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种子
“外国人的船也有一些被害的,但不多。”
谢寒山的回答让她无法确定。
齐布琛拧着眉:“我知道了,你这一路劳累,先去休息吧。”
打发走谢寒山,齐布琛开始看他带回来的账本,这一回亏得可不少,货就不说了,主要是人,抚恤金肯定是要给的,更令她心痛的是这些人都是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航海人才,一次性折损这么多又得好几年才能培养出新的来。
晚上等加班的胤禛回来,齐布琛和他说起这事,胤禛皱眉:“朝中没听说有这方面的消息。”
如果真如谢寒山所说,海贼为祸甚大,朝中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胤禛叫来谢寒山再次询问,让人退下后跟齐布琛说:“这事儿怕是不简单,你先善后,我在朝中探探消息。”
“你说会不会东印度公司那些人。”齐布琛跟他说自己的猜测,“这些年出海带回来的消息你也看过,欧罗巴那些国家一直在海上争夺,说不得这次的海贼就是他们在背后操纵。”
“也有可能。”胤禛赞同她的猜测,“不过首先要弄明白的是,为什么两广那边不上报消息。”
接下来胤禛更忙了,一边处理刑部的秋审,一边还要挤出时间查这件事。
齐布琛安排好善后的事宜,就等他的消息,不把这伙海贼处理了,短时间内别想再出海。
没等胤禛查出个所以然来,这事儿突然在京中爆开,要知道这年头能做出海贸易的,背后势力都不可小觑,谢寒山回来的快,其他人家也不慢,陆陆续续都收到了消息。
有些人家如胤禛一样,察觉到朝中没有消息,觉得这背后可能有事儿,按兵不动。但也有人家想不到那么深,第一时间就是心疼损失的银子,然后直接上折子弹劾两广的官员和海军,治下治安这么混乱,是怎么做一地长官的?
康熙当然是震怒,立刻法旨责问两广总督,并命海军以最快速度解决这伙海贼。
而由于路途遥远,一个月后京城才收到两广总督的加急折子。
此时刑部的秋审已经结束,胤禛恢复正常下衙时间,他一回来齐布琛就追着他问:“听说两广有消息了,结果如何?”
胤禛神情古怪:“两广总督上折子说之所以没有上报,是因为他已经派人接触,那伙海贼有意接受招降,想在彻底招降后再报于皇阿玛。”
“招降?”齐布琛惊诧,“他们害了那么多人命,还想招降?”
胤禛:“两广总督的折子上说,有许多人都没死,被海贼俘虏了。”
这是用俘虏做筹码?齐布琛:“……那抢的东西呢?”
“……花完了。”胤禛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
齐布琛无语:“上哪儿花的?”
胤禛皱着眉:“这事儿奇怪的很,皇阿玛竟同意派人前去招抚。”
齐布琛也跟着皱起眉头,康熙的反应确实奇怪:“难道皇阿玛知道这伙人背后有情况?”
两人合计半响,也猜不出康熙的用意。
“那这次就白损失了?”齐布琛有些不甘心。
胤禛叹气:“皇阿玛对海贸一事一直都不是很支持,这次损失的那几家有跳得高的,都被皇阿玛斥责了。”
齐布琛当然知道,自从□□后,朝中对海禁一事就一直在争论,随着老一辈海军人才逐渐老去,整个大清却找不到可以接班的人,康熙对海贸之事管的更是严苛,出海的船只大小、容纳人员、武装配备都有详细规定。
齐布琛搭伙和人出海这事一直处理的很是低调,对外都说是搭顺风船给自己搜罗新鲜玩意儿。
谢寒山长期驻扎广州,名义上也是在那边收各种新奇货物。
想到日后会越来越弱的海防,齐布琛心里堵得慌:“皇阿玛为什么不愿意发展海军呢?海外资源多丰富,欧罗巴那些国家要不是有便宜占,会这么大力发展支持出海?”
这些年被齐布琛时不时的影响,胤禛当然也知道这里面的利益有多大:“如今水师里面的主要将领,皆是郑氏一脉的人,郑氏虽然投降了,但也不得不防。”
比起去海上擢取利益,康熙更看重江山的统治。
齐布琛气闷,却也无法说什么,虽然世界地图已经有了,大清也有许多外国人,但天朝上国的思想依然根植于所有人心里,他们也不会想到,不过两百年时间,此时在他们眼中还是蛮夷的外国人会有那么快速的发展。
齐布琛扫了一眼胤禛,想起那次两人面见康熙时他说的话,后来她也想明白了,胤禛当时那话一方面是表达他不会纳妾,却也有更深层的意思,那就是向康熙陈明心迹,他是个知足的人,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够了,不像其他兄弟,没有野心去争夺那个位置。
康熙相不相信不知道,齐布琛是相信的,胤禛截止目前为止,是真的没想过要去夺嫡,他甚至是十分支持太子,私底下没人时,偶尔也会忍不住跟齐布琛抱怨,胤褆没有自知之明,只适合做武将不适合治理国家,还会隐晦的说两句康熙心思难猜,他觉得太子做的已经够好了。
当然这些话也仅限于和齐布琛嘀咕,对外他还是保持着中立的立场,绝不让自己偏向哪一派,毕竟他也不是什么理想的殉道者。
但此时齐布琛却有一种冲动,想要让胤禛走上历史的路,如果胤禛当上皇帝,她是不是能通过影响胤禛,来改变清朝积弱的未来呢?
这种可能性不断冲击着她的理智,让她口干舌燥。
胤禛奇怪的看着她:“你想什么呢?表情那么复杂。”
“……”齐布琛定定神,“你说,历史上除了明孝宗只有一个皇后,其他皇帝都纳了那么多宫妃,真的是为了平衡朝堂吗?”
胤禛哭笑不得:“你就在想这个?当然是真的,党派之争,自古有之。”
“那明孝宗就没这个压力吗?”齐布琛追问。
胤禛瞅着她,正色道:“当然是有的,但解决这个压力有许多办法,明孝宗没用选择纳宫妃来平衡,一是因为他幼年时万贵妃给他带来的影响太大,二是明孝宗能力过人,堪称贤主明君,他有自信通过其他途径来解决这些问题。”他还蛮喜欢明孝宗的,因为明孝宗和他一样,是个‘工作狂’。
齐布琛强忍着没问出,康熙幼年与明孝宗经历相似,为什么两人却选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呢?是他不自信自己没有明孝宗有能力吗?
还有你呢,如果你登上那个位置,会和明孝宗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胤禛抬手捏她的脸:“怎么突然想这种事?”
齐布琛心中叹气,笑道:“就是突然觉得明孝宗真是个好男人,太难得。”
胤禛斜她:“怎么,这是在嫌弃爷没用?”
“没有。”齐布琛摇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在我心里,你一点也不比明孝宗差。”
胤禛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傲娇道:“算你有眼光。”
齐布琛闷在他怀里,沉默半响后突然问道:“胤禛,如果你是明孝宗,你会禁海还是开海?会发展海军吗?”
