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有一道老拱桥,桥下流淌的水叫做禾采河,它从桥下蔓延分支,流经小镇周边的几个村落,养活了居民的庄稼和作物。当地人对它有很深的感情,常常在附近驻足停留。
两个人一路步行来到河边。
秋声艳找了个背靠竹子面朝河的位置,然后从包里掏出两个塑料口袋。
许伊人看见这熟悉的操作,脑中有了猜想。
果不其然,下一秒秋声艳就就把袋子摊平,往草地上一按,身子一扭坐了上去。
“你也来坐撒。”
她拍了拍另一张“垫子”,仰头望着他,满眼写着“快来快来”。
许伊人没办法拒绝这个眼神,他从来都不会拒绝她。
于是他顺从地坐到她旁边二十公分的地方。
“这搁儿也算是街上出名的风景线咯,人些(人们)吃了饭都喜欢走这儿来吹风,凉凉快快安逸得很。”
秋声艳眯着眼睛,享受徐徐微风从脸上吹拂的感觉。
许伊人也感受了一下,确实清爽又舒适,难怪她对有水的地方情有独钟。
“有水,又宽,还吹风,我一直都觉得这种地方很适合说悄悄话。”
“反正地势弄大的,风一会儿就把声音吹跑了。”
秋声艳转头望着他:“你觉得安?”
许伊人偏过来一点:“我也觉得。”
“第一个,”秋声艳竖起一根手指,“你是哪里人?”
“嗯——应该算是A市的,”许伊人思考了会儿,“我是在A市长大的,后头也一直那里上班。”
“应该?”秋声艳扬起一边眉毛。
“我是孤儿,”许伊人平静道出,“初中遇到老师,她一直资助我读到大学。”
秋声艳沉默。
很好,这个回答能省下几个问题了。
“那你老师是……”她试探问道。
“她旅游去了,”许伊人看向湖面,目光悠长,“她说要到处看会儿风景。”
那确实是个很好的老师呢,好像老师们都挺喜欢旅游的。秋声艳想。
“看风景好啊,可以锻炼身体,又可以打开眼界。”
她停了一会儿,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
“第二个,你现在是做啥子的?”
“在一个卖水果的公司上班,”许伊人答,“说起来也是缘分,还是跟莫仙人一起的。”
先人?啥子先人?
秋声艳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莫奇。
嗯,好像没毛病。
莫·八卦仙人·奇:阿嚏!阿嚏!谁在背后编排我?
“不过我马上就要不干了。”
“嗯?为啥子安?”
许伊人不语,只是一味地盯着她。
秋声艳好像明白了什么,张大了嘴巴,“真的假的哦?饭碗儿都不要啦?”
许伊人以为她在担心,贴心说明了一下,“没得事,我这几年还是攒了一些钱,买房买车开铺子都够用的。”
秋声艳:……
这是存款的问题吗?
你是说一个男人暗恋了她好多年,孑然一身、不远万里、辞退工作跑到这里来就为了找她追求她想要和她结婚。
我的妈呀,她还是在现实吗,真的不是误入了什么偶像剧剧场吗?这么纯爱的男人竟然主动送上门来,都不用她打灯笼的吗?
秋声艳扶住额头,举起另一只手喊停,“你等等哈,让我捋一捋。”
许伊人观察她的反应,分析出应该是他让她感到有压力了。
还是太善良,太有良心了,第一反应不是觉得他居心不良,反而是担心他会吃亏。
许伊人叹气。
该下一个反诈app。
“你不要觉得有压力,我是在很认真对待这件事情,所以才做这些。”
“不是有句话弄家说嘛,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以前是觉得时间不合适,谈了也可能没结果,所以现在我做了充分准备才来找你。”
“再说了,我也觉得像你弄好(这么好)的姑娘,值得我做那么多。”
许伊人一字一句陈述着。
风慢慢停了,只留下竹叶细微的沙沙声。
手掌慢慢滑落,露出秋声艳的眼睛,里面装着许伊人的影像。
时间围绕着两人,静静流淌在身旁。
秋声艳的脸上渐渐流露出笑意,比第一次见面的还要明亮。
在许伊人眼里,就好像一朵正在艳丽绽放的花。
“既然你都弄个说了,那我就不讲客气了。”
“你……”
——
“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秋声艳反手关上门,把东西往玄关口的台子上一放。
“谈的何如嘛?”坐在凳子上的老太太扶了扶老花镜,手里捧着的书又翻了一页。
“嗯,”秋声艳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总结道,“还可以。”
眼睛珠珠转到老太太那边,两眼放光,一蹦一跳地落到老人家背后,一个熊抱扑了上去。
“欸欸欸,慢点儿!整到我腰杆!”
老太太被扑地晃了两下,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把书一卷就敲在她脑袋瓜子上。
“喊你不要一天到晚跳几去跳几来(跳来跳去)的,要逐(整)到你脚杆(腿)。”
老太太苦口婆心地教育她。
“哎呀,晓得了晓得了。”秋声艳认错态度良好,就是屡教不改。
老太太就纳闷了,明明小时候懂事得像个小大人,结果长大了反而越来越孩子气了。
难不成是倒着长的?
秋声艳好奇地看着老太太手里的书:“阿婆你又在看啥子哦?”
“看黄(历)书撒。”老太太回,已经看到下一页了。
秋声艳仔细看了两眼,是看期会的内容。
“你都在看期会了,还不晓得我今天谈的何如啊。”
秋声艳双手搭在老太太的肩膀上,瘪起嘴,佯装嗔怪的样子。
“书上再写的好,也要你觉得好撒。”
听到这话,秋声艳垂眸,睫毛轻轻颤动。
她将头靠在老人肩上,闭上眼睛,心中一片宁静。
“阿婆。”
“嗯?”
