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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梦自闲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91章 年蕊和十四


    “你说,要给十四讨人?”德妃端坐于上,看着完颜氏低垂的头顶,语气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完颜氏恭谨地低着头,语气不见丝毫一样地道:“是,儿媳要顾着几个孩子,精力大不如前。后院如今又只有舒舒觉罗氏和伊尔根觉罗氏两个,她二人年纪不小,爷身边缺个可心的。况且,自弘暟后,府上也有六年未添丁,还请额娘做主。”


    德妃脸色缓和不少:“嗯,本宫知道了。”


    “多谢额娘。”完颜氏顿了顿,头垂的更低了些,“儿媳听说,这一届秀女里头,有一位姑娘颇为不错……”


    完颜氏已经离开很久,空荡荡的宫殿里,响起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


    秀女们出宫啦!


    不出所料,宫里果然只留下了三位秀女,都是包衣,初始连位份都无。


    按说随后宫里就该大批发式的下赐婚圣旨了,不过由于康熙和皇太后都还在塞外未归,所以被暂时搁置下来。


    闰五月末,正是最热的时候,康熙奉皇太后回京。


    回京后,第一件事不是处理那堆积如山的赐婚请求,而是下旨命诚亲王胤祉主持修律算书。


    随后,才开始给批发赐婚圣旨盖章,头一批就包括弘晟的。


    对象却不是一直盛传的玛尔赛孙女,而是钮祜禄家的姑娘,这姑娘的伯祖父就是大名鼎鼎的遏必隆。


    不过遏必隆兄弟众多,这姑娘说着家世显赫,但如今的境况比起玛尔赛家来,还是稍有不如。


    这些齐布琛看看就罢,历史的影响太深,她在先入为主下,对胤祉夫妻俩的折腾始终都不看好。


    令她震撼莫名的,是夹在一大批赐婚圣旨中的一道不甚引人注目的旨意。


    将原湖广巡抚年遐龄之女,指给贝子胤祯为侧夫人。


    《大清会典》规定,亲王、郡王及其世子的侧室才能成为侧福晋,贝勒、贝子、镇国公等侧室只能成为侧夫人。


    ——重点不是这个!而是年蕊!和十四!他们怎么会扯到一起?!


    不止齐布琛想不通,知道这事的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年家可是归属四哥的,皇阿玛怎么会把他家女儿赐给十四?”胤俄找上胤祥,想不通地问道,“十三,你说,皇阿玛到底在想什么?”


    胤祥经历一番磨难,不论是外表还是城府,都比胤俄沉稳不少,此时叹气道:“十哥,我也不知。”


    “啧。”胤俄烦躁道,“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找四哥问一问。”


    胤祥迟疑,委婉道:“我觉得,这事四哥怕也不知道吧。”


    虽然他素与四哥关系亲厚,但到底十四和四哥才是一母同胞,便是平日关系再不好,也有着别人没有的牵绊,所谓疏不间亲,这点分寸胤祥还是有的。


    胤禛确实不知道,此时他脸色难看地问着苏培盛:“十四和年家确实没有接触?”


    苏培盛头垂的低低的:“是,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是十四福晋进宫请德妃娘娘给十四阿哥添两个人,德妃娘娘随手就指了两个报给了皇上。”


    随手?


    一随手就随到年家头上?


    胤禛眸色深沉:“确定十四福晋没有暗示人选?”


    “目前查到的消息,是的。”苏培盛回话越发小心。


    胤禛摆手让屋内下人退下,然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胸口起伏不定。


    额娘,是你吗?


    年家在胤禛眼里,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只是这件事背后透露出来的德妃的态度,才是他在意的。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胤禛只听着那脚步声,就知道是谁,他睁开眼睛:“怎么过来了?”


    齐布琛担心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胤禛伸出手,将人拉到身边:“我能有什么事。”


    齐布琛欲言又止:“年家……”


    已经在大清生活二十年的她,如今很是明白,在胤禛他们看来,这件事重要的不是年蕊,而是年家。


    虽然自从收监权归了刑部之后,旗主们对于属下旗人的掌控力就弱了很多,旗人是旗主私人财产这一条也只留下了象征意义。


    可是,这属于潜规则,明面上,旗主和旗人还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如今,别人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你的所有物给了别人,这和偷盗有什么区别?


    便是康熙,也不会不问自取,毕竟旗主这一套还是皇家自己规定的,他怎么会去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


    可现在,这一切就这么发生了,背后的意义不能不令人多想。甚至在不知道德妃插手其中的人眼里,这可能就是一道信号,一道康熙不满胤禛的信号,说不定不久后康熙便会剥夺胤禛的旗主身份,将他下属的佐领赐给别人。


    一旦这样的认知形成,胤禛手下的佐领人口,就不会再平静。


    “无妨。”胤禛捏着她的手紧了紧,“十四纳人时,爷去一趟就是了。”


    这是要向外释放讯号,年家的事他是知道并同意的。


    齐布琛心疼的拍了拍他,问起缘由:“年家怎么会和十四扯在一起?年遐龄还没老糊涂吧?”


    胤禛吐了口气:“目前查到的,年家和十四没有接触,是额娘指的。”


    德妃……齐布琛眉头微皱,看向胤禛的目光更加心疼,不由自主地为德妃开脱道:“额娘应当是不知道年家的身份,毕竟年家是汉军旗。”


    更是汉人。


    胤禛无意识地揉捏着她的手:“额娘或许不清楚,皇阿玛却不会不知道。”


    对啊,虽然康熙从不管儿子们纳小妾的事情,但旨意必定还是过了他的眼的,年家父子三人他肯定是有印象的。若说德妃还有可能是不清楚导致乱点鸳鸯,康熙怎么会问都不问就同意的?


    这边夫妻两个猜着康熙的心思,隔壁胤禩夫妻俩也同样再说这件事。


    “这事儿你问过十四没有?”巴雅问道。


    胤禩摇摇头:“还没来得及,我着人去请他过来,他恰好出门了。”


    “可真是恰好。”巴雅语带讽刺,她挑眉看向胤禩,“你觉得这事儿,是谁的主意。”


    胤禩捏捏眉头,有些疲惫:“应该是德妃娘娘不清楚情况,指错了吧。”


    “呵。”巴雅白了他一眼,“不愿意说就别说,少敷衍我,德妃能犯这种错误?糊弄鬼呢。”


    胤禩皱眉:“要称呼娘娘。”


    巴雅不理他,自顾自地道:“名儿我得递帖子进趟宫,去看看宜妃娘娘。”


    胤禩头微痛:“这事儿与咱们无关,你别多事。”


    巴雅不满:“我怎么多事了?谁说与咱们无关,你别忘了,老十四可一直追着你跑呢!如今出了这事,别人会不会以为是你干的,离间人家亲兄弟?还有皇阿玛,万一这事儿真是十四的主意,皇阿玛会不会以为是你在背后出的主意?”


    “还有,谁说得准十四这一手究竟是想挖他哥的墙角,还是暗地里和老四联合起来想给你扣黑锅呢?这些不查清楚能行?”


    “如今一个弘皙在皇阿玛身边虎视眈眈,十四要是再另起心思,你就不担心?”


    胤禩嘴巴张了张,又闭上。


    不得不承认,巴雅说的是有道理的,其实他心里也有隐秘的担心,最重要的是皇阿玛,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皇上是怎么想的?


    自从遣人禀告康熙,想把年氏女指给十四后,德妃就辗转反侧地等待康熙的莅临问询,甚至是斥责,可等来等去,等到旨意都下了,康熙却始终没有出现在永和宫。


    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德妃知道,这不是小事,她不由有些担心,难道谁走漏了风声,皇上知道是十四想要年氏女,而不是她执意指给十四的?


    一想到这一点,德妃的心就咚咚跳,但即使心忧至此,她面上仍然丝毫不显,甚至在“顺其自然”地知道年家是分属于胤禛的佐领后,她还专门召齐布琛入宫一趟,“纡尊降贵”地解释了两句。


    齐布琛端着完美的笑容:“额娘多虑了,我们爷还说呢,这些年因为公事繁忙,少有能和十四弟亲近的时候,这回可好,等十四弟迎年氏进门时,我们爷一定要去和十四弟好好喝一杯。”


    德妃深深看了她一眼,依旧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样子:“他们兄弟亲近,本宫这当额娘的,也就放心了。”


    上了马车,齐布琛拢在袖中的帕子已经被绞成一团。


    她替胤禛不值!


    就想不明白了,明明都是亲生的,胤禛也一直孝顺有加,德妃怎么就能偏心至此!


    当日她虽然说德妃可能是事先不知情,但那不过是安慰胤禛罢了,能在康熙的后宫坐到四妃之位,生下三儿三女,屹立多年不倒,德妃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一切不过都是偏心的借口罢了!


    不管这事最初是不是十四的主意,德妃在其中都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尽管心中愤愤不平,齐布琛仍在回府前整理好了心中的情绪,不将这些带回府邸、带到胤禛面前。


    面对迎接她的胤禛,齐布琛只笑道:“额娘叫我进宫去,是专门解释年氏之事呢。”


    第192章 迷魂药


    年家之事随着胤禛出现在十四府上而告一段落,而随后两人之间的平静,也让一些心怀恶意想要看兄弟阋墙的人失望而归。


    随着太子被废之日愈久,夺嫡之争也愈发浮出水面。


    在这趟浑水面前,胤禛愈发低调,甚至卸了身上的差事,只带着齐布琛久住在圆明园里,做一对闲云野鹤的恩爱夫妻。


    时间一晃,便是三年过去。


    这日,一溜壮观的马车从城外而来。


    守城门的士兵颇为好奇地问旁边的前辈:“这又是哪个大官阖家入京了?”


    前辈瞥了一眼马车上的标记,背挺得越发直,训道:“站好,别走神。”


    待马车全部入了城,他才恢复懒散样子,教训道:“让你平日多用点心!什么大官,那是雍亲王府的马车!”


    士兵惊讶:“啊?那怎么会这么多。”


    前辈鄙视道:“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听说?雍亲王世子婚期定了!雍亲王夫妻这是从城外的园子搬回城中府邸,准备婚事呢。”


    士兵恍然大悟:“原来是世子要结婚了,话说,世子妃是哪家格格?”


    说起这个,前辈就来劲了,看了看左右,声音放低道:“什么格格!满人家的才叫格格,雍亲王世子要娶的,是咱们汉人家的姑娘。”


    士兵惊呼出声,被前辈眼疾手快的捂住,瞪他道:“你想害死我!”


    在背后说满人什么的,若是被有心人举报,他少不了吃挂落。


    士兵被放开后,虽然放低了声音,却仍掩饰不住惊讶:“您别逗我,皇孙怎么可能娶汉人!”


    便是街头巷尾讨饭的乞儿都知道,满汉不通婚!


    前辈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满汉不通婚那是指在旗的和不在旗的,这位未来的世子妃,就是汉军旗的。虽然是汉军旗的,她也是正儿八经的汉人,知道嘛。”


    确定了前辈所说是真,明明这事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士兵却不知为何感觉有些激动,不住地念叨:“汉人家的姑娘,汉人家的姑娘。”


    ……


    “汉军旗。”巴雅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脸上满是讽刺,“嘁,真是越活越……”


    话音未落,一丫鬟进来禀报:“福晋,怡兰院的人来说,弘历阿哥吐奶了,要请太医。”


    巴雅眉头狠狠拧起,胸膛起伏了一下,才咬牙道:“吐奶罢了,请什么太医!让人去请大夫。”


    丫鬟退下后,巴雅没忍住,将茶盏扫落在地。


    弘历都四岁了,却还没断奶,钮钴禄氏的怡兰院常备着四个奶娘。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毕竟当初那档子事巴雅着实恶心了许久,也打定主意不管怡兰院那娘俩,钮祜禄氏想怎么养孩子就怎么养吧,养废了她也管不着,反正她把弘旺养好就行了。


    可钮祜禄氏却不是个安分的,将弘历留在身边后,她眼见获取胤禩的宠爱无望,就开始借着弘历的名义要这要那,将奢侈享受诠释的淋漓尽致。


    以往巴雅也懒得管,毕竟八阿哥府家大业大,又有能赚银子的胤禟在,钮祜禄氏要的那点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只是近一年多来,胤禩行事颇为不顺,先是门下谋士因罪伏诛,后胤禩又被康熙以溺职为由停了食俸。


    巴雅倒不在乎那点俸禄银子,只是这个信号却不好,一个不甚,她们的图谋就可能希望全失,因此巴雅不得不收缩府内产业,低调做事。


    再加上宫里又时不时传出康熙和太后生病的消息,甭管真假,巴雅都搜罗了一大堆好药材敬献上去,就指望着能给胤禩添添分量。


    只是这样一来,花销大了,收入却在减少,巴雅有时看着账册就烦得不行。


    钮祜禄氏这时候还不安分的找事,她没骂过去已经是涵养好了。


    叫这么一闹,她再没心情去看隔壁的笑话。


    齐布琛却不知隔壁这位妯娌的心思,她正指挥着下人归置东西呢。


    将正院里外逛了一圈,她感叹道:“久未回来住,猛然还有些不习惯。”


    兰蕙在旁笑道:“福晋您只是不习惯,奴婢刚才差点走错院子。”


    说笑两句,齐布琛问道:“几位阿哥呢?”


    兰蕙笑道:“去参观弘晖阿哥的院子了。”


    因要大婚,弘晖的院子被翻新了一遍,这也是几个孩子第一次见。


    “嗯。”齐布琛点点头,“你上次跟着去下聘,瞧着那姑娘如何?”


    时至今日,兰蕙仍然对弘晖阿哥要去范家姑娘为嫡福晋之事有一种不真实感。


    怎么会是汉人姑娘呢?


    倒不是瞧不起汉人,兰蕙自己就是汉人,只是,随便数一数已经成婚的那些皇孙福晋,赫舍里氏、伊尔根觉罗氏、钮祜禄氏,哪一个不是满蒙大姓?别说汉人了,满蒙小姓都少。


    自家阿哥要娶的福晋,却是彻彻底底的汉人。


    未来福晋姓范,祖父乃是时任左都御史的范时崇,祖父范承谟、高祖范文程,说来也是开国元勋之家,但更是正正经经的汉人血脉。


    当时宫里下旨意的时候,可谓满城皆惊。


    雍亲王到底在想什么?这是很多人的疑问。


    虽然大家都知道满汉不通婚指的是旗籍,但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皇子皇孙的嫡福晋是汉人的,哪怕是汉军旗的汉人。


    便是血缘已远的宗室,也少有与汉人结亲的,更多地是蒙古诸姓通婚。


    况且,在旨意下达前夕,范时崇刚刚因为弹劾被降三级留任,很难不叫人多想。


    兰蕙一瞬间将过往几个月的种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嘴上却没耽搁,回道:“奴婢瞧着,范家姑娘仪态大方、辞言娴雅,颇有世子妃的气度。”


    齐布琛失笑:“算了,就不该问你。”


    兰蕙便是再得她信重,又哪里敢对未来的主子发表意见呢。


    忙碌了一天,总算将各处归置妥当。


    夜晚,夫妻两个同被而眠,齐布琛重提旧话:“你对范家怎么看?”


    “这话不是早说过了么?”胤禛诧异,又将曾经的答案重复了一遍,“范家乃名门世家,范家一门人才辈出,范家先祖又是开国勋臣,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


    这番话太过官方,齐布琛不是很满意,她故意道:“范家先祖当初可是被人诟病叛国,于大节有亏的。”


    胤禛叹了口气:“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到底是满人还是汉人。”很多时候说话,一点都没有顾忌。


    齐布琛心道,我也好奇我到底是满人还是汉人,或者是香蕉人?表里不一什么的。


    胤禛沉吟了下,才道:“有些事情不好说,范文程当年,其实是被俘虏了,只不过未被杀掉,而是贬为奴籍,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被重用,功成名就。”


    这段历史齐布琛从未听过,不满胤禛说的含糊,硬是缠着人要将细节一一讲清。


    胤禛最后被问得都要投降了:“当年之事太过久远,又未记载于册,我也是听一些老人提过几句罢了,哪里知道那么多细节。”


    齐布琛闹了一下也累了,她略有失神的问道:“胤禛,你为什么会同意弘晖娶汉家姑娘呢?”


