疑案的未解线索,如此珍贵,以至于轩意宁甚至不需要拿在手边,整个本子从里到外的内容都已经烂熟于心。 脑海中那个巴掌大的皮质笔记本自动翻开,经过特殊处理的不会泛黄的纸张上用蓝色的钢笔写着一行字,是他从小就熟悉的字迹,所以即便有些潦草但对轩意宁而言辨认起来也完全没有困难:“今天晚上10点,松岛守林人木屋交易,12ct.阿斯切蓝钻,FL级。” 松岛只是一个没有商业开发的供市民踏青用的小岛,守林人的木屋一般位于密林深处并不好找。 但是霍枭知道这个木屋,不仅知道,还能在暴雨之中在视野受阻的情况下快速找到,这是巧合吗? 轩意宁不相信巧合—— 作者有话说:在发布这一章的时候,恰逢看到新闻说卢浮宫发生重大的珠宝盗窃案。实话,小药丸在描写这篇文里的珠宝的时候,无数次浏览卢浮宫珠宝藏品和来历,很多故事和造型的灵感也都来自于这里。 珍贵的珠宝被盗,如果不是盗贼有自己特殊的收藏癖,很可能会被拆分切割再出售,那些珍贵的珠宝和特别的工艺可能将会因此而消弭在人类历史之中。 希望可以尽快破案! 第70章 重重面具之下的霍枭, 到底是个什么样人呢?到底,是人还是鬼? 身下的床单薄被柔软蓬松,和之前他在轩家老宅家用的一模一样, 轩意宁不是傻子, 不会不懂这些温柔妥帖之下的毫不掩饰的心意,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人可以做到在喜欢一个人的同时又让这个人家破人亡呢? 就好像那个在名流云集的晚宴上放自己艳照的人, 为什么会在伤害自己的同时又决定放自己一马呢? 轩意宁头一次觉得人心是如此的复杂难测。 角落里早已经睡熟的珍宝翻了个身,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很快就又打起了小呼噜, 轩意宁想起来曾经陪伴自己度过一段童年时光的小白,似乎只有动物才能够如此单纯又毫无保留的爱一个人, 轩意宁赤着脚走到珍宝身边, 摸了摸它圆圆的小脑袋,对自己这段时间对它亏欠的陪伴充满愧疚。 “sorry啊珍宝,最近都没有好好陪你,”轩意宁蹲跪在地上, 抚摸的珍宝柔软顺滑的背毛轻声道歉,“明天我陪你去散步好吗?” 睡梦中的珍宝被抚摸得格外舒服,它细细的哼唧一声, 算作了答应。 第二天早晨, 闹钟在响起的那一瞬间,霍枭就一个弹射起床,长臂一伸直接拍熄闹钟, 然后冲进衣帽间扒拉出一套显得自己特别青春男大的连帽衫和牛仔裤出来飞速换上,然后刷牙洗脸刮胡子对着镜子把那一头乱糟糟的短发勉强顺毛,再十分满意地给镜子中的花孔雀打了九十九分(扣掉一分完全是因为谦虚),最后云淡风轻地站在了轩意宁的房间门口。 出于对爱人从身到心的关怀, 针对轩意宁在松岛淋了雨以后一直的闷闷不乐,霍总冥思苦想了一晚上得出的结论就是,排除了感冒着凉等病理因素以后,现场的衬衣西裤还有那通电话,都让勉强愿意出门的轩意宁因为猝然和他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世界相连接,导致他开始应激。 所以,目前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把轩意宁从他所熟悉的世界里剥离出来,但也不能闲着,比如今天他就安排好了吃早茶看电影逛迪士尼和大排档一条龙服务。 这些可是轩大少爷从来没涉足过的领域,就不信拿不下他! 霍枭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捯饬成一只花孔雀,硬生生地靠衣装把自己打扮年轻了好几岁,侯然一脸青春洋溢地站在客房门口,欢快地敲响了房门。 “笃,笃笃,笃笃!”仿佛在跳舞。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霍枭挑眉,害羞了? “笃,笃笃,笃,笃笃笃!”仿佛在按摩斯密码。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霍枭疑惑,总不能睡过头了吧! 霍枭尝试着按了按门把手,门居然没锁!霍花孔雀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刻打开房门,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人! 轩意宁去哪了?! 昨晚的那些亲昵和温存总不能都是权宜之计吧,难怪,难怪最后他推开了自己! 霍枭脑子里如同跑马灯一般一秒之内假设出各种不好的可能性,然后疯了一般地冲到家门口,从鞋柜里扯了一双鞋就往脚上套,一边手脚不停地穿鞋,脑子里紧急预案已经想了好几版。 ——是的,为了防止各种可能出现的危险,针对轩意宁的安保工作他早就做好了各种设想。 然后猛地拉开门,刚准备往外冲就差点儿和恰巧进门的人撞成一团。 “怎么了?”轩意宁缓慢地眨眨眼,举起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钥匙。 霍枭的心脏剧震,甚至怀疑轩意宁根本就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他和轩意宁一同经历过那么多死生瞬间,却发现自己最害怕的还是轩意宁消失在自己未知之地,他有信心在任何情况下保护好轩意宁,却偏偏拿他消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无能为力,那种失去控制的无能为力感,已经让自己和轩意宁在檀姨和轩叔的离世中变得伤痕累累,以至于根本无法承受轩意宁的消失。 霍枭一把抱紧还是一脸懵懂的轩意宁,紧紧抱住,不留一丝一毫的空间给他,恨不得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永远用自己的血肉骨骼保护他。 只此一瞬,霍枭迷茫又惊恐地发现,极致的爱意不仅仅会给人带来欲望,还会让人产生一种狂躁的杀意。 “哼。”轩意宁闷哼了一声。 霍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用力到快把轩意宁本就削薄的肩给捏碎了。 “对不起。”霍枭连忙放开轩意宁。 轩意宁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霍枭一眼:“我早起和珍宝散步去了,这里很安静还有山道,珍宝很喜欢。” 边说着,轩意宁脱鞋进门,然后把一个大塑料袋放在了餐桌上。 “我买了些早餐,应该够你吃的。”轩意宁伸手去开塑料袋,另一双小麦色的大手立刻空中拦截住那双瘦削修长的手。 “我来,你坐好就行。”霍枭高大的身躯挤过来,打开塑料袋,利索地吧里面大大小小的食盒全都拿出来打开,发现居然都是他平时常买的那些吃的。 “公寓不远的地方有家看上去不错的店,我就什么都买了些。”轩意宁看着霍枭放到自己面前的鱼片粥,一小碟脆爽的小菜和一枚流油的烤海鸭蛋,却又不小心瞟到他笨手笨脚地把剥壳失败变得坑坑洼洼的破相海鸭蛋往他碗边藏的狼狈,心里感受到一种粗粝的温柔。 仿佛柔软的蚌肉被温柔的水流轻抚,却也不得不接受水流里裹挟着的令蚌肉疼痛的砂石。 “我都爱吃!”霍枭掷地有声。 “一会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轩意宁拿起筷子,一点一点开始认真吃饭,珍宝也获得了来自霍大叔的谄媚的狗罐头示好。 二人一狗吃得安静祥和,倒确实有几分温馨家庭的样子。 饭后,轩意宁主动要求开车,黑色豪车带着霍枭和珍宝,滑出车库,拐了个弯就朝葵山上开去。 “我们去哪?”霍枭紧紧抱着珍宝疑惑地问,这可是葵山山道,不仅仅是轩家旧宅的所在地,更是港城名流豪富的住宅聚集地,这一路开上去,少说也可以遇到一半当晚看到过轩意宁香艳照片的人。 “葵山山顶。”轩意宁眼睛专注地注视着前方,声音很平静,似乎刚才说出口的是出门买个菜。 “我想带你去看一个东西。”轩意宁开车的样子其实很好看,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流,这是几代雍容生活滋养出来的从容雅致,而有人却为了强行霸占他而选择不择手段地去毁灭。 白原,霍枭的手在轩意宁视线无法顾及之处紧紧握起,手心被指尖掐得生疼,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顺着葵山干净清爽的山道一路上行,他们在清晨抵达了葵山山顶,早晨的青山尚未醒来,山顶上海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如同一条缥缈的轻纱,温柔地拢在山峰之上。 轩意宁停好车,霍枭也紧跟着抱着珍宝下车,来到真正的未被污染的大自然里,珍宝兴奋地嗷嗷直跑,惊起草丛里的一堆蛐蛐,珍宝的流浪街溜子的DNA瞬间被激发出来,嗷嗷地开始和虫虫玩起了捉迷藏。 轩意宁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惬意地深深呼吸了一口山顶清新的空气,然后回头冲着青春男大style的花孔雀霍枭微微抿嘴笑了笑:“跟我来。” 那一笑让原本雾蒙蒙的山野都明艳鲜活了起来,霍枭怔愣地盯着眼前人削薄但笔挺的背影,微微呆滞了几秒就又立刻拔腿跟了上去。 轩意宁走走停停,最后在一棵手腕粗细的小树前停下来,几乎没有分叉的小树树干笔直漂亮,直到最顶端才开始开枝散叶,只可惜树顶被雷劈过,倒是形成了半枯半荣的奇观,有一种既欣欣向荣又颓靡阴郁的复杂美感。 霍枭以为轩意宁只是想就这棵树抒发一下心境,却不料他一开口就吓了霍枭一跳。 “这是我母亲在我出生那年给我种下的生辰树。”轩意宁伸出手放到树干上轻轻抚摸,沁凉的树干上还带着清晨山雾的湿气。 “我出生的时候十分凶险,我爸妈花了很大力气才保住了我的命,后来我爸妈就种了这棵树,希望我能够像这棵小树一样健康平安地长大,只可惜我小时候总是在生病,跑也跑不动跳也跳不高的。” 但是,如果树代表自己的孩子,还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难道不应该种在轩家大宅的花园里吗? 似乎是读懂了霍枭的困惑,轩意宁继续道:“我爸妈觉得孩子要经风雨才能长大,被圈在花园里精心呵护反而会适得其反,所以这棵小树被我爸妈种在了葵山顶,自由自在又离家不远,两全其美。” 霍枭抬头看着小树被劈坏的发黑枯死的一半树冠,心有余悸地认为是这棵小树给轩意宁挡掉了灾祸,居然有一股想朝这棵树下跪拜谢的冲动。 “只可惜,它遭了灾,变成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和我这个可有可无的人一样,”轩意宁抬头看着那一簇枯黄委顿的树枝,眼中满是怀念和忧伤,“我也没有健康快乐地长大。”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它,”霍枭一把紧紧抱住那棵不算粗壮的秀挺小树,碰都不让轩意宁碰一下,“这棵树又漂亮又挺拔,被雷劈过也不怕,依然顽强地抽枝散叶,是一棵宇宙第一超级棒的树!” 轩意宁被霍枭无脑护短的样子逗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胀,又有一些无可奈何的哀伤,霍枭这人,让他真的很难办。 “我决定回去了。”轩意宁弯腰在地上捡起一片小树的落叶,仔细擦干树叶上的水迹,放进自己的荷包里。 “回去,”霍枭怔住,“回哪去?” “回到我原来的生活里,轩意宁没道理被一张照片打垮,我们轩家可以出浪子但绝不出胆小鬼。”轩意宁的神情恬静平和,已经看不出一丝被那张照片影响过的痕迹。 霍枭沉默一会儿,才抬起头:“所以今天带我来看这棵树是告别吗?” “轩意宁,你又打算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承认什么都忘记吗?” 那双黑沉沉的,总是很嚣张很锋利的眼睛里,此刻竟透露着浓浓的伤痛,轩意宁伸出手,慢慢抚平霍枭紧紧皱起来的浓眉:“这次不会的,我说过的不会忘。”《 》 70-80 第71章 嘉馥得的惯例, 秋拍之后就算是完成今年一年的全部任务,整个嘉馥得几乎进入休假期,偶尔视情况做几场小而精的专场拍卖, 其他就是懒懒散散地四处看看展, 搜罗搜罗拍品。 张鸣正在办公室里殷勤地给一个刚入职的年轻女拍卖官画大饼。 “这场粉钻专场难度不大, 拍品少而精, 可靠得很,是你出头的好机会。”张鸣肥硕的大手拍在桌上的一本制作精美的极具轩意宁个人审美风格的拍品展示册上。 “可是……”女拍卖官面露难色, “这是轩前辈的心血, 我贸然顶替他不好吧……” “顶替他怕什么?!”张鸣汗津津的手已经从那本展示册上慢慢挪到站在桌旁的女拍卖官的大腿上,狠狠揉捏着女拍卖官年轻紧致的腿肉, “谁来执槌我说得算!他轩意宁算什么东西, 一个败坏嘉馥得名誉的死基佬!哪像我们丽丽,漂亮又大方,肯定能拍得白手套的!” “张总……”年轻的女拍卖官嘴唇嗫嚅,表情十分窘迫, 既不愿意被这只肥手触碰又不敢得罪嘉馥得这位分管珠宝部的副总,一时进退两难。 “抱歉,这场拍卖会只能由我负责。”一道清冷如玉石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啊!”女拍卖官惊慌失措地从张鸣办公桌旁弹开, 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已经被撸上去了大半的包臀裙。 张鸣慢吞吞地收回手, 眼皮耷拉的三角眼阴沉恶毒地看着站在门边的人。 轩意宁站在门口,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张鸣,他身量高, 垂眼看着张鸣的那张令人作呕的肥脸,他对张鸣没有什么好说的,甚至不屑对他使用表情,反而让他有一种看蝼蚁的悲悯。 许久, 张鸣冷笑一声:“轩意宁,你还敢回来。” “我为什么不敢回来?”轩意宁仿佛听到什么奇怪的言论,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张鸣。 “你出了这种恶心的丑事,还有脸站在拍卖台上吗?”张鸣鼻子出气地哼了一声,“不怕被人赶下来吗?” “恶心?”轩意宁一边往办公室里走,一边示意那名脸色羞愧窘迫到通红的年轻女拍卖官赶紧离开,“丑事?” “成年人独自去逛合法GAY吧,合理消费,有什么错?”轩意宁意味深长地看了张鸣一眼,“还是说,张总为人保守,对同性恋有什么意见?” 张鸣哽住,他削尖脑袋想去的伦敦嘉馥得的总裁Edwin就是同性恋,如果被他知道自己讨厌同性恋,那这辈子恐怕是登不上去伦敦的飞机了。 轩意宁对和张鸣这个手下败将打嘴仗没有任何兴趣,走到他办公桌之前就直奔主题,把手里的一沓文件放在张鸣面前:“麻烦签字。” 张鸣狐疑地看着轩意宁,拿起那沓文件,仅仅只是扫了几眼,眼珠子就差点儿瞪了出来。 万万没想到这沓文件居然是Edwin亲签的拍卖会安排计划,虽然英国嘉馥得和港城嘉馥得互相独立,但Edwin同样是嘉馥得国际拍卖集团的首席执行官,轩意宁能够获得他的支持,无疑是Edwin力挺受害员工,支持同性恋爱的重要风向。 张鸣:“……” “不好意思,这场粉钻专场的拍卖官,你决定不了。”轩意宁声音平静,看着张鸣一脸菜色地拿出钢笔,不情不愿地在Edwin和轩意宁的签名下面签上自己的名字。 “姓轩的,”张鸣恶狠狠地瞪着轩意宁拿着签好的文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的背影,那道背影虽薄却笔挺,无法摧折的样子让人恨得牙痒,他咬牙切齿道,“我身下这把椅子,只要我在,你就休想坐上来!” 轩意宁顿住脚步,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涵养还有待提高,他偏了偏头,看着办公室墙角那盆半死不活的发财树,十分诚恳地回答:“我不要,太脏了。” 轩意宁好心地给张鸣关上办公室门,还没走出去一米远就听到办公室里传来杯盏被狠狠砸在地毯上的闷响,很快,张鸣的助理就一脸郁卒地急匆匆从轩意宁身边擦身而过。 等在不远处的欧楚声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看来赢得很漂亮了。” 轩意宁看了一眼欧楚声,两日未见,那张艳若桃花的脸更加神采奕奕,轩意宁咳了一声,神色平淡声音漠然:“那是很胜之不武了。” 欧楚声终于放心地笑起来,在接到李诺的前线预警的时候,欧楚声还在担心轩意宁会不会太勉强,如此看来,何止不勉强,简直是解开枷锁后的气场全开! “对了,你那个弟弟来找过我。”欧楚声说道。 “嗯。”轩意宁这两天没有和白原联系,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情发生后,白原和师父第一时间就劝自己辞职,建议他离开嘉馥得,去白原的工作室工作。 轩意宁明白这是出于呵护自己的一片好心,虽然他不愿意以任何负面的方式来揣度师父和白原,但这个建议还是让他觉得有些草率,而白原更是一直要求他搬到尖沙咀远离以前的社交圈,尤其是霍枭。 老实来说,这个提议在最开始是极具诱惑力的。 只是霍枭的话是最及时的当头棒喝,更是在逼着自己出去看山看海之后,轩意宁清醒过来——不能躲,一旦躲了,就是自认其罪,就会矮人一头,这辈子恐怕很难再昂首挺胸地站在台上了。 和白原说不通而霍枭又把自己看得太紧,轩意宁干脆没再和白原联系,希望最近一段时间,自己和白原都可以冷静地想想。 “他问我是否可以代你向公司请个长假,说很担心你的状态,想带你出门散散心,”欧楚声“啧”了一声,“你这个弟弟可不简单,很有想法啊。” “他有些孩子气的。”轩意宁无奈。 “我拒绝了,”欧楚声接着说,“请不请假,散不散心,都应该你来告诉我。” “谢了。”轩意宁拍了拍欧楚声的肩,却不小心扯到衣领,脖颈上的红痕转瞬即逝。 “你和李诺感情挺好嘛。”轩意宁调侃。 欧楚声耸肩:“大型犬,我有什么办法。” 因为艳照这个小插曲,轩意宁有好几天都没能工作,因此回到嘉馥得之后只得天天夜以继日地加班加点。好在霍枭理解,倒没有跑来无理取闹。只是在拍卖会开始的前两天差李诺送来一个巨大的纸盒,问他里面是什么这小子也一脸茫然,但依然恨恨地吐槽:“我老大送的能是什么好东西,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轩意宁无奈,李诺这小子和欧楚生还真是绝配,两张嘴一个比一个毒,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也不知道这俩人吵架该是怎样的盛况。 送走李诺后,轩意宁把盒子放在茶几上,耐心地拆开绑了一圈又一圈的缎带再打开,然后被惊得呆在原地,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整套礼服。 轩意宁震惊地把衣服从盒子里拿出来,一件泛着珍珠光泽的白色衬衣,十六世纪最流行的风琴领口设计,宽松的衣摆和衣袖缀着细密的手工蕾丝和同色手工刺绣,一条烟灰色浅格细羊绒真丝混纺的裤子配着一条缀着银色巴洛克珍珠的腰封。 整套衣服都透露着无法掩饰的昂贵和奢靡,高调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纸盒底部还有一只黑色皮质的扁平小盒,轩意宁把小黑盒拿出来打开,更是目瞪口呆地发现里面居然是全套的珠宝! 一条用来搭配珍珠白衬衣的波洛领结,领结扣是一颗被珍珠环绕的蓝宝石折纸鸟,一只鸟翼上镶嵌着一颗碎钻,象征着鸟儿受伤的翅膀,这是母亲的作品!领结结绳是用丝绸和镶钻的金链编织而成,最底端缀着两颗尖锥造型的海蓝色帕拉伊帕,真是一条集艺术、奢侈与高调于一身的漂亮珠宝,而对于轩意宁而言,更是极为具有纪念意义的珠宝。 除了这条波洛领结外,盒子里居然还有一枚折纸鸟造型的蓝钻戒指和一条手工极其复杂,造型极为繁复由金丝织就的手链,链尾是金珠环绕的蓝钻。 轩意宁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怀激荡澎湃,心里的霍枭二字如同海啸中的海潮,不断起伏咆哮,排山倒海一般不断拍打在他内心那一片荒凉又贫瘠的黑色嶙峋礁石上。 他明白,霍枭希望自己穿着这一身主持这场拍卖会。他的目的明确且单纯,就是要告诉大家,他轩意宁生于豪奢长于富贵,区区一张无聊的照片是绝对不可能打败他,轩家的少爷也绝不可能灰溜溜地苟活。 他是最闪耀最璀璨最昂贵最遥不可及的存在,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所以谁说霍枭是个对珠宝一窍不通的土老冒呢?轩意宁的指尖抚过那两只羽翼受伤的折纸鸟,眼眶发热,整个人像被泡进一罐浓浓的柠檬蜂蜜苏打水里,鼓鼓胀胀,满是酸酸甜甜的气泡。 衬衣解开,一片粉色花瓣从其中滑出来落在地上。 “嘁,多大了还玩这个。”轩意宁有些嫌弃地弯腰捡起,刚准备奚落一番人到中年却开始玩纯情的霍枭,却发现花瓣上用胭脂色的墨水写着一行字: “第五号的ring,不要卖。”—— 作者有话说:嘻嘻嘻,其实小药丸藏了一点点小心思,随着感情和案情逐渐从混沌走向明朗,小药丸主要安排出场的珠宝的颜色也是由深到浅的。从最开始完全不透明的黑色欧泊,到深蓝色皇家蓝宝石,再到浓郁绿色的祖母绿,全是冷色调的由深到浅。但是,从霍狗掉马也就是救了轩宝之后,二人有那么一段平和幸福的时光(霍狗单方面如此认为)开始,出场的珠宝就变成了暖色调,当然,颜色还是从深到浅的,从如血般的红尖晶,到如朝霞般的介乎于红金之间的金粉帕帕拉恰,再到现在的粉色钻石,大家可以猜猜看,最后出场的珠宝会是什么颜色?[害羞][害羞][害羞] 第72章 第五号的ring? 轩意宁为这场粉色珠宝专场拍卖会劳心劳力了那么久, 对各项拍品自然是烂熟于心,第五号拍品是一枚粉钻戒指,重达十一克拉完美切割的浓彩粉钻镶嵌在戒指中央, 粉钻四周围绕的是一圈或水滴形切割或榄尖型明亮切割的钻石, 冰雪般的钻石衬得众星拱月的粉钻纯净浪漫, 是一件稀世珍品。 这枚戒指在展出期间也是受买家关注度最高的一件拍品, 甚至本次拍卖会的宣传册都是用它作为封面。 一枚同时拥有古柏林和GIA鉴定证书进行背书的古董珠宝戒指,一件没有任何问题的拍品, 为什么不能卖? 轩意宁打开手机, 翻出那个叫“恶鸟”的联系人,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发过去一个单词:Why? 很快, “恶鸟”回信息了:“请问,可以说中文吗?” 轩意宁:“……” 轩意宁拿着手机,还没等想好该回什么,恶鸟的信息就又来了:“不要卖, 听话。” 轩意宁的视线黏在那句“听话”上许久,才慢吞吞地回了一个“好”过去。 不卖就不卖吧,反正连穿什么都要管, 反正轩大拍卖官也不差这一双白手套。 来这场粉色珠宝专场拍卖会的买家出乎意料的多。明明是高端珠宝拍卖会, 拍卖厅里却人声鼎沸得像个菜市场。轩意宁站在后台,神情冷漠地看着场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男人,女人, 胖的,瘦的,老的,少的, 各有各的不同。但此时他们的脸上却统一挂着一种暧昧不清的兴奋表情。 就好像是歌剧院里等着绯闻缠身又在台上当庭出丑的演员登场的观众,幸灾乐祸的兴奋和落井下石的猎奇让他们的眼睛都闪着异常不善的光。翻译一下,他们就是在等轩意宁上场,迫不及待地想欣赏他现在狼狈而窘迫的样子。 “铛——铛——铛——”大厅里的挂钟敲响三下,拍卖会开始了。 场内的光线渐次暗下来,只留下拍卖台上一片银白色的冷光。