“你觉得他咋样?”
拈起的书页滑落,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老太太的声音缓缓响起:“我对他的感觉不差。”
“长得不怪,甚至算得上俊,”她顿了一下,接了一句,“你应该喜欢这种长相。”
秋声艳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不说要好有钱嘛,起码不能让你过苦日子,这个标准也合格。”
秋声艳回想起前不久才看到的余额截图,表示赞同。
“最重要的,是他要对你好。”
老太太侧目,拍了拍她的脑袋。
“没啥子比你快快乐乐的更重要。”
秋声艳蓦地红了眼眶。
情绪如同潮汐,起起伏伏,层层叠加,反反复复冲刷着心的岸边。
泪水不断蓄积,在盈满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坠落,“啪嗒”一下砸在衣角上。
“哎呦!”老太太扔下书,连忙转身捧起她的脸,“咋个还掉眼泪水了,我还啥子都没说得。”
眼皮上传来粗糙的触感,秋声艳透过朦胧的视野,看到阿婆心疼的眼神。
“没……没啥子,”秋声艳克制住自己哽咽的声音,努力清了清嗓子,“就,就是觉得,有阿婆在身边太好了。”
她伸长手臂紧紧环抱住老太太,声音模糊在布料里:“有你看到,哪个都欺负不到我。”
老太太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背,听到这话有些哭笑不得。
“憨包姑娘,阿婆都弄大年纪了,还能一直看到你不成啊?”
秋声艳埋头不搭话,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
“我一把老骨头了,早晚都是要……”
秋声艳听不得这个,一下子就急了。
“呸呸呸!乱说些啥子不吉利的,赶紧呸了!”
“好好好,不说,不说就是。”老太太举手投降。
秋声艳还是是直勾勾盯着她。
“呸呸呸,可以了撒。”
秋声艳这才作罢,伏在她膝头,轻声道:“你北要(不要)说这个嘿(吓)我。”
“你要好好的,长命百岁。”她呢喃。
要平安幸福地度过晚年,要了无牵挂地无疾而终。
老太太无奈:“我都八十几了,够长寿了,都送走不少人了。”
不过她也知道孩子不爱听这个,就没再多说什么,继续之前的话题。
“你安,你对他有感觉没嘛?他不是说你们认得到嘛。”
“是认得的。”秋声艳点头。
“感觉嘛……”
她踌躇半天,还是把话说出口,“确实有点,我跟他处起挺舒服的。”
“那你咋个想嘛?”
“他的条件我挺满意的,而且他妈老her(老爸)都不在,不需要我嫁过去,他都愿意入赘进来。”
老太太默了会儿,点评道:“那省了好多事哈。”
什么远嫁彩礼过年两头走亲都不用烦恼了,也不用担心自家姑娘不在跟前有受委屈的风险。
一个打包送上门的预备女婿役。
“听你的口腔(话),是要跟他处啊?”
老太太问。
秋声艳有些沉默,往她怀里埋了埋,传出来的声音隔了一层衣服,又低又沉。
“我其实有点想直接结婚。”
“嗯?”老太太眼睛都撑开了,一下子看着毛茸茸的头顶,“结婚?”
“嗯。”秋声艳应了一声。
“本来处对象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我们都弄(这么)熟了,干脆就一步到位。”
老太太说:“那也太快当了。”
快吗?秋声艳垂下眼睑,耳边仿佛又响起男人的声音。
“我知道或许进展有些快,但恋爱和结婚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恋爱是了解,是情感的交流,是暧昧又蠢蠢欲动的试探。”
“结婚是适应,是生活的琐碎,是现实和柴米油盐的磨合。”
“恋爱很美好,但结婚后却不一定能维持这样的美好。男人性情大变成了常态,女人判若两人令人唏嘘,曾经的甜蜜就变成了一颗毒药。丈夫抱怨妻子不如从前美丽动人,妻子埋怨丈夫不复曾经关心体贴,最后落得一地鸡毛。”
“这还只是普遍的现象,更别说还有个别的极端。我不希望我们也变成这样。”
“所以我提出结婚的请求,直接进行长期的考察好吗?”
“就算未来有一天我真的变了,你也可以干脆利落的离婚,直接把我赶出家门,让我净身出户。”
“这就是我的想法,你呢?”
——
“你呢?想好没嘛?”
阿婆的话拉回秋声艳的心神,她抿唇笑着,在阿婆怀里蹭来蹭去,开口回答:“我确实是弄个想的。”
“你孙女我难得找到个看得上的男的,还对我也有意思。再说了,他那个条件我又不吃亏,早点办也好。”
毕竟错过了这个人,未来就不一定能再遇到这样一个条件完美的对象了。
老太太还是觉得发展太迅速了。
可能是她老了跟不上时代了吧,他们现在的小年轻好像做什么都挺迅速的,好像还有专门的词,叫闪什么来着。
再开明的老人家也和孩子有代沟,不能完全认同他们的观点。
不过……
老太太的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你自己的事,你心头有数就行,想咋个做就去做嘛。”
孩子总是要长大的,翅膀在她身上,想怎么飞就怎么飞。
“不管咋过(怎样),阿婆都在这搁儿。”
飞累了、受伤了,总会回来歇一歇、哭一哭。
家里永远都有人等着她。
秋声艳:阿婆,我要结婚辣。
阿婆:弄快啊,要不得哒?
秋声艳:我想嘛,好不好嘛?
阿婆:好好好,听你的。
阿婆心想:反正不得行再把那个男的轰出去。
下一章有请男嘉宾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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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