明朝海禁贯穿始终,明孝宗一样。
胤禛捏她鼻子:“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这也是能假如的?”
“你就说你会不会。”齐布琛倔强道。
胤禛蹙眉:“怎么还犟起来了?明孝宗又不是昏君,他当时没有选择开海,自然是因为当时的内外情况不允许。”
虽然没直说他会怎么做,但意思不言而喻。
齐布琛闭了嘴,也不用再问了,难道胤禛还会认为康熙是个昏君不成?
“你今天怎么了?很奇怪。”胤禛眉头没松开。
齐布琛抿了抿唇,小声吐露一点口风:“我就是觉得,咱们该发展海军,开发海上资源。”
胤禛叹气:“朝中有人提过这事,但他们多是借此谋私罢了,真正没多少人想着这事。没有合适的将领是一方面,海上风险过大也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咱们中原自古以来都以农耕为主,海外虽有资源,但散而远,不值得。你知道去岁的征银是多少吗?两千七百万两,偌大江山处处都要花钱,与其去博虚无缥缈的海上,不如用来发展民生。”
他放低声音:“况且国库这些年入不敷出,户部一直都有声音要裁撤军费,若不是策妄阿拉布坦这两年在漠西不太消停,说不定早让他们得逞了。陆上都是如此,何况海上。”
海军前期就是个无底洞,几乎看不到收益,不到国库的钱多得花不完时,怕是没人会想着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齐布琛彻底歇了心思,胤禛虽然受她影响,对海贸持积极态度,但海军这事还是没有足够动力。
军队的作用,一是保家卫国,二是开疆拓土,历史上从没有别的国家从海上打过来(郑家属于造反,不算入侵),大清又觉得海外都是蛮夷之地,也没有去征服的兴趣,何况这时候信息交流困难,便是打下海外的疆土,距离过远也难以管理。
基于这些原因,大清上下对于发展海军没兴趣也就能理解了。
齐布琛悄悄叹气,不是她自私,实在是现实不是幻想,不是她一两句话国家就能发展起来的。
想要大清参与海军竟备,首先还得解决内部的种种问题,她又不是什么治国奇才,便是穷尽她一生,怕是也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算了,还是尽力留下些种子罢。
第152章 哼!女人!
海贼之事要等钦差前往招抚的结果,齐布琛只能耐心等待,胤禛却清闲没两天又忙碌起来。
一个陈汝弼案、一个傅春秀案,让他眉心都生出皱纹来。
这两个案子案情简单,背后却牵连甚广,刑部、大理寺、九卿、都察院都牵扯其中,却愣是拖了一个多月都没个结果,康熙更是因此接连撤换了刑、礼、户、兵四部尚书。
傅春秀案因为傅春秀在外地就任,被押送回京的途中病故,不了了之;陈汝弼案则是生生拖了一年,康熙几番过问才让陈汝弼昭雪,最后处置问责了四十多人,又撤换了刑部尚书和左都御史才算结束。
在这一年内,康熙又出了两趟远门,一趟去巡视永定河、一趟南巡,两次都只带着太子和胤祥,不知情的人看着好似是康熙多宠爱这两个儿子,但胤祥两次回来找上胤禛,似有似无地透露了一些态度,似乎表明康熙与太子的氛围越发不对。
偏在这时,胤禛又被康熙从刑部扔到户部,让他管欠银之事。
胤禛对于被派去要债倒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可康熙这个上司实在气人,胤禛这边刚走访了一遍拟定计划,才不过开了个头,康熙就在后头捅刀,下旨免了八旗借银七十万两。
你说这不是打胤禛的脸,胤禛接下来还怎么干活?嗯?
要不是康熙即是皇帝又是爸爸,齐布琛恨不得一杯茶泼他脸上,然后让胤禛*辞职,她老公必不能受这种委屈!
可惜现实是她只能抱着老公给爱的安慰,甚至都不能吐槽康熙这个SB上司一句。
胤禛心态还算良好,噙着笑问她:“今天怎么表现这么好,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哪有,就是突然觉得你办差养家太辛苦了,在外面不晓得受了多少委屈,想想都心疼,我应该对你再好点!”齐布琛在他嘴角啄了两下。
胤禛闷笑:“说罢,是不是又想做什么?”
齐布琛委屈:“你怎么这样,我是真的心疼你。”
“真的?”胤禛不信,“现在我心情好,你说了我答应的概率很大。”
齐布琛干脆背过身去:“不信算了。”
瞅这架势还真是心疼他?胤禛将信将疑搂上去:“怎么还生气了。”
“我没生气。”齐布琛翻回来,说好安慰人家的,不能最后变成人家来哄她。
两人浓情蜜意的腻歪着,胤禛冷不丁的又问:“真没做亏心事?”
“……滚。”男人就不能对他太好了。
因为康熙的骚操作,胤禛的户部任职之旅可谓地狱开局,比在刑部时要艰难许多,常常加班加点、废寝忘食,若不是齐布琛提醒,他差点都忘了他的儿子弘晖到了该进学的年纪。
“我明儿上折子。”胤禛道。
上书房本只有皇子可以就读,但在太子家的弘皙到年龄后被康熙钦点入上书房读书,胤褆便上书请求送弘昱也去,康熙答应了,后来胤祉和胤祺亦请求长子入上书房读书,康熙俱允,慢慢地好似成了潜规则。
齐布琛有些犹豫:“必须去吗?”上书房的时间太变态了,而且皇宫那地方太容易催熟人,弘晖让她养的还是有些单纯。
胤禛神色认真:“弘晖是世子、是兄长,日后整个雍郡王府还要靠他撑起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些是他必须要经历的,现在吃苦,以后才不会吃亏。包括弘昐几个,他们都是男子,肩上天生就担着责任,你不能太过溺爱他们。”
“我没有溺爱。”齐布琛垮着肩,“我也很严厉的。”
“你再严厉,他们也还是在温室中。”胤禛叹气,“你自己都说过,温室中的花朵永远长不成大树。你得放手,让他们出去面对风雨,才能成长。”
齐布琛垂着头,很是沮丧。
胤禛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上书房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和同龄人一起念书罢了,不会有事的。”然后换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弘晖的伴读和哈哈珠子你有什么想法,你娘家侄子有没有合适的?”
齐布琛立刻打起精神:“我娘家就不必了,不过顾大人家的孙子与弘晖年龄相当,我见过几回很是不错,你觉得如何?”