    虽然胤禛这些年十分低调,在朝堂上更是近乎隐形,但到底也是亲王,随着弘晖一日日年长,想要结亲的人家也越来越多,即使两人躲在圆明园,也没能阻拦那些人家的热情。


    而随着五十五年的选秀临近,齐布琛也明白,该给弘晖定下了,她与胤禛商量这事,胤禛却叫她先看,选几个她喜欢的,然后两人再商定最终人选。


    ——只要不是老三、老八、老九、老十四所属的佐领就成。


    齐布琛依言开始相看,只是看来看去,她总觉得不得劲,某日晚上,她突然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道:“胤禛,我想给弘晖娶个汉人姑娘。”


    胤禛当然是惊讶的,他问:“为何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她只是脑子一抽,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有这样的想法,但胤禛问了,她却不由自主地述说起理由来:“嗯,因为,你看,咱们不是不想趟那趟浑水嘛,但是你都这么低调了,还是躲不开有些人,他们总不相信你是真的没心思。那咱们要是给弘晖娶个汉人福晋呢?这是不是能表明咱们的态度?他们不想相信也得相信,以后就不会来骚扰咱们了。”


    “而且、而且,而且皇阿玛不是一直倡导满汉一家亲嘛,但这些年收效甚微,说到底,一个是咱们满人不够积极,一个也是汉人对咱们的信任不够,那…那弘晖作为正经的皇孙,却娶了个汉人姑娘,这样是不是能够让汉人更加相信朝廷的政策呢?满汉的矛盾会不会因此减轻…这样,也算替皇阿玛分忧了……”


    她说的结结巴巴的,一看就是自己也心虚气短,却没想到,胤禛听完后,只沉思片刻,就答应道:“好,那你回头相看几家汉人姑娘,我进宫和皇阿玛说。”


    “哦,啊?”


    齐布琛一头雾水,她没想到胤禛能这样轻易的答应,但每次问胤禛,胤禛却都说是她说的那两点理由说服了他。


    呵呵,她那两个理由连自己都没说服,却把胤禛说服了,骗鬼呢?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康熙竟然也答应了。


    哈喽,你们父子俩是吃了迷魂药吗?


    第193章 弘晖大婚


    对于她的疑问,胤禛还是那句话:“因为你当时说的理由很有道理。”


    “……”齐布琛憋气,眉头紧皱,眼睛挤成了三角形,“你别糊弄我。”


    这番对答出现过不止一次了,胤禛叹口气,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我说的是真的。”


    他伸手将人揽住,认真道:“如今朝中,各衙门主要官员,都是一满一汉的配置,分管不同政务,瞧着是不是还挺和谐?其实这只是表象罢了,有件事情你早就意识到了,那就是汉人的文化和底蕴太强了,但其实他们不仅强在这些方面,治国方面……他们也很强。”


    胤禛有些出神:“先帝时期,那时候我们才入关不久,打仗还行,但要治理这个天下,太难了。不仅仅是语言不通,更重要的是我们原来是游牧体制,关内却是农耕社会,那时候,满人主官虽然坐在位置上,但连文字都不懂的他们,怎么可能能打理好政务呢?”


    “当初的他们,说个不好听的话,可能连汉人里的秀才坐在那个位置上,都能比他们做的好。”


    “但是没办法,我们人本身就少,想要坐稳这个天下,占据主导位置是必须的,其他问题只能靠时间慢慢解决。”


    “后来慢慢的,瞧着也有些样子了,甚至还出了像纳兰容若那样的惊才绝艳之人。”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一下,“说起来,纳兰容若着实为满汉文人之间的相处做出了卓越贡献。”


    题外话一句带过,胤禛继续道:“时至今日,虽然许多人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汉人官员在朝廷中的分量越来越重了——只瞧瞧这些年官员们的折子,汉字越来越多,满文愈发稀少,就连皇阿玛,也早已用汉字批复奏折。”


    “你当为什么皇阿玛提出‘满汉一家亲’?”胤禛的瞳孔幽深,看的齐布琛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怜爱万民是当然的,但很难说,其中没有汉臣越发壮大的缘故。”


    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就像当初的蒙古,爱新觉罗家的女子有几个没嫁去草原?”


    齐布琛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没想到他会将政治背后赤\\裸\\裸的利益揭开给她看。


    胤禛却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毕竟从来没有深切的接触过政治,他安抚地拍了拍怀中人的脊背,转了话题:“汉人势大已是不可阻挡之事,如今或许还不明显,但再过个几十年,朝中怕是会变成汉人主导。”


    他说的相当笃定,齐布琛心里叹息,胤禛的政治敏锐度果然极高,她虽不太了解清朝满汉演化过程,但也知道,在清朝末期,朝中做主的人几乎全是汉臣。


    胤禛还在继续:“面对大势,想要阻挡无异于蚍蜉撼树,既然最终都要接受,那早不如晚,主动不如被动。所以我很早就在想,该如何面对这股大势,才能让这天下变得更好。”


    他目光奇异地看着齐布琛:“只是我没想到,你会主动提出给弘晖娶汉家姑娘。老实说,我当时甚至想过,皇阿玛会不会让汉臣尚公主。”他顿了顿,突然莞尔笑了,“没想到,你这个从未有过的角度,效果倒是出人意料的好。”


    说着说着,他又释然了:“不过也对,皇子能娶蒙古女子,皇孙为什么不能娶汉人女子呢。”


    齐布琛默默听着,对最后一句颇为赞同——就是,凭什么自古以来都是公主和亲,皇子为什么不能和亲?


    当然,她也不是那种为了天下牺牲自己儿子的圣母,在和胤禛说过这个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和弘晖沟通,如果弘晖不愿意,她绝对不会强求。


    托这个时代父母之命的福,弘晖对于包办婚姻没有一点儿抵触,甚至对于齐布琛非要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种过于民主的做法还有些接受不能。


    齐布琛跟他说了想给他娶个汉人姑娘,弘晖问过原因之后,毫无阻碍地就接受了,一点儿没有勉强的样子。


    反倒是三胞胎,一开始没搞明白,还跑齐布琛面前问她弘晖是不是不是她亲生的,被胤禛狠狠地揍了一顿。


    了解了胤禛真心的想法,齐布琛总算卸下了心底的大石——即便背后的原因没有那么光彩,但只要不是昏了头就行。


    “放心了?”胤禛含笑看着她,这些日子,他也不是没察觉到福晋的那点不对劲儿。


    齐布琛撅了噘嘴:“那不是你和皇阿玛答应的太爽快了么,我就有些担心……”


    胤禛促狭地接话:“担心我把弘晖卖了?”


    齐布琛锤了他一下,追问道:“那皇阿玛,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


    胤禛收敛了神色,沉思了一会儿,才道:“…说不好,老实说我也有些惊讶皇阿玛竟然会这么爽快的同意,甚至连额娘那儿…”


    齐布琛秒懂,弘晖娶福晋这事,按理来说,该是齐布琛进宫和德妃说,然后德妃再和康熙说这么个流程。


    结果胤禛直接跑去找康熙了,完全绕过了德妃,虽然德妃对长子夫妇一向是懒得关注的态度,但这事可不小,齐布琛完全可以想象德妃被后宫那些老对手们阴阳怪气的样子——关于孙子的婚事她却被排除在外完全不知情。


    可德妃事后却没有因为这事找齐布琛的不是,只能说,她从康熙的态度里察觉了什么。


    但察觉了什么了?


    德妃可没那个好心告诉他们。


    夫妻俩面面相觑一会儿,胤禛干脆道:“事既已定,多想无益,睡吧。”


    解开了心结,接下来,齐布琛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给儿子娶媳妇这件事里。


    康熙五十六年三月初三日,大吉,宜嫁娶。


    雍亲王府中门大开,往来人流络绎不绝,街道上的马车排成一溜,胤禛带着三胞胎,在前厅一刻不闲地接待着来客,齐布琛在后院也是同样忙碌。


    不知过了多久,孙良平过来提醒:“福晋,吉时快到了,阿哥该出发了。”


    晕头转向的齐布琛这才发现,天竟然已经有些昏暗了。


    在清朝,接亲都是在黄昏时分,所以结亲也叫‘结昏’。


    等弘晖带着结亲队伍出发,齐布琛才匆匆回去换了正式的礼服,移步到一会儿举行仪式的正厅。


    胤禛瞧着福晋一身盛装走来,没心思欣赏她夺人的气势,走两步迎上去,压低声音道:“怎么戴这个?你也不嫌坠得慌。”


    说完瞅了一眼齐布琛头上的朝冠,不禁有些后悔,这是齐布琛三十岁生日时他命人打的,纯金为底,宝石无数,光大小珍珠就镶了快两百颗,分量十分实在。


    当时齐布琛没忍住笑了好久,问他有没有试过头上顶这么一个东西,脖子是什么感受?


    ——然后他就被强迫试了一下。


    不得不说,脖子十分酸爽。


    因此,这礼物自打送出去,福晋就戴过一次,还是在皇阿玛六十大寿的时候,怎么今儿又翻出来了?


    齐布琛当然也不好受,但是,今天是儿子结昏唉!虽然她活了两辈子,但两辈子都是头一次!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本来今日的装扮是早就定好的,但在临换前,她思来想去,还是将这顶朝冠翻出来了。


    分量实在没事,刚好能压住她现在飘乎乎的心情。


    ——不过确实有点行动困难。


    齐布琛直愣愣地撑着脖子,手搭上胤禛,小声道:“扶着我点儿。”


    她脚下的花盆可不低。


    胤禛哪里看不出她的紧绷,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扶住她,往室内走去。


    这一幕被邀请前来观礼的诸多王妃福晋看在眼里,不由酸道:“没想到四阿哥四福晋这么久了,还这么恩爱。”


    明明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人前竟然还这么亲昵,想想她们自己,年纪稍微大一点,男人就不爱往她们房中去了。


    有人没控制好心思,道:“要我说,四福晋这举动也太不妥了些,不说大庭广众之下,只说今儿是世子成婚之日…这不是出风头么…”或许是知道自己说的不好听,声音越来越小。


    好在她周围的人都是宗室边缘人物,所以互相对视一眼,只当没听到她的酸言酸语,至于过后会不会给四福晋打小报告?谁知道呢。


    时间就在与观礼的客人寒暄中过去了,随着下人来报弘晖结亲回来,齐布琛连忙让人帮她整理仪容,整理完后还不放心的问胤禛:“我怎么样?有没有不妥?”


    胤禛瞧着她难得慌乱的样子,抿唇笑了:“好,很好。”


    看她似是还不相信,胤禛压低声音道:“新娘是盖着盖头的。”


    齐布琛这才回过味来,对啊!未来儿媳妇是要盖盖头的,盖头要等到新房才能揭开,换句话说,她要等到明天早上敬茶的时候才能见到未来儿媳妇!


    那她在紧张什么?还戴了这个朝冠!


    后悔,现在就是十分后悔!


    没有给后悔的机会,弘晖已经牵着新娘子进来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看着跪在蒲团上向她行礼的弘晖,齐布琛眼前不由模糊了,恍惚间,她眼前还是那个白白嫩嫩、一笑只有粉嫩牙床露出来的小婴儿,谁曾想到不过一晃眼,他就娶妻了。


    从今往后,他就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是要撑起一个家庭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拍了拍她,齐布琛猛然回神,看到已经行完礼的弘晖正关切的看着她。


    齐布琛扬唇笑开,拿手帕按了按眼角的泪意,道:“额娘就是高兴。”然后示意主持仪式的孙良平继续。


    仪式走完,两位新人被送到新房去走剩下的步骤,齐布琛则和胤禛一起,招待客人们上座。


    开宴。


    第194章 无稽之谈家里添了新人。


    家里添了新人。


    最初的这段时间,全家不管说话做事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就怕在彼此还不熟悉的时候,因为不了解而造成误会、留下心结。


    新媳妇范正雅当然也不例外。


    好在弘晖这个润滑剂做的还算不错,经过一段的适应,阖府上下总算适应了新来的主子。


    雍亲王府上下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隔壁的八贝勒府却是气氛低落,两位主子已经多日不曾露出过笑容。


    这一切都是因为,纳兰揆叙在二月底的时候,因病去世。


    作为九卿之一、掌管科道风宪的左都御史,纳兰揆叙在胤禩的支持者占据着相当重的分量,同时因为纳兰容若的才名,身为其弟的纳兰揆叙在文人中也人脉广博。这些年,胤禩之所以在朝野之间有那么好的名声,纳兰揆叙功不可没。


    此外,纳兰揆叙作为明珠的儿子,一定程度上代表了过去的大阿哥党对胤禩的支持,哪怕是今时今日,某些曾经支持大阿哥的人会支持胤禩,也是看在纳兰揆叙的面子上。


    近两年本就不顺的胤禩,去年才经阿灵阿去世,今朝又痛失纳兰揆叙,怎能不心情低落、心急如焚。


    书房,胤禩、胤禟、胤祯端坐于内。


    仆人在门口禀告:“爷,何大人到了。”


    “请进来。”胤禩吩咐。


    很快,何焯走了进来,并顺手将门合上。


    “臣见过八爷、九爷、十四爷。”


    胤禩面容温和:“不必多礼,快坐吧。”


    何焯依言坐下,胤禩直奔主题道:“如何,阿尔松阿和鄂伦岱怎么说?”


    阿尔松阿乃是阿灵阿之子,在去岁阿灵阿去后就承袭了二等功爵位,如今正在家守孝。


    何焯也不卖关子,道:“徐大人那里,两位大人已初步接触过,目前的进展还算不错。除此之外,两位大人的意思是,八爷您这边可以再探探佟三爷那边,看看能否更进一步。”


    听到新任左都御史徐元梦那里有进展,胤禩不由得松了口气,但随后眉头便微微拢起:“隆科多……”


    他又如何不想呢?身为步军统领、掌握京师武力的隆科多无疑是位高权重的,更别说他国舅的身份,只是,四年前阿灵阿、纳兰揆叙和鄂伦岱三个人出马都没能把这位拉拢过来,如今重提旧事,又能有几分成算?


    胤禩的目光在胤禟和胤祯之间徘徊了一会儿,最终落到胤祯身上:“十四弟,你与佟大人有过接触,你觉得如何?”


    十四如今在兵部办差,算是能与隆科多挂上钩。


    胤祯闻言,面露难色:“八哥,不是我推脱,只是你也知道,隆科多那人一向眼高于顶,面对我们更是端着‘舅舅’的身份…当然,如果能说动他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人选…还得再细细斟酌一二。”


    说完胤祯看向胤禟,道:“话说回来,九哥,我听说那隆科多有一爱妾,对其极为钟爱,而那位极其贪恋钱财…”


    胤禟撇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只看向胤禩道:“银子我这里倒是拿得出,只是我家那个八哥也知道,一向和我不对付,要想让她去接触一个妾室,怕是难。”


    至于他那些妾室,因着女儿都大了,如今对着他家那口子比对着他还恭敬,就指望着董鄂氏能给孩子们说个好人家。


    ——她们都知道,在给女儿相看夫婿这方面,福晋比爷靠谱多了。


    胤禩也没有为难他,只要想一想巴雅面对这事的态度,他就知道让董鄂氏去做这事有多难。


    “无妨,人我回头再想想。”胤禩先略过这茬,“现在先说说,除了这条路,还有别的法子,能搭上那边的。”


    ……


    在隔壁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壮大势力的时候,齐布琛正在收拾行礼。


    范正雅跟在她身边,有点不舍地道:“额娘,要不,我也跟过去照顾你吧。”


    办完了大事,齐布琛就打算和胤禛原回圆明园过悠闲的田园生活。


    齐布琛笑道:“你跟弘晖这才新婚燕尔的,跟着我做什么,我还没老到要人照顾的地步。再说,家里面也得有人主事,你没嫁过来之前,我时不时还得跑回来看看,早就嫌烦了。现在啊,你就老老实实地留在这儿给我干活吧,别想着躲懒。”


    范正雅抿嘴一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这位‘年轻’的婆婆印象极好,说起话来不像是婆媳,倒像是闺中密友。


    公公和蔼、婆婆开明,三个小叔子也极为尊敬她,这让她时常感叹,自己究竟何德何能,能嫁入到雍亲王府中。


    因此她不由微微撒娇道:“额娘就会使唤人。”


    齐布琛斜眼看她:“呵呵,娶你进门就是用来使唤的,不然还要摆个香案供起来不成?”


