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裕在狱中暴毙,自然也无法再审问下去,景王抢先一步,闹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公堂之上,景王捶胸顿足,声若洪钟,震得梁上微尘簌簌而下:
“大理寺卿!你今日若不给本王一个交代,本王决不罢休!洪裕乃是本王的远房表亲,素来善良,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会是刺杀骄阳的凶手?这分明是有人杀人灭口,再栽赃陷害!如今人死在你们大理寺牢里,你们监管不力,该当何罪!”
大理寺卿额角沁出细汗,拱手道:“王爷息怒,此案确有蹊跷,下官正在加紧排查……”
景王冷笑一声,环视堂外围观的众官员,“还有什么可查的!这分明是那真凶吕一野背后有人,找了个替死鬼,又怕事情败露,索性毒死了事!天下哪有这般巧合?”
“王爷,此乃推测,尚无实据……”大理寺卿试图辩解。
“本王看是有人做贼心虚!”景王猛地转身,袍袖带风,“若真依律法,为何不去追捕在逃的吕一野,反而盯着一个死人不放?这大理寺的风气,是该好好整顿了!”
就在此时,玄千机自偏厅缓步而出,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景王何事动怒?”
景王见正主现身,立刻调转矛头:“秦王来得正好!本王正要问你,是否是你为了包庇那吕一野,故意弄出个洪裕来做替罪羊?又怕他反口,便急不可耐地灭了口?”
玄千机面色如常,目光却锐利如刀:“景王,公堂之上讲究真凭实据,凭空臆测,与市井长舌何异?”
“证据?人都死了,供词还不是任你们编造!”景王梗着脖子,寸步不让。
玄千机不再理会,转向大理寺卿:“洪裕虽死,但其被捕时人赃并获,凶器和证物都在此,更有他亲笔画押的供词,详细供述了如何在花神节当晚杀害骄阳,所以吕一野才是被人冤枉的,大理寺应即刻撤销海捕文书。”
景王急道:“供词?严刑逼供得来的东西,也能作数?”
玄千机冷眼扫去:“景王若质疑供词真实性,大可具本上奏,在此喧哗,徒损皇家体面。”
乔穆适时将供词与证据呈上。
大理寺卿仔细验看后,一拍惊堂木:“物证、供词俱全,洪裕系真凶无疑!吕一野嫌疑洗清,通缉令即刻撤销!”
景王看着那铁证,脸色青白交加,在众人窃窃私语中,只得狠狠一甩袖,悻悻而去。
……
吕一野的海捕文书被撤销,他便不需要再继续躲藏在朝华的屋内,离别时,朝华送至后角门,眼中满是不舍与忧虑。
“吕郎,此去万事小心。”朝华轻声嘱咐,指尖不自觉绞着帕子。
吕一野点点头,神情复杂:“郡主放心,我自有分寸,此次多亏了秦王殿下与吴姑娘。”
他说话的时候伸手将朝华的发簪插正。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最初那般。
朝华听到吕一野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正是,此等大恩,我们必当面致谢,不如由我做东,在望江楼设宴,你看可好?”
吕一野略一迟疑,还是应承下来:“全听你的安排。”
请柬送至秦王府,谢芜拿着帖子寻玄千机商议。
“朝华郡主设宴答谢,我们去吗?”谢芜问道。
玄千机扫了一眼请柬,淡淡道:“吕一野既已清白,此事便算了结一桩,去一去也无妨,免得他们多心。”
望江楼雅间内,临窗可览江景,桌上珍馐罗列,却无人动箸。
朝华纤指微颤地举杯:“此次吕郎能沉冤得雪,全仗王爷与吴姑娘相助,我敬二位一杯。”
吕一野慌忙跟着举杯,声音发紧:“多谢王爷,多谢吴姑娘再造之恩。”
玄千机略一颔首,杯沿轻触即离。
静默如潮水般蔓延。
吕一野强笑着打破沉寂:“这望江楼的清蒸鲈鱼乃是京城一绝,王爷和姑娘不妨尝尝。”
朝华连忙附和:“是了,听闻是今晨刚从江里捞上来的,最是鲜美。”
玄千机淡淡道:“有心了。”
气氛再度凝滞。
谢芜察觉到对面两人的不自然,莞尔一笑,执壶斟茶:“说起这望江楼,前日听闻楼里新来了位琴师,一曲《春江花月夜》引得满堂彩,郡主精通音律,可曾品鉴过?”
朝华如蒙大赦,接过话头:“吴姑娘说的是玉琴师?倒也听过半曲,指法清丽脱俗,只是比起吕郎……”
她意识到失言,耳尖泛红。
吕一野忙谦逊道:“不敢当,玉琴师的轮指技法颇得江南韵味,在下望尘莫及……”
话题渐渐绕到琴谱音律上,席间才稍见活气。
酒过三巡,朝华忽然放下银箸,目光灼灼地看向玄千机:“秦王殿下,吴姑娘,大恩不敢言谢,只是经此一事,我深知京城已是龙潭虎穴。”
她深吸一口气,“我想求殿下相助,让我与吕郎离开京城,远走高飞!”
吕一野惊得玉箸落在碟上,脆响叮当:“朝华!你此事为何不曾与我商议?”
朝华急切地握住他的手腕:“吕郎,难道你不想与我堂堂正正在一起吗?留在京城,父王定会拆散我们!”
吕一野面露挣扎,低声道:“我自然想!可私奔非同小可,景王府势大,我们需从长计议……”
“还要等到何时?”朝华眼圈微红,“莫非……你从未真心想与我厮守?”
“天地可鉴!”吕一野急得额角见汗,“只是……”他欲言又止,到底是没有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谢芜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场面,还不等到她开口,旁边的玄千机已经放下茶盏,目光如霜雪扫过二人:“郡主可想过,私奔意味着舍弃宗籍,从此隐姓埋名,颠沛流离?景王盛怒之下,恐怕掘地三尺也要将你寻回。”
他转向吕一野,“而你又是否准备好,终身背负诱拐郡主之罪而被追缉?”
朝华脸色霎时雪白,吕一野颓然垂首。
玄千机语气渐冷:“此事牵涉皇族体面,本王不便插手,郡主,三思而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