“顾琮?”胤禛回忆了一下,想起去看老师时见过两回的那孩子,点点头道,“不错,回头询问一下老师的意思。”
又商量了几个人选,第二日胤禛便上折子为弘晖争取读书机会,齐布琛则带着弘晖前往顾八代府上拜见。
其实她之前还想过请顾八代教弘晖的,但前些年顾八代的福晋去世了,顾八代身体就开始不太好,只能放弃。
顾琮的额娘接待了她们娘俩,听到齐布琛想让她儿子给弘晖做伴读去上书房读书,顾夫人恨不得当场答应。
别看顾八代当年官至尚书,但顾家这些年的生活却不太好,家境清贫也就罢了,顾琮的阿玛顾俨守完母孝,至今还没补上缺,顾夫人本想说去求求雍郡王给递个话,奈何顾八代顾俨父子两个都是清高的人,顾夫人只不过露个口风就被丈夫斥责。
可惜这事她根本做不了主,只能遗憾的表示她会尽快告知顾俨和顾八代,给雍郡王府回信。
好在顾八代在这事上倒是意外的想得开,很是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胤禛那里也没什么波澜,又敲定了另外几家后,弘晖便要开始他的上书房生涯。
这天,胤禛专门腾出时间来,送弘晖入宫。
齐布琛依依不舍的在大门口和儿子告别,因为上书房变态的上课时间,弘晖只能在宫里住,否则早晨根本赶不及。
齐布琛蹲下身,平视着儿子叮嘱道:“在宫里别乱跑,也别自己一个人,时刻带着顾琮他们。上书房里你年纪最小,对那些叔叔和哥哥们,要尊敬,能玩到一块就玩,不喜欢的话就离得远远的就好。不许欺负人,但别人要是欺负你,也别怕,直接去找你皇玛法告状!吃的要是不习惯,就让人去跟膳房说……”
胤禛听她越说越不像话,打断道:“好了,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齐布琛又摸摸儿子的小脸:“等你休沐回来,额娘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弘晖乖乖点头答应,然后转身跟着他阿玛离开。
齐布琛忍不住上前两步,喊道:“要是实在不习惯,就让人回来说,咱们不去了。”
胤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回头呵斥道:“胡说什么!”
怕福晋慈母心发作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他干脆一把拎起儿子,加快步伐。
旁边一直在顾自玩耍的三胞胎,突然发现阿玛和哥哥要走,不干了,迈开小胖腿追着喊:“阿玛!阿玛!哥哥!”
“快拦着点。”
被三胞胎闹得一阵鸡飞狗跳后,齐布琛刚才的不舍消散殆尽,天呐,为啥这三个才两岁,赶紧让他们长大吧,到时她绝对第一个把他们扔出门去上学。
弘晖是十天后回来的,齐布琛第一件事就是将人从头到尾摸了一遍,嘴里不住嘀咕:“是不是瘦了?”
胤禛无语:“哪儿瘦了?明明就胖了。”
弘晖被摸的不好意思,缩着身子要躲,不住赞同他阿玛的话:“对对,我没瘦额娘,宫里东西可好吃了,我都吃胖了。”
“没良心!”齐布琛拍他,“额娘在家想你想得吃不下饭,你倒是吃的香。”
“嘿嘿。”弘晖挠头傻笑。
齐布琛又关心道:“学习怎么样,课业多吗?几时起床?几时休息?觉够睡吗?武谙达都教了什么,有没有受伤……”
啰嗦一大堆,把弘晖都问懵了,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好在他身边伺候的李兴还算机灵,事无巨细地回答了齐布琛的问题。
即使如此,弘晖也有些消受不了额娘的热情,找借口溜了:“我去看看弟弟们。”
瞧着儿子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齐布琛不满道:“臭小子。”
“儿大不由娘。”胤禛暗戳戳挑拨离间,“亏你这些日子掂着他。”
齐布琛瞪他:“我儿子才不会。”
胤禛登时有些喝醋:“王妃有没有觉得你近日过分了些?”
“有吗?”齐布琛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无辜地看着他。
胤禛磨牙:“本王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怎的不见你询问半句?”刚才问儿子不见停,而他有时回来晚了,别说得一句关心,甚至还得小心动作不能吵醒她。
齐布琛越发无辜:“那我白日带孩子太累了嘛,那三个小魔星,你不知道有多累人。”
还是因为儿子。
归根结底,就是儿子比他重要呗。
哼!女人!
胤禛生气了,直到晚间上床都没和齐布琛说一句话。
齐布琛被四个儿子牵扯住精力,竟一时没发觉胤禛在和她冷战,上了床就摆好姿势准备入睡。
却被晃醒。
入目是胤禛不善的目光:“你就准备这样睡了?”
“啊?”没反应过来的齐布琛看到他越发阴沉的脸色,突然福至心灵。
这人还在吃儿子的醋!
得,别睡了,先哄人吧。
身体力行的将人哄好,一直眼皮打架的齐布琛才算能好好睡去。
第153章 帮你阿玛
才申时,天却暗的好似要入夜,倾盆大雨砸落在瓦片上,叮咚作响,偏头向天上一看,黑压压的乌云像是伸手就能够到。
齐布琛沿着抄手游廊走回正院,进入书房,在门口褪下因为微风斜雨打湿的大氅。
胤禛搁下笔,起身向她走来,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到火炉边上,边烘烤边揉搓:“人走了?”
“嗯。”齐布琛任由他捂手,左右活动脖子,端着姿态坐那么长时间,真的累。
手暖的差不多了,胤禛又用暖呼呼的手去给她捂脖子,顺便捏一捏缓解乏意:“说什么了?”
“还不就是那些话,一点儿新意也没有。”齐布琛抱怨道,学着那些夫人叭叭,“王妃您与王爷夫妻情笃,最是能理解咱们,我们爷不是不想,只是因为这这这那那那,所以才不能如期送回,这路上不太平,您一定能理解的吧?”
胤禛憋着笑看她作怪:“辛苦王妃了。”完了叹气又骂,“一群尸位素餐之徒,就该将他们都革职!”
正值汇算一年税收的时候,户部上下都忙着这事,但偷税漏税瞒税拖税这事儿自古有之,此时也不例外。那任地离得远的,天高路远,去年的税收能拖到明年才送来,问就是有各种困难,你能拿他怎么办?这都算好的,还有那中途给你上个折子,说任地遭了灾了,不得已先拿了去岁的税银赈灾,你不但不能让他把税银补交上来,还得给他免去今年的赋税。
胤禛虽然不管税收这事,但他如今挂职户部,就有那自以为聪明的人上门来送礼,想让胤禛给家中在外地任职的人说说情,毕竟税收是考评官员的重要参考数据。
胤禛以公务忙为由推拒了所有请见,这些人家就见缝插针,派出女眷来找齐布琛。
胤禛推了,她就不能再推,这阵子齐布琛光赶场见人了,都没做成什么正事。
“就是!”齐布琛同仇敌忾骂道,“给狗喂吃的还知道摇尾巴看门呢,给他们发俸禄却只会占着茅坑不拉屎,简直禽兽不如!”
本来生气的胤禛哭笑不得:“你近来怎么越发不注重形象了?”
以往她哪儿说过这些字儿。
“老夫老妻了,别在意这些。”齐布琛不在意的道,还反问,“难道你不想骂?”