    范正雅嘟囔道:“额娘就会欺负人。”


    “好了。”眼见收拾的差不多了,齐布琛不再与她玩笑,而是将人带到僻静处,打发了下人,开诚布公地说道,“你嫁进来也有些日子,相信对我的为人也有了些了解,今天呢,我就有些话想要叮嘱你。”


    她神情郑重,范正雅少见她如此态度,一颗心随即吊起,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想,额娘要说什么呢?


    是管家权,后院,还是……孩子?


    “你今年十六,按说也不算小了,我估摸着在你出嫁前、甚至是归宁那日,你娘家怕是都有叮嘱你,要早日诞下子嗣吧?”齐布琛略带疑问地看向儿媳妇。


    范正雅心头一跳,一时紧张害羞皆连升起,手指将帕子搅得飞快,脸也涨得通红,喏喏道:“是……”


    齐布琛拍拍她,安慰道:“别紧张,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时情如此。”


    范正雅定了定神,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像是宣誓似的表明决心道:“额娘…额娘你放心,我肯定…肯定很快就…就能…就能让您抱上孙子!”


    “……”齐布琛瞧着她那像是要去炸碉堡的气势,无奈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范正雅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齐布琛组织了一番言辞:“嗯,你应该知道,我是十八岁才有的弘晖吧?”


    范正雅点点头,这事京城谁不知道呢?毕竟当初雍亲王可是对外放话,王妃不诞下嫡子就不纳妾的。


    ——虽然后来诞下嫡子,也没见他纳妾。


    “其实,这是我和王爷故意为之的,在那之前,我们都有……嗯,采取避孕措施。”


    范正雅眼睛倏地瞪大,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悚故事。


    齐布琛被她的反应逗笑了:“我说的是真的,嗯,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和王爷经过和太医探讨,发现当父母年龄过小时,孕育子嗣会有很大的危害,不容易坐下胎不说,便是生下来,孩子也多是体弱多病,难以养大。”


    “你仔细想想身边的例子,是不是这样。”


    范正雅不由自主地将身边人套进去,发现还真是如此,她有些失神地道:“为何会这样呢?”


    “这是因为,作为母体的我们,身体还没有发育成熟……”齐布琛给她解释了一番生育期类的知识。


    范正雅听得频频点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齐布琛含笑看着她:“所以我要叮嘱你的事,你应该也能猜到了吧?”


    范正雅当然猜到了,但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哪家婆婆能不催儿媳妇生孩子的呢?


    齐布琛理解她的顾虑,毕竟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纪,婆婆催生导致婆媳矛盾的事也屡见不鲜。


    鉴于此,她亲自开口,把话说明白,给范正雅吃定心丸:“你现在年纪小,所以不要急于要孩子这事,最起码,也得等到十八之后再说。便是你和弘晖之间…”她顿了下,委婉道,“有些事也要节制…”


    范正雅脸又烧起来了,头埋得低低像个鹌鹑。


    “我给你整理了一些经验,你无事时可以看看。太医院那边我也打过招呼,会有太医定时来诊平安脉,帮你调养身体。”齐布琛一一讲了自己的安排。


    范正雅接过她给的东西,虽然仍有些害羞,但还是鼓起勇气满眼孺慕地看着她:“额娘,你真好,跟我额娘一样好。”


    齐布琛洒然一笑,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她们俩才相处多久?日久才能见人心。


    将府里的事都安排妥当,齐布琛和胤禛便施施然离开了京城。


    重回圆明园没两日,诚亲王府送来帖子。


    齐布琛有些头痛地按按太阳穴,没忍住抱怨道:“三哥就不能稍微歇歇么。”


    天天请康熙去他那破园子赴宴,上个月刚请过,这个月又请,关键是你自己请自己陪就得了,偏偏每次都要将一众兄弟拉过去作陪,好显示自己是个友爱弟弟的兄长。


    这次还带上了她!


    天知道,康熙赴宴她们这些儿媳妇去干什么?又不能上席作陪,在厨房做饭吗?


    “没事,你就当是和十弟妹她们开赏花宴。”胤禛一边安慰她,一边若有所思。


    齐布琛也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此时看着他道:“你在想什么?”


    胤禛依旧是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如今的左都御史徐元梦,曾在上书房授课,那时候,他就对三哥十分赞赏。”


    齐布琛不是太明白:“这和三哥请皇阿玛去熙春园有什么关系?”


    胤禛摇摇头:“没什么关系,只是刚才和那道帖子一起来的还有个消息,徐元梦最近和鄂伦岱走的颇近。”


    齐布琛已经知道鄂伦岱是支持胤禩的:“老八速度这么快?”


    前任左都御史才去了多久,这就勾搭上新任了?


    胤禛笑了:“可不得快点。”


    赴宴那日,齐布琛早早起来打扮齐整,与胤禛一起到了熙春园。


    十福晋和十三福晋到的比她早,此时招呼道:“四嫂,快进来暖暖。”


    晚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


    三福晋迎上来,故意往她身后瞧了一眼,笑道:“怎么一个人就来了,该带上你那儿媳妇,来和我们这些婶婶说说话的。”


    三福晋身边的弘晟媳妇此时朝齐布琛一屈膝:“见过四婶。”又笑着道恼,“前儿堂弟大婚我没道贺,还请四婶见谅。”


    不等齐布琛回话,三福晋就喜气洋洋地道:“她那时候才查出身孕,没满三个月,我就没让她出门。”


    “应该的。”齐布琛含笑道,“恭喜。”


    三福晋拉着她往里走:“所以我说你怎么不把范家姑娘带来,这会儿也能和我这儿媳妇做个伴,妯娌俩亲香亲香,顺便也沾沾喜气。”


    什么喜气?怀孕的喜气呗。


    齐布琛脸上的笑容不动如山:“我想着今儿是宴请皇阿玛,她小孩子家家的,还不够稳重,还得再锻炼锻炼。”


    三福晋摇摇头:“你呀,就是太过稳重了些。”


    齐布琛但笑不语,在明显留给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等待康熙的到来。


    前头,胤禛与一众兄弟见过,面无表情地在位置上端坐喝茶。


    胤禩带着胤祯走过来:“四哥。”


    跟在他身后的胤祯只见张嘴,不见声音。


    胤禛只当没注意,微微颔首道:“有事?”


    胤禩顺手在他旁边坐下,笑道:“没什么事,就是许久不见四哥,来说说话。”


    胤禛对他的说辞不置可否,反正自己对外一向是冷面寡言的形象,就看老八能说什么吧。


    胤禩当然是了解他这位四哥的人设的,顾自开口道:“前儿我去纳兰家吊唁的时候,听佟府来人说,佟老大人病了,四哥可有去看过?”


    胤禛眼神微动,面无异色地摇头道:“不曾,未听说这事。”他和纳兰家素无交情,纳兰揆叙的葬礼便没有亲至,只派了苏培盛前去随礼。


    胤禩当即邀请道:“我过两日打算去探望一番,四哥可要同去?”


    胤禛顿了一下,才缓缓点头:“可以。”


    胤禩看起来有些高兴:“好,那就定在后日如何?”


    胤禛点头表示同意,胤禩又说了些政务上的事,才将话题引到他身边未发一言的胤祯身上:“对了,十四,你不是说有事找四哥吗。”


    胤禛一眼都没有看这个亲弟弟,自顾自喝茶。


    胤祯看了一眼他八哥,才有些不情愿地开口道:“是年家的事,年羹尧年前在四川平了一小股蛮族叛乱,但因天气寒冷、地势复杂,有一部分蛮贼远逃,年羹尧上折想带兵前去追拿,如今折子如今已递到兵部。”


    胤禛眼睫微垂,并没有开口,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胤禩不得不出来打圆场,假装不知道这事,诧异道:“这是好事啊,兵部议覆一番,上呈给皇阿玛,想来皇阿玛不会不同意的。”


    胤祯亦眼皮微垂:“是好事,不过年氏听说这事后,担心她兄长,求我替他兄长说情,请皇阿玛免去其罪责。”


    “这……”胤禩看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胤禛,道,“说起来,年大人当年虽有延误军情之过,这些年屡屡剿匪有功,也算将功补过了。不过…不过,年家到底是四哥所属,你出面怕是不太好…”


    他转向胤禛:“不知四哥…”


    胤禛放下茶杯,满脸肃然道:“我卸下差事已久,对如今的朝堂并不了解,年家虽是我下属的佐领,但更是朝廷的臣子,如果他确实已将功补过,那按照章程上奏便是,谁出面并无所谓。”


    怎么可能无所谓,胤禩在心里吐槽道,就当初纳了个年家女,直到如今还有人说十四不厚道呢,若这次再出面为年羹尧走动,那还不得更让那些人抓住话头。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世人哪有四哥您这样的深明大义,他们只会在背后指指点点,挑三拣四。”胤禩艰难地寻找突破点以求说服胤禛,“年家毕竟还是分属四哥你的,十四出面确实不太好。”


    胤禛不为所动:“何须他出面?年羹尧既然有功,吏部不会视而不见的,待到考评之日,自会将他的功劳计算在册,予以褒奖。”


    “这……”


    胤禩还待再努力一番,胤祯却腾的站起身,语气生硬的道:“既然四哥不愿意管,那就别怪别人管!”


    说罢,拂袖而去。


    胤禛脸色微沉。


    “十四,等等……”事情急转直下,胤禩都没能反应过来,只能转身向胤禛道歉道,“四哥你别生气,十四他心里还是念着你的好的,他就那么个脾气,加上一直有人在背后说他纳年氏这事,他心里不得劲,才这番表现,四哥你千万别和他计较。”


    “哼,你不必多说。”胤禛心道,我亲弟弟是个什么狗脾气,需要你来跟爷说?


    他这副态度,胤禩只能无奈苦笑:“唉,今日是我不对,不该拉着他来找四哥。四哥自便,我先告辞去看看十四。”


    胤禩离开后,胤禛收起黑脸恢复如常,照旧端起茶细品,只是眼中不时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


    康熙只在熙春园逗留了一个半时辰便离开,他走后,其他人也鸟作兽散。


    回到圆明园后,胤禛叫来林长青,细细嘱咐一番,林长青即刻动身回了雍亲王府。


    第三日,胤禛一早起来,做上马车前往城内与胤禩汇合,再一起抵达承恩公府。


    隆科多在门口迎接他们:“见过雍亲王、八贝勒。”


    胤禛微微颔首以作回应,胤禩笑着迎上前:“佟大人客气了,今日怎么在家?”


    隆科多面色淡淡地道:“听说两位阿哥要来,便换了班。”


    胤禩语如春风:“我与四哥只是来探望佟老大人,倒是叨扰佟大人了。”


    隆科多不以为意:“八贝勒客气了,请。”


    佟国维确实病了,还病得不轻,两颊都瘦的没什么肉。


    胤禩有些惊讶:“这,怎会如此,太医可有说,承恩公这是什么病?”


    隆科多回道:“老人病,只能好好将养着。”


    “这……”胤禩着实没想到,老人病,其实就是人活到年纪了,身体各处自然衰竭,也可以说是药石无医的绝症。


    胤禛从进来就没怎么说话,这时才道:“既然要静养,我们还是别在这里打扰承恩公了。”


    “对,对。”胤禩瞧着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让承恩公好好休息。”


    隆科多便请他们到前厅坐,与胤禩寒暄几句后,他话音一转,看向胤禛:“年羹尧平叛一事,雍亲王可有听说?”


    胤禛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又恢复自然:“有。”


    胤禩插话道:“这事佟大人也知道了?”


    隆科多道:“何止我,只怕朝野中都有所耳闻吧。”


    胤禩不解:“这是何意?我听说,那股蛮族不过百多人,怎么也不至于人尽皆知的程度吧?”


    那点人,说是叛乱,还不如说是山匪,不过一般网上报嘛,那当然是说平叛好过剿匪了,大家懂的都懂。


    隆科多意味深长地道:“这就要问雍亲王了。”


    胤禛眉头微微一挑:“本王并不知。”


    隆科多看似有些意外,含笑道:“是吗?可大家都说,这是雍亲王在为年羹尧铺路呢。”


    胤禛微敛双目,语气平静道:“无稽之谈罢了。”


    隆科多似乎相信了:“原来如此。”


    并没有在承恩公府多待,前后不过三刻钟的功夫,胤禛便上了马车直奔城外。


    马车快靠近城门时,胤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让林长青明日来见爷。”


    很快就有跟车的小太监领命而去。


    第195章 又是年羹尧


    胤禛听完林长青的回话,叩着桌子陷入沉思。


    根据林长青所说,前日隆科多所说之流言,大半倒是因为亲家范时崇最近被简拔为兵部尚书之故。而不止于此的是,因范时崇之前被从左都御史之位上降三级,如今又在弘晖大婚后不过一月就直升兵部尚书,外界都传言他在其中功劳颇大,又由此引申,说虽然他这两年避政不出,但仍简在帝心,连这等九卿之位亦手到擒来。


    甚至有人晦言,内推范时崇上位兵部尚书,外帮年羹尧图谋兵权,雍亲王这是,有想法了?


    实乃诛心之言。


    胤禛心下略有些无奈,只感觉自己这些年避政避了个寂寞。


    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胤禛打起精神来,吩咐道:“你回去见世子,告诉他……”


    林长青离开后,胤禛留在书房将所有事情又过了一遍,才去找福晋,却看到福晋正疲惫的揉着眉心。


    “这是怎么了?”胤禛走过去坐在福晋身边,顺手搭上后颈揉了揉。


    齐布琛顺势就歪在他身上:“还不是教堂那事,这两天上门请托的人不少,才刚送走费嘉德。”


    费嘉德便是当年胤禛请来教她英语和油画的葡萄牙人,这些年也没什么来往,不过维持个香火情罢了,今日却突然上门*了,叫她有些猝不及防。


    而这些人来却都只为一个事,前段时日,广东那边有官员上表,言说各省天主教堂林立、蔚然成风,宜行禁止,康熙允了。


    这道旨意一下,在京城有官职的外国人可急坏了,上下走动着找人,不少人就摸到了雍王府的门。


    “说来这旨意下了也有快半月,一开始根本没人登咱的门,怎的这两日突然一伙子来烧咱这冷灶了?”齐布琛有些奇怪的道。


    胤禛心中一动,心中有了猜测:“大概是因为亲家刚升了兵部尚书吧。”


    齐布琛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齐布琛才对上脑电波:“不是吧,他们以为是你的功劳?”


    胤禛微微耸肩:“显然。”


    齐布琛长长的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眼。


    胤禛反倒不满起来:“怎么,爷在你眼中就那么没用?”那股嫌弃劲儿是怎么回事。


    齐布琛愤愤不平地吐槽道:“哪里是嫌弃你没用,我是嫌弃你太有用!明明都看的这样紧了,还能在外头‘拈花惹草’给我惹麻烦。”


    这就是曾经潜龙的光环吗,明明都隐世不出了,外界还是能将各种脑补套在他头上。


    胤禛没撑住笑弯了腰,跟福晋在一起,总是能心情愉快。


    齐布琛没笑,她忧心忡忡道:“不过说真的,亲家为什么突然就当了兵部尚书呢。”


    其实按照资历来说,范时崇当个兵部尚书绰绰有余,但主要吧,他升职的这个时间点,未免有些太过巧了。


    要说康熙没点什么意思在里头,她是不信的。


    胤禛畅快笑了一阵,此时有些懒洋洋的,把玩起她耳边的流苏,道:“管他呢,咱们只管自在过日子便是。”


    自在的日子过了两个月,这期间任凭外头如何言说范时崇和年羹尧之事,胤禛只窝在圆明园里,外间一应事情都交给弘晖去办,齐布琛亦是如此。


    这样的日子在某一天早晨被打破了,来自西北的军报一路疾驰进京,策妄阿拉布坦率军入侵西藏。


    前些年,策妄阿拉布坦就侵扰过新疆,当时被打退,这些年一直在边境骚扰不断,没想到这次却是绕了个弯,跑去西藏了。


    朝廷高速运转起来,来自各地的消息不断送入京城,康熙也不断召大臣探讨,该派何人前往平叛,经过商讨,朝廷上下一致认为,可调遣川陕甘三地的兵力前往平叛。


    就在户部开始准备粮草之时,七月下旬,来自四川的一封奏疏在朝堂掀起风浪。原来西藏的消息传入四川后,四川提督康泰行权宜之计,第一时间就点兵前往平叛,却不想在路上发生士兵哗变,幸得四川巡抚年羹尧和松潘总兵路振扬及时赶到,平息了兵变,如今两人以及正带兵驻扎在色须等待朝廷命令。


    而在这封两人联名上的折子中,年羹尧请求带兵出征西藏。


    这不是年羹尧第一次请求带兵了,前段时间,西南蛮族叛乱之事还历历在目,不少朝臣都印象深刻,只不过折子递上去,被留中不发。


    范时崇能察觉到周围隐晦看向他的目光,想到女婿跟他说的那些话,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这年羹尧也是野心够大,一个巡抚老想着染指兵权,真是一点也不将雍亲王放在眼里,连着也带累了他。


    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能当上这个兵部尚书,雍亲王确实没在中间使力,但要说和雍亲王一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自打上任以来,那是谨言慎行,就差做个泥胎木雕了,没想到就这样还要被架在火上烤,范时崇扪心自问,他也没得罪哪路神佛啊。


    反正任凭旁人怎么看,范时崇都是一副修闭口禅的佛陀模样,打死不打算开口。


    ——这堂上的兵部尚书又不止他一个。


    不过这事最终却没有在朝会上当堂定下,因为康熙很生气,注意力都放在怎么惩治康泰身上了。


    下朝后,这条消息很快被送到胤禛面前,他略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年羹尧……”这个名字,他这阵子可真是听够了。


    随后几日,康泰被雷霆万钧地处置了,而随着他的落幕,驻扎在色须的那支兵力该何去何从,自然就被摆在了台面上。


    在经过一番唇枪舌剑、明争暗斗后,所有人都等着上头的康熙发话,却听他突然问道:“老四呢?”