吵闹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大家脸上都挂着那层看热闹的戏谑表情,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 然后他们看到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小王子。 登上拍卖台的年轻男人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都是雍容,一颦一笑俱是风流。让大家尤其意外的是,眼前这位并不陌生的轩大拍卖官的风格,一改以往低调温和的做派,今日登台,浑身都透露着奢华昂贵,目的就是告诉大家,不可妄自非议王子。 “大家下午好。”轩意宁声音清亮温润,如玉石相叩,他轻轻扫过场内这一张张惊讶到不敢吭声的脸,心中暗暗感谢霍枭为他这次亮相所作出的准备。 华贵的衣饰是自带威压的。 轩意宁的目光停留在一处,微微顿了一下。他在角落处看到了白原,这个小师弟一扫往日清纯天真的样子,反而是一脸阴沉沉地紧紧盯着他。 看来还在生气。轩意宁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拍卖会后再和白原好好谈谈吧。 前三个拍品的拍卖都进展顺利,拍出的价格虽然算不上有多出彩但也算是一个温和不错的开头,直到开始拍第四件拍品。 “接下来要向大家介绍的是一条粉色宝石项链,主项链上的吊坠主石为三十克拉的帕帕拉恰,红色重于金色,是海上落日的颜色——” “我怎么觉得,这个颜色和我前几天在一个晚宴大屏幕上看到的,某人嗨起来的脸色很相似啊……”不知哪个角落突然发出一声故作惊讶的感叹。 此话一出,大家便心照不宣地哄笑作一团,似乎是一直被轩意宁震撼人心的华贵强压下去恶意终于找到了它的出口,迫不及待地膨胀起来。 轩意宁对此时的情况不是没有预料过,但在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依然有点想逃,突然就觉得这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珠宝,身份,地位,金钱,原来都是转瞬即逝的东西,他原以为莫氏硬度为十的钻石能代表永恒的纯净,此刻却觉得它不过也只是稍微好看一点的石子而已。 “你没错,你一点错都没有。去酒吧没错,去花钱没错,享受娱乐没错。这是你的人生,你是自己的主人你有什么错?错的是拍照的人,错的是把照片公之于众的人,他们才是恶人,错的是别人你躲什么?”霍枭的声音不断在脑中巡回,轩意宁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机械地微笑着看着台下笑成一团的人。 这些名流巨富平日里总是端庄稳重,不失仪态,却在这个小小的拍卖场内,因为他人的窘迫而笑得如此肆无忌惮,这是一场赤裸裸的霸凌。 “既然邵总这么喜欢,那就买下来咯!”一个漂亮又懒洋洋的男高音在昏暗里响起,如同一把利刃,把这促狭又猥琐的气氛一刀割断,人群如同瞬间被掐住脖子的鸡,怪笑了几声就没了声响。 嗜血的苍蝇又有了新的目标,他们全都又饶有兴致地扭头望向被针对的邵总。 轩意宁朝人群深处望去,只见霍枭那张锋利又英俊的脸,在一片昏暗中灼灼发光,神采奕奕。 “怎么?不举牌吗?”霍枭转头,手臂闲适地搭在椅背上看着那位邵总,“这么喜欢都不举牌,不会是买不起吧?” “谁说老子买不起!”邵总涨红了脸。 “嗯……”霍枭故作了解地点了点头,“邵氏这段时间股价跌挺惨,省点儿花钱也是对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你!” 邵总此刻的脸色已经是红一阵紫一阵,而霍枭还不忘慢悠悠地补刀,皱起他好看的眉故作为难地却又表情诚恳地看着已经非常狼狈的邵总:“对了,前段时间大明星秦媛媛来找我看一条祖母绿项链,你说这结果我是告诉她还是不告诉她呢?” 众所皆知,秦媛媛是邵总儿子婚外包养的连明星都算不上的网红,这个“大明星”的头衔可真是讽刺意味拉满,而且哪有人前脚收礼后脚就找人来看货估值的,邵公子讨好这种上不了台面又贪财的人还被怀疑珠宝价值,而霍枭还犹豫该不该告诉人家结果,那这条项链的真假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通八卦可比一个小小拍卖官的艳照劲爆多了!拍卖厅中顿时一片嗡嗡议论声。 邵总气得脸发红,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喂,邵总,举牌可不用起立哦,”霍枭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号码牌,“难道刚才的漂亮小姐姐没有给你发号码牌吗?” 在拍卖会上无故起身确实不合规矩,邵总只得坐下来,屁股还没坐稳,就忙不迭地举起了手中的号码牌,一边报价一边恶狠狠地盯着霍枭:“姓霍的,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霍枭迷茫摊手,“我霍某好心提醒你,怎么还变成欺负人了呢?如果说欺负人,刚才是谁在欺负人?” 此话一出,在座的各位脸上顿时都精彩纷呈,名流富贵,金钱美色,看来,接下来谁想给轩意宁难堪,还得首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被握在了霍枭这头野狼手中。 霍枭,他可是个发起风疯来谁都敢咬的疯子。 邵总举了牌,轩意宁看着台下的霍枭,嘴里不断地唱价,数字在口中流转,眼睛却落在台下那张熠熠生辉的英俊脸庞上。霍枭朝轩意宁眨了眨眼,用口型对他说:“不要怕,万事有我。” 万事有我。轩意宁的心倏然安静下来,那些喧嚣全都消失不见,全世界就只剩眼前的珠宝,那个在台上游刃有余顾盼生辉的轩大拍卖官又回来了。 只是忙碌之中,轩意宁依然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紧紧黏在他身上,如同一条蛇般攀延粘稠,一举一动都仿佛被蛇信试探舔舐,让人没来由地心生不安。 终于轮到第五号拍品了。 那枚美艳绝伦的戒指刚出现在大屏幕上就引来阵阵小声惊呼,有实力的买家蠢蠢欲动,买不起的也左顾右盼地看着热闹,这枚戒指价值最高,在几轮展示中也明确了它令人咋舌的底价,但依然惹眼得不得了。 这样的绝色珠宝,即便不买,见证它的新主人的诞生也是一种荣耀。 还没等轩意宁开口,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开始举牌——却见拍卖官没有唱价。 怎么了?人群开始骚动。 轩意宁低头看着手中的资料,这枚钻戒来自西班牙一位最受父皇宠爱的公主珍妮三世,她终身未婚,情人无数,开心起来什么珠宝都往外送,最著名的故事就是给她斟酒的男侍,因为手好看就被她赏了一条价值连城的手链。她的私人珠宝库里的珠宝数不胜数,很多珠宝就这样消失在茫茫人潮之中。人们甚至只能通过有关她的风流韵事野史和她的无数张画像来想象珍妮公主的珠宝财富。 这枚戒指就是一枚在一本有关珍妮公主的风流野史上有记载,却始终没有被找到的戒指。轩意宁为此咨询过好几个专家,无论是机器检测还是历史工艺考据,这枚戒指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为什么霍枭不要卖这枚戒指? “抱歉,我刚接到送拍人的消息,说他决定暂时不卖掉这枚戒指了。”轩意宁抬头,看着霍枭的脸,冷静地说道。 整个大厅一片哗然。 “这不是搞笑么!” “你们嘉馥得还可以这样?!” “我就是冲着它来的,嘉馥得要赔我钱!” “轩意宁,你不要太荒唐了!” 霍枭这时候站起来,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一站起来就气压逼人,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神情激动的买家:“各位,是戒指所有人不想卖又不是嘉馥得不想卖,你们指着嘉馥得骂是不是不太体面呐?” “霍枭,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和轩意宁是什么关系,你别太过分了!”邵总低沉着声音,报复回来。 “我和轩意宁是什么关系?”霍枭抱着臂扬了扬眉,“霍某愿闻其详。” “你们俩个就是一对恶心人的基佬!”立刻有人接嘴,这人是邵总的合作伙伴,大家行业不相关,他是一点不怕得罪霍枭。 “哦?一对基佬我笑纳了,恶心人请李总收回去,”霍枭笑得极为和煦,“毕竟我昨天还帮李总在北极星开了一瓶五万的酒哄人开心,李总不会不记得了吧?” 李总脸色大变,北极星是港城最有名的GAY吧,那酒当然是哄MB开心开的,李训当时还恼火这MB太大胆居然开这么贵的酒,后来账单上居然没有这瓶酒,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欧楚声在轩意宁临时决定撤拍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切换到第六号拍品。 拍卖会继续,而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原已经从拍卖厅里消失了。 第73章 “你什么意思?”白原踹开赤湾那套老公寓的门, 没有出门计划的兰致远正在阳台侍弄着满园的花花草草,“那枚粉钻是我造出来的,你拿我的粉钻找谁做的戒指?!” 兰致远身形瘦削, 穿着一身传统的黑金配色的唐装, 他枯瘦的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园艺铲, 正在阳光下不紧不慢地给一株月季翻土。 “我要你做原石, 你听我话了吗?”兰致远头都没有朝白原那边偏一下,“你只要乖乖听我话, 就还是我最爱的孩子。” “孩子?”白原冷笑, “孩子,你把我当孩子看了吗?你把我按在床上的时候, 把我当孩子看了吗?!” “我当然把你当我的孩子, ”兰致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要不然为什么要把我的一身绝学传给你?” “这枚戒指可不是这么说的,”白原眼神冰冷阴鸷地盯着兰致远,突然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一脸跃跃欲试的幸灾乐祸,“说到戒指,你知道你的狗屁戒指卖得怎么样了吗?” “嘴巴放干净点, ”兰致远斜睨了白原一样, “这枚戒指无懈可击,无论是我给它编造的故事还是它的设计造型都是百分之百还原的,不会有纰漏。” “呵, ”白原轻蔑地扯了扯嘴角,“很可惜,这么完美的戒指被轩意宁临时撤拍了。” “锵!”精巧的园艺铲撞到青花瓷质地的花盆边缘,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谁知道你的新欢孩子犯了什么错误, ”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如此火眼金睛,对兰致远长久以来的怨怼似乎都有了发泄的出口,“老兰,我奉劝你一句,时代变了,你不要以为多招揽几个孩子就可以保你一世无忧。” 白原有些得意地看着兰致远微微显得有些佝偻的背影,深秋的阳光从露台外直射进来,在灿烂泛金的海水的背景下,兰致远消瘦的背影中,阳光照不到的中心处是无法化开的浓郁的黑。 轩意宁太碍事了,金属铲狠狠地铲进眼前这盆漂亮的茉莉的根茎上,淡绿色的汁液从茉莉受伤的根部溢出,仿佛茉莉无声的泪。 兰致远收回园艺铲,扶正那株已经重伤的茉莉,然后慢吞吞地转身看着白原:“很好,看来还是得靠你。” 白原笑了起来,笑容张狂又放肆:“老兰,我觉得你还是做技术顾问比较好。” “是么,我把最宝贵的照片送给你,祝你一臂之力,你呢?”兰致远冷笑道,“你连把轩意宁抓回来关起来的能力都没有!” 白原的脸色变了变,兰致远的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不该心软的,只是那一刹那的犹豫就错失了先机,导致后面说什么都是白搭。 早知如此,我就应该第一时间把他抓回来,关起来,告诉他外面的世界已经抛弃他,那些趋炎附势的权贵们现在只把他当做一滩烂泥踩在脚底,他只能依赖自己。 他原本以为以轩意宁的宁折不弯的性格,这个打击必然会沉痛到让他一蹶不振,而霍枭这个浪荡子,在假惺惺宽慰几天后必然会忍受不住地同样抛弃他,毕竟霍枭这么有钱,身边花花世界这么大,要什么人没有,何必守着轩意宁这块石头。 可万万没想到,轩意宁居然没被打倒! 看到白原吃瘪的样子,兰致远心情异常舒畅,他笑眯眯地看着白原:“当然,你是我最爱的孩子,这个世界终归是要交到你手里的。” “哼。”白原没好气地敷衍,眼神却飘向远方,不知道想什么去了。 轩意宁和霍枭在堤边散步,看着前面打打闹闹的两个人,李诺拉着欧楚声一下子要给他买棉花糖一下子要给他买冰淇淋,欧楚声简直烦不胜烦,差点一脚把李诺这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头直接给踹到海里,李诺也不恼,反而顺着欧楚声漂亮的长腿直接又凑到人身边粘着。这种剧情隔几分钟都会重新上演一遍, “楚声以前爱喝酒,所以嗓子一直不好,咽喉娇贵得很,以前不知道多少名门巨富为了追他,给他送各种保养咽喉的甜水补品他都嫌弃,只有李诺这个傻子,一直在给楚声买冻柠茶,”轩意宁无奈摇头,“又冰又酸又有糖,咽喉天敌,结果楚声还次次都给喝完了。” “你叫你助理的名字,倒是叫得挺亲热……楚声楚声的……”霍总酸溜溜地评价。 轩意宁看着眼前打来打去半天,连皮肉伤都没造成的假戏二人组,随口道:“那你希望我叫你什么?” “枭枭?”霍枭大胆提议。 “霍枭。” “阿枭?”霍枭纵情畅想。 “霍枭。” “枭哥?”霍枭横下一条心。 “霍枭。” 霍枭:“……” “所以,今天那枚戒指为什么不能卖?”轩意宁逗够了这只大型犬,突然正经问道。 “我想先听听你对它的评价。”霍枭难得在轩意宁面前反客为主地掌握话语权。 轩意宁沉默,他看着远方的海面,傍晚的秋天的海是一片灰蓝,正是退潮的时候,海浪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冲刷堤石,在缝隙中留下来不及逃离的各种生物,海鸥飞得很低,又是觅食的好时机。 “我觉得,”轩意宁终于开口,“它是一枚所有人梦中的珠宝,纯净、美丽、厚重、昂贵并且珍贵。” “珍贵……”霍枭喃喃重复着这个词。确实,古董珠宝之所以比一般珠宝更加昂贵,就是因为时光和故事赋予它无与伦比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不可复制无法炮制,反而成为老花匠集团觊觎的主要目标。 “是的,很珍贵,这是一枚来自于西班牙最传奇的公主珍妮公主的珠宝,当年被随意打赏给了一个情人,几世珍藏下来,最终还是逃不过被后代拿出来换钱花的命运。” “是么……”霍枭轻声道,不得不佩服老花匠这精湛的史学知识,连轩意宁都骗得过。 “对了,”轩意宁眼神灼灼地看着霍枭,“你这次为什么不问我做出这枚戒指的工匠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了?” 霍枭想起自己那晚对白原左手的狠狠的一刀,勉强笑了笑:“那敢问轩大拍卖官,请问这枚戒指是用左手做出来的还是右手做出来的呢?” 轩意宁深深地看了霍枭一眼,顿了一下才说道:“右手。” “哦!”霍枭故作惊讶。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哄老婆开心真的好快乐啊啊啊啊啊!霍总的心飞了起来。 “你知道,”轩意宁没上当,“所以这枚戒指确实有问题,左撇子还是右撇子只是你们用来佐证的方法之一,O记有自己非常特别的鉴定方法对不对?” “又或者不是鉴定方式,而是线索呢?”霍枭抬手摸了摸鼻子。 “不会,你们没有线索,反而是我判断左右手工匠给了你们线索,”轩意宁摇摇头,“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告诉你关于珠宝工匠不同便利手做出来的珠宝有区别时,你很惊讶。” 霍枭:“……” 一个又漂亮又能干又聪明的老婆恐怕有些难哄哦……霍枭的心down了下去。 “你不用回答我,我理解你的原则。”轩意宁看着霍枭一脸郁卒的样子,慢悠悠地见好就收,一次又一次,左手右手的判断,精准地针对某些漂亮珠宝,对祖母绿耳环的奇怪操作,轩氏珠宝的泥潭深陷,父亲对假珠宝的持续调查……有些事实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但是问题在于,什么时候开始的,假珠宝如何做到骗过所有的鉴定机构的,究竟谁有这种简直可以掌握全球财富钥匙的能力。 轩意宁感觉自己离轩氏当年的真相只差一步之遥。 “我们这样……”霍枭看着前面打情骂俏的二人组,一脸羡慕嫉妒恨地咬牙切齿,“我觉得我和你更像是同事……明天我就要开除李诺这小子!” “是吗?”轩意宁嘴角弯了弯,然后轻轻牵住霍枭的手。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暖干燥的手心,明明是一点冰凉,却仿佛如同一簇火苗直接烧在了神经上,顺着神经一路雷霆呼啸直达心脏,然后在心脏里炸得砰砰直跳,明明只是牵手,却比亲吻拥抱这种亲密接触更让人兴奋得全身发抖。 霍枭轻轻回握那只冰凉消瘦的手,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一只随时会飞走的小鸟,一点一点地试探和挪动,直到那只手被完全包在自己的手心,确认那只手绝对不可能再逃走,霍枭这才轻轻地吐了口气。 明明只是握住一只手,却仿佛心脏被填满,就连空荡荡的胃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 海浪在翻滚,海鸥在归巢,路灯瞬间同时亮起,整个世界仿佛被施加了魔法,连同此时如此主动地轩意宁,都像是不真实的存在。 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默默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但霍枭觉得,这一刻实在是太幸福了! 回到家中,结束完这一场拍卖会的轩意宁这才意识到底有多久没有关心家里,这段时间他几乎是一直以嘉馥得隔壁的酒店为家,根本无暇他顾,直到现在终于闲下来,才意识到这个家已经乱到不得不收拾的地步。 失魂落魄的那晚的痕迹还清晰可见,可是再回想,却也已经云淡风轻,是,我喜欢男人,是,我去GAY吧玩,那又如何?这都是我的人生,喜欢说就让他们说吧,从云端跌入泥土,我轩意宁还有什么是怕别人说的呢? 轩意宁走进卧室,把窗帘拉合,拧开台灯,发现自己的书桌上居然还散落着好几份不属于自己的文件。 轩意宁一边整理一边回想,才依稀想起来,在自己最惊慌最无助的时候,是霍枭闯进家门一直陪着自己,霍总毕竟是轩氏珠宝的总裁,他在花大把时间陪自己这节木头的同时还得处理工作,嗯……看起来,霍总的工作量确实不小。 需要签字的文件都被李诺带走了,留下来的都是霍枭需要仔细阅读的文件。 “这人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轩意宁一边收拾着书桌上的文件,一边笑着吐槽,“轩氏珠宝的机密就这样大喇喇地放在别人家的书桌上,下次再这样我就要向公司举报了。” 虽然自己才是轩氏的少爷,不过既然轩氏珠宝卖给霍枭了那就是霍枭的,秉持着不看不听不说的原则,轩意宁一边帮霍枭把文件整理好,一边尽量不要让自己看到文件里的任何内容。 突然,一封粉色的类似贺卡的信笺从一堆文件中滑落出来,掉到地上。轩意宁捡起来,掸了掸灰尘,这是一封纯粉色压印着玫瑰图案浮雕的答谢信,信笺馨香扑鼻,一看就出自女人之手。 太香了,轩意宁皱了皱眉,然后就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封对折的信笺。里面用手写体打印着寥寥几行字,内容不多,很快就能看明白,大意就是感谢霍枭帮她鉴定珠宝并估价的事情,然后再在末尾隐晦地表达了想约霍枭共进晚餐以示答谢的美好愿望。 而霍枭这人就在这封充满了暧昧情调的粉色香艳信笺上,用钢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大大的两个字:“不谢。” 不谢,轩意宁哑然失笑,他简直可以想象霍枭用钢笔把这份来自于美人的邀请的美感破坏殆尽后,再拍了张照片算作回复还给人家的样子,这确实是霍枭会做出来的事,特别地……霍枭。 突然轩意宁的脑中白光一闪,如同漆黑的夜空中闪过一道闪电,闪电无情且苍白的光瞬间劈开本来混沌的黑暗。 那个“谢”字! 轩意宁疯了般地跪到地上,双手颤抖地打开书桌下面的小柜子,手指因为颤抖得厉害,几次按保险柜的密码都失败。 “Shit!”轩意宁看着显示屏上“密码错误”的红灯,低低骂了一句,深深呼吸几次,再次按上密码盘。 “滴滴。”柜门终于打开,轩意宁从柜子里扯出那夜他从酒吧老板手里要过来的,父亲当年和毒牙在酒吧接头那天的所有宾客的签名名单,甚至顾不上其他被他一并带出来的别的东西。 名单上面所有的名字,所有的字,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他都已经烂熟于心,但名单上的那个“谢”字依然占据着轩意宁极大部分的注意力。 那个龙飞凤舞,张牙舞爪且落笔锋利的“谢”字,他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在想,到底是怎样一个性格的人才能把一个姓氏写出如此大气磅礴又嚣张。 他紧紧攥着那份名单,把上面的“谢”字和粉色信笺上的“谢”字一毫米一毫米地对比过去,一个他想尽办法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答案,居然以这种荒谬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 粉色的信笺和白色的名单从手中滑落,如同走到生命尽头的早春樱花,飘扬凋零。 霍枭为什么化名去这家酒吧?这个“谢宁”的名字和父亲的名字之间相隔没几个人,证明他们几乎是前后脚到的酒吧。 霍枭真的是警察吗? 霍枭的制服是真的吗? 一个警察怎么可能买得起轩氏? 警察调查哪怕是一件国际假珠宝案需要买下一家珠宝公司吗? 霍枭买下轩氏到底是为了调查假珠宝还是卖假珠宝? 霍枭和父亲的死亡之间,究竟是他要杀掉知道自己秘密的人,还是父亲被迫无奈? …… 他的脑子嗡嗡作响,一个虽然脆弱却又明确的事实昭然若揭,如果想知道真相,只能……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轩意宁呆立在桌前,仿佛一座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许久,雕像动了动,他拿起手机,翻出一个号码。 第74章 “老大!”李诺急冲冲地掀开一堆石头, 在碎石堆里刨出霍枭,“老大你没事吧!” “咳咳咳!没事!”霍枭艰难地动了动,全身都很疼, 也不知道到底伤到了哪些地方, “向周Sir汇报, 这是个假消息。” “是!”李诺急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我先带你去医院吧!” “滚滚滚,擦干净鼻涕先, 都快滴到你老大我英俊的脸上了, 一点皮肉伤去什么医院!”