胤禛立马点头:“想,想,王妃骂的深得我心。”
齐布琛嗔他一眼,沉吟道:“有个事儿我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人也就罢了,老十福晋这段日子却是频频上门。我一开始以为她也是想找我问什么生子秘方,结果直说以后,老十福晋却说她对生子秘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何止没有兴趣,博尔济吉特氏当时甚至相当不屑道:“谁要给他生孩子,我是来京城享福的,可不是来生孩子的。他想要,后院女人多的是,让那些女人生去。”
齐布琛当时就对这个草原来的女孩子好感大增:“我瞧着她的神情不像作假,但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就和我亲近,你觉得她是因为什么呢?”
“老十最近也频频来找我。”胤禛神色平常,“前些日子,皇阿玛启用阿灵阿为理潘院尚书,纳兰揆叙没少出力。从那之后,他就减少了跟老九来往的次数,转而来找我,看来他也没有那么草包,还算聪明。”
齐布琛若有所思,三胞胎周岁宴后不久,胤禟和胤俄就搬出宫,和他们住在了一条街上。早在他们还住在宫中的时候,所有人就知道他们哥俩和八阿哥关系极好,但出宫后齐布琛却发现,两人去胤禩府上的频率却并不高,起码胤俄是不怎么去的。
是不是那时候,胤俄就在刻意疏远胤禩?毕竟现在大千岁党一片火热,而胤禩是众所周知的大千岁党中坚力量,他二人和胤禩关系好,也被有些人看做是支持胤褆。阿灵阿虽然明面上没表态过支持胤褆,但他和纳兰揆叙交好是事实,有心人是不会因为他表面上的态度就不多想的。
“那我对老十福晋?”齐布琛迟疑问道,在这些事情上,她还不是很能把握住态度。
胤禛拍拍她:“该是什么态度就什么态度,咱们又不想着做什么,当正常妯娌就是。你喜欢就亲近点,不喜欢就拒绝,无妨。”
胤裪、胤祥、胤禵也在过去一年出宫开府,并陆续迎娶了福晋。
齐布琛点点头:“你账算得怎么样了?”
胤禛顿时头痛,捏捏太阳穴:“还得熬几日。”他虽然不必管税银那一摊子,但因为户部这段时间的人手大都被调去忙税银,反倒将其他琐碎的事都压到他身上,只一项核算各部咨取钱粮就让他头大如斗。
“唉,那赶紧做吧。”齐布琛起身,走到自己的案桌之后,开始帮胤禛算账。
这样的情况持续有一段日子,眼看胤禛每日不到宵禁不回府,回来了也要在书房熬夜,问清他到底在忙什么后,齐布琛干脆让他将账册带回来做,一来家里好歹舒服些,二来她也能帮忙。
一开始胤禛还有些犹豫,毕竟这是公务,虽然不是什么机密,但受‘后宫不得干政’思想的影响,他还是有一点后院女子参与前朝不太好的思维,只给齐布琛了一些不太重要的数字让她算一算。
后来齐布琛处理数据的速度实在是快,他就果断真香了。
又是辛苦工作的一天。
眼看春闱在即,去岁的秋闱却闹出事来,顺天府的学子状告当初被点为顺天府考官的户部汪侍郎、姚赞善收受贿赂、取士不公。
这可是大事,一个不好齐聚京城的学子就得暴动,春闱也得受影响。
康熙当然是大怒,立刻使刑部将人拿下,这是本和胤禛没什么关系,他在户部这些日子和这位汪侍郎并没有什么交情。
但偏偏有人来找他。
胤禛看着眼前人,神情变幻莫测,沉默半饷后叹道:“你回吧,这事儿本王帮不了。”
“雍郡王确定不再考虑考虑?”来人似是没想到他会拒绝,语气有些不悦。
什么人也敢跟他甩脸子?
胤禛沉下脸:“一个传话的奴才,也敢质问本王?本王与你好生说话,是看你身后主子的面子,可不是容你放肆!”
来人又气又虚,不甘心地阴阳怪气道:“奴才不过提醒一句,雍郡王别后悔才是。”
“滚。”胤禛语调平淡,所含威势却不容人小觑。
齐布琛等他回去,看他情绪不对:“谁呀,这大晚上的。”
胤禛不说话,直到灭了灯躺下,他才吐出口气,搂着怀中人低声道:“太子的人。”
齐布琛惺忪的睡意直接消失,压低声音道:“找你做什么?”
“汪侍郎是太子的人,来找我去给刑部递话。”胤禛有一茬没一茬地拍着她的背,语气有些缥缈。
相比起事事不顺的户部,胤禛当初在刑部待的还算是如鱼得水,他的性格很得一部分嫉恶如仇的刑部官员喜欢。
齐布琛皱眉:“就算是这样,那这人眼见废了,何必一定要保?侍郎也不算什么吧。”
对太子来说。
“户部侍郎可不是什么小卒子。”胤禛纠正她的错误认知。
又喃喃自语,即是给福晋解惑,也是理清自己的思绪:“况且汪侍郎一个连襟的兄长是詹事府詹事,但这还不至于找到我。……是不是这批异常录取的学子里有古怪?本来是安排汪侍郎做其他事,这人贪心,顺便给自己谋私利,结果出了岔子?”
营救也是为了安汪侍郎的心,让他不要乱说话?
这句话胤禛没有说出来,但他私以为可能性很大。
齐布琛没法给出自己的意见,她对这些信息又没什么了解,汪侍郎也只限于听过的程度,两家连日常节礼都没有互送过。
“你答应了?”她直奔主题。
胤禛拍拍她的头:“想什么呢,独善其身还来不及,掺和进去做什么。”
你不是支持太子吗。
这句话齐布琛没有说,算了,心里支持谁不重要,他理智就好,如今两伙人已经有些明火执仗的意思,这种时候就该低调。
不知道太子一方还有没有去找过其他人,但汪侍郎被处理的很迅速,毕竟这事儿是康熙亲自盯着的,又涉及到科举大事,轻轻放过基本不可能。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两江总督弹劾江宁知府,声势颇大,两江总督是谁的人说不好,但江宁知府却是明明白白的太子党。
朝中你来我往,胤禛越发低调,在朝上几乎不说话,下了朝也不在户部呆,只带着人凶神恶煞地去催缴欠银,一时间京城各家提雍郡王色变,几乎都能达到止小儿夜啼的效果。
齐布琛听下人汇报,笑得直打跌。
胤禛无语:“笑够了没有?”
齐布琛擦眼泪:“够了够了。”拉过好不容易休沐回家的弘晖道,“你阿玛如今被人误会名声不好,咱们得帮帮他。”
弘晖瞥见他阿玛发黑的脸色,最终选择附和额娘。
“额娘你说该怎么做。”
第154章 育婴堂
齐布琛带着弘晖来到刚建成的京城育婴堂。
今年殿试后,康熙下旨令各省直建官方育婴堂,收容无家可归的孤儿,京城当然是一马当先。
育婴堂建在城外,占地挺大,涉及到政绩,房子盖的倒是簇新一片。
“奴婢见过王妃、见过世子。”育婴堂派了个管事嬷嬷来接待齐布琛。
齐布琛叫起,四下打量着:“如今有多少孩子了?”