    胤禛虽然无职在身,但只凭亲王这个爵位,就有资格列席朝会。


    朝臣们面面相觑,都没想到皇上第一句竟问起这个,一时之间整个朝堂都有几分令人尴尬的寂静。


    最后还是胤禩站了出来:“回皇阿玛,四哥如今醉心田园,已久不入朝。”


    “嗯。”康熙轻轻应了一声,接着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吩咐道,“兵部就此事拟个折子呈上来,散朝。”


    朝会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胤禛这厢才收到朝会上的消息,转头就有宫里来人。


    “什么?皇阿玛要来咱们园子逛逛?!”齐布琛声欲震天。


    胤禛没忍住掏了掏耳朵,将眼前因惊讶而站起身的人拽坐下:“你这是什么反应,叫人知道又是一场风波。”


    齐布琛脸颊鼓的像个河豚:“那我该是什么反应。”她委屈地掰着手指,“御驾是那么的好接的嘛?你又干了什么好事!”她都多少年没费过这个心了。


    “嘿。”胤禛不开心了,“这怎么又是我错了?”


    眼看福晋双手要叉腰,他连忙转移话题:“好了好了,这说正经事呢。”


    齐布琛愁眉苦脸地问道:“什么时候啊。”


    胤禛答:“二十六日。”


    “哦,嗯?”齐布琛突然反应过来,“二十五日不是七弟生辰?”


    胤禛点点头。


    齐布琛眉头紧锁:“所以皇阿玛会出席七弟的生辰宴?”


    胤禛摇头:“没听说。”


    “嘶。”齐布琛一口凉气吸进肺里,“那这要是没去……”


    夫妻俩对视一眼,接着齐齐叹了口气,不约而同地在心中腹诽道:皇阿玛,你真是替人拉仇恨的一把好手。


    “对了,皇阿玛要来这事,还没放出消息去吧?”齐布琛眼含希冀的问道。


    胤禛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来传话的谷大伴说,他在出城的时候遇到了三哥,已如实回禀。”


    齐布琛腰一下子就弯了,得,被最爱请康熙去逛园子的人知道了,那其他人知道还远吗?


    不远。


    半下午的时候,先是胤祉登门,要给弟弟传授一番宴请皇阿玛的经验;接着胤祺和胤祐联袂而来,询问当日是否需要他们出席陪坐;胤禩和胤禟随后而至,要胤禛如有物资缺失只管开口;最后,胤祯竟一个人来了。


    兄弟俩分坐主次,一时之间竟无人开口。


    最终还是胤祯没忍住打破了沉默:“今儿朝上说年羹尧之事的时候,皇阿玛问起你了。”


    胤禛抬眼撇了他一眼:“嗯。”


    胤祯等了一会儿,问道:“皇阿玛说要来你的园子?”


    胤禛轻轻抚了抚衣袖上看不见的灰尘:“嗯。”


    胤祯搭在腿上的手握紧了些:“可知是为何。”


    胤禛托起腰间福晋绣的荷包欣赏了片刻才放下,抬眼道:“不知。”


    胤祯眨了眨眼,胸膛以稍大的幅度起伏了两下,语气硬邦邦地道:“你能不能跟皇阿玛提一提,让年羹尧出任四川提督。”


    胤禛盯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半响后撇开目光,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能。”


    “你!”胤祯豁然起身,瞪着胤禛道,“你非要如此?”


    胤禛笑了:“本王如何?”


    胤祯脖颈处有青筋若隐若现:“年羹尧出任四川提督对你有什么不好!”


    “呵。”胤禛直接懒得看他,“幼稚。”


    胤祯暴怒:“你说什么!”


    胤禛直接端起茶碗。


    胤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你!好!很好!”


    拂袖而去。


    第196章 骑射甚佳


    胤禛丝毫没将这位‘亲弟弟’的怒火放在心上,这么多年,他早看清胤祯的本质,就是一窝里横,对着‘外人’的时候,那晚辈、弟弟的姿态端的着实是好,可一到他面前,那下巴扬得比谁都高,求人不像求人,倒像是上级吩咐下级的命令,仿佛自己天生就欠他似的。


    这事儿都懒得拿去和福晋吐槽。


    ——福晋这会儿头都大了,他还是少往跟前凑为妙。


    出席完胤祐的生日宴后,夫妻俩着急忙慌地带着孩子们赶回圆明园,演练了一遍接御驾的程序。


    其他人都还好,毕竟或多或少都见过康熙,主要是范正雅,这孩子排练的时候紧张的呼吸都困难了,只能嘱咐弘晖回去好好安慰一番。


    翌日,一家人在九州清晏拜见康熙。


    “都起吧。”康熙如今气势愈发威严,硬生生将九州清晏坐成了正大光明殿。


    “坐。”


    再一声吩咐,齐布琛和一家子才敢斜斜坐了。


    屋里只有自家人,胤禛当然是当仁不让地主持者。


    “皇阿玛早起,可用过早膳了?”


    “嗯。”


    “如今虽是盛夏,皇阿玛也要注意,不可用冰太过。”


    “嗯。”


    ……


    就这么拉了几句家常,康熙终于开口转移了话题:“弘晖,近日都在做些什么?”


    弘晖立即起身回道:“回皇玛法,孙儿如今一边读书,一边帮着打理府上诸事。”


    康熙微微颔首,问道:“你今年有二十了吧?”


    其实才十八,但这年头不虚个两岁都不好意思说话。


    “是。”


    “也是及冠的年纪了。”康熙语气似有叹息,“你阿玛在你这年纪,都开始领差事了,你有没有想做的?”


    这是要给他差事?弘晖心中似有所悟,瞄了他阿玛一眼,没得到指示,略微沉吟后,便大胆道:“孙儿近些日子恰好在看河工方面的典籍,对这方面有些兴趣。”


    “河工啊。”康熙略有回忆,笑叹道,“你阿玛当初,也在这河工上面打转了许久,你倒是子承父志。”


    弘晖显而易见有些高兴,谦虚道:“孙儿比阿玛,差的还远呢。”


    康熙微微笑了一下,没有接话,将目光转向三胞胎:“你们三个……”


    话音顿住,齐布琛不由在心中揣测,康大爷是不是不记得三胞胎的名字了?


    好在三胞胎还算机灵,麻溜起身,由弘昐打头道:“孙儿弘昐……”


    “孙儿弘昀……”


    “孙儿弘时……”


    “给皇玛法请安,皇玛法万福金安。”


    康熙脸上的笑容怎么瞧着都比方才的要真一些:“好,好,都起来,抬起头,让朕看看。”


    三胞胎也不怯场,头扬的高高的,让康熙看了个仔细。


    这大概是康熙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三胞胎,他看了许久才感叹道:“长得倒是没那么像,不过,都有两分皇阿玛的影子。”


    康熙的皇阿玛,当然是顺治爷了。


    胤禛起身替儿子答话:“皇阿玛真是抬举他们了,岂敢与先帝称像。”


    康熙摇摇头:“你没见过皇阿玛,又怎知不像?不说别的,弘时只这双眼睛,就与皇阿玛有七八分像。”


    他这么说,胤禛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惭愧的领下罢了。


    又考校了三胞胎几句功课后,康熙眼中有了些疲色,胤禛立即见微知著,请康熙移步鉴赏他的收藏。


    自然,齐布琛就带着孩子们退下了。


    虽然这一早上都没捞着几句话说,但离开康熙视线后,她仍旧觉得疲累不已:“你们就在这儿歇一歇,一会儿还得用膳呢。”


    也不知道康熙吃了午饭能不能走。


    天然馆,胤禛专门用来放藏品的地方。


    看过几件儿子的心头之好后,康熙摆摆手,示意不看了。


    胤禛微敛神色,跪坐在一旁亲自煮茶,氤氲的蒸汽与冰盆的冷气相遇,扭的奇形怪状,悠悠蝉鸣中,父子两个一时竟沉浸在这静谧中。


    康熙打破了静谧:“听说你这两年都在这园子里,没进过城。”


    “弘晖大婚的时候回去住过两月。”胤禛语气颇为严谨。


    康熙嘴角微不可察地下撇了一点:“朕年近古稀,尚且每日劳于案牍,你这个为人子的,不思为父分忧,倒是过得悠闲好日子。”


    胤禛执壶的手稳稳当当:“在其位,谋其政,皇阿玛身为万民之主,这份压力,是您该当的。”


    儿子不想那个位置,当然就不操那份心。


    康熙哼了一声:“你这意思,是朕活该?”


    上纲上线就没意思了,胤禛闭口不言,将第一道水篦出,添上新水。


    康熙也没非要他回应,叹气道:“在其位,谋其政?呵,那你说,策妄阿拉布坦是在什么位,谋什么政?”


    胤禛声音依旧稳当:“不是所有人都懂得道理,蛮夷之辈,皆被野心驱使。”他摇摇头,评价道,“贪欲之犬矣。”


    连人都不算了。


    康熙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仿佛闲聊一般问道:“你觉得这次的平叛,该派谁前往合适?”


    胤禛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儿子不知兵事,不敢妄言。”他倒也不是找借口,相比起他处理政事的能力来,在兵事上,确实没多少才干。


    康熙对这一点还是了解的,也没觉得他是在逃避话题:“你觉得年羹尧此人如何?”


    胤禛起身,将泡好的茶奉上,待康熙品了一口后,才道:“我与此人只在八年前有过几面之缘,对其为人并不了解。”


    八年前胤禛刚得封雍亲王,彼时年羹尧还在京城,上门祝贺过,后来没多久就任四川巡抚,一直到如今。


    “不过观其这些年在四川的施政,可以看出是有才干的、心中也有坚守。”


    康熙放下茶碗,右手转着左手上的玉扳指:“你以为,让年羹尧兼四川总督,出兵西藏如何?”


    胤禛摇摇头再次道:“儿臣不知兵事,不敢妄言。”


    康熙瞥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听说前几日十四他们都来了?”


    “是。”胤禛面不改色道,“询问是否能来见驾,想尽尽孝心。”


    康熙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起身道:“走吧,去看看你这园子有什么变化。”


    圆明园的变化还是挺大的,齐布琛深深知道后世圆明园的名声,再加上这又是自己的住所,所以这些年赚的钱,没少花在园子上。


    如今的圆明园,比起才建时,精致疏阔了不少。


    逛过一圈的康熙:“没想到费扬古那个大手大脚的性子,倒是能养出乌拉那拉氏这样的女儿。”


    什么样的?胤禛心下有疑虑,面上只含糊过去。


    齐布琛这边还等着前头传话摆膳呢,谁知道竟把胤禛等了回来:“皇阿玛这就走了?”


    胤禛点点头,看向弘晖道:“你这些日子就住园子里,我给你说说工部的事情。”


    皇阿玛刚才的意思大概是要给弘晖差事的。


    接着又看向三胞胎:“你们三个也是,最近少给我出去晃,老老实实在家读书。”


    虽然说祖父夸一句孙子肖似长辈没什么,自家也不会让今天的对话传出去。但这个节骨眼上,胤禛觉得还是万事谨慎的好。


    弘昐有些不情愿,嘟囔道:“我都和十叔说好了,要去城南打猎的。”


    胤禛眼一瞪:“让你十叔来找我说!”


    弘昐登时垮了肩,他十叔对他阿玛的态度,跟他差不多——能少见就少见。


    打发走孩子们,齐布琛问道:“皇阿玛跟你说什么了?”


    胤禛大概讲了讲之前的对话,她若有所思道:“皇阿玛想用年羹尧?”


    胤禛微微点头,他也这么觉得。


    “你怎么想?”齐布琛问道。


    胤禛毫不犹豫:“不管。”


    他管不管的其实都没什么影响,朝堂上一时半会儿是达不成一致的,倒跟党争没多大关系,纯粹八旗子弟眼瞅着西藏这又是一波军功,都想进去分一口羹,恰恰这时候四川总督之位空出来了,这可不是天赐良机嘛,不争一争说的过去?


    就在各家为了四川总督之位各显神通之时,弘晖被召进了宫。


    梁九功笑呵呵地请他去一旁暖阁稍等:“皇上正与马齐大人议事呢,世子爷稍后片刻。”


    弘晖态度谦和:“梁公公不必相送,我自去便是。”


    梁九功仍旧将他送至门口,才回转至殿前。


    弘晖信步走入暖阁,没想到里面还有人,愣了一瞬才行礼道:“见过十四叔。”


    “弘晖啊。”胤祯上下打量了他一回,“坐,怎么入宫来了?”


    弘晖坐下,腼腆一笑:“皇玛法召见。”


    “哦?”胤祯挑眉,“所为何事?”


    弘晖摇摇头:“侄儿不知。”


    “是吗。”胤祯不置可否,含笑道,“那一会儿一起,我也是被皇阿玛召见的。”


    弘晖微微低头,没有拒绝:“听十四叔的。”


    康熙不知道在和马齐说什么,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有空见他们,看到两人一起进来还怔了一下:“怎么一起来了?”


    说完也不待两人回话,就问胤祯:“富宁安如今已带兵逼至乌兰乌苏地区,上疏说当地蛮荒、行军艰难、军马颇费,车驾司如今在陕甘宁的马场情况如何?”


    胤祯连忙打起精神,将几个马场的情况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遍。


    康熙眉头微皱,情况比他想得要坏一点,思量片刻后才道:“想法子,从内蒙的马场就近快速调一批马过去,别让大军在前线等着。”


    “是。”胤祯恭敬应了。


    康熙又思量了一回,才看向弘晖,前线传来的消息不是很好,他也没什么精力多说,只道:“你就先去工部报到,跟着学一学。”


    胤祯眉头微动,抢在弘晖答应前道:“皇阿玛这是要让弘晖入朝办差?”


    康熙掀起眼皮看向他:“怎么?”


    胤祯笑道:“儿臣在家常听弘春说他堂兄弘晖骑射甚佳,在他们那群兄弟里也就弘昱能稍胜之,皇阿玛将人打发到工部去,不是浪费了么。”


    第197章 不识好歹


    雍亲王世子被安排到兵部去了,还是武选司!


    武选司是干什么的?就是负责武举考试的,虽然没有科举那么重要,但中举的人基本上都是军中的中低层军官。


    雍亲王世子去了这里,雍亲王这是想做什么?别忘了,兵部尚书可是雍亲王世子的岳丈呢!


    胤禛这些年都没怎么生过气,今儿却是动大怒了,都没顾着弘晖还在旁边,一脚踢翻了岸边的画缸:“十四!”


    弘晖被画缸碎裂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当真没见过自家阿玛如此失态的样子,紧着出声道:“阿玛息怒。”又看见胤禛要趟着满地的碎片走过来,连忙阻止道,“阿玛小心,别伤了脚!”


    “来人!”高声将苏培盛唤进来,“快将这些打扫了。”


    苏培盛早听见里面的动静,这会儿进来脖子都快缩没了,也不敢叫别人,自个儿拿着工具将地面细细打扫了。


    经这么一打岔,胤禛的怒气平复了些,只脸色还是黑如锅底,阴沉沉地吩咐道:“去将‘十四爷’请过来!”