霍枭摆摆头,示意李诺把自己拽出来, “快看看我帅气的脸破相了没!” 李诺:…… “操, 这人挺狡猾啊。”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霍枭一拳砸在碎石头上。 和轩意宁还有欧楚声分开后,霍枭和李诺就直接到湾仔一个被废弃的码头,李诺截获一截加密的信息,显示今晚老花匠的销货人会在码头完成一笔交易。 问题是这个新的销货人没有名号没有行踪, 这人是老花匠的新手下还是他们内部起了内讧,无人知晓。 霍枭立刻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周成青,又恰巧今晚O记有重要围捕部署, 这个突发状况实在是让周成青也分身乏术, 只得还是霍枭和李诺按照加密信息显示的地点事先去踩点部署,视情况决定是选择抓捕还是留下证据。 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段消息不仅是假的, 居然还是个陷阱,如果不是霍枭手脚麻利李诺反应敏捷,恐怕二人今晚就要折在这个荒无人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了。 作为一个新出现的角色,这个人给霍枭的感觉不太好, 直觉告诉他,应该就是白原。 照片一事算是他的破釜沉舟,却没有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他现在应该急于想赚钱证明自己或者离开老花匠独立,问题是,老花匠肯吗,知道吗? 他觉得老花匠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兰致远,可是这人简直老奸巨猾,至今也找不到他的任何证据。 多年潜伏埋线,带着轩听雷的叮嘱和期望,却在好不容易截获一丝线索的时候,这线索如同一根蛛丝,只消风轻轻一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操!”云卷得更厉害了,风吹得码头破败的遮雨棚哗啦直响,云层中间或闪着亮,一场大雨就要下来了。 “靠,都秋天了,这雨有完没完啊!”李诺瞪着老天,无能狂怒。 “老天也觉得咱俩惨呐!”霍枭叹了口气,老花匠和少爷聚敛了无数财富,手里沾染了至少两条人命,虽然已经对这二人进行了监视,但是始终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白原在尖沙咀的工作室生意不咸不淡,勉强糊口,他生活规律,除了打理店铺以外就是没事去看看自己的养父兰致远,最近不知道哪来的闲情逸致,开始学习开船,他总不能想着事发之后靠自己开船逃出国界吧? 而胖乎乎的兰致远的生活就更加规律了,每天早晨去早市溜达买菜看人下棋,偶尔去海边散散步,再就是在家里呆着,几乎连赤湾都不出。 乍眼看去,这是最平凡不过的一个港城年轻人和退休老人的平淡生活,没有任何值得人特别关注的地方。可就是这样的人,害得轩意宁家破人亡不说,还对他惺惺作态。 没有人比霍枭更想快点了结这桩案子,将他们缉拿归案,告诉轩意宁一切真相,以告慰檀姨和轩叔的在天之灵。 “该死!”霍枭低声咒骂。 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打断了霍枭的思路。 霍枭皱着眉头掏出手机,又在看到来电人名称后一扫脸上的阴霾,立刻清了清嗓子按下接通。 “我现在在离岛,”轩意宁看着车窗外黑黢黢的山洞口,声音平静,“我的车坏了,你可以来接我吗?” “这么晚你跑到离岛去干嘛?”霍枭眉头又皱起来了,“你在离岛哪里?”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出来兜兜风而已,我在……”轩意宁故意停顿一下,“我开到了环岛路的尽头,然后车坏了。” “我现在就过来,”霍枭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身上的碎石哗哗直掉,也顾不上身上的伤口和全身上下都预示着不祥的伤,拎起外套大步就开始往外走,“快下雨了,环岛路的尽头处有一个礁石洞,你别到处乱跑,小心掉进洞里,就在车里等我!” “好。”轩意宁挂断电话,静静地坐在车里开始等待。 深夜的海是墨黑的一片,被风催压着不断地翻滚咆哮地拍在岸边。几个小时前,他跟霍枭还手牵手地漫步在海边,那时华灯初亮,整个太平洋都是一片朦胧缠绵的灰蓝。可仅仅只是几个小时之后,他又一个人坐在车里,看着微薄灯光下如墨般的巨浪,等待着同一个人,所有的缱绻全都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天空中没有一丝天光,狂风在车窗外呼啸,发出呜呜的哀嚎,墨汁般的海浪不断拍打在环岛公路的基石上,如同从地狱中不断生出的魔爪,想将人也一并拖入地狱。 而轩意宁在车里听不到,宽敞的车厢中放着肖邦的钢琴,舒缓又诗意,和在鬼夜哭般的风声里,与外界的狂暴形成诡异的对比。 轩意宁凝视着前方,不远处的礁石洞隐没在黑暗中,像怪物的沉默的嘴,居心叵测地等待。他并不害怕面对霍枭,只是忽然觉得一切都荒谬极了,像一场早已写好的剧本,而他和霍枭——或者说是毒牙——更像是被命运玩弄的傀儡,兜兜转转,拉拉扯扯,终归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虽然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但风浪再大,也终归有停歇的时候。 大雨终于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轩意宁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差不多了。他打开车门,撑起一把黑伞,走了出去。精致的手工皮鞋踩进水洼里,瞬间就被溅上了泥,但他毫无所谓,此时的轩意宁已经脱去了拍卖会上穿的那一套华丽如同王子的盛装,而是换上了一套正式得不能再正式的西服。 一辆黑色的豪车在大雨中疾驰,雪白的车前灯简单利落地撕裂浓稠又潮湿的黑暗,照亮路的尽头站着的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霍枭猛地刹住车,连火也没来得及熄,伞也来不及打,就这么急匆匆地下车朝轩意宁站着的地方跑去。 “这么大雨,你怎么在外面站着啊,我不是让你在车里等……” 霍枭话还没说完,一个冰冷的枪口就对准了自己。 “你怎么知道环岛路的尽头有礁石洞?”轩意宁举着枪,他记着当初霍枭教他的话,记得霍枭的心脏的位置,这一次他没有找错位置。 “你怎么知道松岛的守林人木屋在哪里?” “你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叫谢宁?” 每一个问题都重重地砸在霍枭的心脏上。 “我……”霍枭朝轩意宁走了一步,“意宁你听……” “不许动!”轩意宁拉下保险栓,“你到底是谁?是霍枭,是谢宁,还是……毒牙。” 霍枭心中大惊,这个线索他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轩意宁知道的东西远比自己想的要多,或许,从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全然信任自己。 啊,这样就说得通了。 果然……原来如此…… 霍枭心中泛出无边的苦涩。怪不得,怪不得他明明不喜欢也不拒绝,明明那么痛恨自己却依然顺从自己,在射击馆受伤了明明可以去医院却依然提议去自己家…… 霍枭盯着轩意宁手里的枪,这是一只精巧的勃朗宁M1922,许多富商都喜欢想尽办法弄一只用来防身,此刻,看着勃朗宁黑洞洞的枪口,脑海中却闪过无数他和轩意宁的亲密画面,而之前因为心情激动错过的细节,到如今全都一一被放大和还原。 难怪……难怪他的手总是一片冰冷,难怪他的嘴唇总是在颤抖,难怪他的拥抱总是恰到好处,难怪……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些凉意。 一股血液的腥甜涌上喉头,之前在码头受的伤此刻都因为伤心委屈而成倍的反噬回来。 霍枭看着眼前冰冷苍白的人,强忍住想问他冷不冷的冲动,只是对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所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没有,”轩意宁面无表情,“告诉我实话,霍枭。” “你的吻,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个是真心的?”霍枭心痛得几乎要让自己佝偻起来,他快站不住了。 轩意宁没有回答。 “所以,你之前说和我试试,是真的要试试,还是只是……只是想利用我?!”霍枭看着轩意宁,以往乌黑闪亮的眼眸浸满悲伤,声音沁满鲜血,是听着都让人感到痛的诘问。 霍枭绝望地看着轩意宁的脸,企图在这张精致漂亮令人仰望的脸上找到哪怕那么一丝表情松动的痕迹,霍枭内心暗暗发誓,哪怕,哪怕是他的嘴角抽一下,他也原因将之归咎于是因为内疚是因为迫不得已。 突然轩意宁的眉心出现一个鲜红的激光瞄准点。 “小心!”霍枭直接猛地往前扑倒轩意宁。 第75章 轩意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霍枭扑倒在地, 勃朗宁被撞到地上,轩意宁那一刹那居然庆幸自己没有失手开枪。 “唔!”趴在自己身上的霍枭一身闷哼,然后有温热的液体开始在自己身上漫延。 “你受伤了!”轩意宁惊呼。 “快, ”霍枭喘着气, 手脚有些僵硬地爬起来, 然后抱着轩意宁滚到轩意宁的车边, “躲好,杀手很快会过来的。” “你伤到哪里了?”轩意宁顾不得去思考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他的命, 开始使劲扒拉起霍枭的衣服, “伤到哪里了?!” “我说,”霍枭喘着粗气, 声音虚弱, “轩大少爷,你刚才还和我划清界限,现在这样算……呃……算不算性骚扰啊?” “你给我闭嘴!”轩意宁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他随手用手一擦, 苍□□致的脸上顿时一道鲜艳的红痕。 霍枭恢复了一些力气,刚才那一枪还好打到了肩胛骨上,虽然痛但至少暂时不致命:“好, 听话, 把枪捡回来,我们进车里。” 轩意宁立刻听话地去捡枪,却险些被一枪打中手。 “来了!”霍枭一把把轩意宁紧紧护在怀中, 雨太大了,视野受阻得厉害,只庆幸刚才霍枭下车得着急,车没熄火, 依稀可以从惨白的车灯光中看到有一个渐渐逼近的黑影。 红点开始扫描。 “砰!”车窗玻璃碎掉了。 “砰!”车身巨震。 “砰!”轮胎爆掉一只。 看来是没办法进车里了,而红点却越来越近。 “看来我们机会不多,”霍枭在轩意宁的耳畔小声说道,满是鲜血的手滑腻粘稠,“抱歉,我没保护好你。” “坏消息,他走来了,好消息,他不知道我们有枪,还记得我以前教过你怎么射击吗?”霍枭吃力地把勃朗宁握进轩意宁的手里,“看着那个黑影,预判他的方向,然后朝数三下的偏差射击。” “如果我没打中呢。”轩意宁感受到霍枭原本温暖的手正在失去温度。 耳边传来霍枭发笑的气音:“如果没打中,咱俩都得死在这里,也算白头偕老了,我很满意。” “谁要和你死在这里!”轩意宁炸了! “专注!”血涌进了气管,霍枭闷咳起来。 “砰!”车灯熄灭了一只,光线更暗了,可他却没接着打碎另一只灯。 “他要换弹匣,就现在!”霍枭握住轩意宁的手,“朝左偏,一,二,三,射。” “砰!”没装消音器的勃朗宁发出暴击声,紧接着是一声重物坠地的重响,惨淡的灯光下,一个黑影倒进水洼里。 “补枪,”霍枭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打头。” “不抓活的吗?”轩意宁问道。 “哼……”霍枭虚弱至极地笑了一声,“咱们这样,抓活的就是给人送人头的,而且也问不出来东西的。” 这种杀手,一定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三声枪响,惊得瑟缩在巢穴里避雨的鸟儿们都飞了起来。 “意宁好棒,你没做错什么,你知道的吧,刑法典有一个概念是正当防卫,别人要你命的时候,你反击是正当的,”霍枭撑着最后一点清明,喘着气吩咐,“打电话给李诺。” 救护车正在赶来的路上,轩意宁按照医生的指示把霍枭的上衣脱掉,背上的飞鸟纹身裸露出来,鸟的翅膀浸满鲜血。 “你!”轩意宁愕然。 “你就是那个在我母亲的墓碑前痛哭的那个警察?!” * 霍枭再次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医院特护病房他熟悉的淡蓝色。耳边有仪器发出均匀的滴滴声,而自己的手边有毛茸茸的触感,是轩意宁趴在自己手边睡觉的脑袋。 好可爱,霍枭由衷地赞叹,动了动手指想去触摸。 轩意宁被霍枭的动作惊醒,条件反射般地立刻坐起来:“醒了?!” 霍枭看着轩意宁满脸憔悴却依然手脚麻利地去按铃,想说话却因为氧气面罩发不出声音。 “不要说话,等医生来。”轩意宁重新坐下来,紧紧握住霍枭的正在输液的手。 霍枭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轩意宁,他头发有些长了,乱乱的发尾在锁骨处蜿蜒,米白色的青果领毛衣显得人温润又柔软,抹去了往日的冰冷和傲然。 医生很快就来了,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傻大个李诺,看到霍枭的第一秒就又没出息地哭了起来。 “啧。”霍枭皱了皱眉,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嫌弃。 “醒了就没事了,”医生仔细检查了霍枭的各项指标,“今天可以转入特护病房了。” 轩意宁松了口气,李诺这傻子居然呜呜呜地咬着自己的手背又开始哭了。 此刻终于被揭开了氧气罩的霍枭实在是忍无可忍,嘶哑着嗓子提醒李诺:“珍宝遛了吗?” “呜呜呜,老大,呜呜呜”李诺一边抹泪一边报告,“珍宝已经归楚声所有了,呜呜呜……” 霍枭:“?”不是,我那么大一儿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威严的霍总用谴责的眼神看向轩意宁,活像是再看一个只管生不管养的渣爹。 轩意宁无奈:“这几天我一直在医院,实在是照顾不来珍宝,让楚声照顾几天而已。” 特护病房很安静,在赶跑李诺以后,霍枭感觉整个世界都变美好了,不过……还有一个烂摊子…… “你送到医院的时候失血过多,”轩意宁握住霍枭的手,“万万没想到,你的血型居然这么特殊,医生着急得准备向全国征血。” 完了,这下说不定会被老花匠知道!不过既然打电话给了李诺,那周成青自然会把我安排到私人医院,应该不会暴露吧……霍枭的脑子转得飞快。 “不过,你说怎么这么巧呢,我的血型恰巧和你一样,”轩意宁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霍枭冰冷的手背,“这么说来,我们现在连身体里的血都是一样的。” 轩意宁的血型……和自己一样?!霍枭震惊地看着轩意宁。 “当年因为我的血型过于特殊,我父母把我藏得很深,不准和外界接触,不准和别的小朋友玩,就怕如果大出血了会很不好收拾,”轩意宁神情温柔地说起来那段往事,“有一天,母亲很开心地告诉我,她找到了一个和我一样特殊的孩子,现在想来,那个孩子应该就是你了。” 啊!难怪!难怪当年檀姨会那么精准地资助自己,难怪檀姨会那么关注自己! 霍枭即难过又开心,难过檀溪当年喜欢自己原来是把自己当做儿子的安全血袋,开心正是因为自己的血型才能遇到轩意宁。 母亲永远都是偏私自己的孩子的,霍枭即便失落也能够理解,只不过自己这个人肉血袋最终也没发挥自己的功能,反而让这位身娇体贵的大少爷给自己输了血。 “抱歉。”心里想着,抱歉的话就说出了口,霍枭垂下眼,不愿意看轩意宁。 轩意宁一愣,伸手拨开他头顶依然特别桀骜的短发:“你抱歉什么?你救了我的命,难道不应该我说抱歉吗?” “我确实骗了你。”霍枭声音有些闷。 “你确实骗了我,”轩意宁伸开五指,慢慢将自己的手楔进霍枭的指缝,然后和他的手严丝合缝地十指紧扣在一起,“救护车一到,你就被扒了个精光,我看到了你肩头那个蛇头纹身。” 霍枭:“……” “你的上司周Sir来过,向我保证你是好市民好警察,他说你会告诉我全部事实,让我直接问你。”轩意宁全神贯注地看着霍枭,琥珀色的眼眸如同流动的蜜糖,让霍枭忍不住想尝。 “而你,”轩意宁看穿霍枭跃跃欲试的眼神,倾身过去,张嘴含住霍枭干燥的额嘴唇,温热湿润的唇舌如同甘露,让霍枭简直欲罢不能,轩意宁的话语也随着柔软的亲吻变得含糊不清,“需要向我解释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说,你的背上为什么会有一只飞鸟?” 第76章 “我母亲曾经告诉我, 她遇到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是好像有人在保护她,她曾经看到那个保护她的青年因为为了保护她而受伤, 背上的飞鸟刺青染上了鲜血。” “我母亲很难过, 也很内疚, 她把对这个青年的内疚化作动力, 创造了浴火系列,用一只翅膀受伤的这只鸟代表那个青年, 希望他可以像凤凰一样浴火重生。” 霍枭微微睁大眼睛, 他没有想到,檀姨的折纸鸟居然和他有关系!兜兜转转, 因缘际会, 似乎冥冥之中都是天注定了一般。 “可是,为什么,”轩意宁微微抬起身,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漫起一层有些痛苦的迷茫, “为什么你非要买下轩氏,你明知道……” 轩意宁再也说不下去。 “对不起,”既然周Sir授权他来说这件事情, 那再瞒下去对轩意宁就太不公平, “檀姨当年发现一种新型的假珠宝,我们至今也不知道造假者在这种珠宝上用了什么技术,可以骗过全世界所有的权威检测机构, 但是檀姨可以鉴定出这种假珠宝,只可惜还没来得及找到造假者,檀姨就车祸去世了。” “轩叔当年发誓要将这件假珠宝案调查到底,甚至不惜赔上轩氏。但那个时候他又查出癌症晚期, 于是他将一笔钱打到我的账上,制造轩氏丑闻让我买下轩氏,让警方以珠宝商的名义去查案。他对警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告诉你任何事情,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轩意宁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到霍枭的身上:“我妈妈……” “谭姨那么豁达的人,如果看到你出柜只会为你感到高兴,檀姨的车祸和你没关系意宁,我们一直怀疑那场车祸其实是谋杀。”霍枭抬手擦掉轩意宁脸上的眼泪。 “现在案子到哪一步了?” “进展是有的,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霍枭没再说下去,轩意宁也没有继续问,病房中陷入沉默,可却不再让霍枭感到不安,他需要给轩意宁一点时间来消化。 “所以,你一直在我身边,对吗?”轩意宁突然问道。 “在爱丁堡,从马蹄下救我的人,是你。” “是。” “在车祸现场,捂住我眼睛的人,也是你。” “是。” 轩意宁突然坐直起来,有些局促地将一只手放进外套的口袋:“我没想到会知道这么多事情,我本来……我真的不知道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怎么了?别着急,慢慢说,”霍枭艰难地坐起来,拉住轩意宁另一只手,“你本来什么?” 轩意宁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是那枚在爱丁堡机缘巧合地和霍枭逛集市时买下来的柏林铁戒指,黑铁铸就的蕾丝玫瑰花瓣纤毫毕现,铁丝的坚硬和蕾丝花瓣的柔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原来冷硬的铸铁也可以如此柔情万丈。 这枚戒指承载着国仇家恨的沉重历史,一路从硝烟走到和平,如此珍贵又意义非凡。 轩意宁托起霍枭的手,小心地将它套进霍枭的左手无名指上:“柏林铁戒指,没有钻石那么昂贵也没有珍珠那么矜贵,但是它代表最坚定的决心和必胜的信念,我希望我也一样。” “我以前,有太多犹疑,也不曾信任过你,但是经过昨晚,生死也仅仅只是一瞬之间,人活一世,我不能再有遗憾,我想我们都应该给对方一个机会,我……” “如果你能原谅我的那么多猜忌和利用,我们或许……” “我愿意!”霍枭害怕轩意宁后悔,连忙抢答,他的心疯狂地鼓胀起来,如果身上现在还连着仪器,那么所有的仪器都一定会一起尖叫,他感觉自己的心率开始失常,血压也快冲破头顶,他觉得自己现在就能跳出去跑一个一万米回来还能抱着轩意宁旋转一百圈! 即便手术取出子弹后,自己的右肩上还裹着厚厚的绷带,即便他的脸色因失血而苍白,但眼神灼亮如星,带着终得所爱的狂喜和毫不掩饰的渴望与占有欲。 死生一念,除了轩意宁,他不求其他。 霍枭穿着宽松的病号服,锁骨和胸膛的线条在微弱光线下若隐若现。背后的纱布下,是那道已经不再完整的飞鸟纹身。麻药效力渐退,疼痛让他清醒,也让他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眼前这个人身上,他一眼不错地看着轩意宁,目光滚烫,带着一种要将人吸进去的魔力。 “很疼吧?”轩意宁看着霍枭前胸厚厚的绷带,声音有些沙哑。 霍枭扯出一个近似于顽劣的笑容:“怎么会呢?霍警官可是铁打的!”他伸出未受伤的手,精准地抓住了轩意宁的手腕。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一种失而复得的贪婪。 轩意宁没有挣脱,他能感受到霍枭掌心滚烫的温度透过皮肤灼烧着他,霍枭的手指在他手腕内侧敏感的脉搏处轻轻摩挲,那里跳得飞快,暴露了轩意宁远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 “你知道吗,我们在警校也是要学习读脉搏的,”霍枭用力一拉,轩意宁猝不及防地被他带入怀中,膝盖抵在病床边沿,上半身几乎压在霍枭受伤的肩膀上方,轩意宁惊呼一声,手本能地撑在霍枭健壮的胸膛上,“而我的成绩总是最好的。” “不要……”轩意宁想阻止,但话未出口,就被霍枭用唇堵了回去。 这个吻,激烈、急切,带着血腥气和泪水的咸涩。霍枭贪婪地吮吸、放肆地攻城略地,轩意宁起初被动承受,霍枭掠夺性的气息唤醒了他心底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后怕和汹涌的爱意。他闭上眼睛,长睫剧烈颤抖,如同濒死的蝶,然后开始笨拙而热切地回应。 唇舌交缠间,是无声的倾诉:我爱你、我恨你、我差点失去你、我再也不会放手……所有的误解、仇恨、猜忌、担忧、以及那些在生死边缘确认的刻骨情感,都融化在这个几乎令人窒息的亲吻里。 轩意宁尝到了霍枭唇上干裂的皮屑和血液特有的淡淡甜腥,味道并不算好感觉也不温柔宁静,却奇异地让他身上的血都开始燃烧。 