管事嬷嬷笑容满面道:“育婴堂才开始做,目前主要收容一些乞儿,不过三四十人。”
齐布琛点点头:“我带来一些粮食和日常用品,你找人清点一下,登记入库,现在带我去他们住的地方看看。”
“诶,王妃您真是心善,奴婢代那些孩子先谢过您。”管事嬷嬷笑逐颜开,叫了其他人吩咐下去,然后带着齐布琛往住的地方去,“现在孩子虽然少,但是考虑到以后,还是让他们五人住一间房,方便管理之余,他们互相也能作伴。”
齐布琛点点头,这都是能理解的。
她们到时,住宿区却并不安静,七八个孩子正扭打在一起。
管事嬷嬷当即脸色就变了:“都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喝斥间偷瞄了齐布琛一眼,发现她神色平静才松了口气,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开始训斥那些听到声音已经停止打架的一众孩子。
齐布琛没插手,冷眼看着管事嬷嬷处理,低声问弘晖:“你猜,他们是为什么打架?”
弘晖将现场逡巡一圈,沉吟道:“来这里前他们认识,然后有矛盾?”上书房里就是这样的,弘晴的伴读和弘昱的伴读在入宫前就有矛盾,两人在骑射课上没少较劲。
齐布琛不置可否:“一会儿问问就知道了。”
没多久管事嬷嬷就处理完回来,神色尴尬道:“让王妃和世子笑话了,这些孩子之前无人管教,野惯了,一时半会儿还没掰过来。”
齐布琛看着被罚去墙角面壁的一溜儿萝卜头:“能理解,还要嬷嬷们多费心,不过这些孩子也是可怜,教可以,但最好不要动用体罚,不要打人。”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育婴堂可是皇上的仁政,咱们怎么打人。”管事嬷嬷连连保证道。
齐布琛捏了一下弘晖的手,弘晖好奇地问道:“嬷嬷,他们为什么打起来啊?”
管事嬷嬷神色更加尴尬:“这……”
“但说无妨。”齐布琛道。
管事嬷嬷苦笑道:“好叫王妃与世子知道,咱们这里虽然吃的不太好,但真没有克扣他们的吃食,都是管饱的。可这些孩子总是千方百计地偷藏吃食,这次也是因为他们藏起来的吃食少了一些,怀疑是另一屋的孩子偷了,这才打起来。”
弘晖皱眉,这和他猜测的原因完全不同。
齐布琛点点头,倒也没有误会是这些管事克扣,其他地方或许会一开始就有这种情况,但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便是想贪些什么,那也是到中后期了:“你说这些孩子是乞儿,应当是之前一直吃不饱没有安全感才习惯藏食物,这种情况也无妨,时日长了,他们发现顿顿能吃饱,自是不会再藏私。”
“王妃说的是。”管事嬷嬷附和道。
齐布琛于是跟着她细细看过发给孩子们的被褥、衣衫,然后转道去食堂看伙食,食堂这时正在做饭,这里可没有那些精细东西,全是大锅大灶,锅铲也大的出奇。
“咱们这里日常饭食就是糊糊和窝窝头,偶尔还有番薯,就图一个饱腹。”这管事嬷嬷算是实在人,没有说那些粉饰的话。
齐布琛带着弘晖四处看过,点点头:“还算干净,别的也还罢了,这卫生一定要做好。”
管事嬷嬷连声应是。
齐布琛问过他们是怎么放饭的后,低声跟弘晖说道:“晖儿,一会儿咱们去放饭好不?”
“好。”弘晖答应的爽快,他对管事嬷嬷说的放饭形式很是好奇,毕竟没见过。
育婴堂的人自是不会拒绝,很快安排好具体事宜。
到了放饭的时候,育婴堂的人组织孩子们排好队,一人分了两个木碗,一个装粥,一个装窝窝头。
齐布琛负责打粥,弘晖负责分窝窝头。
才住进育婴堂没多久的孩子们还拥有着在外摸爬滚打练出来的直觉,直觉告诉他们,今日负责放饭的人和这些日子管着他们的人是不一样的,更像是曾经出手大方的那些贵人,他们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做出曾经祈求施舍时最熟练的表情。
微低着头,眼珠子往上顶,露出大片下眼白,看着可怜又无辜,再颤着声音说上一句:“谢谢贵人,您真是个好人。”
大多数时候,他们总能用这幅姿态讨到些东西。
齐布琛心下怜惜,手中打粥的勺却依然稳健,不多不少,力求所有人都是一样。
弘晖却哪里经过这种阵仗,开始还能忍住,记得每人只给两个窝窝头,但等一个看着比三胞胎大不了多少的小女孩也对着他做出如此表情时,他没能忍住,在给完两个窝窝头后,又递了一个窝窝头过去。
那女孩登时笑出了月牙:“谢谢贵人!谢谢贵人!”拍在她后面的孩子有一瞬间的躁动。
站在弘晖身边帮忙的育婴堂工作人员欲言又止,看了一眼旁边仿佛没看到这一幕的齐布琛,到底还是没说话。
额娘没阻止他,弘晖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继续给下一个人碗里放了两个窝窝头。
本该走的人却没走,可怜巴巴地看着弘晖:“贵人,两个吃不饱,您再给一个吧。”
这?
弘晖左右看看,额娘还是没说话,他迟疑地拿起一个窝窝头递了过去,那人当即高兴地连连哈腰:“谢谢贵人!谢谢贵人!您真是个好人!”
弘晖听着他的道谢,不知怎的却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再下一个,几乎是上一个的翻版。
弘晖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无措地左右看看,希望有人能给他一句建议。
齐布琛依旧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弘晖有些沮丧,看向身边给他帮忙的人。
那人迟疑了片刻,才低声道:“好叫世子知道,窝窝头是有定数的,每人三个的话,就不够了。而且……他们基本都吃不了三个,给了他们也是拿回去藏起来,最后都浪费了。”
弘晖心里咯噔一下,他也不傻,大概明白那点不对劲和怪异是怎么回事了,当即变了脸色,严肃看着眼前还等着第三个的人道:“只有两个,都给你了,别挡在这里,该后面的人了。”
这个孩子不干了:“什么叫只有两个!前面那两个人明明就有三个!你就是不想给我,你这是…这是…这是分配不公!这些东西是皇上给我们的,你们不过是办事的奴才,凭什么决定给我们多少!你今天不给我三个,我就要去跟皇上告你们!”
这孩子看来没少听说书,说话还挺有逻辑和条理。
“就是就是!凭什么那两个有三个!”后面排队的孩子也跟着鼓噪起来。
“凭什么给他们的衣服大,给我的衣服小!”有人趁乱开始声讨起其他的。
“我的被子比其他人的薄!”
“我们要去告状!”
“要皇上治你们的罪!”