    等十四来的这段时间,胤禛又让弘晖将当日御前奏对的情形细细描述了两遍,这才打发他离开。


    待十四到的时候,胤禛已经完全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胤祯这次来比以往多了一丝轻松和得意,难得竟笑脸迎人:“叫我来有事?”


    胤禛冷冷地盯着他:“是你推荐弘晖去兵部的?”


    听他说起这个,胤祯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些,漫不经心地道:“是啊,好歹是我亲侄儿,一句话的事儿。”


    “呵,一句话的事儿?”胤禛冷笑道,“十四爷真是好大的口气。”


    胤祯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是在嘲讽他,脸色登时变了:“你什么意思!”


    “本王的意思是……”胤禛微微俯身,目光冰冷、一字一句地吐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胤祯勃然大怒,“胤禛你不要不识好歹!弘皙如今日日跟在皇阿玛身边,弘昱在宗人府,就连三哥家的弘晟也在礼部如鱼得水,若不是爷,弘晖这会子早就去工部和匠人混了!能有什么出息!就你这个闲散王爷,能给弘晖什么助力?前朝有个木匠皇帝,你难道想让你儿子做个‘工匠王爷’?你丢的起这个人,爷可丢不起!爱新觉罗家更丢不起!”


    胤禛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只一脸厌烦地道:“滚。”


    胤祯气笑了:“好!好!爷滚,爷倒要看看,你雍亲王胤禛,以后是个什么下场!隐世避政?”他嘲讽道,“什么隐世避政,不过是些没胆的懦夫给自己披层遮羞布罢了!”


    边说边往外走,走到门口时,顿了下,骂道:“没卵子的怂货,也敢称王。”说完不待人反应,快速离开。


    胤禛额头青筋暴起,忍了又忍没忍住,一把抄起手边的茶盏摔了出去。


    齐布琛恰在这时走进来,茶盏直接摔在了她脚边,吓得她往后蹦了一下。


    “滚出去!谁让……”骂完胤禛才发现来的是福晋,连忙起身道,“没事吧,砸到哪儿了?”


    齐布琛回过神:“没事,没事,没砸到。”说着就要朝胤禛走去,关心道,“你没事儿吧?”多少年没生过这么大的气了。


    “你别动!”胤禛阻止道,“苏培盛!还不滚进来!”


    苏培盛连滚带爬地进来,弯着腰飞速将地上打扫干净。


    夫妻俩相携在榻上坐下,齐布琛瞅着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心疼地抚着胸口帮他顺气:“怎么动这么大气,那起子人,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你理他就是输了。”


    “哼!”胤禛冷着脸道,“有些人就不能给脸,爷不理会,他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齐布琛眉头紧皱:“十四又干什么了?”她听弘晖说了御前奏对的事,这事儿虽然让人生气,但也不至于让胤禛如此失态。


    胤禛没说,只道:“这事儿你别管,我自有打算。”


    他这么说了,齐布琛也就不再询问,只小意温柔着,好歹先让他把心里那股子气散了。


    自那日与胤祯不欢而散后,胤禛抽空回了几趟城里,问他做什么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齐布琛也没追着不放,夫妻之间偶尔也是需要点私人空间的嘛,而且她也不是没事做,儿子就要开始上班了,她得给儿媳妇上上夫人外交的培训课。


    等将儿子儿媳打包送走,胤禛也总算不再频繁进城。


    “你这些天都干什么了?”夜间,齐布琛戳着男人的胸膛问道。


    胤禛扣着她的腰身,含糊道:“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齐布琛又追问道,“那天十四究竟干什么了?”


    一提这个,胤禛的眉头登时拧起,满面寒霜,目光像是要杀人,他语气生硬道:“没什么。”


    你就瞅瞅你这幅样子,说没什么谁能信呢?还有苏培盛,她这阵子每次一问这个问题,脸色就像是便秘了三个月一样,然后还死活不说,就这种情况,让她怎么能不好奇。


    她倒也不是非要掀起胤禛不美好的回忆,只是能让他气成这样,十四肯定没干好事,自己男人被欺负了,她不得打听清楚,然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


    可她也了解自家男人,这样子看来是打死都不说了,那她就先看看,胤禛给出的回敬是什么,再据此反推,给十四一点教训。


    没让齐布琛久等,在吏部根据康熙的意思要公布四川提督的候补人选时,刑部侍郎先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臣有本上奏。”


    “说。”


    “刑部前日已将逃人孟光祖捉拿归案、加以审问,据孟光祖口供,在其逃亡期间,江西巡抚佟国瓤、四川巡抚年羹尧不但不追捕其人,反而接受其送上的礼物供奉,为其逃亡提供便利。刑部上下以为,佟国瓤年羹尧身居要职,不思忠君体事,反倒收受贿赂、与罪人沆瀣一气,此等不忠不实之人,实不堪为官,应将两人革职待查,以儆效尤。”


    朝堂上下一片寂静,谁也没想到,刑部上来就放了个大招,要是他们的消息没错的话,年羹尧可是接下来要议的四川提督候选人之一,哦豁,有乐子瞧了。


    事不关己的人满心吃瓜,位列朝堂之上的十四却已经心急如焚,频频看向一边的胤禩等人。


    年羹尧可是他们这一系力推的!


    或者说,是他一力主推的。


    胤禩察觉到十四的目光,他虽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没有十四那么急,就算要保年羹尧,也不是急不可耐的跳出去,总得给人打打腹稿的时间吧。


    胤禩用眼神示意了几个他这一方的人,又给了十四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心里不由自主地叹气,这两年,他做事未免有些太过不顺了些。


    他们急,场上有一个人比他们还急,那就是诚亲王胤祉。


    胤祉不能不急,因为这孟光祖一案与他关系最大,孟光祖是谁呢?他是胤祉府上的门客,这个门客可不一般,他没有在胤祉的身边出谋划策,反倒远离京城,在各地结交地方要员,以胤祉的名义和督抚大员谈笑往来、互赠礼物,极尽拉拢之事,却又提出任何个人诉求,俨然一副拉党结派的架势。


    偏这人行事又不周密,没多久就被各地巡查御史发现,连夜弹劾。


    这封弹劾奏折当时震惊了半个朝堂,胤祉则是被吓了个半死,天地良心,他虽然对太子之位有想法,但有胤礽和胤禵两个例子摆在那里,他怎么敢做拉拢大臣的事,而且还是地方封疆大吏,拉拢这些人想干嘛呢?还想从地方地方起兵造反不成?


    胤祉当时就进宫跪在他皇阿玛面前痛哭流涕地表忠心,也不知道是他素来的表现让他皇阿玛相信,还是他皇阿玛另有消息渠道,总之他皇阿玛没有因孟光祖的事怀疑他,只是训斥了他一番,让他管好手下人。


    从那时起,胤祉就日思夜想地祈求早点将孟光祖抓回来,他倒要亲自问问,为何要这么害他,可惜这孟光祖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滑溜如泥鳅,硬是在全国追捕的情况下还逃亡了大半年。


    现在人是抓住了,但随之而来的消息却让胤祉再次陷入麻烦中,佟国瓤和年羹尧身为封疆大吏,为什么会帮助孟光祖呢,真是为了那点物件?而不是为了背后的某个人?


    要不是年羹尧确确实实是雍亲王分属的佐领,又和十四阿哥牵扯不清,很多人就要直接把矛头指向胤祉了。


    胤祉迫不及待地站出来,问刑部侍郎:“孟光祖抓回来了?什么时候抓到的?他有没有交代为什么要贿赂官员?”


    刑部侍郎迟疑地看着他:“这……”您可是这案子的最大嫌疑人,这么大喇喇的当众问这话真的合适么?


    “老三。”康熙终于开口了。


    胤祉不甘心地道:“皇阿玛……”


    “退下。”康熙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胤祉悻悻地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康熙看向刑部侍郎:“孟光祖所说之事,可有证据?”


    刑部侍郎回道:“物证人证俱有。”说罢将随身携带的口供和物证呈上。


    康熙看完后,示意梁九功将口供和物证拿下去给堂上大臣们看。


    待大多重臣都看完后,康熙才开口询问:“众卿家以为如何?”


    第198章 胤禛:我是蛔虫


    康熙开口问话,奏对也是有潜规则的,一般这种时候都是内阁先出来说话,然后是六部都察院。


    马齐都在心中打好腹稿,准备站出去了,谁知这时却跳出来一个愣头青。


    只见新任西安副都统巴彦宁信心满满地出列道:“启禀皇上,臣以为,此等胆大妄为、辜负圣心之辈,背地所为定不止此一件事,只革职待查不足以昭彰,当将其二人即刻锁拿下狱、严刑拷问才是。”


    他说完后,朝堂陷入寂静,巴彦宁非但不觉得有何不对,反倒得意满满,认为自己第一次上朝就镇住了满堂大人,肯定给皇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确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巴彦宁的举荐者——隆科多此时冷着脸,心里恨不得将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脚踹出殿内。


    前些日子,西安来报,西安副都统任上病逝,朝廷除了按例封赏祭葬外,也忙不迭的开始选继任者,毕竟眼看西边就要开战,已经议定要从川陕甘调兵,这时候哪能缺了重要位置呢。


    消息传出去,京城满八旗的人就没有不激动的,瞧瞧四川提督的热闹就知道了,何况西安副都统好歹也是三品,一时间各*实权王爷大人家里人潮如流。


    巴彦宁家里就是走了隆科多的路子,最后成功从一众竞争者中脱颖而出,笑到最后。


    今儿便是他第一次上朝,按例在朝议最后向康熙叩恩后就能前往西安赴任了,谁知这家伙志得意满之下,竟还想着在朝议上出风头。


    蠢货!


    各部大人们有志一同地在心中闪过这个评价,同时不少或看热闹或同情的眼神落在了隆科多身上。


    隆科多举荐的事情,可没有多避着人,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甚至是某种常态。


    马齐倒是有些高兴,他早已悄悄倒向了胤禩,也知道自己这一系主推年羹尧上位,其实他对此是有些疑虑的,毕竟年羹尧名义上还是分属雍亲王,他还是有些担心为他人做嫁衣,不过几位爷那边决定了,他也不多嘴,只悄悄出点力便是。


    刚才他还有些为难,年羹尧毕竟和他没什么交集,忽然直喇喇地为年羹尧说好话可能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所以一直在斟酌用词没怎么准备好,不过这下好了,有了这个愣头青,接下来他可以先作壁上观一会儿,寻找更好的时机和说法。


    朝堂上的寂静维持了好一会儿,没人出来奏对,康熙也不说话,巴彦宁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他下意识地就看向隆科多。


    隆科多磨着牙将这蠢货在心里骂了一遍,面无表情地站出来道:“副都统第一次上朝,有些事可能不清楚,对于这种事,朝廷和刑部是有既定规矩的,不是谁说如何就如何!希望副都统以后,对于不了解的事情,能谨言慎行!”


    他狠狠地瞪了已经开始发慌的巴彦宁:“还不退回去!”


    语气虽不客气,但他话里还是巴彦宁圆了一下,怎么他也是举荐人。


    被大腿呵斥,巴彦宁才明白自己可能犯了什么忌讳,讪讪地退了回去。


    解决完他,隆科多正要退回自己位置,上头康熙突然出声道:“爱卿以为此事该如何?”


    隆科多脚步顿住,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突然叫住他,作为九门提督,他虽上朝,但除非是各地兵事,别的事他一向不会发言,皇上以往也不会问他,今儿这是怎么了呢?


    他心里思索着,余光看见十四阿哥朝他这里微微偏了两回头。


    “启禀皇上,臣以为,此时刑部有既定章程,只需按制办事即可。”隆科多先是重复了一番自己呵斥巴彦宁时的论调,接着道,“不过,目前四川那边情况特殊,策妄阿拉布坦在外虎视眈眈,兵营又才经哗变,臣以为此刻不宜大动。”


    他沉吟片刻后,道:“臣方才瞧那口供,上面说孟光祖是亲自与佟国瓤见面并奉上礼物,但年羹尧那边,却只是遣人与年羹尧身边的长随相交,臣以为,若只是如此的话,并不能断定年羹尧收受贿赂、为孟光祖提供庇护,也有可能是其长随贪心不足、自作主张、狐假虎威,此中情况还需刑部详查才是。”


    马齐心中一动,这是个不错的角度,先把事情拖着,再慢慢图谋,这拖着拖着不就拖出转圜余地了,没想到隆科多这个莽夫,还有点想法。


    也该他站出来了,马齐理理朝服,站出来说出早该他说的话:“启禀皇上,臣以为佟大人言之有理,四川兵士才刚哗变,全靠年羹尧与路振扬才平息,如今他二人还在兵营中坐镇,若此时将年羹尧拿下,说不得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届时内忧外患,于平叛不利啊。”


    他虽没明说,但殿内众人都知道,年羹尧和路振扬平息哗变,肯定少不了像兵士许诺利益,若此时将年羹尧拿下,兵士们肯定会多想,会认为朝廷是不想兑现许下的承诺,说不得就会二次啸营,到时候四川一团乱,既定的平叛策略要重做不说,还得调兵防着四川这边哗变的兵士前去和策妄阿拉布坦媾和,所费人力物力,不是乘以二那么简单的。


    想明白这一点,大人们纷纷大局为重,沿着隆科多的思路向康熙进言,最终,康熙发话,将佟国瓤革职,年羹尧则从宽革职留任效力。


    保住了人,十四心中不由松了口气,但他也知道,四川提督之位与年羹尧是无缘了。


    果然,在随后的朝议中,吏部尚书列出的候选人中已经没有年羹尧的名字,而是临时安排了一个候补。


    最终,四川提督之位落在了与年羹尧一起平息兵变的路振扬头上。


    下衙后,胤禩府上开小会,胤祯一来就迫不及待地道:“八哥,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事儿有些奇怪,怎么那孟光祖跑了大半年,就这么巧在这时候被刑部抓住了呢?”


    胤禩道:“倒也不是这几天才抓住的,我刚才去问了下,那孟光祖一月前就被抓了,只不过一直秘而不宣。”


    胤祯眉头微拧,一月前四川兵变的事儿才刚刚发生、还没传进京城呢。


    “那也不对。”胤祯皱眉道,“都抓住一个月了,怎么偏偏在这节骨眼将年羹尧交代了出来,这背后肯定有事儿!”


    他语气笃定,一直旁听的胤禟悄悄翻了个白眼,道:“我觉得十四弟想多了,孟光祖是被秘密关押审问,咱们都是今儿才知道,其他人又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还谋划呢?再说,即便是有阴谋,只瞧这力度也不值得在意,说不得就是年羹尧得罪了什么人,人家看不得他好呢。”


    胤禟一直对支持年羹尧这事兴趣寥寥,也对胤祯积极推进此事颇有微词,不管如何,年家始终都是四哥分属的佐领,胤祯便是亲弟弟,也不该如此不拿自己当外人。换位思考一下,若是他五哥说也不说就将他分属的佐领当成自己的,他面上不说,心里肯定也是不得劲的,这还是因为他与五哥感情不错,十四和四哥呢?就他私底下来看,十四就差没把四哥当下人了。


    四哥心里能乐意才怪。


    还有那年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胤禟心里看不上年羹尧,嘴上也没客气:“要哥哥说,今儿这事儿还得怪年羹尧自己,若是他行的端做得正,又何须怕别人泼污水呢。”


    胤祯脸色阴沉:“九哥,你什么意思。”


    胤禟撇撇嘴:“我可没什么意思,就是……”


    “好了。”胤禩眼看十四脸色不好,连忙出面打圆场,“你九哥也是为这事生气,十四你别放在心上,咱们兄弟,可不能为了个外人有芥蒂。这次不行就下次,便是年羹尧不行,还有别人呢,都别急。”


    胤禟垂下眼,没附和却也没反驳。


    胤禩看向胤祯,胤祯脸色还是不好,冷哼了一声,不过到底没再说什么。


    又略说了几句西面的情况,胤禟胤祯便相继离开。


    胤祯坐进马车,脸色阴沉如水,他不仅对胤禟不满意,就是胤禩刚才打圆场的话也不满意,什么没了年羹尧还有别人,其他人能跟年羹尧比吗?年羹尧可是他的……


    不行,他还是觉得这事透着不对劲儿,太巧了,偏偏孟光祖这时候供出年羹尧,偏偏刑部在今天将事情上报,还是在朝议上。


    背后肯定有人捣鬼,胤祯十分笃定,一回去,就接连遣人出去打探。


    几日后,胤祯在听下人汇报时,突然打断道:“等等,你刚才说,雍亲王前段时间进城比较频繁?”


