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幺虽已尽力婉拒各路请帖,却仍有那不依不饶之人亲自登门。
来者是吏部尚书之女,名唤柳芸儿,也是萧倩倩的闺中密友,平日里没少跟着萧倩倩对谢芜明嘲暗讽。
“吴姑娘如今架子是越发大了,”柳芸儿捏着嗓子,将一张烫金请帖放在桌上,“倩倩姐姐亲自设宴赏菊,广邀京中姐妹,帖子送到你秦王府,却几次三番被拒之门外,怎么?是觉得倩倩姐姐的帖子不够分量,还是自觉身份不同,不屑与我等为伍了?”
这种话,谢芜这段时间已经听得够多了,这会神色平静,语气淡然:“柳姑娘言重了 并非不愿,实在是因为有祖母要照料,更何况殿下离京在即,府中事务亦需打理,实在抽不开身,还望萧姑娘与柳姑娘见谅。”
柳芸儿嗤笑一声:“照料祖母自是孝道,可秦王府难道缺了伺候的下人?至于府中事务……呵,秦王殿下尚未离京,何时轮到吴姑娘你来打理了?莫不是找些托词,故意拂倩倩姐姐的面子?”
她上下打量着谢芜,语带讥讽,“京城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秦王府呢,吴姑娘这般不识抬举,若传了出去,旁人还以为是秦王殿下纵容府中之人傲慢无礼,岂非让殿下蒙羞?”
桃幺在一旁气得脸颊鼓胀,正要开口反驳,谢芜却轻轻抬手制止了她。
谢芜抬眸,目光清凌凌地看向柳芸儿,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柳姑娘慎言,殿下清誉,岂容妄加揣测?萧姑娘宴请,本是美意,奈何我确有不得已之苦衷,若因此便认定阿芜傲慢,或是牵连殿下声名,我亦无话可说,只是……”
她话锋微转,“若萧姑娘与柳姑娘定认为阿芜不去便是失礼,那我便走这一趟便是。”
她倒要看看,这萧倩倩摆的,究竟是怎样的鸿门宴。
柳芸儿没料到谢芜如此干脆地应下,反而噎了一下,狠狠瞪了她一眼:“算你识相!明日巳时,萧府别苑,可别迟到!”说罢,转身离去。
……
次日,谢芜挑选了一身藕荷色暗纹绫罗长裙,裙摆绣着疏落的兰草,既不失礼数,也不过分张扬。
发髻轻绾,只簪一支素银镶玉的步摇,清雅脱俗。
她带着桃幺,准时到了萧府别苑。
宴客厅内已是珠环翠绕,笑语喧哗。
谢芜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容貌本就昳丽,稍作打扮,更是皎若秋月,姿容胜雪。
然而,很快便有细碎的议论声响起。
原来今日宴会萧倩倩也邀请了月茗,而且对方也穿了一身藕荷色衣裙,虽花纹款式与谢芜不同,但颜色极为相近。
月茗容貌娇美,亦是美人,但在谢芜清冷灵动的气质映衬下,不免显得有些刻意和俗艳。
察觉到众人对比的目光,月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不悦与妒意。
坐于上首的萧倩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今日穿着一身正红色遍地织金襦裙,华贵逼人。
她先是亲切地拉过月茗的手,语气满是关切:“月茗姐姐,你今日这身真是好看,衬得气色极佳,快,来我身边坐。”
说着,她竟将自己身旁最尊贵的位置让给了月茗,亲自扶她坐下,又吩咐侍女为她布菜倒酒,态度亲昵得超乎寻常,引得在场众女眷纷纷侧目,心中暗自诧异萧倩倩何时与这月茗如此交好。
待谢芜依礼上前拜见时,萧倩倩却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吴姑娘来了,随意坐吧。”
之后,便继续与月茗低声谈笑,态度对比鲜明,刻意冷落之意不言而喻。
酒过三巡,萧倩倩果然开始了她的刁难。
她放下酒杯,笑吟吟地道:“光是饮酒赏花未免无趣,不若我们行个酒令,吟诗作对如何?早就听闻吴姑娘才情不凡,今日正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她目光转向谢芜,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京城皆传谢芜出身微贱,甚至曾为奴仆,萧倩倩此举,分明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坐实她粗鄙无文之名。
众女皆知萧倩倩用意,纷纷附和,“是呀,吴姑娘进出皇宫频繁,又得了秦王殿下的青睐,想必是有不少过人之处的。”
月茗更是掩唇轻笑:“不错,吴姑娘可莫要推辞,让我等也见识一番。”
谢芜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从容。
她自幼受祖父熏陶,诗书琴画皆通,虽不敢说冠绝京城,但也绝非任人拿捏之辈。
她起身,微微颔首:“萧姑娘既然有兴趣,阿芜自当奉陪,只是我才疏学浅,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话虽如此,几轮行令下来,无论萧倩倩出何题目,或难或易,谢芜皆能应对自如,诗句或许不算惊才绝艳,但意境清雅,对仗工整,格律无误,全然不似毫无根基之人。
反倒是几个一味想刁难她,提前准备了诗句的贵女,在谢芜从容不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萧倩倩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精心设计的羞辱局,竟成了谢芜展示才学的舞台!
宴席到了中场,萧倩倩忍无可忍,怒气冲冲的起身,话里也是压抑不住的恼意,“我累了!今日到此为止!”
如此,宴席不欢而散,其他贵女心思各异地告辞离去。
府门外,马车排列。
谢芜正欲登上秦王府的马车,忽听旁边一声马匹的嘶鸣,不知何故,拉车的马竟受了惊,猛地扬起前蹄,挣脱了车夫的束缚,疯狂地冲向旁边的马车队伍!
“啊!”
“小心!”
“拦住它!”
现场顿时一片大乱。
受惊的马匹横冲直撞,接连撞翻了好几辆尚未启动的华丽马车,车辕断裂,车厢倾覆,贵女们的惊叫声和侍从的呼喊声,以及马匹的嘶鸣声混作一团。
混乱之中,刚被侍女扶下台阶的月茗躲闪不及,被惊慌失措的人群撞倒在地,手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痛得她眼前一黑。
更要命的是,她之前尚未完全愈合的板子伤处,因这一摔一撞,再度撕裂开来,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脸色霎时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