应该是收容这些孩子的时候,育婴堂的人跟他们讲了这是康熙的恩旨,本来目的应该是想让他们知道感恩,之后安排一些做秀给康熙报上去,谁知道这时候却成了这些孩子口中的尚方宝剑,反过来要挟他们。
所有孩子都躁动起来,吵闹着要一个说法。
弘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看着原本可怜的人露出凶恶相,陷入茫然。
忽然间,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前面。
是额娘。
齐布琛神情依旧平静,看着眼前一群蹦着跳着说要去告御状的萝卜头,手上的勺子在木桶上敲了敲,压下他们的吵闹声。
威严的目光扫视全场,萝卜头们的声势逐渐弱下来,生存的本能告诉他们,眼前的这个人他们惹不起。
“还吃不吃?不吃的话,就都不用吃了。”齐布琛偏头吩咐,“他们不想吃,将饭食抬回去吧。”
眼看育婴堂的管事真要听这个女人的话抬走饭食,后面还没打到饭的萝卜头们不干了:“我吃!我要吃!”
齐布琛一眼睨过去:“要吃就安静,排队。”
萝卜头们面面相觑,迅速回归原位,安静下来,手上的碗举得高高得,可怜巴巴地看着齐布琛。
齐布琛又看向带头闹起来的那个孩子:“你呢,不吃就把碗放下。”
那个孩子倏地将碗护在怀里,一副生怕被齐布琛抢走的样子,不甘心地走了。
齐布琛站回自己的原位,也没看弘晖,只道:“继续。”
弘晖抿抿唇,上前一步,继续自己的工作,只是他眼皮低垂,再没看那些孩子一眼。
所有孩子都发完了,吃食还剩下一些,这些一般都是分给那些最底层的帮工。
育婴堂的人上前,要将剩下的吃食给那些帮工送过去,齐布琛却道:“等等。”
然后她拿起两个碗,各盛了半勺粥,又拿了两个窝窝头,才道:“抬走吧。”
管事嬷嬷迟疑道:“您这是?”
齐布琛浅笑:“我和世子还没吃过这些,今日尝尝。”
“这这这…这不合适王妃!”管事嬷嬷当即大急,“您和世子要用膳,奴婢马上叫膳房给您做,这个您千万吃不得啊。”
说着就要上来夺齐布琛手上的碗。
齐布琛轻轻一闪,肃着脸道:“别人能吃得,我为何吃不得。”看像弘晖,“拿着窝头,去那儿坐。”
弘晖自觉刚才做错了事,乖乖听话。
“真吃不得,真吃不得呀,王妃,您别为难奴婢,这您真吃不得……”管事嬷嬷又不能跟她用强,急得团团转,跟在左右不住念叨。
齐布琛不搭理她,和弘晖找一空处坐下来,将粥递给他:“一人一份,吃吧。”说罢拿着窝头咬了一口。
弘晖犹豫地看了她两眼,学着她的样子,小小的咬了一口窝头,嚼了两口就有些皱眉,咽下去时眉头皱的更紧。
齐布琛一口窝头一口粥,三下五除二地就吃完了,全程面不改色。
看着弘晖还在一小口一小口的咬,催促道:“吃快点。”
弘晖苦着脸,强迫自己咬了一大口,咽下去的时候简直像是在咽刀子,艰难地吃完窝头,看着碗里还没动的粥,表情堪称苦大仇深,闭着眼睛喝了一大口直接往下咽,却又惊奇地睁开眼睛。
没他想象的那般难吃唉,虽然还是有点剌嗓子。
等他都吃完,齐布琛才问:“好吃吗?”
弘晖脸色有些扭曲,支支吾吾地道:“…粥…挺好喝的。”
“窝头呢?”齐布琛没放过他。
弘晖苦着脸:“挺好的…就是有点剌嗓子…”
齐布琛没发表意见,示意他看周围那些孩子:“你看他们吃的香吗?”
弘晖扫视过去,入目所有孩子的表情,都很满足,仿佛吃的是什么绝世珍馐。
他收回目光,垂下眼:“香。”
“走吧,回家。”齐布琛起身道。
“啊?”弘晖惊讶抬头。
额娘不该说点什么吗?
齐布琛摸摸他的头:“你自己回去想。”
第155章 鄙夷弘晖带着思索回到上书房。
弘晖带着思索回到上书房。
胤禛回来问她:“你带着弘晖做什么了?”
齐布琛给他讲了一遍育婴堂之行。
“花样真多。”胤禛敲她额头,又叹,“也就京城了,其他地方的育婴堂,便是有和你一样教子想法的人家,也没地方去。”
齐布琛依偎着他:“不至于一个都没建成吧?”
“没建成?压根就没想着建。”胤禛冷笑道,“请拨钱粮的折子倒是上的络绎不绝。”
齐布琛拍拍他:“其实我有想过,咱们自己出资建一些*育婴堂,只收女婴。以前没说,是觉得身份不合适,有邀买人心之嫌,但是现在皇阿玛既下了旨,咱们再做也算是体察上意吧?”
胤禛叹气:“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现在还不合适。”
夺嫡之争愈发激烈了,如今还是低调的做个透明人为好,就像胤祺胤祐那样。
“好吧。”齐布琛闷闷答应,提起别的事,“过几日是十四家弘明的周岁宴,你去不去?”
胤禛利索道:“我衙门忙不过来,不去了。”
“哼。”齐布琛翻白眼,明明就是不想去,还跟她打马虎眼。
胤禛低笑,哄道:“辛苦王妃跑这一趟。”
弘明虽是次子,但却是十四福晋完颜氏所出的嫡子,因此周岁宴办的很是盛大,来了不少朝臣。
皇阿哥们来的却不算多,胤褆、胤礽、胤祉、胤禛都以公务繁忙为由没来,胤祐听说是身体不适,也没来。
女眷倒是比较齐整,除了太子妃,其他人都来了。
齐布琛与几个早来的妯娌坐在一起,没人招待,完颜氏很忙,顾不上,按说这种时候就会安排十四的后院来招待的,可惜十四的侍妾不多,两个最受宠的如今都怀着身孕,下剩的也没资格来招待这一桌子皇子福晋。
“七弟情况如何?”齐布琛和七福晋闲聊。
七福晋道:“说是腿疼,老毛病了,太医说让卧床休息。”
“五格格也快六岁了吧,有没有打算怎么启蒙?”齐布琛没话找话。
说起女儿,七福晋脸上的笑容真切了些:“还没想好,她可不爱读书,她阿玛教她念两句诗都不耐烦。”
七福晋这些年只生了两个女儿,老大四岁的时候夭折了,如今这一个也算是千娇百宠,只有顺着的时候。
“女孩子嘛,不喜欢念书也无妨,看她喜欢什么就教点什么呗。”齐布琛睁眼说瞎话。
七福晋笑着抱怨:“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没看出来她到底喜欢什么,做什么事都是一会儿的兴趣,转过头便不爱了,让人头疼。”
“小孩子就是这样,大点就好了。”继续胡诌。
坐在她俩中间的五福晋微笑着没插话,一开始的时候齐布琛也顾虑她不能生孩子,尽量不说起孩子相关,但时间长了真没办法,这个年纪大家坐在一起就爱说孩子,你不说别人也在说,跟你说你能不接话吗?