    下人点头。


    “你将进城的具体日子说一说。”胤祯拧眉道。


    下人一一历数。


    胤祯在心里过了两遍,突然暴怒起身,随手抄起手边的镇纸砸了出去:“胤禛!”


    下人条件反射地跪下,脑子却还慢半拍的在想,爷这是叫自己呢还是叫雍亲王?


    胤祯双撑在桌子上,额、颈青筋暴起,虽然只有胤禛进城的时间,并不知道他进城做了些什么,但胤祯莫名就是觉得,背后捣鬼之人就是胤禛!


    证据?还要什么证据!胤禛这几年一直窝在城外鲜少入城,却在两人争吵之后几天频繁入城,能是为了什么?孟光祖相关刑部或许保密度极高,但那也要分人!胤禛在刑部经营的时间可不短,而且,刑部那帮自命清高的硬骨头可一直对胤禛很是推崇,孟光祖的事别人不知道,胤禛能打听不到?!


    没跑了,就是他!


    胤祯笃定地想到,随后而来的却是翻倍的怒气,他怎么会有这么个傻逼亲哥!别人都是亲哥帮弟弟搭桥铺路、关爱呵护,他呢?有还不如没有,惯常拉着个死人脸说些废话也就算了,空有亲王爵位却窝在城外种地,没出息至极,他虽然嫌弃却也没想着怎么样,还好心帮侄子入朝铺路,这怎么说也是一个好叔叔了吧!


    这位亲哥呢?自己没用,不能替侄子筹谋也就罢了,还来骂他多管闲事,如今还使小手段来坏他的事!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亲哥!


    胤祯越想越气,最后甚至都有点怨起德妃,怎么就给他生了这么个兄弟,帮不了忙也就算了,还反过来对付自己!


    不行,这事不能忍,要这么忍了,老四不得上天!


    他这面筹划对付胤禛时,齐布琛也差不多猜出胤禛干了什么。


    “年羹尧那事儿是你干的?”齐布琛问。


    胤禛没说话。


    那就是了,齐布琛点点头,啧了一声:“不像你的风格啊。”


    胤禛挑眉:“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大爷你那天生那么大的气,能是小小整治一下年羹尧就能消气的?


    你信吗?


    反正我不信,正经人谁会信啊。


    小心眼的雍正爷。


    胤禛瞧着福晋那灵活的眼珠子,没忍住掐住人脸,晃道:“别以为你不说话,爷就不知道你在骂爷。”


    齐布琛被掐着脸,含糊道:“我没有,你空口无凭。”


    胤禛哼笑,松开她的脸,用掌心揉了揉:“爷就是你心里的蛔虫,你心里想什么爷都听得到。”


    齐布琛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凑上去:“说真的,这就完了?”


    胤禛沉吟道:“再看看。”


    “看什么?”齐布琛不解。


    胤禛摇头:“现在还不好说。”


    年羹尧之事确实只是个前菜,他后面本来还有别的安排,但现在发现了一点意外的东西,所以后续暂时搁置,等将这意外查清楚了再说。


    弘晖在兵部点卯也有近一旬了,他谨遵阿玛的嘱咐,只安心做分给自己的事,其他的皆不关心,也不与武选司众人私下来往。


    有世子身份和尚书岳丈在,他这番作态反倒还让兵部众人有些好感。


    打工人都知道,不怕关系户不干活,就怕关系户爱干活。


    这日,他按点下衙,才出衙门就被人拦住。


    “唉,这不是弘晖世子吗,好巧,这是才下衙?”一个面生的人略显尴尬又自来熟地打招呼道。


    弘晖瞅了瞅衙门外清净的街道,对这位仿佛出来逛街时‘恰巧’遇上他的人笑了笑:“不知堂兄是?”


    面前这位虽然头戴四品顶戴、穿着四品武职补服,但弘晖打眼一瞧就知道这身乃是闲散宗室的标配,何况对方腰上还系着黄带子,就差在身上贴张纸写上宗室二字了。


    再加上这人与他打招呼的口气和对方的年龄,称一声堂兄绝对错不了。


    果然,来人明显松了口气,笑道:“世子叫我法善便是,祖父乃肃武亲王第二子。”


    肃武亲王豪格,第二子固泰,考封辅国将军,康熙三十九年因罪革爵。


    弘晖心底闪过这条信息,当即拱手道:“原来法善堂兄。”


    他如此客气的态度,让法善的笑容更大了些:“世子太客气了,今日能遇上世子实乃缘分,正好下衙了,不如由我做东,还请世子赏脸共饮一杯。”


    弘晖为难道:“堂兄相邀,本不该推拒,只是不日七叔将要嫁女,我身为侄儿,这些日子都得去搭手一二,只能遗憾了。”


    法善的笑容有些僵硬,心里念头急转:“七叔?哈哈,我怎么没听说宗室谁家要嫁……啊,是了是了,我怎么忘了,淳郡王家二格格似乎是定了婚期?”


    弘晖含笑道:“正是,日子定的比较急,八月十八。”


    “那…那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强求世子,不过日后忙完了,还望世子能赏脸。”法善只能不甘心地道。


    弘晖不给准话:“不敢说赏脸,堂兄太客气了。”


    别过法善,弘晖上了自家马车,杨和光跟上来问道:“世子,可要查查这位。”


    弘晖点点头,嘱咐道:“动静别大了。”如今朝局诡谲,阿玛虽然一直避世不出,但难保别人瞎想,法善如此突兀地冒出来,总该有些缘由。


    ——虽然瞧着法善这样子,也不像是能干成什么大事的。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法善倒是好查的很,杨和光在宵禁前就回来禀报:“……固泰大人被革爵后,没一年就去世了,法善是其长子嫡孙,倒是颇为上进,一直与延信大人家颇为亲近,如今在八旗护军营做委属护军校。”


    委属护军校听着有气势,但其实就是个虚职,用来安排这些闲散关系户的,每个月能拿些饷银。


    至于延信,乃是豪格第五子猛峨之子,猛峨颇受豪格宠爱,虽然没能承继肃武亲王爵位,但也得了温良郡王的册封,不过因为是额外赏封,所以延信承爵时,只能承袭三等奉国将军,好在其人还算有些才干,如今正任着正蓝旗满洲都统。


    理清了这些杂乱的关系,弘晖舒了口气,如此看来,法善突然贴上来,应该是和这段时间的大多数人一样,想要凭借自家阿玛和岳丈谋求些好处。


    将法善划分完毕,弘晖就不再关注这件事,至于七叔嫁女?事当然是真的,但哪里需要他一个隔房侄子帮忙,七叔又不是没儿子,再不济还有内务府呢,二堂姐指婚对象的又是蒙古台吉,礼部也少不了。


    另一厢,法善却是没回家,而是直奔某处花楼,早有人开好乐包厢等他。


    “怎么这么早?”来人有些诧异。


    法善郁闷道:“人没答应。”


    来人皱眉,语气有些不客气:“怎么搞的,这点事都办不好!”


    法善心里很不爽他这般态度,不过一个奴才罢了,也敢跟他甩脸子!但面上却一丝不满都不敢表露,还得露出笑脸:“不是,不是,误会了,主要是过段时间不是淳郡王要嫁女嘛,他得去帮忙,说是这段日子都不得闲。”


    来人脸色更不好看:“那就是短时间请不到人了?”他离皇家远得很,也就是个传话的,哪里知道皇家办婚事的章程,不过是拿着大户人家的样子往上贴罢了,那侄子帮忙不是很正常的事。


    法善小心翼翼地道:“说是淳郡王家格格的婚期定在八月十八,在这之前应该是很难请到人了。”


    来人哼了一声,警告道:“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是没办好在找借口,夫人对这事可是重视的很,办成了一切都好说,若是没办成,哼哼,你自己掂量。”


    法善连连保证:“你跟夫人说,请她放心,这事我绝对能办的让她老人家满意。来来来,兄弟帮夫人办事也辛苦了,来喝一杯。”


    花天酒地后,法善也不是守株待兔,他又在兵部衙门口‘偶遇’了弘晖几次,一方面是为着拉近两人关系、怕弘晖忘了他,二也是做给背后的人看,表示他有在努力办事。


    弘晖打发走‘偶遇’的法善,有些烦躁:“真是狗皮膏药。”


    弘昐恰好来找他,好奇问道:“大哥骂谁呢?”


    “没什么。”弘晖不太想提讨厌的人,“你怎么来了?”


    “哦。”弘昐也没穷追不舍,面色不是很好地道,“我来是有事跟你说。”


    弘晖左右看了看:“上车。”


    马车动起来,弘昐这才小声交代道:“刚才有人来找林长青,说是有御史上书弹劾阿玛,差人出外无勘合,疑行诡事。林长青已经出城去找阿玛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弘晖眉头微隆:“哪个御史?”


    弘昐摇摇头:“没说。”


    弘晖沉吟,勘合,就是核验符契、上盖印章、分为两份,凡调遣军队、车架出入京城、官吏驰驿等,均需勘合,这是最初的定义,及至明朝,因海禁之故,勘合又被用于贸易,只有持有朝廷所发勘合者才可从事海贸。大清取而代之后,勘合也被沿用,至于海贸,禁海时勘合也是一样用,但这些年海贸开放,官方不查,勘合就成了可有可无之物,没有勘合出海者不少。


    如今御史拿这个来弹劾,只能说是鸡蛋里挑骨头,这几年海贸发达,各家多少都有掺和,不过多是入股分红,像自家额娘这样自组船队出海的少有。


    不过这事也由不得他做主,有阿玛呢,弘晖只叮嘱道:“这事不用咱们管,你们这些日子也警醒些,多在家中读书。”


    这话也不是第一次说了,皇玛法去过园子后,阿玛就叮嘱过,弘昐如今也不是小孩子,知道轻重,只点头答应:“大哥放心。”


    弘晖有些忧心,自他大婚后,自家就有点不平静的意思,也不知道这次会是什么结果。


    另一厢,胤禛也接到了林长青的汇报,沉吟片刻后:“先静观其变。”


    回头也和齐布琛说了声:“这几天先让你那边缓一缓,看看是个什么章程。”


    主要是看康熙对这折子的反应。


    折子被留中了。


    胤禛神色微凝,留中一般来说,都代表上头想要将这事压下来、不予追究的意思。按理说这应该是好事,但胤禛不知为何,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此时倒宁愿皇阿玛下旨斥责他。


    折子留中几日后,那个御史没有消停不说,反倒纠集了几个同僚接二连三地上奏弹劾,也不单说勘合之事了,还网罗了别的罪名,但这些折子也都被留中了。


    这一下,可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了,御史里有些人,说的好听叫不畏强权,但其实行的是沽名钓誉之事,他们不思本职之事,专盯着那些王公大臣,为一些鸡毛蒜皮、于公无关之事大加弹劾,上头想要低调处理,他们还不答应,非要上纲上线,罪加几等。


    弹劾雍亲王的折子一直被留中,霎时间让这些人闻到了扬名的途径,纷纷摩拳擦掌。


    当胤禛看到最新弹劾折子上的署名后,立刻意识到不好,让这帮人闹起来,没事也变成有事了,何况勘合严格来说还真算得上事。


    他思索半日后,当机立断做了应对。


    没几日,满朝大臣们突然发现,诶,都察院的御史怎么突然关注起勘合之事,每日送往内阁的折子都比往日多了两成,这也就罢了。可看看这弹劾的都是什么?雍亲王好歹还涉及了一下海贸,算是大事,其他人呢?竟是些哪府下人出城进城不出示勘合的鸡毛蒜皮!而这一点基本可以扫射京城所有王公贝勒。


    马齐拟完今日的条陈,揉了揉手腕,今天实属超负荷工作了。


    下衙后,他叫来下人,嘱咐几句后,下人在傍晚左拐右拐来到了八贝勒府,他离开后不久,八贝勒府又出来一人,悄悄往别处去。


    就这么七拐八拐的,徐元梦于书房迎来询问:“想问徐大人,近日为何御史们开始集中弹劾勘合之事,可是有什么缘故?”


    徐元梦当然知道,来人言下之意,是询问此事是否是皇上授意,要借此发作什么?可天知道,这事儿与皇上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甚至他都是在闹大了之后才知道。


    他今年初才上任,都察院又是人员最多的衙门,光十五道御史就有五十多人,到如今,他也就堪堪将御史们的履历过了一遍。


    起初,有人弹劾雍亲王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知道,御史有闻风上奏之权,他这个左都御史虽说是都察院主官,但对手下御史们的束缚却没有六部尚书那么大,御史们上折子之前与他说一声那是尊重,不说才是常态,毕竟御史们的工作就是上奏弹劾,每天送往内阁的折子少说也有三四十份,要是每个都看一遍,他还要不要做事了?


    他开始关注这事,还是因为都察院那几个有名的刺头也掺和了进去,这时候,弹劾对象还是雍亲王,但已经不拘于勘合之事,还有什么与民争利、暴力敛财、与洋人来往过密、操纵官职等鸡蛋里挑骨头的罪名。


    到这他也没打算管,反正那几个刺头名声在外,便是雍亲王也不会觉得这是他在后头搞事。


    可谁知道,一夜之间,又冒出不少御史,齐齐上书弹劾,他们倒没有关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是就勘合这一点,将打击面从雍亲王扩大到了整个王公贝勒群体。


    看看奏折上列的那些名字,好么,这是要将宗室一网打尽啊。


    都察院这是想干什么?徐大人这是想烧新官上任三把火了?不少人都这么想。


    徐元梦叫屈都没地方叫去,他又没疯,弹劾几乎所有宗室,这是立威吗?这分明是自杀!他此时觉得,开了这个头的那人,不是想针对雍亲王,分明是想针对他徐元梦!这是哪个狗东西看上左都御史之位了,想把他搞下去?做梦!


    打哈哈将来人糊弄走,徐元梦在书房坐到半夜,思索该怎么破这个局。


    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来,康熙就在某日朝议上,将这事拿了出来,命众人讨论。


    这怎么讨论?这份名单上,打头的就是皇上的亲子,不说皇上对他的儿子有几分父子之情,只说时到如今,夺嫡之争日显,这朝堂上,不管明里暗里,没牵扯进去的可谓少之又少,你说一个,就得牵扯所有人,怎么说?


    基于这种想法,除了几个御史跳得高外,众大臣基本都是不痛不痒、含糊不清的态度。


    眼看这事就要以不了了之作为结尾,几个御史纵是不甘也无法,康熙却突然开口道:“既然如此,此事便交由九卿共议,拿出个章程来。”


    此话刚落,大臣们皆面面相觑,九卿共议?皇上当真不是说错了?九卿啊,那可是九卿,这个国家除了皇帝外最顶层的一群人,能让他们共同关注的,哪一件不是事关朝廷民生的大事。


    勘合?勘合算个什么东西?


    康熙却不管众人疑虑,直接起身道:“退朝。”


    由于康熙的态度,这一件本该被匆匆略过的小事,霎时间聚集了所有人关注的目光,九卿也不得不聚集起来,共议‘大事’。


    户部尚书清了清嗓子,率先打开话题:“诸位,怎么说?”如今西部战事正紧,他忙着筹备粮草还来不及,可没时间浪费在这莫名其妙的事情上。


    工部尚书左右看看,点了徐元梦的名:“徐大人,都察院这边的意思是?”


    徐元梦僵着脸,还得给下属兜底:“按规矩便是。”


    这却是废话,按规矩,什么规矩?皇上的规矩,朝廷的规矩,还是你都察院的规矩?


    大理寺卿心中腹诽,目光扫过两位兵部尚书,心中一动,开口道:“范大人以为呢?”


    城门进出之事一直是兵部管辖,问兵部尚书也没错,但兵部两位尚书都在,你偏偏点我范时崇的名字是为什么?


    范时崇撇了大理寺卿一眼,在心中记下一笔,开口道:“按制定罚,前朝规定无有勘合或勘合不符者,徒两月,本朝沿袭。”


    “呵呵,范大人说笑了,不至于。”大理寺卿讪讪道,让那帮王公贝勒去坐两月牢?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范时崇话说的硬,倒叫一杆子重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商讨了。


    枯坐片刻,吏部尚书发话:“此事皇上没说何时要,不急于这一时,本官衙门还有要紧事,不如今日大家先散了,各自回去想想,明日再说。”


    其余人皆是附和,回去想想是假,打探消息是真,摸不准皇上的脉,这事谁敢轻易定论?