霍枭的手从轩意宁的后颈滑入他的发丝,另一只未受伤的手则不容拒绝地按住了他的腰,掌心滚烫,皮肤却冰凉细腻。 轩意宁猛地一颤,忍不住哼了一声,他常年与冰冷的珠宝打交道,体温偏低,霍枭掌心的热度像烙铁一样烫得他浑身颤抖,手无措地抓紧了霍枭胸前的病号服布料,指节泛白。 “这里……是医院……” “不会有人进来。”霍枭喘息着离开他的唇,沿着他漂亮的下颌线一路吻下去,犬齿带来细微的疼痛如同电流,“我爱你,从我只是一个小警员,第一次见到你那天开始,从我……”霍枭喘息着,乌沉沉的眼中盛满渴望,“第一次知道喜欢是什么的时候开始……” 低沉沙哑的声音贴着耳蜗钻进大脑,带着灼热的呼吸和令人腿软的诱惑力,大脑全面失控,理智摇摇欲坠。 霍枭的手仿佛自带电流,轩意宁浑身颤抖,像被电流击中的无辜的小鹿,他从未被人如此亲密地触碰过,羞耻又愉快,让他绷紧又瘫软。 “意宁,你不知道……”霍枭在轩意宁无力的推拒中半步不退,“如果那晚我们真的死在那里,我该有多难过,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动作牵动了伤口,霍枭闷哼一声,眉头紧蹙,额角渗出冷汗。 “该死……”他低咒一声,眼神却更加幽深炽热,像锁定猎物的猛兽,他猛地翻身,不顾轩意宁的惊呼和肩伤的剧痛,用身体的力量巧妙地将轩意宁困在自己与病床之间,形成一种绝对掌控的姿势。 轩意宁被迫躺在病床上,仰视着上方因为疼痛和渴望而气息沉重的霍枭。昏暗的光线勾勒出霍枭深邃的轮廓,那双总是非常嚣张的眼睛此刻充满了侵略性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深情。 “如果那晚我们死在这里,我该怎么告诉自己你是我的,我该带着什么印记去来世找你?如果你再多信任我一点,或许……”霍枭牵起轩意宁的手,带着惩罚和占有的意味,重重地咬在轩意宁的无名指的指根上。 ……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霍枭伤口又渗血了。 霍枭用未受伤的手臂,极其轻柔地抚摸着轩意宁汗湿的脊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动物。温热的吻落在他的发顶、额头、汗湿的鬓角。 轩意宁的脸埋在霍枭的颈窝,感受着他强有力却有些虚弱的脉搏,听着他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复。疼痛和欢愉交织,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宁静和踏实。 霍枭的手指轻轻拂过轩意宁眼角残留的泪痕,声音有些哑,却十分严肃:“以后不要再拿枪指着我了。” “……”轩意宁沉默片刻,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淡色的眼睛却亮得出奇,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一丝罕见的羞赧,主动吻上了霍枭的唇,低声呢喃:“对不起。” 这个吻,轻柔、缠绵,带着所有未尽的爱意与承诺。 霍枭收紧手臂,仿佛要将怀中人嵌进身体里。他低头,看着轩意宁身上自己留下的印迹,一种巨大的心安和极致的满足感充盈胸腔。 “睡吧,”霍枭吻了吻他的眉心,声音低沉而安稳,“我守着你,这里很安全。”他扯过薄被,掩住两人的亲密世界,将轩意宁更紧地拥入怀中。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中环的灯火依然不灭,金钱和欲望在整个城市无声地穿流,安静的病房内却是一派温馨恬静,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在血与泪、爱与欲的纠缠中,找到了唯一的归途—— 作者有话说:结芬!!! 我家轩宝求婚这事儿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不过,在最开始写到柏林铁戒指的时候,我就暗自下定决心,这就是求婚戒指!它意义非凡,历史沉重,有最美好的祝愿和最惨痛的代价,它就是同甘共苦的物化[狗头叼玫瑰] 第77章 “姓兰的, 你居然敢对轩意宁下手?!”白原一脚踹开实验室的门,阴沉沉地盯着正在脱去伪装的兰致远,一套仿生皮衣褪去, 那个胖乎乎的慈祥老人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瘦老头, 虽然瘦小却气势压人, 有一种常居上位的令人惧怕的威压。 “是又如何,”兰致远不慌不忙地整理着那套可怖的伪装, 穿上, 他是和蔼可亲的兰教授,脱下, 他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白原,你该不会对他真的有什么感情吧?” “这个用不着你操心,”白原逼近兰致远,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捏扁搓圆的小孩儿, 已经成年的年轻男人比眼前这截枯木高大有力得多,兰致远已经老了,这个世界终究会是他的, “但我警告你, 下不为例,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动轩意宁一根毫毛,别怪我不客气!” “当然, ”兰致远微笑点头,“不会有第二次。” 白原没有注意到,这间实验室多了几个摄像头,正将他的全部操作一点不落地录制下来, 他的助理小黄,或者现在说是他的师弟更为合适,正在努力看着视频学习,那枚惊为天人的粉钻戒指就是他交给师父的一份出色的答卷。 * 珍宝日记: 我觉得奇怪极了,和李诺叔叔还有欧楚声大美人叔叔依依惜别后,爸爸就把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大房子里,房子足足有五层高,地上三层地下两层的,大得像个迷宫!领地一下子扩大了好多好多倍,每天跑上跑下地巡视领地都快把我给累死了,真是很累狗哦…… 更奇怪的是,爸爸和那个总是给我开罐头吃的叔叔,虽然每天拿美味的罐头贿赂自己希望自己改口叫他爸爸,但是富贵不能淫!我狗生有且仅有一个爸爸,怎么能随便改口呢?! “哗!”一袋狗骨头造型的饼干叮叮当当落入盆中。 呃……规矩是死的,狗是活的,改口就改口…… “汪汪!(爸爸)”珍宝响亮地喊了声爹。 “嗳!”英俊叔叔,不是,划掉,英俊爸爸二号顿时眉开眼笑。 呵,人类还真好哄,只需要汪两句就能开心,甚至连广东双马尾都不需要费劲逮来送给他们。 不过有一说一,爸爸一号和爸爸二号最近特别奇怪,以前他俩白天各上各的班晚上各回各的屋,现在上班一起出门,下班一起做饭,说着说着就用嘴巴打架起来,然后就开始凶狠地互相扯对方的衣服! 这还得了?!我屡次劝架未果,他俩居然还不识好狗心地把我关在门外,两个人在房间里弄出好多奇奇怪怪的声音,偶尔我还能听到我亲爸爸的呜咽! 呜呜呜,我爸爸一定被揍惨了呜呜呜…… 每次在我骂骂咧咧急得团团转转好久以后,门才会打开,毫无例外都是爸爸二号衣衫不整地走出来给我亲爸端茶倒水,嗯,看到他全身不是被掐红了就是被咬破皮了,我就很放心,这仗终归还是我爸爸一号打赢了! 爸爸一号一般会在房间里歇着——占有领地,这是胜利者的特权!不过我一般不会进去对他表示慰问,爸爸们打完架后的房间总是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不太好形容,类似春天的感觉,这种味道十分刺激我这只单身狗的心脏……一言以蔽之,人类很奇怪就是了。 总而言之,我还挺满意现在的生活的,领地变大了,爸爸变多了,还有小花园用来给我练习抓老鼠,虽然总是有劝不完的架,但瑕不掩瑜,瑕不掩瑜! 不过,我也有烦心事的,最大的一件就是那个叫白原的人类,以前就有事没事跑到楼下有家非常好吃的面馆的小小的房子里来找爸爸,搬到这个大房子里以后倒是没来过,万幸万幸。 我很讨厌他,他身上总是有一股很难闻的药水味儿,虽然他极力洗干净了,但是我的鼻子可比爸爸们灵敏多了!那股药水的味道和刘医生那里的狗狗药水味不一样,总让我觉得他是个坏人! 等等……我怎么又闻到那股讨狗厌的药水味儿了?! “叮咚。”门铃响了。 “来了。”轩意宁今天在家休息,身上随意穿的了件霍枭的白T,对他而言显得过于宽大的领口显得脖颈更为修长,路过沙发的时候,轩意宁顺手从沙发靠背上捞了件霍枭的黑色毛衣外套胡乱穿上,然后去开门。 “白原?”轩意宁愣住,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快进来。” “师兄,”白原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你是住回了自己的家,还是……” 白原看到门口还有一双和轩意宁脚上明显是一对但大两号的拖鞋,愤怒地瞪大了眼睛,大声质问:“你和霍枭到底是什么关系?” “呃……”其实,这也是他一直不愿意告诉白原自己搬到这里来的原因,这孩子偏执又嫉恶如仇,当年在得知霍枭逼迫轩家出卖轩氏珠宝的事情后,甚至比轩意宁更恨霍枭,他该怎么告诉白原自己和霍枭在一起了这件事呢。 “他是不是逼你了?”白原双手抓住轩意宁的肩,“是不是像当年逼轩伯伯卖公司一样逼你了?!” “没……”轩意宁抓住白原的两只手,试图让神情激动的白原冷静下来,“你先冷静一下,没有逼迫,你先坐,好吗?” “我不!”白原几乎是勃然大怒地死死揪住轩意宁的衣服,“你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你要什么?师兄,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他给你什么我也可以给你,你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不要闹了,白原,不要小孩子脾气。”轩意宁有些无奈地想拽下白原的手,随着动作,宽松的大T恤的领口挪位,露出靠近脖颈的锁骨上的一点殷红,是吻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刺眼。 白原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轩意宁锁骨上的那处殷红,不止,不止一处!深深浅浅地彼此覆盖。 我的珍宝被别人偷走了!白原怒不可遏。 “对了,你来干什么?”浑然不知的轩意宁想岔开这个话题,问道。 白原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睁开眼掏出一张船票递给轩意宁:“师兄,后天是我生日,你还记得吗?” 轩意宁一愣,这段时间和霍枭过得颇有些不知世间为何物,他确实忘记了! 白原似乎根本就料到了是这个答案,叹了口气:“我这段时间考了游艇驾照,生日那天租了条游艇,想带你和师父一起出海玩一玩。” “我一定去!”轩意宁心虚加愧疚,忙不失迭地答应下来。 “不要带霍枭,我讨厌他!”白原说道。 “好。” “也不要告诉他,他一定会跟来!” “好。” 后天周三,是工作日,不告诉霍枭自己去哪是件很容易的事情,轩意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轩意宁忘了,霍枭早已不是之前那个嚣张的酷盖霍总,而是一只黏人的大型犬了。 进入冬藏阶段的嘉馥得十分好请假,尤其是打赢了自己这一仗的轩意宁,在嘉馥得的地位更是无人可及,轩意宁要请假无需向任何人说明理由。 而当霍总开始一天的繁忙公务的时候,轩意宁已经准时出现在了码头。 穿着白色羊绒薄衫,戴着一副墨镜的白原出现在游艇前端,伸出手将轩意宁接进船舱,这是一艘可以容纳将近二十人的小型游艇,内饰奢华,造价不菲。 “白原真实长大赚钱了,都舍得租这么好的游艇了。”轩意宁打趣白原,环视一周,宽敞明亮的客舱里是一圈皮质沙发,加冰的酒桶里已经冰了好几瓶不错的白葡萄酒。 “师父呢?”轩意宁跟着白原绕着游艇走了一圈也没看到师父兰致远。 “师父啊,他说他太胖,怕不小心滚到海里了给大家扫兴就不来了,让我们俩玩尽兴了再回去找他吃饭。”白原示意人将缆绳收掉,说道。 轩意宁点头表示理解,其实师父一直不太喜欢凑热闹,就连他和白原的生活他也干涉甚少。 虽然生在港城长在港城,明明也全世界溜达过了一大圈,可要说港城的海,轩意宁还真没有坐船认真欣赏过,小时候是父母担心自己出意外不允许,长大了是因为没有什么朋友也就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出海,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有些人明明就在身边也没有缘分去认识,有些景色明明近在咫尺,也没有机会去踏足。 对于轩意宁而言,港城的海就是自己始终无缘去身处其中欣赏的景色。今天有这个机会,自然是要大饱眼福。 今天天气不错,台风季终于过去,秋天的天空显得很高,从海上朝陆地望去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但即便如此,依然可以一眼看到霍枭家所在的那幢昂贵的海景公寓。 不知道霍枭现在又在干什么呢? 霍枭的秘书Isabella拎进来一个礼盒,说是一位客户给送来的礼物,一家港城出了名难买到的甜品店的经典甜点,他顺道买了就送给霍总尝尝。 霍枭不吃这些甜糊糊的东西,不过家里有人喜欢,那当然就欣然笑纳,想到轩意宁在家吃布丁会幸福地眯着眼睛舔嘴的样子就觉得可爱极了。 多大人了,还跟猫儿似的,一时心情激昂,掏出手机就把“马尔济斯”改成了“小猫儿”,然后就又心情激动地拨通了“小猫儿”的电话。 只不过还没拨通就被霍总给挂断了。 现成的好理由岂能浪费?!雷厉风行的霍总说干就干,拎起点心盒子就开车朝嘉馥得去了。 到了嘉馥得,才被一脸懵的欧楚声告知,轩总今天请假了。 请假了?霍总皱眉,去哪了?我怎么不知道? 前几次差点儿失去轩意宁的回忆开始袭击霍枭,他几乎条件反射就开始腿软,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开了那个已经很久都没有打开过的黑色app图标。 轩意宁……他的定位为什么会显示在海上?! 霍枭脑子里闪过一瞬白光,白原最近学了开船。 “糟了!” 第78章 秋天的大海和夏季的完全不同, 蓝得更加纯粹也更加幽深,阳光纯净而透明,给远处繁花的港城打上一层暖色调的复古滤镜, 掩盖住不见光的老街小巷和各种罪恶阴险, 有一种安宁又富裕的感觉。 轩意宁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风衣, 站在游艇二楼, 眯着眼睛欣赏着离他越来越远的繁华都市,海天辽阔, 让人身心舒畅。 游艇在远离其他船只的一片空旷海域慢慢停了下来, 只穿着一件短袖的白原从楼梯出探出头来,兴奋地喊:“师兄快下来, 我把船停下来了, 这片海域没有船,我们来海钓吧!” “好!”轩意宁像个小孩子,新奇满满地看着白原教他装饵拉绳,海钓不需要什么技巧, 也不用将钓竿甩出特别远的位置,只需要把勾了饵的钓竿放进海里就成。 轩意宁学着白原的样子,脱掉鞋, 光脚坐在甲板上, 饶有兴致地专心盯着在海面上不动的浮标,连白原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注意到。 白原回到游艇客舱的吧台处,拿出两只十分漂亮的浮雕玻璃杯, 往其中一只玻璃杯里粗暴地倒了冰水,另一杯则轻手轻脚地倒了苹果起泡酒和冰球,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 里面是一颗淡粉色的小药丸。 白原毫不犹豫地把那颗粉色的药丸扔进了正在不断冒着泡的淡金色起泡酒中。粉色的药丸一入水便开始沸腾,很快就在金黄色的起泡酒中消失不见,整杯酒只剩下还在不断慢悠悠升起的气泡,以及酒杯外不断凝结又悄然滴落的水珠。 白原看了看酒,又抬头歪着脑袋看着游艇甲板最前端坐着的那个背影,若有所思。 在太阳晒得很热了,轩意宁把风衣脱掉,只剩下里面的白衬衣和蓝色的牛仔裤,衬衣被太阳光照得有点透,隐隐约约露出藏在衬衣里的削薄又漂亮的身体,整洁的衬衣领上方露出的脖颈白皙又修长,眼前的师兄就像大学中最令人怦然心动的学长,让人念念不忘,垂涎不已。 白原像是在欣赏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珠宝,视线如同刻刀一般,一寸一寸雕刻着轩意宁的线条。 唯一一点美中不足,就是他耳垂上戴着的黑色耳钉。 这个未经他允许就戴上的耳钉,破坏了整个人体无暇且洁净的美感,白原的视线在攀到耳畔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但没关系,白原宽容地决定容忍师兄的这一点点小任性和调皮。 说到底,这个人即将成为他的了,永永远远,一尺一寸,所以,人都是他的,那给他一点点骄纵又有什么关系? 一想到这一杯酒后的情景,白原整个人都开始兴奋起来,美梦即将成真,还有蓝天碧海作证,这是多么伟大的安排! 白原拿起两只玻璃杯,慢悠悠地朝船头甲板走去,如同一个猎人不慌不忙地走向已经掉入陷阱的无辜羔羊,如此志在必得,如此降维打击,如此唾手可得。 他实在是太享受这一刻了,甚至打开了游艇上定制的音箱——师兄还没发现,这个游艇上装的是他最喜欢的音箱品牌——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 “哇!好像有鱼上钩了!”无知无觉地羔羊冲着猎人欢呼。 “师兄等我!”猎人放下酒杯,摇身一变成为最可爱可靠的猎物,快步朝甲板走去。 轩意宁不熟悉海钓,拉绳的速度稍稍慢了一点,眼看着一只河豚摆着尾吃干抹净地逃掉,拉上来的钓鱼钩果然啥也不剩。 “哎,可惜!”轩意宁看着空空如也的钓钩,“本来还准备钓几条鲜鱼给师父尝尝呢。” “一会儿肯定还有机会的!”白原憨笑地安慰道,“海里的鱼都很傻,很容易就会上钩。” “哦?是吗……”轩意宁看着自己空荡荡的鱼钩,确信白原只是为了哄自己开心,海面反射着太阳光,晃得轩意宁眼睛生疼。 “师兄进来喝杯饮料吧,晒了这么久该很热了。”白原站在客舱的门边朝开始揉眼睛的轩意宁招呼道。 “来了。”钓了半天一无所获已经十分郁闷了,还被太阳晒得人快化掉,轩意宁站起来,光着脚走进船舱,干燥的脚丫不会在甲板上留下脚印,但是轩意宁皮肤白,脚又是常年不会暴露在外的部位,在深褐色的甲板上显得如同雕塑一般好看。 白原盯着那双脚,细瘦的脚踝让骨头显得更加突出,同样瘦长的脚干净漂亮,白皙的皮肤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在一片劲瘦的白色中明晃晃地招摇。 “怎么了?”轩意宁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我脚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白原回过神,“就是觉得师兄的脚很适合我新设计出来的一款脚链,正心里比划呢,说不定可以邀请师兄当脚模。” “可以呀,没问题的。”轩意宁笑得亲切和煦,对于这个弟弟,他向来予以予求,换句话说,他对在他最黑暗的时候给过他无私帮助的白原和兰致远向来都全然信任,只怕自己报答不了恩情,这一点,就连霍枭也比不上,毕竟这段黑暗就是他铸就的——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 轩意宁走进客舱,凉爽的海风从大开的窗户穿过,船顶隔绝了午后秋日阳光的炽烈,轩意宁的脸被晒得有些发红,轩意宁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脸颊有些烫。 “虽然是秋天了,但是港城还是很热,师兄小心晒坏了,”白原轻声叮嘱着,手里递过去那杯已经不算太冰的苹果起泡酒,“解解渴吧!” “多谢。”轩意宁接过那杯酒,苹果起泡酒酸甜可口,冰球在其中浮浮沉沉,对于一个正被晒得焦渴难当的人而言,简直是最可口不过的饮料。 白原手里拿着冰水轻轻晃荡,看着轩意宁毫不犹豫地将手里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杯壁上凝结的露珠滴落下来,砸在轩意宁衬衣的前襟上,很快就洇出一点肉粉色的水痕,修长的脖颈因为仰头喝酒而绷出一条漂亮的曲线,喉结滚动,一切都那么美好,一如既往地美好。 虽然有一点点瑕疵,白原想到霍枭在这件举世无双的珠宝上留下的痕迹就厌恶地皱了皱眉,但是没关系,他很快就可以将它们覆盖住,然后打磨掉,这样就又是他一个人的宝贝了! 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白原兴奋得开始忍不住发抖。 “真好喝!”轩意宁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递还给白原,“谢谢你。” “不客气,”白原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白牙,“感觉好些了吗?” 窗外的海湛蓝宁静,在阳光下泛起一层层细腻的银色的波光,一派秋日里特有的懒洋洋,轩意宁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热,踉跄地往前跌了一下,然后整个人被一只年轻又有力的臂膀扶稳。 “小心。”年轻的男人在他耳边轻声提醒,气息拂过耳畔,让他浑身寒毛直竖。 “你开船了吗?”轩意宁迷茫地看着白原,问道。 “没。”白原的喉结滚动,他感觉自己身体有只野兽在咆哮着往外冲,但是理智告诉自己还不到时候,需要再耐心一点。 “那为什么这么晕?”轩意宁皱着眉头试图让自己的脑子停止眩晕,而眼前的景象却开始模糊,有热气在蒸腾,有一种陌生又熟悉的不情不愿的冲动在身体里冲撞,让他想起了很早之前那个给自己下药的医生。 “师兄,起浪了,你可能开始晕船了,”白原搂住轩意宁,不容他反抗地把他往船舱深处的楼梯口带,“我送你到底下的船舱里休息一下。” “白原,”轩意宁开始控制不住自己,在失控的前一秒,他努力稳住最后一丝清明,满眼都是崩溃的难以置信,努力地推拒着紧紧箍着自己的白原,“你给我喝了什么?” “你不能……你会后悔的!” 第79章 “怎么会呢?”白原再也不需要伪装, 他的笑容因为巨大而显得狰狞,“我想这一天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我怎么会后悔呢, 师兄。” 他使劲将轩意宁推进游艇的下沉船舱里, 那是一个拥有着巨大圆床的软包船舱, 游艇已经被锚住, 他们停留在这片无人的海域,没有人会来打扰, 同时, 任何叫喊也不会被听到。 他谋划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包括这片海域的航线和所有可能出没的船只, 这个时候这个地点, 绝对不会有人靠近。 轩意宁仿佛置身地狱,不受大脑控制的欲望在不断攻击他的内心,让他一次又一次濒临崩溃,而脑子却又因为眼前的人是白原而无比清醒, 他在焦灼中抗拒眼前这个他从来没有意识到已经长成一个高大男人的师弟,在混沌中试图和白原讲明白道理。 “白原,你不能这样……” “不能?为什么不能?”白原讶然, 一颗一颗地解轩意宁身上衬衣的纽扣, 美丽的珠宝当然要细细欣赏,为了这一刻,他特地将船舱的床全都换成宝蓝色丝绒床品, “你是男人,我也男人,为什么不能?” “白原,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我会恨你的!”