好在五福晋心态还算不错,没觉得人家在她面前聊起孩子就是在暗中讥讽她,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不插话,但偶尔也会接两句茬,相处的气氛还是很和谐的。
可惜今日桌子上还有个心态不好的,七福晋旁边的巴雅。
和五福晋不同,五福晋好歹曾经怀过,因为流产不能生了,巴雅却是成婚八年、丁点讯息也无。
她为了生子,自认低头求过不少人,求过最多的就是齐布琛,却始终没个好结果,如今她求过的人在她面前大聊特聊孩子的事情,怎么能不让她心中愤懑。
这是在嘲笑她!
“知道你能生,别一直显摆了,掉价。”巴雅盯着手中的杯子,语气冷然。
这一桌迅速安静下来,虽然她没看任何人,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这句话在说谁。
齐布琛神色一冷,我可从头到尾没招惹过你,怎么,就因为你没生,我连和人说个话都不能说了?
七福晋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圆这个场。
齐布琛冲她一笑:“七弟妹我和你说啊,虽然说谦虚是美德,但是呢,过分谦虚就等于骄傲,咱既然有能力,就该实事求是。像你家五格格,明明聪明伶俐,你该夸就得夸,小孩子有时候就是需要鼓励才能更懂事。”
“别人要是酸你显摆呢,你也别怕,咱们只是平常地分享拥有的东西罢了,她没有,才觉得咱们在显摆。对于这种人,别理就好了,让她们自个儿酸去。”
桌上的人一时间纷纷用手帕擦起嘴角来,眼神好似抽筋一样的四处乱飞,七福晋侧过脸,不让巴雅看到自己的表情,勉强忍住接了一句话:“谢四嫂教诲。”
巴雅脸色彻底黑了,捏着杯子的手指发白,目光如电地看向齐布琛:“你什么意思!”
“诶?”齐布琛故作惊讶地看向她,疑惑道,“我的话有那么难理解?八弟妹居然没听懂?”
“你!”巴雅气的要起身。
博尔济吉特氏开口道:“我没听懂四嫂!满语也太难了,你们说什么说的这么热闹,四嫂你用蒙语再给我解释解释呗。”
“啊,不好意思,忘了十弟妹你了。”齐布琛一脸歉意地道,“其实没说什么,就是……”
故意用蒙语又解释一遍:“……我蒙语也不太好,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十弟妹别介意。”
“没事没事,能听懂。”博尔济吉特氏挥手表示没关系,“不就是有些人眼珠子发红吗?我在草原上遇到的多了,她们还想抢我的东西,都被我收拾了,四嫂,京城的人嫉妒也会直接抢吗?你要是打不过她们,叫我,我身手可好了!”
博尔济吉特氏拍着胸脯,一副豪气云干的样子。
齐布琛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多谢十弟妹,不过京城的人没你们草原上的人胆大,她们啊,也只敢逞逞口舌之勇,所以怕是不用劳动十弟妹了。”
“这样啊。”博尔济吉特氏满脸可惜,抱怨道,“还以为有机会能练练呢,来京城这么久,身子都快生锈了!”
“是吗?”齐布琛试探着邀请,“我平日也有学些拳脚功夫,不过都是些花拳绣腿,十弟妹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教我两下不?”
博尔济吉特氏答应的飞快:“当然可以!”
两人旁无若人地讨论起时间,将巴雅忽视了个彻底,其他人也开始嘀嘀咕咕说起小话,说什么听不见,但笑意却明显。
巴雅就觉得这一桌人都在嘲笑她,将酒杯摔在桌上,转身离开。
她走后,桌上的声音大了些,齐布琛也和博尔济吉特氏商量好了时间,转头和五福晋说起话来。
刚才虽然是针对巴雅,但那番话对五福晋也是有影响的,她得补救一下。
博尔济吉特氏看着一脸老神在在坐着的九福晋,捅咕她:“你不去看看?”
“看什么?”九福晋莫名其妙。
博尔济吉特氏闲闲地道:“你家爷不是和八阿哥交好。”
九福晋嘴角一撇:“关我什么事,我家爷还和十阿哥好呢。”你看我搭理过你吗?
被甩脸子,博尔济吉特氏也不介意,自顾自斟了一杯酒,喝完咂咂嘴,啧,京城挺有意思的,就是这酒太没滋味了些。
直到开席,巴雅才被十四福晋找回来,冷着脸坐了全程,谁也没搭理。
当然也没人搭理她。
这事儿在齐布琛这里就算完了,她一向不在乎那些没事找事的人,只管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
可在其他地方,这事儿却还有后续发酵。
胤禟气势汹汹地走进正院:“你怎么回事!”
九福晋莫名其妙地看着一回来就发脾气的人:“我怎么了?”
“那天在十四府上,四嫂为难八嫂,你为什么不帮八嫂说话!”胤禟瞪着九福晋。
九福晋愣了一下,嗤笑道:“我为什么要帮她说话?她是我什么人?”
“她是你八嫂!”胤禟气的拍桌子,“你不知道我和八哥的关系吗?”
“你少在这里跟我拍桌子踢板凳!”九福晋也怒了,噌地一下站起来,“你和你八哥关系好关我什么事?你愿意给人家当狗腿子,我可没那个兴趣!我董鄂氏,可不比她郭络罗氏低贱!”
“我倒还想问问爷,宜妃娘娘哪里比不过良嫔?让你这个四妃之子这么上赶着!”
“你!”胤禟指着她的手指都在抖,“蠢妇!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八哥聪明强干、心性朴实、才德具备,岂是出身可以桎梏的!”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九福晋干脆道,“总之,你愿意捧你的八哥你自己去捧,休想让我去捧郭络罗氏!你若再以这事为由找茬,我不介意入宫去问问额娘,我董鄂家是哪里比不上郭络罗家!”
听到她要入宫找宜妃,胤禟瞳孔一缩,有些狼狈道:“爷不跟你废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说罢甩袖离开。
九福晋站在原地,神情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才招来人:“去问问,爷是打哪儿回来的。”
下人匆匆来去:“爷是打八贝勒府上回来的。”
“呵。”九福晋冷笑一声,对胤禩夫妇更加鄙夷。
第156章 因为八嫂?
胤禟出了府,一时不知该去哪儿,他才从八哥府上回来,总不能再去。
想了想,他转身朝胤俄府上走去。
“爷,九阿哥来了。”
胤俄正在看望怀孕的妾室,听到下人的汇报微微皱眉,起身道:“爷走了。”
一路行至前院花厅,胤禟早已大马金刀的坐下,瞧他神色不对,胤俄挥退下人,走到上手坐下:“怎么了?”
胤禟偏头看他:“你福晋和你说了没有?”