    半日过去,各方基本都得到消息,大会小会开不断,均在猜测皇上究竟是何意。


    胤禩府上也不例外,除了胤禟胤祯之外,他还叫来了何焯和几位幕僚。


    经过一番讨论后,有位幕僚就提出:“会不会,皇上是想重提禁海之事?”


    胤禟闻听此言,一改之前的游离在外,眉头微皱:“怎么说?”这些人里头,就他生意做得大,也只有他,抄齐布琛的作业,做起了海贸生意,如今,海贸收入在他的收入里可是占了大头。


    幕僚道:“这些年虽依旧有洋人被授官,但都是无关紧要之职,像南怀仁那样的再没有了。而且皇上这几年也格外关注海军之事,前些时候,皇上又下旨禁了天主教堂,雍亲王府最初被弹劾的那些人,也都是在做海贸之事。”


    这么一理,好像还真有这么个意思。


    胤禩登时也有些着急起来,他们这一系如今的活动经费,胤禟可贡献了不少,尤其自己府上的用度,也基本都是靠着和胤禟搭伙挣来的。


    “可能性有多大?”他问道。


    幕僚迟疑道:“下官也是根据皇上最近的动向猜测,不敢肯定。”


    何焯却道:“我觉得可能性很大,这几年海匪太猖狂了,泛边之事屡有发生。除此之外,广东福建一带,也有不少人出海后就不再回来,听说不少地方的丁口都好几年没增加过了,要不是有永不加赋……”他顿了顿,想起永不加赋是雍亲王提出的,将话掩了过去,“如今西边即将起兵事,虽然策妄阿拉布坦不堪一击,但观其这几年望风而逃的作风,西藏又地广人稀,想将其剿灭怕是长期战争,这种情况更需要各地稳定,开海禁也说得过去。”


    胤禩若有所思,胤祯却开口反驳道:“爷觉得可能性不大,你所言之事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影响不到朝堂,何况还是猜测。”


    何焯不赞同,却也没开口反驳。


    胤禩思量片刻后道:“这样,将这些猜测交给徐大人,由徐大人判断是否拿出来与其他九卿讨论。”


    其他人无异议,讨论结果最终送到徐元梦手上。


    “海禁。”徐元梦喃喃自语,虽然他知道这事儿最开始不是皇上的意思,但事到如今,皇上想借这事达到一些目的是板上钉钉,那么,这些目的里,海禁看起来倒是相当靠谱的那个。


    第199章 云柳姑娘


    有了倾向,徐元梦也没闲着,将九卿扒拉了一遍,先拟定了两个同盟,私下与两人通过气后,在第二日的九卿会议上,才将海禁提出来。


    别说,这一猜测提出来,还真得了大部分九卿的赞同。


    就说嘛,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关注勘合这种小事,海禁才说得过去。


    “虽如此,勘合还是得有个结论。”吏部尚书说道。


    海禁毕竟只是大家的猜测,皇上又没吩咐,大喇喇地说出来一点也不政治,所以,还是得从勘合循序渐进的来。


    户部尚书穆和伦开口道:“勘合之规原是小节,所以朝廷一直沿用前朝规矩并无修改,但如今满朝违规者众,或许吾等也该想一想,是否前朝规矩在本朝并不适用?”


    范时崇诧异地看了一眼户部尚书。


    礼部尚书接话道:“穆大人所言有理,所谓法不责众,或许兵部这边该调查一番,为何勘合形同虚设,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接连两位这么说,范时崇沉吟了一下,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么吾等便上奏陛下,由兵部派人参究勘合实用情况。”说完,他话音一转,“不过,在参究之前,违规惩罚还是得有才是,徒两月过于严重,不如,各家缴纳罚金如何?”


    眼见战起,他兵部穷啊,向户部申请拨款,穆和伦这老东西又推三阻四地哭穷,现在,能薅点是点吧。


    穆和伦第一个赞同:“可以。”


    其他人就可有可无,反正这事本也是兵部管辖,范时崇发话了,其他人也给这个面子,甚至若不是皇上发话,他们才懒得瞧一眼呢。


    事议定,几人便联名上了折子,不过半日,康熙的批复就下来,不过一字:可。


    九卿共议的‘大事’看似就这么潦草的结束了,但有心人知道,这不过是开始。


    果然,没几日,内阁便有大学士上书,历数近年海边侵扰和洋人之害,请重开海禁。


    一时间,朝堂议论纷纷,但康熙却仿佛没这回事儿般,拍拍屁股带着人去塞外行围了,随行的阿哥只带了*老三和十五十六。


    齐布琛翻完去岁的账本,烦恼地捏了捏眉心,她如今生意摊的大,但重头还是在海贸上,不同于其他人只是赴东洋、南洋近海的小打小闹,她的船队肩负着搜罗人才、西洋知识、物种等的责任,每一趟都走的极远,出海一趟基本要两年才归,而最近一趟是在一年前出发的,当时谁也想不到,朝廷会突然重提海禁。


    虽然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大多她想找的东西都找到了,人才和西洋最新发展的知识也都搜罗了不少,但这些东西从来都是不嫌多的,况且虽然她不记得具体的节点,但也知道,西方的科学也就是往后这一二百年开始大发展的,就怕这海禁一开,一步落后便是步步落后。


    现在的大清上层虽然对于西方传来的东西不排斥,也热衷于使用,但很少有人去一些基础的数学、物理、化工知识,还有着奇技淫巧的偏见。齐布琛拐回来的那些人也不过是拿钱供养着,让他们配合试着将西方新发展的知识融入华夏已有的体系中,然后在空闲时间再带一批蒙童学徒,培养科学思维方式,埋下火种。


    当然化工、生物、医学这些方面,也给他们提供了试验场所,让他们大胆试验,这些年也陆续出了一些小成果,不大要紧的技术齐布琛直接拿出来开拓商业版图,但像初代水泥这种,她是死死压着没敢放出来,哪怕每每有何处洪水遭灾的消息让她倍感煎熬,她也硬扛着没吭一声。


    只有切身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几十年,才会知道,政治环境的利害,她做不了圣人,最关心的永远是亲人的处境。


    “又心烦了?”胤禛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将她面前的账本合上,抬手在她颈后按了按,“别着急,如今不比先帝时期,台湾已经收复,南边不知道多少人靠着海贸生活,不解决这些人的生计问题,便是重开海禁,也不会像那时那般严厉,总有转圜余地。”


    福晋这些年做的事他都看在眼里,找回来的书和人他也都看过了解过,虽然不如福晋那般对西洋知识看重,但他也知道,西洋的学识并不是大部分人认为的那样无用,在某些方面,甚至能发挥奇效。


    齐布琛脖子后仰,将整颗头的重量放在他的手上,叹气道:“我明白,就是觉得可惜。”


    她啧了一声,不满道:“一开始那个弹劾你的御史到底什么情况?”


    要不是他开这个头,康熙又态度暧昧,意外引起了那帮刺头御史的注意,逼得胤禛立刻安排人扩大打击面,最后怎么会闹到如此阵仗。


    “难不成真像外面猜的,是皇阿玛的意思?”她又摇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测:“不应该啊,皇阿玛便是想重提海禁,也没必要从勘合、从你这儿开口子。”


    拐的弯儿未免大了点,这要是底下人没猜出来怎么办?海禁又不是什么敏感事件,康熙想做,只要召几个心腹大臣说说,让他们传出风声去便是。


    胤禛给她按摩脖子的手顿了顿,齐布琛霎时察觉,抬眼看他:“查出来了?”


    “嗯。”胤禛将她头扶正,抽出手来,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沉沉,“是十四。”


    “十四?”齐布琛诧异,“他怎么想得?老九也有船队出海,他不会连这事儿会波及到老九都想不到吧?”


    胤禛哼道:“他要真这么没脑子就好了。”


    “那……”齐布琛挑眉,“一箭双雕?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胤禛诧异地看她一眼:“你倒是敏锐。”然后脸色发沉,“年羹尧没推上去,他这是憋不住了。”


    齐布琛若有所思:“另立门户?”


    “呵。”胤禛哂笑,“他能舍得那一大块肉?”


    说的也是,胤禩党虽然最后没能成功,但在一段时间内,他们的声势和人脉都是最大的,这些力量甚至在雍正登基后,也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倒是将他好八哥学了个彻底。”胤禛嘲讽道。


    胤禩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声势,主要还是因为最开始就继承了胤褆的政治资源,得到了曾经大阿哥党的鼎力支持。那么,如今再从胤禩换到胤祯,倒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之事。


    齐布琛沉吟道:“老八就没察觉?”


    胤禛不屑:“爷才没心情关心他们那些。”


    齐布琛撇撇嘴,转了话题:“那现在这个结果是他最初的目的吗?”


    胤禛神色微微凝重,缓缓道:“不好说,主要是皇阿玛,一开始的态度就有些奇怪。”


    对,现在最搞不清的就是,康熙一开始为什么要留中那些弹劾胤禛的奏折。老实说,胤禛又不是没被弹劾过,毕竟人无完人,雍亲王府又是几百口子人,再加上齐布琛生意那一摊子,出几个问题和败类根本避免不了,像勘合这种程度的事儿,每年都会被弹劾几次,康熙也都是下旨申饬几句、罚一罚,胤禛积极配合、诚恳认错也就完了。


    哪像这次,明明罚一罚就能过去的事儿,愣是留中成了这样。


    夫妻两个各自思索康熙的用意,室内一片沉静。


    半响后,齐布琛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你说,会不会是皇阿玛知道了十四的心思,也有心削弱老八他们,才配合的?”


    胤禛怔住,不由自主地沿着她的思路理清前后,竟发现有那么一点合理,他沉默片刻后,才道:“皇阿玛的心思,哪是那么容易猜的。”


    这一点齐布琛倒是很认同,也明白他的意思,夫妻俩默契地不再提这件事,转而聊起几日后侄女出嫁的事。


    八月十八,齐布琛带着儿媳妇抵达淳郡王府,七福晋出来迎她。


    胤祐如今养大的共有三子四女,其中,只有第三女是七福晋所出,而长子长女次子次女都是侧福晋那拉氏所出,而今日出嫁的,便是那拉氏所出的第二女。


    故而,七福晋今日虽然打扮的也精神,但脸上喜色也只是平常罢了。


    “难得见四嫂一面,四嫂可是又年轻了。”七福晋这话说的倒有几分真心,明明自己比四嫂小三岁,但两人站在一起,倒像是四嫂比自己小了四五岁。


    不过,谁叫人家后院省心呢,唉。


    齐布琛脸上笑容未变,打趣道:“你今儿这嘴抹了蜜不成,先说好,添妆我早给了,你别想着给我灌迷魂汤让我掏银子。”


    七福晋自觉捧哏:“唉,我就知道,四嫂果然不好哄。”


    及至待客花厅,一众妯娌也到的差不多了,互相见礼后,齐布琛打发范正雅去年轻媳妇那一堆。


    才坐下,三福晋就凑过来:“你们家这个,还没动静呢?”


    齐布琛咧咧嘴,有些腻歪,自从弘晟媳妇有孕后,这位三嫂,每次见她,必要问这句话。


    心里翻白眼,脸上作假笑:“不急,她才多大,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等再长长身体再说。”


    说完,为了不让三福晋又来推销她那生子秘方,忙看向十福晋道:“听说你前些日子病了,我也没来得及去看你,如今可大好了?”


    十福晋面容有些清瘦,笑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苦夏。”


    齐布琛瞥了一眼身边的三福晋,继续和十福晋闲聊:“今天这天儿确实比往年要热,降水又少,也不知道会不会旱。”


    说着说着她就有些忧愁。


    十福晋噗嗤笑出声:“四嫂如今越发有朝堂上那些老大人的姿态了,如此关心民生。”


    齐布琛失笑道:“我哪是关心民生,我是关心那些庄子,要是旱了,你明年就等着吃糠咽菜吧。”


    她做生意并没有吃独食,像是十福晋、十三福晋这些亲近的人,都让她们入了股,每年拿分红。


    说笑打趣几句,就到了吉时,一杆人聚集道正厅,看新娘子拜别父母,七福晋一脸微笑的叮嘱,旁边站着的那拉氏眼眶早已泛红,但这种场合,却没有她说话的份儿。


    胤祐嫁女之后,西边不断传来前线战报,不过因为还没接战,也不过就是些哪一路军行进到何地、策妄阿拉布坦又在哪里出现的常规内容。


    九月初,康熙在塞外看到富宁安的奏折,奏称他所率大军豫行整理马匹军器,请朝廷借支俸禄钱粮共二十五万有余。


    这是明面上的奏折,而在私下里,富宁安还上了密折,里面尽是诉苦,言说底下兵士乃是各地调拨,长途跋涉颇有怨言,加之调来之前各地皆有长官吞没饷银之事,如今又将开战,兵士皆心思浮动,有兵变之危。他此次请支饷银,也是为的安抚人心、鼓舞士气。


    康熙当然是生气的,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贪污的时候,最重要的还是安抚前线将士。可将户部尚书叫来一说,这位却是哭穷,国库里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了。


    最后没法子,康熙只能下旨,从他自己的内库调拨了二十六万送过去。


    为着这个,康熙人虽在塞外,但整个九月,发落查处各地武官的圣旨就没停过,兵部也因此忙碌不堪,弘晖作为其中的一份子,当然也不好意思再准点下班。


    这日又是夕阳西斜时才从衙门出来,来接弘晖的下人还不及说话,就被人抢了先。


    “世子,这是才下衙?真是辛苦了。”法善虽极力让笑容显得可亲,但眉梢眼角却都透着一股急切。


    自小在宫中历练过的弘晖自不会瞧不出这点眉眼,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笑容淡薄:“堂兄怎么在此?”


    法善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但这些日子来自那位夫人越来越严厉的催促,让他压力极大:“唉,许久不见世子,在下甚是想念,便想来这里看看能不能遇上世子,没想到真叫我碰着了,看来我与世子缘分着实不浅啊,哈哈,恰好今日备了薄酒一桌,世子不如赏个脸去坐一坐?”


    屁的缘分,他从下午就来了,一直在近处等着,就为了能‘偶遇’。


    弘晖眉毛微挑,法善的表现和话语太过拙劣,任谁来都能看出他另有所图,但这也挑起了弘晖的好奇心,这位堂兄,在他的调查里,是一个有点‘上进心’但没什么能耐之人,究竟是什么,让他能锲而不舍地在他这里贴了两个多月的冷屁股也不放弃呢?


    基于此,他便打算去看看,瞧瞧这位堂兄究竟有什么谋算。至于会不会威胁到他的安全?当他身边这些人是白养的么。


    “也好。”弘晖缓缓点头。


    法善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他没想到弘晖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等反应过来后,立刻惊喜地不能自已,那腰霎时就弯了下去,比狗腿子还狗腿子:“这边请,世子您这边请。”


    弘晖心中直摇头,如今的宗室,越发不堪了。


    “不必,我坐自家马车便是,劳烦堂兄前边带路。”弘晖撩起下摆,上了马车。


    杨和光在下面待了片刻才上来,回禀道:“已问了地方,李兴带人先过去了。”


    弘晖点点头,即便他不认为法善能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也不会因此失去基本的谨慎。


    马车行了两刻钟才停下,法善在外道:“世子,到了。”


    弘晖下了马车,发现竟是个私人宅院,不由微微纳罕,法善的经济情况可不好,这种地方不是他能拥有的。


    目光看向立在门口的李兴,见对方点了点头,弘晖这才压下心中疑惑,在法善的邀请中步入大门。


    这院子收拾的还不错,有些特点,不过自家就有个圆明园,额娘致力于在里面添加各种风格,弘晖早被养刁了眼光,对眼前这些并在意。


    法善偷偷观察弘晖的表情,发现没有变化不由心底叫苦,这可是他精心挑选的地方,就没有一点让这位世子看的上眼的?不由得,他对之后的准备有些没信心起来。


    来到目的地,四下打量了一番,没什么出奇的地方。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没有出乎弘晖的预料。


    法善请他坐下:“世子忙碌了一天,应该饿了吧?这里的酒菜可是一绝,世子尝尝。”


    杨和光上前布菜,这里的一切李兴都提前检查过,倒不必担心下毒什么的。


    弘晖略尝了尝,啧,一般,还没有额娘调教的大厨六分功夫。


    又抿了口酒,嗯,倒是与平常用的滋味不同,但也没有多出色。


    略用两口后,弘晖也没磨叽,直截了当问道:“堂兄备这一桌花费可不小,可是有什么难处?”