轩意宁使劲推着白原的手, 殊不知他现在的拒绝和一只猫咪拒绝主人抱抱的力道差不了多少,不仅不会真的让人走开,反而会勾起人无止境的反叛欲,不让?我偏不! “你不会的,经过我你就不会的,”白原凑近,仔细端详着轩意宁的脸,“轩意宁,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称呼就是师兄,师兄师兄,谁要和你做兄弟!” “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师父的感受!”皮带扣发出清脆的金属敲击音。 “考虑他?”白原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考虑他,我只想要你,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不要!”轩意宁努力将自己弓起来,躲避那只强壮有力的手,白原的手很粗糙,让他非常难受。 “轩意宁,今天你不可能拒绝我,以后也别想再回到姓霍的身边,他有什么好?除了钱一无是处,一个连珠宝都不懂的大老粗!”白原轻蔑地恨声道,“我要把你藏起来,从此只准我一个看我一个人享用。” “我原谅你的一时鬼迷心窍,”白原刷地一下剥开轩意宁的衣服,凉意让因为药物而滚烫的轩意宁浑身颤抖,“以后不要再犯错就好。” “白原!你不要让我恨你!” “师兄你总是这样,色厉内荏,说最狠的话动最软的心,连霍枭你都能原谅,哼。”白原满不在乎地弹掉遮盖轩意宁的最后一点布料。 宝蓝色丝绒,最适合用来盛放冷色调的浅色珠宝,比如珍珠、白钻,不会喧宾夺主的同时,会让珠宝显得更加璀璨夺目。 白原欣赏着被揉皱了的宝蓝色丝绒里的美丽的淡色珠宝轩意宁,浑身如同过电般兴奋到战栗。 他即将属于我了,永永远远! 轩意宁在焚身的炽热和深渊般的痛苦中绝望地闭上眼,却突然想起今天霍枭上班前突然玩心大起地将自己按在被子里卷成一团,心满意足地在自己脑门亲了一口,特别得意地叫嚣:“蚕宝宝,这下你动不了了吧?” 而自己只能一边徒劳无功地挣扎,一边气急败坏地让霍枭赶紧滚蛋。 这下好了,真的滚到再也见不到了。 “砰!” 随着一声巨大的撞击声,整只游艇剧烈地抖了一下。 是有人来了吗?轩意宁努力睁大眼,朝门口看去。 “师兄放心,这片海域这个时间段只会有我的船在这里,”白原自信到连起身出去查看的意思都没有,“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的。” 他的手终于如愿以偿地摩挲在了稀世珍宝上。 正当第一口品尝就要落下,整个人突然被一团阴影笼罩,白原被人用力掀开。 “白原,你师兄白疼你这么多年!”还没等白原看清楚来人是谁,一记重拳就直直砸到他的脸上。 霍枭把毯子裹到轩意宁的身上,都没来得及查看轩意宁的情况,就又被白原反扑。 “宝贝儿,我先把人拎出去好好教训一顿,一会儿就回。”霍枭声音沉着有力,听不出有多生气,但看着丝绒床单上洇出来的点点深色血渍,刚才那一拳是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 霍枭和白原二人很快就在船舱里扭打成一团。 这些变故发生得十分快,轩意宁没想过白原会给自己下药,白原没想过霍枭居然会追踪到海上甚至精准地定位一艘游艇。 而此刻,轩意宁在蓬乱的床褥之间备受煎熬,听着门外霍枭和白原大打出手,玻璃杯碎掉的声音,身体重重撞到船舱的声音,纷乱的脚步的声音。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嗡响,来自船底,很快,轩意宁在底舱里感受到一丝震颤和摇晃。 船似乎自己启动了?无人驾驶的游艇十分危险,更何况这片海域全是礁石,他想喊二人住手,想弄明白船为什么会突然自己动起来,可是嘶哑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霍枭在再一次将白原打倒在地上的时候,终于发现不太对劲,游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自己开起来了,离自己开过来的那条小艇已经有了不少距离。 霍枭心道不好,警察的直觉告诉他,那枚右手做出来的粉钻戒指还有拍卖的失败,以及白原的下药,一串事情之后,还有一只属于老花匠的看不见的手在操纵。 前面是一片高耸的礁石林,现在去二楼驾驶舱去掉头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他来不及管被打晕在地的白原,急忙冲进底舱,一把抱起浑身滚烫绵软的轩意宁,胡乱抓了几件衣服,然后拼尽全力地抱着轩意宁跑上船舱,朝船边跑去。 “白原他……” “没时间了宁宁!”霍枭抱紧轩意宁纵身一跃。 就在他们跳下海后的几十秒,游艇撞到了礁石上。 “嘭!”撞到礁石上的游艇在巨大的爆炸声中瞬间炸成一片火海。 白原不可能生还了。 霍枭拖着轩意宁四处看看,靠近港岛的方向是一片沙滩,而更远一点的地方则是一圈乱礁石。霍枭将手架在轩意宁的腋下,朝远处那片乱礁石游去。 即便港城位于亚热带地区,秋季的海水依然冰冷刺骨,他身上的燥热和混沌因为冰冷海水的刺激而被强行缓解,此刻正努力划水帮助霍枭减轻负担。 “我们必须游到那片礁石丛,你有力气吗?”霍枭低头问道,用来包裹轩意宁的毯子已经飘走,轩意宁在海里像一尾漂亮的人鱼。 “为,为什么要去更远的地方?”轩意宁气喘吁吁,努力让自己跟上霍枭。 “显然有人想要白原的命,”霍枭停顿了一下,“也可能他想同时要你和白原的命。” “可是……” “不要可是了宝贝儿,要不然咱俩就只能在这儿殉情了。”霍枭低头亲了一下轩意宁的额角,更加卖力地朝礁石群游去。 二人在海中浮沉,如同两尾相依为命的鱼,爆炸过后,邮箱里的油在海面上燃起熊熊大火,身后的火海如同炼狱,燃烧的油在漫延,霍枭托举着轩意宁,奋力往前游去。 “实在不行,你就把我放在礁石上,”轩意宁努力用自己没有力气的手划着水,“我等你找人来救我。” “说什么话呢?”霍枭拼命托举着轩意宁,不小心灌了口海水,满嘴苦涩,“我死都不会放手。” 当然脚再一次触及陆地,轩意宁才有一种活下来了的感觉,霍枭帮轩意宁把衣服全都穿好,半抱着他穿过整片礁石群,二人这才发现礁石之后居然是一片更加柔软细腻的白沙滩! “活过来了!”轩意宁欣喜道,然后肩膀一沉,霍枭居然直直地倒在了沙滩上,身下洁白细腻的砂石立刻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轩意宁这才发现,当初爆炸发生的时候,为了不伤到因为药效毫无自保能力的自己,霍枭将自己整个抱住,背上被爆炸迸出来的游艇碎片划了很深的一道伤口。 “这下好了,”霍枭躺在沙里,虚弱地朝哭得不知所措的轩意宁笑,“背上那只鸟这回可就彻底不能看了。” “不要说话!”轩意宁坐在地上,把霍枭抱在怀里,然后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不得章法地来堵霍枭背上不断溢出血的伤口,“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会的,”霍枭艰难地伸出手,努力地撑开轩意宁紧皱的眉心,“我以前就在想,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要回到你十七岁的时候,回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那一天,这次我要自信地走过去,双手插兜,胳膊下夹着你喜欢的洋桔梗,对你说,嗨,靓仔,可以和我约会吗?我叫霍枭,你看,我的名字多好,遇到我你就会灾祸全消。” “不要再说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轩意宁的眼眶掉落,砸在霍枭苍白的脸上,怀里身体有些冷,他把霍枭死死抱在怀里想给他温暖,却好像抱着一捧沙,越是努力握紧,越是流失得更快。 他想去找人来帮忙,却又不敢把霍枭一个人丢在沙滩上,只敢恶狠狠地发火:“霍枭,你要是敢死在这里,信不信你断气我就一头撞死在礁石上?” 这个威胁过于恐怖,霍枭果然听话地闭嘴了,眼巴巴地看着轩意宁不敢吭声,可浸了海水的伤口实在很疼,那双始终英俊锋利的眉终于还是皱了起来。 轩意宁不敢再耽搁,深深地吻了霍枭一下,然后站起来:“等我,我很快回来!” 事实上,轩意宁也到了强弩之末,之前被喂药的药效依然在,春药把他烧得焦渴难耐,然后被扔进冰冷的海水里强制清醒,现在又勉强和霍枭游到岸边,纯粹是因为对霍枭的不放心才一直撑到现在。 他摇摇晃晃往岸上走了好几步,竟然真的看到一个小姑娘一手拎着水桶一手牵着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朝沙滩这边走来。 “救救我们……”话刚说完,轩意宁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80章 再次醒来, 轩意宁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黑黑的屋顶,横梁上落满灰尘,是典型的渔村村舍建筑。 “你醒啦?!”一个属于女孩儿的惊喜声音响起, “我去叫我阿爸阿妈来!” “稍等, ”轩意宁嘶哑着声音努力将头偏向那个女孩儿, “我还有一个同伴, 他在哪里?” “哦,你说谢大哥啊, 他在门口陪我阿爸说话呢, 我去叫他来看看你!”小女孩儿说完立刻就蹦蹦跳跳地出门了。 听闻霍枭没事,轩意宁松了口气, 连眼前这片黑黢黢的屋顶都觉得可爱了许多。 很快, 房间里就哗啦啦进来了好些人,女孩的爸妈牵着那个流鼻涕的小男孩,以及最先走进来的再次浑身缠满绷带的霍枭。 “对不起……”轩意宁看到霍枭这次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被绑满的绷带,想到这个人几乎每次受伤都是因为他, 心里既内疚又心疼。 “怎么又道歉上了?”霍枭嘴上嫌弃,手却温柔地抚了抚轩意宁的额头,“不烧了, 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小伙子, 年轻也要注意啊!秋天的海最善变,下次你们游泳一定要小心啊!”霍枭身后出现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我来介绍一下,”霍枭亲昵地捏了捏轩意宁的手, 然后往旁边退了一步介绍道,“这两位是王叔和王婶,这是王叔王婶的两个孩子大宝和小宝,姐弟俩发现我们躺沙滩上就立刻跑回去找王叔王婶来救咱们了。” 轩意宁看看眼前陌生的一家人四口, 一对憨厚朴实的农家夫妇和一双天真可爱的儿女,连忙撑着坐起来道谢。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饿了吧?你们俩先休息一下,我去弄点儿吃的给你们!”王婶一看床上的俊后生也醒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立刻就要去厨房煮粥炖汤。 “好,你们也聊聊,我去杀只鸡给你们补补!”王叔也顺着王婶的意思往外走,一家四口哗啦啦又全都走了出去,房间里又只剩轩意宁和霍枭。 “你的伤没事吧?”轩意宁抓住坐在床沿的霍枭的手问道。 “没事,就是被划破了,恰巧王叔是村里的医生,就顺便给我缝合了,倒是你,因为强压了药性,昏迷了好久。”霍枭回握住轩意宁的手,轻轻摩挲着他消瘦的手背。 房间里很安静,天已经黑透,只剩下寒虫的鸣叫声,又是一次死里逃生。 许久,霍枭打破这份宁静:“我们先在这里住几天再回去,王叔王婶人不错,这里是个小渔村,对外界完全不了解,甚至还不知道游艇爆炸的新闻。” “游艇到底是怎么回事?”轩意宁看着霍枭的眼睛,“为什么会有人想杀白原?” “你怎么知道游艇一定是冲着白原去的?”霍枭挑眉。 “白原租的游艇,白原筹备的生日出游邀请了我和师父,而我,是今天早晨才决定要不要去。”轩意宁垂下眼,不算明亮的房间里,浓密的眼睫给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把轩意宁的情绪也变得模糊不清。 “那兰致远呢?他什么时候说不去的?” “大概也是今天吧。”轩意宁不太确定。 “游艇自己开起来,以特定的角度径直朝礁石群撞上去,这确实不是临时就可以布置出来的杀人陷阱,”霍枭接话,“那你知不知道为什么白原会被人盯上?” 轩意宁想了想,然后茫然地摇摇头,情绪低落,即便白原对自己下药,即便白原差点对自己做出不可原谅的事情,但他毕竟是白原,自己不可能像之前对程医生那样恨他,况且他死在生日这一天,怎么说都是一场悲剧。 霍枭把轩意宁轻轻揽进怀里,轩意宁很瘦,而在这个情绪几近崩溃的时刻,显得更加支离破碎,霍枭心中对轩意宁的心疼和对老花匠的仇恨全都拧在一起,最终就是将轩意宁越抱越紧,恨不得将人嵌入自己的身体里藏起来才好,再不让别人伤到他一根毫毛。 “霍枭,”轩意宁哑着声音轻声说,“白原是不是涉及什么案子?” 霍枭抚着轩意宁脊背的手顿住,如今白原已死,也就没有什么顾虑了,只是这时候告诉轩意宁各种事情的真相确实有些残忍,然后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叹息。 “你说吧,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轩意宁将头枕在霍枭坚实有力的肩膀上,声音有些缥缈,他不敢回抱霍枭,害怕弄疼他背上的伤口,只能尽可能地贴近他的身体,虽然不清楚白原到底涉及什么案子,但直觉告诉他,白原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否则也不会惹来这样凶残的杀身之祸。 这回叹气的人换成了霍枭,他把轩意宁从自己怀里拔出来,握着轩意宁的两只手,黑沉沉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轩意宁:“我们怀疑白原就是制作假珠宝的工匠之一。” “啊!”轩意宁睁大眼睛,低声惊呼,“这怎么可能!” “确实会让你难以接受,不过种种迹象都指向了这一点——” “不!怎么可能?!他甚至都不喜欢珠宝!”轩意宁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理智告诉自己需要相信警方的判断,可是情感上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如果他真的是造假者之一,那这么多年来的相扶相助都是什么?监视吗?! 看着心上人满脸都写满了痛苦和不解,霍枭反而心中一横,干脆把事实全都给轩意宁讲清楚,与其在猜测和怀疑中辗转,还不如刮骨疗毒。 “他不是喜欢,他只是玩弄,你还记得我说的,檀姨掌握了鉴别假珠宝的方法,所以我知道哪些珠宝是真哪些是假的,但是很凑巧,白原参与了每一场有假珠宝的拍卖会,”霍枭声音温柔且耐心,即便久坐让整个背部都痛到麻木,也要先稳定好轩意宁的情绪,“虽然他在你面前用右手,但是其实他最习惯的还是左手。” “还有他手上总是出现的被化学药剂灼伤的伤痕……” “所以,”轩意宁突然抬头,原本如蜜糖一般的眼里溢满泪水,“那张照片,也是他,对吗?” 霍枭哽住,他惊讶于轩意宁的敏锐,却也无法否认。 “笃笃笃。”敲门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轩意宁迅速擦干眼泪,应道:“请进。” “来来来,咱们村里可能比不上隔壁港城大都市,但是有一点绝对比港城好,”王婶爽朗又富有感染力的声音一直从门口响到床头的小木桌边,“那就是咱们这里的鸡啊鱼啊,保准是最好吃的!” “嗯!”为了增加妈妈的话的可信度,一起跟进来的姐弟俩齐刷刷地使劲点点头。 “谢谢王婶!”轩意宁笑着道谢。 “哎哟!”王婶看着眼前两个又高又大长得还这么俊的两个后生,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你说你们两个!我都听小谢说了,你们俩是父母不答应,逼急了偷摸逃跑到这里的吧?” 轩意宁愕然,然后立刻反应过来:“是呢……我们家管得严……” “哎,这年头怎么还有这么不开明的父母,孩子高兴才好嘛!”王婶想不明白,一坐下来就要开始抹泪了,“瞧瞧把这俩好孩子给伤的……” “哎,谢谢王婶!”霍枭端起那碗炒鸡,岔开话题,“哇!好香啊!王婶这手艺可不得了啊!” “啊对!你们两个好好吃饭!”说话间,满满一大盆饭就“duang”地一下放在了小木桌的正中间,王婶一脸严肃正直,“你们放心,王婶嘴严得很,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住着好好养伤,等你们想好了再走,谁来打听我都不松口!” 两个小家伙也在一旁把头点得像鸡啄米。 轩意宁一整晚都闷闷不乐,药效过了以后,他其实比霍枭行动更加自如,只是因为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一整晚都坐在床头发呆。 “好了宝贝儿,折腾了一天,洗澡休息吧。”霍枭从外面走进屋,手里层层叠叠拿了不少东西。 轩意宁慢半拍地看过去,发现霍枭手里拿着的是一堆衣服。 “王叔说都是他上大学的侄儿的衣服,侄儿现在外出工作了,让咱们将就着穿会儿,”霍枭把衣服放到床头,挑挑拣拣半天,挑出一套看着最舒服的运动衣递给轩意宁,“只能先委屈咱们的轩小少爷了。” “说什么呢,”轩意宁瞪了霍枭一眼,“王叔王婶是好人,衣服都是干净整齐的,一看就收拾得很好。” 村屋的淋浴间意外地不错,轩意宁在氤氲的水汽中看着镜子里的青年,疲惫而苍白,死气沉沉,明明瘦弱不堪,可是经历了枪杀,跳海,爆炸,礁石等等事件,却居然都没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只能是有赖于霍枭一次又一次滴水不漏的保护。 自己这一生,算幸运也不幸,只希望这一切能够快点完结。 洗完澡出来,发现霍枭居然已经把床上的床单被子全都换了一遍,轩意宁连忙走过去接过霍枭手里的枕头:“我来就好,你的背上还有伤。” 霍枭倒是笑得很促狭:“我的大少爷,这些活我熟,家里哪次不是我换的床单?” 轩意宁:“……” “我的背没事,小伤,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霍枭耸耸肩,不过到底还是伤到了皮肉,这么一动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晚上关了灯,轩意宁睁着眼睛看着黑黢黢的房间无法入眠,白天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绪此刻全都反扑回来,让他尽管疲惫,却根本无法入睡。 白原,那个从小和自己笑笑闹闹到大的男孩,就这样葬身火海了。他确实值得自己去恨,可是这个结局对他而言也过于残酷。 到底是谁,掌控着恶行累累的犯罪集团,甚至还要手沾鲜血! “睡不着?”伴随着霍枭低沉的声音,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后,轩意宁落入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 “我没有出声……”轩意宁讶然,为了不打扰霍枭休息,他甚至动都没有动一下。 “傻瓜,”身后是一声气音的笑意,“你睡没睡着我都不知道的话,这个老公当得是不是也太失职了?” “在想什么呢?”霍枭的吻落在耳后。 “在想,既然警方认为白原是造假珠宝的人之一,那你们是不是也在怀疑我师父兰致远?”《 》 80-86 第81章 “确实, ”霍枭承认得很快,“兰致远和白原一直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只可惜他们二人十分谨慎, 我之所以不放心你跟到海上, 也是因为从监视中知道白原最近一直在学开船。” 知道白原放过自己的艳照, 知道白原对自己有近似于恐怖的占有欲, 然后不动声色地搬回大宅把自己和白原隔开,才能在看到自己定位在海上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立刻来找自己, 轩意宁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 凑近霍枭,吻了吻那双漂亮又棱角分明的唇:“谢谢。” 吻立刻变得难舍难分, 霍枭的气息开始变得粗重, 再一次差点儿失去轩意宁的后怕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万一那天Isabella没有及时把那盒点心给他,万一他没有突发奇想来找轩意宁,万一他知道轩意宁请假了也没放在心上,万一他没有点开那个app, 万一他放任轩意宁和白原出海…… 哪怕晚来几分钟,或许轩意宁就会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甚至更可怕一点, 或许轩意宁就会和白原一起葬身火海, 这里面没有一个假设是他可以承受得起的。 这种后知后觉的害怕如同无法抵挡的海潮,将霍枭淹没几近溺毙,让他不得不拼命朝自己的海岸游去。 “我想要你。”霍枭的气息里混杂着伤口发炎的高热, 有一种奇异的蛊惑。 “你有伤。”轩意宁适应了黑暗,他看到黑暗中正灼灼地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 “所以宁宁今天乖一点好不好?让我的背不要那么用力。”霍枭开始卖乖,声音渐渐埋下去。 一个人害怕或者焦虑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有些人会疯狂吃东西, 有些人会疯狂购物,有些人会选择躲起来,有些人会选择和很多人待在一起。 而此刻,轩意宁感受到霍枭强烈的害怕和焦虑,从他自始至终与自己紧紧贴合的身体上,从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地吻里,从他如同热带风暴一样肆虐的力量上,而因为顾及他的伤,轩意宁甚至不敢有丝毫违逆,这让霍枭此刻暴虐的占有欲简直迎风暴涨。 轩意宁真的很谢谢身下的这张榻榻米式的床铺,否则这动静一定会让他第二天无脸再见王叔一家的。 狂风呼啸而过,留下被折腾得几乎动弹不得的人,轩意宁躺在床上,累得连手指头都懒得弯一下。 霍枭把窗户打开一些,独属于村庄的清新空气漏进来,冲淡了房间里浓郁的味道。 轩意宁的鼻端终于捕捉到了一丝血的腥气,他担忧地看着霍枭:“让我看看你的背。” “没关系,”霍枭顺势捞过来轩意宁的手亲了亲,“你老公哪有这么脆弱。” 话虽这么说,霍枭还是在轩意宁控诉的眼神下,乖乖地坐下来,主动把绷带棉签和碘伏递过去,让轩意宁给自己换药。 绷带一圈又一圈地拆开,那个骇人的伤口露出来,应该是被大爆炸崩出来的碎片划伤的,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扎到身体里,也多亏王叔处理得当,居然也幸运地没有大面积感染。 轩意宁看着眼前这只被划伤和枪伤伤得支离破碎的飞鸟刺青,这只飞鸟,因为保护自己而总是伤痕累累。 