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城南茶楼雅间。
初弦戴着帷帽,在蔻香的陪伴下悄然抵达。楼知寒已先到片刻,依旧是那身浆洗干净的旧袍,但眉宇间比以往多了几分沉凝。
“初小姐。”他起身相迎。
初弦微微颔首,落座后直接取下帷帽,露出清丽却带着一丝倦色的面容。
“楼公子信中所言,我已核实。府中前日确有名陌生匠人借检修之名接近过我的琴房,引荐之人是府中一名采办,此人昨日已告假离去,不知所踪。”
楼知寒眼神一凛:“果然如此。那断弦绝非意外。”
“针对初家的流言,我也有所耳闻。”
初弦继续道,语气平静却带着冷意,“背后似乎有吏部侍郎家的推波助澜。”
她记得,琼林苑出言不逊的宗室夫人,正与侍郎家往来密切。
楼知寒点头:“不仅如此。我近日与几位友人交谈得知,主张对北境用兵最积极的,正是以侍郎及其联姻的武威将军为首。他们似乎急需一场‘必胜’的战争来巩固权势。”
初弦立刻抓住了关键:“若主战派欲推动战争,一个内部团结、即便没落却仍有王室声望的初家,是否显得不合时宜?”
她顿了顿,说出一个更可怕的猜想,“或者,他们需要的不仅仅是我初家‘失声’,或许还需要一个……能激起民愤或转移视线的‘内部问题’?”
楼知寒深吸一口气:“小姐的意思是,断弦之事,若当时陛下震怒,或我未能辩驳成功,初家声名扫地,便可成为他们用来攻击其他政敌的武器,或者……成为点燃某种冲突的导火索?”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仿佛触摸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边缘。
就在此时,雅间门外传来轻微的叩击声,随即是容瑾压低的声音:“弦儿,是我。”
初弦示意蔻香开门。容思瑾闪身进来,她今日作寻常富家小姐打扮,脸上却没了往日的嬉笑。
“我就猜到你在这里。”容瑾看向初弦,又对楼知寒点了点头,“楼公子。”
她父亲在翰林院任职,消息灵通。“我听到些风声,近来有人似乎在暗中收集初世伯早年经办漕运时的旧档,恐怕来者不善。”
几乎是前后脚,初洛云也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脸上带着罕见的焦急和后怕:“妹妹!我查到了!那个跑掉的采办,最后接触的人,是、是武威将军府的一个外院管事!他们是不是要对付我们家?”
初洛云经历了琼林苑风波和后续的流言,似乎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开始动用自己三教九流的关系网打听消息。
这一日,茶楼这个小雅间里,聚集了初弦、楼知寒、容瑾、初洛云。
他们代表着初家、没落宗室、清流文官家族以及世家纨绔的不同信息和视角。
线索在此刻迅速拼凑起来——
“武威将军府即主战派军方,通过管事联系初家采办,安插匠人做手脚引发断弦事件,以破破初弦声誉来打击初家。
吏部侍郎即主战派文官,推动散布初家流言,进一步削弱初家声望。
同时,主战派正在积极推动边境战争”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楼知寒沉声道,“先抹黑初家,让王室声望受损,排除异己。然后顺势发动战争。若战事顺利,他们权势滔天;若战事不利……”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或许就需要一个替罪羊。而一个有‘污点’的初家,再合适不过。”
初弦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系统所说的“国家灭亡”,难道就是从这样肮脏的内部倾轧和冒险的对外战争中开始的吗?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初弦清冷的声音打破沉寂。她看向容思瑾:“瑾姐姐,能否请容世伯在翰林院中,联络主张稳妥的文官,将边境真实的严峻情况上报皇上。”
容思瑾郑重点头:“我回去就与父亲分说。”
她又看向初洛云:“哥哥,你熟悉市井,能否想办法查到那个失踪采办的下落?或者,武威将军府还有没有其他见不得光的事情?”
她需要实证。
初洛云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我以前混账,认识不少旁门左道的人,这次定要让他们瞧瞧我的本事!”
最后,她看向楼知寒:“楼公子,你结交的友人中,可有通晓北境地理民情,或熟知武威将军府底细的?我们需要更多细节,尤其是他们急于开战的真正原因。”
楼知寒迎上她坚定而清亮的目光,心中激荡:“有。我会尽力。”
这一刻,小小的雅间内,一个以初弦为核心,凝聚了初家、容家、楼知寒及其人际关系网的微小同盟,悄然形成。
他们身份各异,力量微弱,却决心撬动那看似不可撼动的命运齿轮。
初弦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攘的街道。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抚琴的孤女了。她有了需要守护的家人,有了可以依托的朋友,有了……值得信任的伙伴。
南音国不能亡。她对自己说。
至少,不能亡于这般宵小之辈的私欲之下。”
系统的任务,第一次从冰冷的指令,变成了她发自内心的意愿。
冥冥之中,所有的人物,都已被编织进同一张命运之网,共同面对着前方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