    法善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张口结舌了半响,才换了一副苦笑的样子:“世子果真慧眼,唉,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就是家计艰难,想请世子帮忙谋个出路。”


    这话弘晖是信的,如今宗室约有两万余人,其中只有少数有爵位,大多都是像法善这样的闲散宗室,由于早期规定,他们不能经商不能科考,每月除了从内务府那里领四两赡银外,基本没什么收入。至于前途,也只能指望虚无缥缈的圣意。


    但弘晖也没尽信,只因法善的表现太急了,不像是为前途着急,倒像是被人讨债。


    弘晖没点破,只摇头道:“唉,堂兄这却是找错人了,外人看我是亲王世子,只当多风光。却不知,我也是大婚后,十四叔瞧着我不成样子,帮我在皇上面前说了句好话,才得了现在的缺,否则如今还在家里读书呢。”


    法善只当他在拿腔拿调:“世子说笑了,你可是皇上亲孙,便是没有十四爷,皇上也不会忘了你。”不过他也知道这种话不能太急,否则就成逼迫了,于是主动换了话题,“这里除了酒菜一绝,还有另一绝,也请世子鉴赏鉴赏。”


    “哦?”弘晖没拒绝。


    法善露出玩味的笑容,挥挥手,就有下人离开。


    没多久,便由铮铮琴音传来。


    法善笑道:“这另一绝,便是云柳姑娘,云柳姑娘乃是这家老板的干女儿,有‘三绝仙子’之称,歌绝、画绝、琴绝。”说着说着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副猥琐的表情,“不过,我听人说,这位云柳姑娘相貌更绝,只不过这家老板藏的紧,少有人见,今儿若不是听说请的是世子您,我还请不到云柳姑娘献艺呢。”


    ……绝、绝、绝。


    弘晖端起酒杯,遮住抽搐的嘴角,心里不由吐槽道,‘绝’字都要哭了,它不值钱了。


    法善还在那里眉飞色舞地历数这位云柳姑娘的事迹,弘晖抿了好几口酒才将心中那股子无语压下去。


    平心而论,目前这位云柳姑娘的琴弹的还是不错的,难得的是有一股子锋芒的劲头,这在寻常女子中是比较少见的。但称‘绝’?也未免太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了,不说别的,只教坊司那些乐师,随便哪个不比她强?


    法善唾沫横飞地说了半天,却见弘晖一副兴趣寥寥的样子,他笑容不由有些僵硬,怎么办,不会真办砸吧?


    心中焦急之下,他频频看向琴音传来的方向,按照安排,这位云柳姑娘弹完一曲,该过来请安的,希望云柳姑娘的容貌能入这位世子的眼。


    弘晖把他的动静都收入眼底,没有声张,只默默抿酒。


    别说,今儿晚上,也就这酒还有点意思,也不知道是什么酿的,回头使人问问,若是能买到方子,额娘的铺子里又能添个新品。


    在法善的望眼欲穿下,云柳姑娘终于弹完一曲,从幕后走入台前,只见其穿着一身倩碧色的汉家衣裳,行动间袅袅娜娜如同拂柳,走近后屈膝行礼,声音婉转如莺:“云柳见过世子。”


    做作。


    弘晖心中如此评价,他才开始发育时,他额娘就使人教了他一些人体知识,待他再长大些,他额娘又在家里搜罗了一群颜色好的丫头,时不时地就给他来些‘偶遇’、‘勾引’考验,那些丫头经过他额娘的教导,走路能走出十八种花样、声音更是从什么‘御姐’到‘萝莉’皆有。


    云柳这种?在她额娘那儿,也就是个一般的评价。


    经过他额娘的磨炼,他现在不说心如止水,那也能称一句波澜不惊。


    弘晖没开腔,杨和光代他发话:“起吧。”


    “谢世子。”云柳起身,微微抬头,以精心排练的角度让自己精致的小脸显露在弘晖的事业中,笑吟吟地道,“不知方才一曲,世子可满意?”


    脸确实还行,弘晖瞥了一眼就不再看,微微颔首:“尚可。”


    云柳以手帕眼唇,娇笑一声:“世子要求真高。”


    法善被这一声笑的骨头都酥了,连忙夸赞道:“云柳姑娘方才那一曲真是绝了,不亏‘三绝仙子’之称!”


    云柳对他的称赞并不在意,眼睛只盯着弘晖:“世子既不满意,云柳少不得拿出压箱底的本事,请世子品鉴品鉴。”


    “好,好,好。”不等弘晖发话,法善就连连赞同,“今日竟能得云柳姑娘连奏两曲,实乃在下之幸也。”


    弘晖看着脸色通红的法善,微微皱眉,这人是不是见了女人就走不动道、忘了为什么请他了?他有心情在这里花天酒地,自己可没,要是让额娘知道自己与这种女人接触,还不得打断他的腿?


    福晋知道了,说不得也得跟他闹别扭。


    想到福晋那双笑眼含了泪意,弘晖就有些不得劲,给杨和光使了个眼色。


    杨和光立刻躬身道:“爷,时候不早了,您还带了公务……”


    弘晖立刻起身道:“对,你不说爷都忘了,明儿一早要开会的。”又对没反应过来的法善道,“堂兄见谅,我这里还有公务未做完,得先告辞了。”


    “唉,唉,这是怎么说的。”法善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忙不迭地起身,“怎么忽然就要走了……”


    弘晖一边迈开步子一边假笑道:“实在是公务繁忙……”


    步子刚迈出去,一阵香风袭来,云柳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笑道:“世子这就要走了?那可真是遗憾,云柳还想着请世子提提意见呢。”


    弘晖眉头微蹙,没有接话。


    眼见杨和光要站出来撵人,云柳美目流转,当即道:“当然,云柳这点小事,哪敢与世子的公务相争。不过今日一见,云柳心中却觉与世子颇有眼缘,云柳敬世子一杯,希望下次见到世子,世子能不吝指点。”


    她动作飞快又好看地斟了一杯酒,上前作势递给弘晖。


    随着她的动作,又一阵香风袭向弘晖,弘晖皱了皱鼻子,有些腻歪,他家中两位女眷都不常用香,即便用也是用他额娘铺子里那些味道淡雅的香水,而不是像云柳身上这种熏香。


    这种熏香味道过于浓郁了些,让人难以……正想着,弘晖却感觉到自己下腹升起突兀的火热。


    ……有问题!


    弘晖抬了抬眼皮,杨和光立刻上前,接过云柳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云柳姑娘客气了,我家爷不胜酒力,在下代饮,还请云柳姑娘稍稍侧身。”


    弘晖自始至终没说话,云柳便是不甘心也没法子,杨和光虽是太监,但长得人高马大,横在中间,她便是想有什么动作也不能了。


    云柳让开后,杨和光侧身,弘晖大步离开,法善在后面一连声地挽留,他连头都没回。


    快步走到大门处,弘晖才低声吩咐:“让人检查今日的酒,和那个云柳身上的熏香。”


    “还有这里老板的身份。”


    “是。”


    第200章 翻旧账


    杨和光以为世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中了招,差点没吓丢魂,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查清了今晚的一切。


    “……酒乃是秘法酿制,大夫说于身体倒是无害,只是有壮阳之效。”杨和光一板一眼地汇报道,“那云柳姑娘身上的熏香,亦有一些助兴的成分,两厢遇在一起,反应会更大些。”


    “酒应不是特意针对世子,至于那熏香…”说不是为了世子特意熏得不可能,但也不是专门研制出来针对世子的,“…坊间常用。”


    虽然不是针对自己、对身体也无害,但弘晖脸色还是不好看,阿玛额娘注重养生,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他也不遑多让,便是与福晋之间的敦伦之礼,他也谨遵医嘱颇为收敛。


    此外,他一向视阿玛为榜样,处处与阿玛看齐,克己复礼、沉稳自制都是他对自己最基本的要求,此番却只因些许外物就有所动摇——这于他简直是耻辱。


    弘晖阴着脸:“背后之人是谁?”


    杨和光回道:“明面上的老板姓宋名博,但老板从未露过面,平日里都是一袁姓管事管理,据查,这位宋老板乃是扬州宋氏商行主家之人,其族姻亲颇多,其中最显赫者乃是去岁才升任江苏巡抚的吴存礼,宋氏女是其贵妾。”


    “呵,贵妾。”弘晖嗤之以鼻,“再查,看看这宋博与吴存礼有没有更深的关系。”


    虽然今儿那宅子他瞧不上眼,但那是因为他家有圆明园,而京城这样的人家又有几何?——他十三叔都没有呢。


    看法善今日的表现,往常他是连这私宅的边都摸不上的,只能说明这私宅平日接待的客人还挺高端,而这可不是一届商号能做到的,背后必然有朝中人,如今看来,吴存礼的嫌疑最大。


    “还有法善这边。”弘晖补充道,“只凭他,就算是打着我的名号,也没那么简单就将那什么柳请出来,背后肯定另有人搭线。”


    虽然法善说是想在他这谋求前程,或许也真有这个想法,但只凭他那日的急切表现,弘晖就笃定这绝不是主要目的,再加上那日云柳的反应,定是另有所图。


    “盯住这两处。”


    杨和光利落应了,完事却没有立刻出去操办,反倒露出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


    弘晖没好气道:“有话就说。”


    杨和光声都低了八度:“奴才方才着急查证,情急之下,找了林公公……”


    弘晖:所以?


    杨和光恨不得钻地下去:所以王爷和王妃那儿,怕是也得了消息。


    弘晖深吸口气,手捏眉心:“滚吧。”


    杨和光麻溜的滚了,外头才有人进来回话:“世子,方才世子妃派人来问,您今晚可还过去?”


    弘晖瞅瞅外头黑透了的天光,城门早关了,得,还是等明儿下衙再出城去和阿玛额娘解释吧:“走吧,回后院。”


    翌日下衙,弘晖直奔圆明园,胤禛一脸诧异:“怎么这时候来了,出事了?”


    弘晖瞅着他阿玛的神情,确定是真没得消息,林长青竟没给他阿玛汇报?


    父子俩一番沟通后,胤禛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事要他办,你这里既然没事,想来是打算下次一起汇报。”


    说完又问:“召太医诊脉了没?”


    弘晖点头:“路上特地去了相熟的太医府上才回。”


    胤禛点点头:“你既然已有成算,我就不管了。只你额娘那儿,你是自己去说还是我去说?”


    这事儿虽然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也不能不跟福晋说,要敢瞒着,哪日漏了底,他们父子俩绝不会好过。


    弘晖看着始终不与他眼神相接的阿玛:“……儿子自己去吧。”


    “嗯。”胤禛利索起身,“我这儿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弘晖:……


    阿玛你是不是走的太快了?这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他本来不心虚的,现在有点儿心虚了怎么办?


    弘晖以历史最慢速度挪到他额娘那里,他额娘正在骑自行车,噢,自行车是额娘给取的名字,与之前的手摇双轮小车不同,如今的自行车已经大变样,前后两个小轮不再一大一小,而是一样大小,前行动力也不再是手摇,而变成了脚踏。


    “叮当叮当。”弘晖被铃铛声惊醒,他额娘骑着自行车直冲他而来,感觉想把他撞飞。


    围观的下人都惊了,一边叫着小心一边扑上来。


    齐布琛一个脚刹停在儿子面前,嫌弃地对一众下人道:“瞧你们那点出息,我还能撞自己儿子。”


    然后转头满意地对儿子道:“不错,临危不乱嘛。”


    弘晖:……他能说自己是懵了吗?


    齐布琛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怎么这时候来了,出事了?”


    好熟悉的问话。


    弘晖悄悄吐了口气,将怦怦跳地心脏压回去:“有点事儿想跟额娘说。”


    “哦?”齐布琛挑眉,自从儿子大了,可很少这样与她说话,看来确实有事儿。


    齐布琛腿一扬,从自行车上下来,将车交给下人:“走吧。”边走边道,“这是山房那里最新做出来的自行车,平衡性比以前好了不少,需要的劲儿也更小了,我刚才试了试,还不错,就是刹车还是突破不了,初学者要停下还得人帮忙,你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带走,你要去衙门,正雅天天待在家里也是无聊,这个就给她玩儿,也锻炼锻炼身体。”


    弘晖腹诽:我瞧着您刚才停下也没叫人帮忙啊。


    到了屋内,母子分列坐下,遣退下人,齐布琛道:“什么事儿,说罢。”


    弘晖期期艾艾地将事情讲了一遍,着重陈述了自己没让那云柳姑娘近身,她敬的酒也没沾手。


    齐布琛哪能看不出儿子的底气不足,‘啧’了一声:“瞧你那点儿出息。”


    她灌了口茶,道:“你额娘我是那不通情理的人吗?你现在办差了,应酬肯定少不了,各种场合都有,我还能拦着不让你去?我也不是要你当那独在高山的圣人,只不过是要你小心谨慎,这不仅是为了你的身体健康,也是为了你的小家和睦。对了,这事儿你和正雅说了没?”


    弘晖踌躇了一下,摇了摇头。


    齐布琛语重心长道:“额娘不是要求你,只是建议,这事儿你还是和正雅一五一十说一下的好。不仅是这件事,往后,你外间的公务、交往、应酬,只要不是事涉朝政机密的,都可与正雅说一说。你二人是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句不好听的,便是阿玛额娘也不及她陪你的时间多,你想想往后余生几十年,是有个能和你说贴心话的人好呢,还是有个相顾无言的人好?”


    “或许一开始,正雅可能跟不上你,毕竟她从小是按汉家传统教育教养的,但正所谓人前教子、背后教妻,我当年才嫁给你阿玛的时候,还不是什么都不懂,若没有你阿玛一步一步地教我,今日你所认知的额娘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弘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认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在宫中读书十余年,即使与后宫接触少,但管中窥豹,也能知道一些端倪,再转身看看他那些叔伯家,夫妻真正相得的又有多少?远的不说,只说他十叔十婶,两人虽不至于相看两厌,但偶尔听弘暄的只言片语,也知道两人在府中甚少待在一块儿,哪像他阿玛额娘,一日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


    “对了,你阿玛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过来。”齐布琛随口问道,弘晖必是先见了胤禛才来见她的。


    弘晖:“……阿玛有事要忙。”


    齐布琛眼珠子一转,就将胤禛的心思猜了个大概:“呵。”算了,在儿子面前给他留点儿面子。


    “没事了吧?没事儿了就赶紧回去吧,明儿不是还要上衙。”齐布琛开始撵人。


    被撵的弘晖:……人家额娘都恨不得将儿子拴在眼前,怎么到他这儿,就被嫌弃了呢。


    范正雅看到他回来还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城外歇,用晚膳没?”昨夜弘晖就跟她说今儿要去圆明园,她都做好人不回来的准备了,毕竟婆婆也有半个多月没*见儿子了。


    哦,对了,他额娘连晚膳都没留他用,弘晖面无表情地想,果然儿子多了就不香了么?呵呵哒。


    范正雅看他神情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阿玛说你了?”


    弘晖回过神来,将脸上表情放松:“没有,先用膳,一会儿有事和你说。”


    圆明园也摆膳了,齐布琛似笑非笑地看着走进来的人:“事儿忙完了?”


    胤禛清了清嗓子,在她身边坐下,一脸正色:“还没。”


    齐布琛哼笑着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这人也真是,不就是前段时日她来月事心情不好翻了一回他去青楼的旧账么,今儿居然都不敢跟儿子一起过来。


    “弘晖这事儿没什么问题吧?”两人吃饭早不讲究食不言了,齐布琛一边问一边给他夹了一筷子莴笋,“不是说牙根有点发痒,今天才收的,下火。”


    胤禛一口吃了,才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先让他自己办,我会让林长青看着。”


    齐布琛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才吃自己的:“皇阿玛应该月底就回来,海禁之事是不是快有结果了?”


    胤禛摇摇头:“难,怕是得再拖上一两月,年底应该能有结果。”


    他一语成谶,直到十二月中,眼看快封印了,朝堂上才就海禁之事争出了个结果,倒没有一刀切,而是禁了赴南洋贸易,赴东洋者照旧,这样折中起来,损失倒也没有那么大。


    齐布琛这时候却无心高兴,她已经连着好几日入宫侍疾。


    皇太后病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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