自己似乎总是很迟钝,没有感觉出白原什么时候对自己的感情变了质,也没有明白霍枭一次又一次如此竭尽全力的救自己并非出于警察的职业操守。 他用棉签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擦去渗出的血迹,然后用碘伏消毒,轩意宁突然明白霍枭刚才的排山倒海般的情/欲,在看到这些伤痕后,他也开始实实在在地感到后怕,才想竭尽所能地拥有。 “如果我们也可以像王叔王婶那样,生活在一个安宁的小渔村里多好,”轩意宁仔细给霍枭上药,“没有扑朔迷离的案子,没有叵测的人心,没有金钱没有欲望,只有简简单单的一日三餐,你每天去捕鱼,我呢就在家里直播卖卖海产品,心中最大的担忧就是天气不好没什么收获。” “那你可得给我生俩,我也不贪心,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刚刚好。”霍枭贫嘴。 “行啊,”轩意宁把用完的棉签扔进纸篓,“那就要看霍总行不行了。” 霍枭意外地挑眉,温润如玉轩公子,可从来不接霍大流氓的荤话的,今天这一天的人生剧变,倒是激发出了轩意宁的另一面。 当然,跃跃欲试想证明自己非常行的霍总今天是没机会再自证了,上好药后就被轩意宁直接按倒在被褥里强制关机,事实证明,霍枭其实累得够呛,口嗨说着一定要让轩意宁三年抱俩,结果不出一分钟就抱着轩意宁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二人是被吵醒的。 不同于港城旺角人声鼎沸的喧闹还有中环车水马龙的喧嚣,他们躺在房间里,听到外面有村民互道早安的声音,公鸡打鸣的声音,女人浆洗衣服的声音,小孩子嬉闹的声音,还有男人们出海捕鱼吆喝着一起出门的声音。 虽然很吵闹,却让人感觉宁静又温馨。 “大家都起来了呢。”轩意宁摇了摇身边的大型犬。 “嗯……幸亏我们俩的手机都掉海里了,”霍枭翻了个身,小心翼翼地从趴着变成侧躺,然后一把将轩意宁薅进自己的怀里,“这下天王老子也找不到咱们了,终于可以美美一觉睡到大天光了。” 然而话音才刚刚落下,不知谁的肚子咕噜噜地开始叫唤,霍枭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饿了吧?我去给你拿早饭。” “我也起来。”轩意宁好笑地看着龇牙咧嘴爬起来的霍枭,“住在别人家里,总不能好吃懒做还等着别人给咱们送饭。” 等二人终于收拾妥当走到院中,才发现小渔村的生活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开始得早。王叔已经出海打鱼了,姐姐大宝在打扫院子,就家中连最小的小宝,也像模像样地捧着一碗玉米粒在喂鸡。 喂鸡?轩意宁两只眼睛几乎都要黏在小宝那只粗瓷碗上了! 霍枭看着觉得好笑,这位金枝玉叶的大少爷恐怕这辈子都没踏足过鸡窝,更别提什么喂鸡这种萌宠互动项目了,想到这里,他蹲下来朝弟弟招招手:“小宝,可以让我也喂喂鸡吗?” 小宝很乖,想到爸爸妈妈说这两个大哥哥是好人,要对他们有礼貌,连忙使劲点点头,把手里的粗瓷碗递了过去,奶声奶气地说:“给你。” “谢谢你!”霍枭接过瓷碗,摸摸小宝一头软毛的脑袋,转身把瓷碗递给轩意宁,“想喂吗?渴望小渔村生活的轩哥哥。” 轩意宁倒也不客气,把瓷碗抱在怀里,抓了一把玉米拿在手里,还没等霍枭反应过来,就直接蹲下身把手朝鸡群伸了过去。 饿了一早晨的鸡立刻向战斗机一样“咯咯咯”地争先恐后朝轩意宁冲了过来,顿时鸡毛和稻草铺天盖地飞了起来。 轩意宁和霍枭都被这活力四射的家禽们震惊得呆在原地,直到第一只鸡狠狠地啄了一下轩意宁的手指,轩意宁才“啊”地一下弹了起来。 “啄出血了吗?”霍枭一大步跨过来抱住连连往后退的轩意宁,捉住手指仔细查看,“还好没破皮,有点红。” 然后忍住笑:“我的大少爷,以后还是把这些粗活交给小的吧。” 小宝站在一旁呆愣愣地看着自家鸡群雄赳赳气昂昂地围攻了漂亮大哥哥,然后另一个帅气大哥哥那么紧张,小小的他又内疚又心疼,居然“哇”地一声哭着跑开了。 “哎哎,小宝,没事!不怕啊!”霍枭和轩意宁连忙跟着小宝跑到前院,然后看到王婶正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放着一个大盆,不知道在忙活着些什么。 “王婶早!”霍枭元气满满,仿佛昨日那个伤员另有其人,“在忙什么呢?” 王婶围着围裙戴着一双粗线编织手套拿着一把小尖刀,抬头看到两个又高又英俊的后生迎着朝阳走过来,他们明显是城市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只希望不要和家人们闹得太僵,能够早点儿回家和家人团聚才好。 “在剥海蛎呢,”王婶抬手拂开掉落下来的碎发,爽朗地说了声,“你们不要过来,这个味道很腥的。” “海蛎?”轩意宁有些疑惑。 霍枭看着满脸写满迷茫的轩意宁,笑道:“小少爷只喝过海蛎汤没看过海蛎肉怎么来的吧?” “来!枭哥哥给你表演一下隐藏技能。” 说着,霍枭一边挽袖子一边朝王婶走去:“王婶,我来帮忙吧!” “哎,别别,你们城里孩子不会弄这个!”王婶连忙摆手,“这小刀可锋利了,小心别划伤了。” “不会,”霍枭在王婶对面坐下,拿起王婶身边原本给大宝准备的手套和小刀,“我小时候经常做这个,很久没有摸过开蚝刀了,还有些想念呢。” 霍枭没有说谎,在福利院的时候,每个孩子都得干活,而不需要体力只需要巧劲的剥牡蛎就是最适合半大孩子干的活了,既可以让孩子们赚钱又可以把他们牢牢绑在椅子上不会到处乱跑。 果然,霍枭只是适应了一小会儿,速度就几乎和王婶不相上下。 “哇,后生仔,原来你真的会这个!”王婶惊奇地看着熟练撬壳刮肉的霍枭,有些不可思议。剥海蛎不是一个容易的活计,需要精准地找到开海蛎壳的最佳位置,然后用专门开蚝的小刀控制好力道别开,等蚝壳被打开后,再沿着蚝壳把柔软的蚝肉都刮进碗里。 而霍枭的每一个步骤都完成得相当完美。 轩意宁看着坐在小马扎上认真干活的霍枭,这是他不曾见过的霍枭,王叔侄儿的衣裤穿在身高腿长的霍枭身上显得有些窘迫,但露出衣袖裤管的小臂和小腿结实又健壮,在秋日的晨光中泛着漂亮的光泽。 他就这么穿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衣服,坐在小马扎上努力干着农活,还不忘把王婶逗得哈哈大笑。 一点也不像那个在港城呼风唤雨嚣张跋扈的霍总。 当然,也不像昨晚狂暴得让自己最后受不了到流泪的男人。 “阿丽啊!我跟你说个大新闻!咦?”一个和王婶年纪相仿的女人跑进院子,又疑惑地看到院子里突然出现的两个陌生人。 “这是我家两个远方的表侄,这两天说想看海呢,就来我家玩玩。”王婶连忙解释,霍枭和轩意宁也十分配合地望着来人,眼神清澈地眨眨眼。 “哦,”来人点点头,然后立刻又拉着王婶咋咋呼呼地八卦起来,“我跟你说啊!昨天往港城去的方向有条船撞到了海礁炸了咧!” “啊?”王婶也是一脸震惊,“那可不得了啊!往港城那全是礁石啊,这条船怎么一点都不懂路啊!” “是啊!撞上就爆炸了,听说还死人了呢!” “啊?” “昨天我家那位在捕鱼的时候看到海警的船了!” “真可怕啊……” “不仅有海警的船,好多船围着呢,好像都在帮忙打捞……” 霍枭和轩意宁对视一眼,那些船恐怕不是帮忙打捞,而是毁尸灭迹的。 几乎可以肯定白原的游艇是老花匠做的手脚,老花匠的人也一定在附近随时观察整个局势,他一定看到白原邀请了一个人上船,也一定看到有人驾驶着另一只船靠近了这艘游艇并且上了游艇,然后游艇爆炸,如果最终只找到白原一个人的尸体,那么剩下两个人呢? 老花匠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82章 晚饭的时候, 王叔从海上回来也说了这件事情。 “你们两个,动静闹得挺大啊?”王叔喝了口酒,目光中带上了一些昨天还没有的审视的味道。 王叔是个精明人, 昨天有只游艇撞了, 海里面就爬上来两个陌生人, 很明显这两人和那艘游艇有关, 而且今天来八卦的女人和王叔看样子都不知道死了几个人,很明显老花匠也没和警方说实话。 那么没找到白原之前, 这游艇里有几个人可就由着他们说了。 “嗯, ”霍枭诚恳地点点头,“我们也是被爸妈逼得受不了, 然后偷偷开了家里的游艇假装撞船……” “感情你们俩不是和家里闹矛盾, 是打算和家里决裂私奔啊?”王叔瞪大眼睛。 “是……”轩意宁和霍枭老实地点点头。 “王叔……”霍枭眨巴眨巴眼看着王叔,“您看到海上情况怎么样呀?有人找我们吗?” “昨晚海警围了那艘游艇,船大概恰巧撞到油箱,烧得很厉害, 整条船烧得一点也不剩,警察围了一晚上,后来我们还有港城那边来的人也帮忙救, 但是什么也没剩下……”王叔抿了口酒, “那火大的,你们也是胆子大,要是没逃出来的话, 烧死在里面连块骨头渣都剩不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霍枭和轩意宁沉默了一下,毕竟白原的死和他们脱不开干系。 而这份沉默落在王叔的眼里就成了两个不被认可的可怜年轻人死里逃生后的心有余悸,心里一软, 反而宽慰起二人来:“放心,还好你俩都没事,动静闹得这么大你们父母肯定会到处找的,要是找到我这来我一定帮你们守口如瓶,等过段时间你们再出现,他们肯定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谢谢王叔!”轩意宁和霍枭立刻答应道。 晚上,轩意宁坐在床头看着擦着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霍枭,那身小了不止一号的棉质运动衣正可怜巴巴地努力裹住他高大的身体。 “周sir现在应该是在到处找你吧?”轩意宁身边当做床头柜的小桌上多了一盏台灯,是晚上姐姐大宝把不会写的作业拿进来请教“看上去明显好说话”的轩老师后留下来的,美其名曰床头放台灯可以防止两位伤员半夜摸黑走到门口开灯绊倒,其实是小姑娘不想大晚上还要做作业。 “嗯,周sir一定在找,还有那个害死白原的人,也一定在找。”霍枭擦干头发,坐在轩意宁身边的床沿上,质量不算太好的床垫随着霍枭坐下来的动作往下沉了一块。 “你觉得会有谁想至白原于死地?”轩意宁问,明亮的台灯下,谈论这个话题感觉有些突兀。 霍枭定定地看着轩意宁,半晌,嘴里吐出一个名字:“兰致远。” 轩意宁睁大的眼睛:“你上次不是说你怀疑师……他和白原是一伙的吗?那他怎么肯定会害白原?!” “意宁,”霍枭握住轩意宁的手轻轻摩挲,竭力安抚他的情绪,“你有没有想过,那天晚上在离岛环岛路的尽头,是谁想杀你?” 轩意宁怔住,这个问题当然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只不过这个谜团和假珠宝案息息相关,他知道霍枭在调查,也不想给霍枭更多的压力,只能将这份疑惑一直深埋心底。 “我不知道……”轩意宁垂眼,看着握住自己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明明是一双应该属于富家子弟的手,却布满细细密密的伤痕。 “你还记得那枚粉钻戒指吗?当时不是还奇怪为什么我不再继续追问造他的工匠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了吗?” “嗯?” “因为在白原爆出你的照片的那晚,我弄伤了他的左手,他伤得很重短期内不可能再用那只手做珠宝,所以之后出现的假珠宝成品又是一个左撇子工匠做出来的几率非常地小,所以当你说是右手的时候,这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这和有人要杀我有什么关系?” “那枚粉钻戒指,很明显是另一个徒弟交出来的答卷,只不过阴差阳错,这份答卷因为没有卖出去而被判定为不合格,所以那人还是得靠白原,而白原的软肋是你,只有除掉你,白原才会全心全意为他所用,”霍枭此刻的神情锋利而尖锐,已经陷入自己的思考之中,“所以你必须死。” “可惜你没有死,暴露了行为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后果才是最糟糕的,杀你这个行为必然触怒了白原,白原年轻又有技术,我想他一定回去和那人吵得天翻地覆闹得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要独立,所以……” “所以,他想干脆把白原杀了,当然如果可以同时杀掉我和白原那就是最最合算的了。”轩意宁补充道。 “霍枭,”轩意宁抬眼重新看向霍枭,脸色有些沉,“我觉得你们要找的人应该就是兰致远。” “为什么?” “因为那张差点儿让我身败名裂的照片,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偷拍我,而既然偷拍我了为什么这么多年后才选择拿出来用。照片上的事情发生的时候白原还很小,那时候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没道理会有人特意去拍我,要真想谋财,拍我还不如直接绑了我,除非他的目的不是要钱,而是要一个可以控制轩家的把柄。” “而和你、檀姨还有白原全都有联系的人只有一个。” “兰致远。”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名字,然后又双双沉默了下来,这个世界没有巧合,他们早就知道,可明明看上去全都毫无关系的事情在看不见的阴暗处,居然全都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轩意宁不想承认却又明白这就是真相,而他无法接受的是,兰致远对自己这好几年的悉心照顾居然全都只是一场阴谋,是专门为他织就的防备他的网! 轩意宁心潮起伏,苦涩、愤懑、痛苦、憎恨交织在一起,不断地鞭笞着自己的心。 所以,在父亲的葬礼上偶遇自己是刻意的,这么多年的照顾是为了了解珠宝的鉴定情况,在兰致远最开始同意作母亲的老师的时候,他可能就在找可以掣肘母亲的办法了,比如,拿到她最心爱的儿子的把柄。 所以白原才可能拿到这些照片,才会因为私心在其中选一张最保守的照片,而恰恰是这一点点私心,没有让轩意宁万劫不复,也就没有达到他和兰致远想要的效果,反而成为白原和兰致远决裂的导火索。 轩意宁苦笑着摇头,再抬头,眼泪就这样滚出眼眶:“太好笑了,怎么会这么荒谬,我一直视若长辈的兰致远居然一直在利用我想致我于死地,我一直视若仇人的你反而信守对我父亲的承诺,即便被我误会也没关系。” 轩意宁有些自暴自弃:“我怎么这么蠢!” 又开始了……这是霍枭最不能忍的一点,轩意宁的太内耗,什么都揽到自己身上,什么都是自己的错。 “你说你,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只会骂自己的嘴?”霍枭干脆凑过去,吻住,不让轩意宁有机会再内耗。 关于转移注意,不让怀里的人内耗这方面,霍总很有经验——把人精力耗光然后让他睡过去就没什么机会内耗了。 此时,作为警校成绩常年第一的霍警官,其令人害怕的身体素质的重要性就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台灯还开着,霍枭只是把光调暗了一点,然后不容轩意宁任何异议,他在这方面有着奇怪的霸道和占有欲,似乎生怕自己哪怕往后退一点点,这只漂亮小猫就要偷偷溜走。 尤其是今天,霍枭需要做的事情是更加不容拒绝,更加狂潮席卷,更加汹涌澎湃,不让轩意宁分出哪怕一丝心去想别的。 “把灯关掉。”轩意宁说。 “不关。”霍枭拒绝,他要确认轩意宁是百分百沉浸在自己给的欢愉里的,于是扯过来一条红色的方巾,把轩意宁的眼睛蒙住。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算太久,还有很多领域没有被开发。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小渔村的陌生村屋里,仿佛身处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霍枭不断探索他之前未曾有机会探索的地方,仔细观察轩意宁的每一个表情变化,然后更加用力。 被剥夺了视觉的感觉很微妙,暂时失明让人如坠云端,却又因为不知何时会在何处落下的吻而变得更加敏感和不安,而这些的给予人是霍枭,却又让轩意宁踏实而放心,很快就沉溺其中,脑子随着霍枭的动作而绽放烟花,完全无瑕顾及其他。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枚从来不取下来的耳钉被霍枭摘下,放在台灯旁,净度极高的黑色的钻石在台灯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几个不重复的回合之后,轩意宁终于筋疲力尽,大脑放空,昏昏欲睡,红色的方巾松松散散地搭在眼睛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将方巾打湿,全是斑斑驳驳深深浅浅的红色,在暖色的台灯光线下显得极其靡丽。 “累了?”霍枭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带着笑意。 “你,”轩意宁的嗓子又沙哑又绵软,“你想让我死吗?!” 霍枭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亲了亲轩意宁被咬红了的耳垂,倾身去拿耳钉准备给重新戴上。 “嗯?”霍枭看着小木桌上的奇怪光芒,“这是什么?” “什么?”轩意宁有气无力地勉强抬手掀开盖在自己眼睛上的方巾。 小木桌上,一只质量不算好的台灯射出来的完全没有柔化处理的光线,穿过高净度的钻石落在小木桌上,在木桌上形成一块漂亮的灰色光斑,而这片光斑中隐隐约约有着奇怪的花纹。 “钻石里被人雕刻过,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花纹。”轩意宁费劲地爬起来,同时还不忘用谴责的眼神瞥了霍枭一眼。 霍枭哪舍得轩意宁在劳累,立刻就要去拿耳钉给他。 “别动!”轩意宁蹭到小木桌边,“这颗钻石耳钉是我妈妈亲手给我做的,当时做好的时候就要求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弄丢它,难道里面藏着妈妈要对我说的话?” 想到这是亡母留给自己的信息,轩意宁心情有些激动,连忙把台灯拧得最亮,然后将黑钻对着台灯光源,一点点地调整位置,直到发现之前看到的并不是花纹,而是一串流畅的数字。 □□。 这么长的一串数字,当年檀姨一定是花了很大心血才刻进这枚小小的黑钻里的,还再三叮嘱轩意宁不准弄丢,证明这串数字一定非常重要,但是它到底代表的是什么呢? 第83章 一串没有任何规律可循的数字, 甚至还有小数点,是密码吗? 没有位置的话,那有密码有什么用?既然是留给最亲爱的儿子的信息, 檀溪就不会做这么语焉不详的事情。 所以, 这到底会是什么呢? 虽然满脑子问号, 但也敌不过霍总一夜七次带来的疲倦, 还没等想明白,两个人就头昏脑涨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 两个被公鸡打鸣儿吵醒的可怜人, 呆呆傻傻地坐在王婶家的厨房间,缺觉严重的脑子根本转不过来, 但依然顽强地思考着昨晚遗留下来的问题。 轩意宁抱着一杯清水, 下意识就用手沾着水,在王婶家木头餐桌上把那串数字给原原版版地默写下来,然后两个人继续对着那串数字发呆。 “起这么早呢,不像你们城里年轻人的作风啊!”王叔风风火火地闯进厨房, 他一会儿要出海打鱼了,来厨房准备装点干粮就出发,一进厨房就看到桌旁坐着两个呆呆的人, 甚是惊奇。 “哎?这是什么?”王叔看着桌面上泛着亮闪闪的水渍, 以为是桌子没有擦干净,顺手拿了块抹布过来,刚准备擦, 却发现那些水渍是用清水写出来的数字,突然惊奇道,“这不是经纬度坐标吗?” “嗯?”霍枭和轩意宁看向王叔。 “王,王叔, 你刚才说这是什么?”霍枭问道。 “坐标啊,”王叔被两个年轻人的反应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嗨,你们城市孩子用不上这些,但这经纬度坐标对我们渔民来说就是再熟悉在重要不过的东西了,去哪里打鱼,船停在那里,哪条兄弟渔船需要支援,都是靠经纬度坐标来确定的。” “你看,”王叔指了指这一串数字最前面的一一四说道:“东经一一四,北纬二十二,这几乎就可以确定是港城了,小数点后面的数字越长,就代表着这个坐标位置越精确,嗯……这么长一串,我觉得这个坐标大概能够精确到一平米的位置上。” 一个坐落于港城的具体位置的坐标,那里会有什么东西呢?霍枭和轩意宁对视一眼,那里被檀溪放置的重要物件会是什么呢? 把王叔送到院子门口,霍枭匆匆折返回来,在还在发愣的轩意宁身边坐下:“你觉得谭姨会给你留下什么东西?” “阿枭。” 轩意宁很少这么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阿枭”把霍枭听得一激灵,连忙坐直身体。抓住轩意宁的手:“怎么了?” “我母亲是一个热情而奔放的人,她从来不会这样含蓄地向我表达什么感情,她千辛万苦找到一个她认为最为稳妥的地方,放这么一个东西,然后用这么奇特的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发现的方式告诉我放东西的地址,你觉得她放的会是什么东西呢?” 是什么东西让一个有钱的珠宝企业的太太,连银行的保险柜和自家的保险柜都无法信任呢? 那一定是只要放在属于轩家势力范围内就一定会存在危险的东西。 “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们都要去那个地方看一看。” “咱们先想办法查查这个坐标指向的地方在哪吧。”说话间,就听见门口有人走动和聊天的声音。 “王婶,在家吗?”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男人,中年,不止,还有其他人说话的声音,霍枭和轩意宁只是对视一眼就立刻起身躲到门后,今天是游艇爆炸的第三天,无论是警方还是兰致远,都应该快排查到这里了。 “哎!”王婶走到院子大门前,“王书记,什么事呀?” “没事没事,要开始人口普查了,我就是过来给你打个招呼。”王书记貌似不经意地朝院子里扫了一眼,“到时候会有人来上门查人口的,外来的临时人口也要查的呢。” “明白明白,我们家一定配合的嘛!”王婶擦着手向王书记保证道。 “哦对了,咱们村不是要搞开发嘛,来了个开发商,觉得咱们村的屋子祠堂啊都很有特色,想看看按现状开发行不行,你看,现在方不方便进来你家里看看啊?” “现在啊……”王婶露出一副有些为难的样子,“当家的出海去了,我这……不方便呐……要不今晚我家那个回来我和他说说,然后给你个信儿?” “好好,”王书记点点头,却又没有立刻离开,“你家那个侄儿好久没回了哦?” “是哦!在港城工作忙哦!” “我昨天好像看到你家侄儿那屋亮着灯嘞?” 霍枭皱了皱眉,这人居然能够注意到这个,这么鬼祟,那就一定不是周sir的人。 “嗐!”王婶一拍大腿,愁眉苦脸地开始抱怨,“别提了,小宝太吵,大宝说影响她学习闹着要把哥哥的房间改成书房,说城里的姑娘都有书房,你瞧瞧!改成书房哥哥回来住哪?!” “哈哈哈,小丫头有主意了!”王书记哈哈笑了几声,再和王婶寒暄了几句就带着人去下一家了。 王婶拒绝了王书记的请求,即便理由合情合理,但这屋也不能久留了。 “是不是已经有人找来了。”轩意宁问道。 “嗯,”霍枭点点头,然后邪气地笑起来,“既然被包围了,咱们何不大大方方走出去?” 中午,小小的王家湾着实地轰动了一把,一队黑色豪车缓缓开进湾里,把小渔村本就狭窄的道路堵了个水泄不通,车队开到王婶家门口停下,连车与车之间的间距都把控得一模一样,每辆车都开门走出来一个穿着黑西装戴着黑手套黑墨镜的人,沉默地等待在车旁。 那架势把全村人看得目瞪口呆,以为小村子被选中拍什么退隐大佬被请重新出山的□□大片。 打头的那辆车里走出来一个身高腿长一身黑风衣的男人,他理着非常短的圆寸,戴着一副墨镜,就这么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开腿走路带风地走进王婶家的小院子。 霍枭:“……” 轩意宁:“……” “你到底是怎么和李诺说的?”轩意宁看着正站在院中央给小宝递棒棒糖然后成功把小宝吓哭的李诺,十分无语。 “我……只是和他说高调一点,让人都知道这里有两个外地人而已……”霍枭的后槽牙磨得咔嚓直响。 “看来楚声每天揍他不是没道理的,没一顿打是冤枉的。”轩意宁感慨,突然觉得自己和楚声实在是太好说话了,霍枭和李诺这对活宝没把他俩活活气死完全死因为他俩涵养好。 “哎?你们是什么人?”王婶牵着正嚎啕大哭的小宝走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堆黑人和黑车,有些惊恐。 见到主人家,酷盖李诺一秒变狗腿,一把握住王婶的手,十分亲热地就开始招呼了:“王婶是吗?今天接到您的电话我简直激动极了!我家少爷这三天可把我们全家给折腾得天翻地覆,今天接到少爷用您手机打过来的电话,我家老爷立刻马上就派我们来接少爷回家了!您受累,我们也给您家带了一些小小的礼品算作答谢哈!” 说着就朝后面两辆车打了个手势,两位黑西装的酷哥立刻打开后备箱,里面准备的礼品差不多啊可以算是半个嫁妆了。 霍枭:“……” 轩意宁:“……” “回去你考虑考虑给他降职敲打一下吧。”轩意宁面无表情。 “何止要降他的职!”霍枭面目狰狞。 “你们家少爷……”王婶被这转变简直弄迷茫了。 “哦,”李诺顿了一下,左右一比较觉得还是选轩意宁这个货真价实的真少爷比较靠谱,“就是……宁少爷……” 轩意宁站在窗边差点儿笑出声。 “这个小兔崽子……”霍枭咬牙切齿。 “宁少爷……”王婶和李诺继续大眼瞪小眼,气氛开始逐渐滑向尴尬。 “咳,”轩意宁看不下去了,虚虚握拳假咳一声走出来,“是我,王婶这两天打扰了!” 李诺看到轩意宁简直如蒙大赦,冲上去就往轩意宁身边非常狗腿的一站:“少爷,夫人带话,让您和那位非常讨人嫌的人一起回家。” 霍枭:“……” 轩意宁:“……” 李诺你死定了! 留下一堆礼物告别王婶一家,三人上车后,李诺系好安全带就开始朝车后排的两位大佬套近乎:“老大,你们这两天都还好吧?” “老大?”霍枭鼻孔朝天,“谁是老大,我不认识啊,我只知道有一个姓轩的少爷和一个非常讨人嫌的人。” “那,那不是事急从权嘛!”李诺挠着脑袋嘿嘿傻笑,“你们给我的剧本只能这样说啊!” “呵。”霍枭冷笑,吓得李诺一哆嗦。 “好了,”轩意宁扶额,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兄弟二人,换了个话题,“那个坐标弄清楚了吗?” “弄清楚了!”李诺连忙答应,这辆车上只有他们三个人,而且经过李诺这位信息科专家手的车绝对干净不可能有别人监视监听的可能。 李诺说着,就从手套盒里掏出来一个小金属密封盒,递给后座上的两人:“收到坐标信息后,我就去找,发现坐标是葵山山顶的一棵树。” “一棵树?”霍枭看了轩意宁一眼,“是一棵半枯半荣的树吗?” “哎?老大?你怎么知道?”李诺震惊。 “树被你破坏了没?”霍枭表情有些紧张。 “那当然不能啊,保护树木人人有责啊!”李诺傻乎乎地打了一下方向盘,“我琢磨着既然是树,那按照一般电影情节,树底下肯定有文章!” 轩意宁:“……” “于是我就趁着月黑风高去挖呀挖,”李诺说到这兴奋了,“然后就挖出来了这个东西。” “有人跟踪你吗?”霍枭把盒子递给轩意宁。 “当然没有?!”李诺不高兴了,谴责道,“老大,你怎么能问出这个问题,这不是瞧不起人吗!” “这个盒子是轩氏的密封盒,用来放原石的,”轩意宁小心翼翼地左右端详,“防盗防水防尘抗氧化,是一个完美的容器。” 说着,轩意宁拨弄起开关来,刚准备打开就又被霍枭按住了手,轩意宁奇怪地看了霍枭一眼,然后眉眼盛满笑意:“我妈妈留给我的东西,当然是我来打开最安全。” 也是,霍枭收回手。 “咔哒。”小金属盒的开关启动,盒盖出现一丝缝隙—— 作者有话说:坐标是个小彩蛋~ 以及,李诺,这次可被你给装到了哈哈哈哈 第84章 会是什么呢?霍枭和轩意宁看着不由得都有一丝紧张。 金属盒里放着一个密封袋, 袋子里的东西被一块黑色的防水布层层包裹,到底是什么需要檀溪如此保护? 霍枭拿起塑料密封袋捏了捏:“好像是一颗圆球?” 轩意宁接过来,密封袋里的事一颗圆形的球, 没有切面感, 不算特别硬, 他想了想, 还是决定现在就打开密封袋看看究竟。 包装纸被一层层打开,最里面的是一层柔软的黑色绒布, 确保东西不会受到任何损害, 轩意宁打开那层绒布的时候,手心都因为紧张而腻出了一些汗。 “一颗珠子?”霍枭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不是一颗普通的珠子, ”轩意宁抬手, 将绒布上的那颗珠子凑到眼前,“这是一颗用奇楠沉香做的珠子。” 珠子很小,两端穿孔,很明显不是一颗主珠, 而是手串末端坠下来的装饰珠。 这个世界是不会有巧合的,轩意宁拈起那颗珠子细细观察,其实心中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而当真相最终因为珠子两端独一无二的花纹而得到印证, 他的心脏依然因为震荡而剧痛起来。 这是兰致远那串奇楠沉香手串上的装饰珠。 怪不得兰致远再也没有戴过那串手串,怪不得母亲要藏得这么深,怪不得母亲要把它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怪不得…… 轩意宁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吓得霍枭差点儿跪在车里:“怎么了?这颗珠子怎么了?” “你说得对,我妈妈……是被兰致远害死的。”轩意宁捂住嘴,眼泪不停地流。 霍枭一把将轩意宁抱进怀里, 感觉怀中这具本就削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悲痛如同一把锉刀,几乎要把他挫骨扬灰。警察这个职业要求冷静客观,不与他人共情,而此刻,霍枭却能感觉到轩意宁所经受的极端痛苦,大口大口地吞食他的生命他的情感。 不能这样下去,霍枭轻轻拍着轩意宁的背,柔声道:“这颗珠子是怎么回事?” “这颗珠子,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这颗珠子可以证明兰致远的罪行!”轩意宁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你不是说我母亲发明了鉴别假珠宝的办法吗?我父母一直在购买这些假珠宝,她一定是从某次购买的假原石中发现了这枚珠子,而这枚珠子恰恰属于兰致远。” 轩意宁把珠子上的花纹指给霍枭:“这些独一无二的花纹是兰致远的妻子给兰致远制作的奇楠沉香手串串珠的花纹,兰致远一定是在某次发现自己遗失了一颗装饰珠,所以他再也没有戴过那串亡妻赠与的手串。” “而我母亲找到了这个唯一可以证明假珠宝制造人的线索,她一定非常害怕,于是将它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是在我的耳钉上留下线索。” 霍枭轻轻捧着轩意宁的脸,给他擦掉眼泪:“一边是令人憎恶的造假者,一边是自己信赖的恩师,我想檀姨一定十分纠结,才选择把证据深埋起来,准备自己先找兰致远问清楚。” “妈妈被撞的那条路,是从葵山到赤湾的必经之路,她是去找兰致远对峙的……”轩意宁嘴唇颤抖,几乎无法说出后面的话,“她……她一直这么善良,宁愿相信兰致远的鬼话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眼前的现实,宁愿先去找兰致远面谈问个清楚也不愿先告诉警方……” “兰致远却选择直接把她永远地拦在了路上……” 一颗珠子,串联起了所有的事实,造假的兰致远被误打误撞的檀溪拜师,为了以防万一,兰致远找人调查了可能包括檀溪在内的轩家人所有人,最终找到轩意宁区GAY吧的把柄,檀溪和轩听雷发现了新型的假珠宝却找不到造假的人,最后檀溪机缘巧合拿到造假人的线索难以置信,却被暗杀在了去讨一个真相的路上,而这一幕恰恰被霍枭和轩意宁撞见。 轩听雷是知道这一切的,虽然没有证据,但他觉得自己妻子的死一定和造假者脱不开关系,宁愿毁掉轩氏也要和这恶人死磕到底,却无奈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只好想尽办法地托孤给警方。 霍枭看着这颗小小的珠子,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逻辑推断,仅凭这一颗小珠子根本定不了兰致远的罪。 “李诺,我们直接去署里,把这颗珠子送检,看看上面是否残留着什么生物信息,或者造假用的化学药剂信息。”霍枭说。 “或许……我们很难拿到兰致远的生物信息样本……”霍枭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你见到过的兰致远是不是一个胖胖的老头。” “嗯,他有病,吃药发胖了许多。”轩意宁点头。 “不,他其实很瘦,每次见你兰致远都伪装了。”尽管不愿意刺激轩意宁,但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伪装,轩意宁几乎不可能拿到属于兰致远的生物信息,或许连根头发都拿不到。 看着轩意宁震惊的表情,霍枭继续道:“我们之前之所以一直没有特别怀疑兰致远,就是因为他和我们拍到过的白原和另一个人的身形相差巨大,同样是一个老人,白原几次和人出入他的那幢工作室所在唐楼都是一个瘦削的老人家。” 所以他在轩意宁面前的肥胖形象是伪装,而穿了仿生装置的兰致远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生物信息的。 “那我们就去唐楼找!”轩意宁已经顾不上去反应兰致远自始至终都在骗自己这件事情了。 “报,报告……”开车听了一路,信息量过载的李诺此刻终于插了句嘴,“那个……白原的唐楼在游艇爆炸的那天晚上就因为电路失修失火烧没了……” 兰致远这只老狐狸…… “他还有人性吗?!”霍枭使劲捶了一下座椅,“白原好歹也是他养大的,就这么把人抹杀得干干净净!” “也……也不算全烧没了……”李诺努力斟酌用词,“就是,那个唐楼三楼是一个改造过的大房间……嗯,其实应该算是一座博物馆……” “博物馆?”考虑到白原是个疯子,霍枭预感不太好。 “嗯……就是里面放了不少展示柜……”李诺觉得自己很难描述清楚白原放在里面的收藏。 “带我们去看看。”霍枭沉声道。 昔日的小小玉石工作室此刻已经看不出当初的模样,被烧焦的墙壁坍塌了一半,到处都是黑灰和灭火留下的水渍。据消防的兄弟介绍,火是从二楼起居室开始烧起来的,唐楼的主人大概是出门前忘记拔床头的充电器,导致电路火花烧着了床单,因为无人在家而家具又都是原木,所以火势蔓延得很快。 轩意宁和霍枭小心翼翼跨过一地狼藉,勉强走到李诺说的那间“博物馆”前,曾经的金属大门烧融变形无法打开,但是因为旁边的墙体已经坍塌,里面的陈设几乎一览无余。 虽然大火已经将里面原本的样子几乎全部摧毁,但是墙壁上依稀的壁画还有几个幸存的展柜都已经明明白白地说明,这是白原的用来收藏轩意宁物品的私人领域。 房间受损最轻的角落里幸存了一个小展柜,里面放着一匹白玉小马,那是轩意宁送给白原的礼物,轩意宁动了动脚,想进去把小马取出去,却被消防员拦住,这里已经非常危险,随便施加压力都有可能造成二次坍塌。 “这里面的东西会怎么处理?”霍枭冷眼扫过眼前的一切,属于轩意宁的东西被囚禁在这间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里,让他感到非常不适。 “寻找遗产继承人,如果没有的话,大概率就都要毁掉了。”消防兄弟耸耸肩,“现在都烧过又用水浇过,应该都没用了。” “多谢,毁掉也好。”轩意宁双手合十地朝消防员拜拜以示感谢,这里隐藏的是一个疯子的见不得光的爱/欲,或者说爱都是不合适的,他只是想占有,想收藏他想要的东西,他根本不明白占有和爱的区别,轩意宁不想再和这里有半点关系。 往下走的时候,轩意宁被一根断掉的木头绊住差点摔倒,还好霍枭眼疾手快立刻稳稳地扶住轩意宁的手臂。 “谢谢。”轩意宁有些心不在焉。 这时候,电话响了。 轩意宁掏出李诺在车上给他准备的临时电话,来电人是兰致远。 再看到这个号码,轩意宁心中五味成杂,这几年被悉心照顾的感激无论如何也抵不过杀母之仇,更何况那些照顾现在看来全都是手段罢了。 欢快的铃声在一片焦椽碎瓦的寂静中突兀地响着,轩意宁沉默地看着手机,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温度。 终于,铃声因为自动挂断而停止,四周陷入更加诡异的安静中,不过这种安静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兰致远就又打来了。 “接吧,听听他都说些什么,毕竟死里逃生的你应该不知道这一切才对。”霍枭说道。 也对,或许和兰致远保持以前的关系才是拿到证据的唯一机会,轩意宁深深吸了口气,按下接通键。 “喂,师父。”轩意宁低下头,声音有些哑,头发遮住了那张消瘦的脸颊,让人看不真切他现在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抱歉,失联了两天! 这两天三次生有点儿忙而我的存稿也终于耗尽……[爆哭] 不过这段时间就要结尾啦!很快我就可以开新啦!这一篇偏正调,写得也有点子累累的,我决定下一篇要放飞自我!要写可可爱爱的对抗路情侣沙雕文!请大家移步纯情助理俏美男的故事《Beta助理也成高危职业了吗?》[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虽然离开文还有段时间,但是点点收藏支持一下嘛! 第85章 “喂, 啊……小轩你终于接电话了!”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但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是,那声音不再慈祥柔和, 好像一夜之间苍老了几十年。 “嗯, 我没事。”轩意宁低低地说道。 “没事就好, 没事就好!”对面的老者好似重重地松了口气, “警察告诉我游艇爆炸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打你和阿原的电话, 现在你的打通了, 那……”电话那头出现隐忍的哽咽声。 “嗯,师父, 我会游泳, 白原没来得及……”轩意宁有些无法支撑,毕竟是和自己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人,即便是欺骗,即便是想占有, 他也是一个曾经活生生存在过的人。 霍枭站在轩意宁身后,把人揽进自己的怀中,怀抱坚实有力, 足以支撑这个千疮百孔的人。 “唉……”一声苍老的长叹, 两边都沉默了下来,似乎是隔着电话在悼唁那个已经被抹杀的人。 “对了,小轩, 你现在在哪?在家还是在医院?我去看看你吧,”兰致远说道,“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不想在失去另一个。” 隔着电话, 轩意宁根本无从想象他是一个冷血的造假集团目标人物,他听上去那么衰老那么无力,就像一个老年丧子的无助凄苦老人。 轩意宁沉默了下来,情感上他一点也不想再见到兰致远,可是……可是霍枭需要证据,母亲檀溪的死也需要证据,他必须见,而且还不能让兰致远发现端倪。 “我现在来看您吧师父,”轩意宁看着霍枭说道,“您腿脚不好走远路,我已经让您担心了这么久不敢劳动您大老远地过海来。” “好,好……那我在家等你。”老人喏喏地答应,仿徨无助地语调像个真正伤到心了的老人家。 霍枭看着轩意宁挂断电话:“怎么样,准备去会会他?” “嗯,”轩意宁点点头,“这两天的大肆寻找,他肯定知道是你救了我,也肯定知道你和我已经一起回到了港城,我肯定是要去见他的,在他面前,你是臭名昭著抢人的霍总,我是劫后余生的小可怜,去见他正好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证据。” “你现在的状态还不稳定,要不缓缓?”霍枭有些担心。 “不用,”轩意宁摇摇头,“死里逃生又失去师弟,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立刻去找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 “好吧,”霍枭想了想也点点头,“我找人护送你。” “不要,他那么狡猾,说不定现在就在派人跟踪我们,如果发现有人在暗中保护我,他立刻就能反应过来。” 这也是他们来白原这里没有带上李诺的原因,他俩两个来,就是来感伤一下白原这是师弟的死的,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甚至能够靠近这栋烧干净了的小唐楼也都是看在轩意宁是白原哥哥的份上。 街角一辆毫不起眼的送货小车里,兰致远放下电话,他眼神冰冷地看着那栋唐楼前的两个年轻人,布满老人斑的枯瘦脸颊没有表情,事不过三,轩意宁不能再逃掉第三次,他必须除掉这个碍事的拍卖官,连同拍卖官身边那条看起来凶其实听话的狗。 下午,轩意宁油坐上那班开往赤湾的双层巴士,经过隧道后就能闻到熟悉的海风的咸湿味道,红色的土地映入眼帘,意味着进入了属于赤湾的范围。仅仅只是过去一个夏季,却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轩意宁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天翻地覆,一地狼藉。 这一路都很安全,虽然轩意宁口中说着不要保护,但是他知道,霍枭一定就在附近,又或者,兰致远的公寓已经被重重包围了也说不定,他不是警察,对警察办案的作风还是来自于上次去里斯本的飞机上那本还没看完的小说,他不知道该如何配合,所以也就只能做好自己。 下了车后,照例需要走一段上坡路才能到兰致远居住的公寓。现在已经是傍晚十分,天光开始变暗,轩意宁心不在焉地走着,思考一会儿该如何面对兰致远,陡然看到街边新开的水果店,暖黄的灯光让他猛然想起自己居然忘记给兰致远买礼物,登门不空手是轩家公子的教养。 轩意宁走进店中,正在理货的小妹戴着手套热情地和来客打了声招呼,一辆拉货的货车停在店门口,正在往街边人行道上卸水果。没多久,又有一辆小型货车开过来,在水果货车后面停下来,是来给水果店旁边的小杂货铺送货,货物搬动的声音,工人交谈的声音,拖车来回拖动的声音,很吵。 轩意宁挑了一兜莲雾,莲雾品相很好,红得发黑,油亮饱满,一看就很好吃。他站在收银台前等着前台小妹称重算钱。 水果铺家货车的货箱是从侧面开门的那种,可能是为了不影响店里现在的生意,不断地卸下水果却没人往店铺里送,全都堆在路边,香蕉、芭乐、柚子……一箱箱的水果,散发着水果成熟后特有的香气。 轩意宁付完钱,接过那一兜莲雾往外走,一个刚搬完一箱芭乐的工人擦了擦汗,掏出一条毛巾转身就蒙在正巧走到身边的轩意宁的鼻子上。 “哗啦啦……”一个工人拖着一个拖车经过,上面堆放着比人还高的香蕉木笼,等拖车过去,刚才的工人和轩意宁齐齐没了踪影,货卸完了,货车的车门关闭,开走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说起来长,其实也就是几分钟的时间,非常快,以至于连跟踪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货车已经不见踪影。 轩意宁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手脚都被死死绑在椅子上,鞋子已经不知所踪,光脚踩着的水泥地冷硬潮湿,这是一个连窗户都没有的空房间,全部的照明只能依靠房顶上垂下来的昏暗灯泡。 “醒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轩意宁抬头,看到从角落走出来的一个人,一双黑的布鞋,一身黑色的唐装,然后是一张冷漠又枯瘦的脸,陌生又熟悉,是脱去伪装的兰致远。 “你原来是这样的。”轩意宁没有感到意外。 兰致远笑起来,笑容里再没有以前的慈祥宁静,而是狰狞的冰冷的皮笑肉不笑:“白原死了,再演下去对你我都没有意义,轩意宁,檀溪给你留了什么,给我。” “兰致远,我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轩意宁盯着兰致远,低吼。 兰致远笑了起来,到底是小孩子脾气,到现在还在纠结这些无意义的东西,死了就是死了,怎么死的很重要吗? “那么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啊,”兰致远无所谓地看着地上坐着的轩意宁,“拿檀溪留下来的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我不知道。”轩意宁扭头。 “不知道?”兰致远好笑,“不知道你一次又一次地坏我好事。” “我坏你什么好事了?”轩意宁装得无辜又惊讶,“我安安分分做我的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兰致远弯下腰,有些嘲弄地伸手拍了拍轩意宁的脸:“别装了。”然后起身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步,“我做了这么多,费了这么多心血,不可能善罢甘休,这个地方不可能有人知晓,你也别指望你的那个霍枭能来救你,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不兜圈子,你什么时候给我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放你走。” “放我走?”轩意宁冷笑,“我知道了你这么大的秘密你会放我走?” “我既然你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就能明明白白地毁了你。”轩意宁冷眼看着兰致远,“我和霍枭约好,我来见你,如果我失踪超过两个小时,你的秘密就会被告知全天下,你等着迎接你的美丽新世界吧!” “哦?是吗?”兰致远挑眉,“谁会信?那些鉴定机构会同意吗?你别忘了,这些珠宝可都是有全部顶级机构的鉴定证书的。” 兰致远很自信,自己的珠宝有了这么多顶级机构的背书,这时候有人跳出来说这些都是假的,谁会信呢?信了不就是在打整个珠宝界的脸吗? “而且你有证据吗?”兰致远回头睨着眼前的年轻人,漂亮、纤细、脆弱,这是轩家的种,有着檀溪的美丽和轩听雷的倔强,但是很可惜,漂亮的人总是没有脑子,当初檀溪要不是那么冲动地给自己打电话,她也不需要死得那么早。 证据,轩意宁突然想起来,自己这次来就是为了证据的,结果兰致远的公寓都还没进去就首先被这人逮到了这里。 兰致远似乎并不着急轩意宁的拒绝,他在房间悠悠地踱着步,肩背放松又闲适:“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檀溪的东西不可,我的珠宝已经进入了所有的珠宝商的展柜,他们不可能承认你们所谓的打假,我只是……”兰致远玩味地看了一眼轩意宁,“一个学者的臭毛病犯了,总想知道一个所以然罢了。” “轩意宁,”兰致远用手指凌空点了点被绑在椅子上的人,“我给你一个小时,我的耐心很有限。” 说完,房门打开,兰致远走了出去,门外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他立刻就和那一团浓黑融为一体。 轩意宁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他仰起头看着那枚亮得十分吃力的灯泡,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血红。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可供辨识的标志的房间,就算有标识又如何,手机以及被收走了,霍枭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在哪里。 想到自己和母亲都死在这人的手上,轩意宁心中多少有些忿忿,什么邪不胜正,死了就是死了,只是死在这里,然后被抛尸,霍枭能受得了吗?他会不会到处找我…… 突然,轩意宁在极度安静的房间里听到一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嗡鸣,有机器?! 第86章 “操!”霍枭一拳头狠狠砸在墙壁上, 他瞠目欲裂,脖颈充血,额角的青筋暴起, 对着一帮子兄弟狂吼, “给我找!给我掘地三尺, 就是把港城都翻过来把维港都抽干也要给出把轩意宁找出来!” “老……老大!”李诺战战兢兢, “耳钉上的追踪器没有问题,可能被人屏蔽信号了……” “那就给我找出来赤湾到底有多少个屏蔽信号的区域!!!”霍枭眼睛血红, 整个人透着一股几乎可以杀人的戾气。 兄弟们不敢吭声, 连忙干活。当时看轩意宁半天没出水果店,跟梢的人就知道坏了, 等再去找那辆小货车才发现货车早就没了踪影。 等支援的兄弟过来兵分几路去追, 最终也只追到半路在没有摄像头的地方被抛弃的小货车,以及一只被砸烂的手机——轩意宁的手机。 兰致远是故意的。 ——这个被装了GPS定位的手机被砸,线索就算断了,霍枭, 你等着收尸吧,收和这个手机一样的被砸烂的尸体。 霍枭拿到那只被砸烂的手机的时候简直要疯了! 但是不行,要冷静!强制自己冷静让霍枭双目通红, 整个人仿佛一个随时都会炸掉的火药桶, 谁看了都要瑟瑟发抖。 “霍枭,你吼什么吼?”周成青透过那副无框眼镜,凉薄地看着濒临崩溃的属下, “发疯可以救回来轩意宁吗?吵吵嚷嚷出来让你的同僚分心无法工作还有别的作用吗?” 霍枭:“……” 周Sir说得对,霍枭转身冲出指挥室,冲进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把冷水开到最大, 然后把头伸到水龙头下面,把自己浇了个透心凉,然后整个人重重砸在卫生间冰冷的瓷砖墙面上,慢慢顺着墙面滑下来,蹲下抱住膝盖。满头满脸的冷水珠不断往下滴,霍枭盯着自己面前这块被滴落的水珠洇湿的地面,终于可以冷静下来思考。 ——GPS信号被屏蔽,但是现在的信号屏蔽技术无法做到精准度那么高。 ——既然是劫走意宁而不是当场杀掉,意味着他有被劫持的价值,兰致远一定是想搞明白自己珠宝被鉴别的方法。 ——兰致远一定吃准了自己不敢公布鉴别他的假珠宝的方法,否则轩意宁就不会再有利用价值,所以兰致远抓他是为了逼轩意宁说出鉴别的方法。 ——如果意宁不说,那么要么兰致远杀了他,要么兰致远会给自己打电话。 ——而意宁一定不会说。 无论是哪一种办法,留给轩意宁的时间都不多,一旦兰致远失去了好奇心,他完全可以杀掉意宁,因为全世界买过他的货的珠宝商都会站在兰致远那一边。 想到这里,霍枭立刻起身,冲回指挥室:“通知所有的网路供应商,让他们汇报是否有人这时候打电话报修网络连不上。” 然后扭头吩咐李诺:“连电话追踪设备,兰致远一定会给我打电话。” * “嗡……”机器又一次开始轻微的蜂鸣声,轩意宁光脚踩在水泥地上,甚至感觉地面也有一定轻微的震颤。他想起来有一次自己和母亲檀溪去参观过一个宝石培育实验室,当宝石培育反应釜工作起来的时候也有这样类似的蜂鸣声和震颤,那是开始加温和搅拌的标志。 很快,轩意宁嗅到一股很淡很淡的化学制剂的味道,有些刺鼻,有些熟悉,轩意宁突然想起来,他偶尔也会在白原身上闻到这个味道,那时候他只是觉得这是因为玉石加工而染上的气味,并没有在意,毕竟宝石培育是不需要这个的,而这一步才是兰致远的绝招。 他突然想到珍宝对白原和兰致远的厌恶,是不是就是因为这股令人讨厌的化学制剂的气味呢。 所以这里其实就是兰致远的造假窝点,那么这里一定戒备森严不好找到,轩意宁想到霍枭,想到他那张总是飞扬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嚣张样,不知道霍枭现在怎么样了,他努力找到哪一步了。如果可以找到自己,那就可能拿到兰致远造假的证据。 霍枭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直盯着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机,空气焦躁得仿佛下一秒就可以被点燃,而冰冷的手机无知无觉,始终安静地躺在桌上一动不动。 霍枭失算了,兰致远并没有给他打电话,而他们给之前就掌握的兰致远的号码打电话,那边也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霍枭死死揪着自己那一头硬硬的短发,重新焦躁起来的情绪让他几乎丧失思考的能力,兰致远在干什么?他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他把轩意宁怎么样了? “老大我们搜寻了整个赤湾地区,被屏蔽信号的地方有十一处,其中有九处是因为在举行考试,另外两处也确认了,是两个企业正在开保密会议。”李诺的手抖得不行,他宁愿还有一处,宁愿是自己的工作有失误,也不愿意得到这个完全否定的答案。 十一处信号屏蔽处,居然没有一处有疑点,这个结论让大家伙一齐陷入焦灼和失望,GPS追踪不到轩意宁,也追踪不到那枚耳钉,那就一定是被屏蔽了信号,而打不通兰致远的电话,有可能是兰致远故意破坏,也有可能是兰致远和轩意宁正在一起,也被屏蔽了信号。 但是他们一定在赤湾,一个老谋深算的不以杀人作为主业的犯罪分子,不可能离开自己熟悉的,可以给自己以安全感的老巢。贸然绑架一个人去新的场所很危险。 霍枭撸了一把头发,一双浓墨重彩的眼睛眼底少见地泄出一丝迷茫,轩意宁你到底在哪里? 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兰致远走进来:“现在可以说吗?” 轩意宁脸上浮现一个嘲弄的笑容:“想好了,我想好怎么举报你了。” 兰致远大笑,用眼睛睨着轩意宁:“小孩子。” “兰致远,你远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在乎,你当然很在乎,”轩意宁死死盯着兰致远,“各大珠宝商当然不会认我妈妈的鉴别方法,但假就是假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真的,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你的假货,早晚而已。而他们从我发布那天起,一定会用我妈妈的方法鉴别珠宝,然后断你所有财路。” “你在乎,你,很,在,乎。”轩意宁一字一句地说。 “嗯,我很在乎,”兰致远伸出手,懒懒散散地晃了一下手心里握着的黑匣子,“所以你必须说,实在不行,也就只能委屈轩家小少爷吃吃苦头了。” 说完,他按了一下那个黑匣子上的按钮:“所以你知道为什么我还要费劲把你绑在椅子上了吧?” 刹那间,一股因为电击导致的强烈疼痛感几乎将轩意宁瞬间撕裂,漂亮纤细如同天鹅的脖颈青筋暴起,涨得通红,轩意宁在剧痛中剧烈颤抖,牙关咬得咯吱作响也一声不吭,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他的杀母仇人,他绝对不会开口向这种人求饶。 可恶,霍枭这个混蛋,你在哪里? * 一辆可爱的简易房车慢悠悠地开进赤湾靠海的一片小树林里的一小片空地停下来,一对小情侣哼着快快乐乐地朝空地上搬东西,这块地方是他们上次来就看中的,面朝大海背靠山林,虽然有一处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废围墙,但也不碍事。 很快,两个小情侣就把这片露营场地给搭好了,烧烤架里填满了细白炭,食材全部都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码好,一串一串的小彩灯也都全部点亮,他们是过来看派对的,朋友们暂时还没来。 “他们怎么还没到!” “这些家伙,慢吞吞的!我去给他们打个电话,哎?怎么没信号了?” “哎?还真给咱们找到没信号的地方了?赶紧拨无障碍电话报告,有奖的!” * “报告!”一个警官突然站起来,“有人投诉网路没有信号!” “在哪?!”霍枭猛地转身扑到那个小警官的电脑前。 “在赤湾后山一处山地!”小警官指着地图上的一处红点。 小警官话音还没落下,霍枭把配枪往后腰一插,直接冲出去抓了辆吉普就一脚油门踩了出去,吉普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嚎叫地冲上马路,朝赤湾的后山呼啸而去。 电击过三次,轩意宁开始神志不清,他眼前一片朦胧,喉头全是甜腥,整个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在极致的痛楚之下,甚至感觉灵魂已经飘飘然然地升到半空中,面无表情地俯身看着这具已经残破不堪的皮囊。《 》 第87章【全文完】 第87章 在意识模糊的边缘, 他再一次庆幸霍枭没有把妈妈找到的方法告诉自己,这样,就算兰致远电死自己, 也绝对不可能出现无意识地说漏嘴这种事情。 他相信霍枭终有一天会找到这里, 会找到他, 哪怕自己那时候已经是一捧白骨他也一定认得出的。 又痛又累的濒死时刻, 他突然开始心怀内疚,内疚没有好好多陪霍枭一点时光, 霍枭从小孤苦伶仃, 好不容易考上警校当了警察就被分到这么一个倒霉任务。他想到那天沙滩上霍枭说的那句“灾祸全消”,心里觉得酸酸的又软软的, 什么灾祸全消, 枭就不是什么好鸟! “唉,老大也忒麻烦了,要我说直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还怕他不说?”一个男人在一旁说道, 兰致远就按了第一下电击开关,后面的事情都交给了手下的两个壮汉。 “你懂什么,老大爱干净, 你搞得血糊拉喳的, 又臭又脏,你不记得啦?白原以前就喜欢给人放血,房间里那味儿……几天都散不开。”另一个接嘴。 白原……轩意宁眼皮颤抖, 却怎么也抬不起来,他真的在帮兰致远做这些脏活…… 男人恶狠狠地一把抓住轩意宁的头发,拉得轩意宁的头往后仰,脖颈绷出一条极为优美的曲线:“妈的, 这小少爷从小养尊处优,这皮肤,这脸,逼娘儿们可有劲儿多了!” “我说,办正事呢,你少搞这套!” “怕什么,反正他就要死了,死之前让哥几个爽一爽怎么了?这可是轩家的大少爷,你他妈这辈子就这一次操这种大少爷的机会,你不要我要!” 说着,那男人就开始上手解起轩意宁的衣服来。 “操,这些绳子,真他妈碍事儿!” 赤湾并不大,霍枭的吉普打头,后面跟着全队的兄弟,从找到地点的那一瞬间,周Sir就开始布控,等霍枭带着兄弟们山呼海啸般地抵达后山,整个后山已经被围得连只鸟都飞不出去了。 还没等那男人琢磨出怎么样才能解开轩意宁的衣服,兰致远进来了,一脚踹开色胆包天的手下,捞起轩意宁就往外面走,他把轩意宁抵在前面,瘦高的轩意宁如同最好的一枚盾牌,将瘦小的兰致远挡在身后,二人就这么走出房间。 轩意宁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闭上双眼,被推搡地往前走的过程中,脚却不断被各种软软地东西绊到,是人体吗?轩意宁希望不是。 “兰致远,你现在放了人质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阴沉的,沙哑的,轩意宁慢慢的费劲地睁开眼,果然是自己家的这只恶鸟! “不要管我……”轩意宁话还没说完,温热腥甜的液体就顺着嘴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 “意宁!”霍枭慌了。 “呵,来救心上人啊?”兰致远冷笑,“可以啊,我可以把他给你,你看他这样,再拖个一时半刻的,可就不是我不放他走了,是阎王要他去当小鬼了!” “兰致远!你已经被包围了!”霍枭的声音低沉却洪亮,如同一头愤怒到极致的雄狮,只差扑过来将兰致远撕碎。 “霍枭,看到心上人伤成这样很心疼吧?”兰致远掏出一把枪,抵到轩意宁的颈侧,“我也不废话,让你们的人全都退出赤湾,给我一辆加满油的车,全港城的交通指示灯全都变红半个小时,我上了车自会放了轩意宁。” “可以。”这次还没等霍枭说话,周成青便一口答应。 说完所有人都开始往后撤,霍枭端着枪慢慢往后退,恨不得将躲在轩意宁身后只露出一根枪管的兰致远碎尸万段,但是不行,他是警察,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坏掉整个部署。 兰致远提出的条件实在是太常见,大多数穷途末路的悍匪在最后负隅顽抗的时候,一旦抓到人质几乎都会提出差不多的条件,那时候他们只有一个想法:跑路。 有人能够侥幸逃脱,然后警察们在今后只能茫茫大海捞针的情况有,擦枪走火人质匪徒同归于尽的也有。 霍枭头一次觉得自己贪心,他想要最完美的结局。 安排给兰致远的车已经就位,兰致远把轩意宁杵在人前,一步一挪地朝车门的方向挪去。 兰致远一定会带着意宁一起上车,然后,或者半路杀了意宁或者半路把他扔下车,但是如果现在惊动他,他知道自己跑不了的话现在就会杀了意宁,关心则乱,霍警官头一回感觉到难以抉择,他一边后退,一边寻找任何可以射击的角度,这一击一定要毙命,否则兰致远一定会立刻开枪杀了轩意宁。 可就在这个时候,变故陡生! 就在兰致远的另一只手摸到车门的时候,轩意宁趔趄了一下,嗓子里的血块立刻呛住了喉咙,开始使劲咳嗽起来,就在他咳得忍不住弯下腰的时候,他猛地拽住兰致远拿枪指着自己脖颈的手使劲往下。 ——“抬高一点,你这样只能打到我的胃,再往上一个拳头才能打到心脏。”在射击俱乐部里,轩意宁第一次拿枪指着霍枭胸膛的时候,霍枭如是说道。 “砰!”枪响了,轩意宁身上的白毛衣立刻洇出一片血红,直接烧红了霍枭的眼睛,他眼睁睁地看着轩意宁慢慢倒下,整个脑子都处于发懵的状态,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朝着轩意宁身后露出来的一截胳膊打完了全部的子弹,直到手里的枪发出空弹的声音才醒。 “意宁!”霍枭冲过去,声音都仿佛带着血气,然后紧紧按住轩意宁身上还在不断往外汩汩涌血的伤口,“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轩意宁虚弱地冲着霍枭笑了笑,勉强抬手比划了一下:“胃这呢,打不死的。” “混蛋!”霍枭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不断涌出的泪水一遍又一遍地模糊眼前这个人的脸,霍枭结结实实地感受到害怕,整个人如坠冰窟,无法控制地颤抖,他害怕眼前的这人变成一阵风一朵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他从自己的指尖溜走。 “轩意宁你醒醒!混蛋!”霍枭吼得声嘶力竭,“不准睡,老子还在上班你不准偷懒睡觉!” 一个月后…… 圣玛丽医院的单间病房温馨干净,洒满阳光的窗前小桌上放着一大捧白玫瑰。 “轩先生,该吃药啦。”笑容甜美的小护士端着水杯和药品敲了敲门,然后走进来。 “谢谢。”坐在窗前沙发椅里看书的男人朝小护士笑了笑,道谢,看得小护士脸色通红,轩意宁实在是太好看了,任谁都无法抗拒他的魅力。 “怎么一大早就坐在窗户那了?会冻着的!”一个十分高大英俊的男人走进去,左手拎着一个精致漂亮的餐盒,右手拿着一束花,看到轩意宁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病号服坐在窗户旁边,立刻把手里的东西全都扔到一边,连忙抄起放在小沙发上的羊绒毯,不由分说就把人整个地包进绒毯里。 “我不冷,”轩意宁摇摇头,把书放到一边,委屈巴巴地嘟囔着嘴,“今天天气好嘛,我想晒晒太阳,我都快发霉了!” “还不冷?”霍枭摸了摸轩意宁的手背就开始大惊小怪地嗷嗷叫,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操手就把人公主抱地捞起来,“手这么凉还不冷?!给我麻溜地去床上窝着!” 小护士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帅哥再看看那个酷盖,磕cp磕得心满意足地悄咪咪地走了。当初轩意宁刚送过来的时候,全科室上下首先爱上的是送他过来的英俊型男警察霍枭,后来等轩意宁安稳下来,所有的护士妹妹又都爱上这位破碎美人贵公子,甚至为到底应该更爱谁一点而吃不香睡不好。 后来发现型男警察哥哥温柔地搂着那位破碎美人,很好,全科室立刻转变思维,然后适应良好的幸福地磕上了。 “我真的已经好了!”轩意宁在霍枭的怀里徒劳无功地挣扎,“过两天我就可以出院了!” 过两天出院,因为过两天是霍枭的大日子。 兰致远的案子已经尘埃落定,整个实验室被霍枭一寸一寸地检查,然后一个不漏地抓住了全部小猢狲。霍枭在兰致远的密室里搜出来二十多个u盘,里面全部都是白原当年制作原石和制造假古董珠宝的视频,证据确凿。 轩氏珠宝也完璧归轩,轩意宁现在已经是轩氏的主人,不过主人归主人,但主人轩意宁这段时间需要静养,只能由宠妃霍枭继续代理轩氏的公务一段时间了。 警署的表彰大会定在两天之后,轩意宁这段时间努力锻炼认真吃饭,甚至还让欧楚声偷偷推着自己去理了一个新发型订了套衣服,就是为了可以参加霍枭的表彰会。 “不行!两天是两天,今天是今天,”霍警官冷酷无情地把人塞进被子里,再卷成一只超大号蚕宝宝,“今天不能出院今天就必须乖乖在被窝里养着!” 说是养着,其实一点也不清静,李诺天天咋咋呼呼地来去,不是给最最可亲的轩总带各种违禁小零食就是给最最可靠的轩哥告霍枭的黑状。欧楚声则每天早中晚都来点卯,他离开了嘉馥得,跟着轩意宁到了轩氏珠宝任职,一上任就铁血整顿,让公司里的老人闻风丧胆,比霍枭还可怕! 两天以后,天气晴好,港城警政大楼前的硕大警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楼前的小广场正在举行一场嘉奖仪式,这桩假珠宝大案数额之高牵涉之广受害者之多极为罕见,霍枭在案件破获中功不可破。 警务处处长在台上一阵慷慨激昂的表扬之后,身着笔挺警察礼服的霍枭走上台,向着全体兄弟敬礼,接受表彰。 轩意宁坐在台下,看着霍枭身着警服的样子,突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看到这身警服的时候,霍枭混不吝地斜倚在衣帽间的门口,问自己想不想他穿给自己看。 想,当然想! 不仅自己想,霍枭更想,有多少次,轩意宁都看到霍枭站在衣帽间里,默默地看着那一身属于自己的警服发呆。 如今,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穿上有自己警号的警服,站在阳光下了。 “本次受害企业的董事长轩意宁先生特别要求送上锦旗,有请!”处长笑眯眯地说道。 这是意料之外的安排,霍枭睁大眼睛看着轩意宁慢慢站起来,然后步伐缓慢但坚定地走上台,他穿着柔软的白色羊绒衫和白色羊毛质地的西裤,在冬日的阳光下如同天使向自己走来。 无论看过多少次,不管自己已经拥有了这个人多久,霍枭还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对轩意宁动心,那走向自己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咚,咚,咚,心跳得无法自持。 霍枭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原本他想等颁奖典礼结束后,回家再做打算的事情,现在却觉得再也无法继续等下去! 轩意宁从容地接过话筒,得体地向警方表示感谢也表达企业未来一定会支持警方工作,然后一脸温柔的笑意地将手中的锦旗递给处长,然后再一一和台上的各位警员握手表示感谢。 直到霍枭。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从此再也不会分离! 霍枭突然就着手,当着自己最好的兄弟们和最敬爱的上司的面,单膝跪在红地毯上,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枚白钻戒指,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没有父母了,今天我最好的兄弟们和最敬爱的前辈们都在场,轩意宁,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整个典礼现场被霍枭这嚣张又大胆的求婚怔得静默一秒,然后口哨和起哄的浪潮差点儿把警政大楼都给震倒。 这傻子! 轩意宁看着霍枭一如既往黑亮的眼睛此刻闪亮晶莹,充满了柔情和期待。眼前闪过很多很多片段,霍枭最开始坐在轩家沙发上嗜血的样子,在拍卖会上浪荡的样子,在爱丁堡傻气直冒的样子,在看珠宝时精明的样子,在和珍宝赌气时小孩儿的样子,在面对白原时嚣张冷硬的样子……那么多那么多的霍枭,却没有一个比现在的更真实更单纯,更让人想去心疼想去拥抱想去和他厮守。 “我愿意!” 从此不再有伪装和误会,我们阳光万里,并肩前行—— 作者有话说:呼………………终于写完了。 这一路也是跌跌撞撞,其实写到后面感觉已经有些力竭,也是三次生活过于繁忙,觉得感情上总差口气儿。 不管怎么样,感谢大家一路陪伴和宽容,让两位小情侣终成眷属,也希望每一个小天使都能拥有自己最喜欢的珠宝! (现在看来,啥都比不上金子就是了哈哈哈哈哈[狗头叼玫瑰]) 总而言之,这篇文大概就是到这里啦,我们会很快再见的!因为社畜小药丸压抑了这么久,打算彻底放飞自我,写社畜专属吐槽沙雕文!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小药丸下一篇沙雕社畜风《Beta助理也成高危职业了吗?》!(其实我还蛮想写公路文的《明天天气晴》,奈何收藏太少……) 各位,大家江湖再见了![抱拳][抱拳][抱拳][摆手][摆手][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