“什么?”胤俄莫名,他和博尔济吉特氏说不到一块儿去,很少闲聊,两人的状态跟搭伙过日子差不多,虽然和举案齐眉差的远吧,但也没什么矛盾。
这情况胤禟也是知道的。
“她最近没和我说什么事。”胤俄道。
胤禟不悦地拍了拍大腿:“爷看她是不敢和你说!弘明周岁那日,你福晋和四嫂联合起来,为难八嫂,嘲讽八嫂生不出孩子!大庭广众之下,八嫂有多难堪你知道吗!”
胤俄皱眉:“你这是打哪儿听来的消息,也太离谱了些,我福晋连满话都说不利索,四嫂更不可能是你说的那种人。”
“这是八嫂亲口说的!”胤禟不满道,“八嫂难道还会说谎?给自己弄这等难堪!”
“那可说不准。”胤俄神色莫名地道。
胤禟脸色变了:“老十你什么意思。”
胤俄垂下眼皮:“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事儿不可能罢了,在场的还有五嫂,四嫂与她关系不错,若是真这般嘲讽,岂不是连五嫂也嘲讽进去了?”
胤禟胸膛上下起伏,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屋内沉默良久,胤禟才开头道:“老十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胤俄不置可否,“谁不知道我最是草包。”
胤禟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你别给爷打马虎眼,咱们兄弟这么些年,我还不了解你?自打出宫后,我找你去八哥府上,你就推三阻四,三回能去一回就不错了。今年过了年,你干脆连我也不想搭理了,来找你你不是不在就是有事。”
“你的事,就是去找四哥吧。”
胤俄沉默不语,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胤禟沉不住气,追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如今大哥势头正盛,八哥也是惠额娘养大的,天生就有优势。四哥呢,耽于儿女情长,就守着一个四嫂过日子,半点志向也无,你跟着他能有什么好处?”
“我没想要什么好处。”胤俄抬眼看他,神色淡然,“我既娶了博尔济吉特氏,那么不管未来如何,我的日子都不会难过。既然如此,又何必去折腾呢?”
“你不能这么想!”胤禟身子前倾,压低声音,十足一个为弟弟打算的好哥哥,“有实权和没实权,那日子天差地别,你只看看裕王叔和恭王叔,难道还不明白吗?没实权,你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胤俄不为所动:“你不必说了,我自有打算。”
“你能有什么打算你!”胤禟急道,“四哥那个人最是冷情冷肺,这些年你见过他对谁好过?便是十四这个亲弟弟,他也没给过好脸色,你靠上去,又能得几分好?八哥就不同,他为人最是热心,有什么事你还没说他就帮你办了,这些年对咱们可不错,跟着八哥不比跟着四哥好?”
胤俄一点儿动摇都没有:“我没想跟着谁。”
“你怎么死脑筋呢?”胤禟站起来在屋里转圈,恨铁不成钢地道,“如今不是先帝那时候,皇子少,恭王叔便是不受宠也活得不错。咱们兄弟可不少,都排行到二十了!不想办法常常出现在皇阿玛面前,只会被遗忘,你只看看十三,回回皇阿玛出行都带着他,如今门头可比咱哥俩热闹多了,你就甘心被弟弟这样压着?便是你甘心,你也得想想,这样被遗忘下去,到时候咱们孩子的前程怕是比恭王叔的子嗣还不如!”
“不为自己计,你也得为孩子计!就咱们出宫时分的那点安家银子,能用多久?到时候侄女出嫁,你又能拿出多少陪嫁来?”胤禟简直是苦口婆心,恨不得把所有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胤俄听。
他急得跳脚,胤俄却无动于衷。
在他快要把嘴皮子磨破时,胤俄一句话,破了他的防。
“你说的都对,但你为何选择跟随八哥支持大哥,而不是那位?真的是因为八哥,或者……是因为八嫂?”
胤禟瞠目结舌,脸色先是变得青白,随后又渐渐涨红:“你…你胡说什么…”他渐渐找回底气,“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我就罢了,你怎么能污蔑八嫂!她一介女子,传出这种话要怎么活!胤俄,你什么时候这么狠毒了!”
胤俄沉了脸:“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必狡辩。这里就你我二人,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做弟弟的也劝告你一句,有些事,连想都不该想,你已有妻有子,当分清哪头重哪头轻,莫要为了一些不该有的妄想,搭上无辜的人。”
“你放肆!”胤禟勃然大怒,“爷一片好心劝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给爷扣帽子!胤俄啊胤俄,你太让人失望了,什么时候,你也学会用这种龌龊的手段来对付女子了?”
“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咱们兄弟,今日一刀两断!”
胤禟拂袖而去。
胤俄稳坐不动,寒声道:“不送!”
胤禟脚步微不可察地停顿一瞬,接着恍若不觉地大步离开。
胤俄干坐良久,垮下双肩,幽幽叹了口气,起身缓缓走出这间屋子。抬眼看了看明媚的阳光,他还是那个脾气暴躁、不学无术的草包十爷。
九十两人的决裂并无其他人知道,胤禩问起,胤禟也只只扯着嘴角道:“他忙着和福晋生孩子呢。”
老十还没有嫡子,胤禩能理解,他只是愁:“你八嫂这些日子都吃不下饭,郁郁寡欢,我实在没法子了。”
胤禟沉默一会儿后,没像以往一样给胤禩出谋划策宽慰巴雅,而是道:“八嫂如此,说到底还是因为孩子。其实要我说,孩子这事还不简单,让别人生一个,记在八嫂名下也就是了。”
“你不懂,巴雅不会答应的。”胤禩摇头,明显是不赞同这个提议。
胤禟按捺下心中没由来的暴躁,又道:“这个不行,不然八哥你收个养女先让八嫂养一养,民间不是老说,先开花后结果,姐带弟弟成串吗。”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胤禩沉吟道,“何焯有一幼女,巴雅平日也挺喜欢,不如就她吧。”
说干就干,胤禩立时就要去找何焯商量这事。
胤禟看着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失魂落魄,恍恍惚惚地回了府。
要去正院,却被拦住:“爷恕罪,福晋说这几日不舒坦,请您去别处歇。”
阴晴不定地在原地站了半响,胤禟拂袖而去。
哼!不想见爷,爷还不稀罕呢!
胤禩收养女的事很低调,也没对外宴客,齐布琛还是隔墙听到那边府里的热闹声,遣人去打听才知道。
知道了也当不知道,省一份贺礼是一份。
……
“这差事真是没法儿干了!”
进了书房,将下人遣的远远地,只留下齐布琛,胤禛才摔账本撒气。
头一次见他这么举止外露的发火,齐布琛有些稀奇:“差事怎么了?”
胤禛气闷地仰头在榻上躺下:“皇阿玛今日下旨,又免了八旗官兵借贷未归银近四百万两!”
齐布琛听得咋舌,要知道去年汇算的税银也才三千多万两,这一下就送出去将近十分之一?康师傅可真大方!
他大方爽完了,催缴欠银的胤禛可难做,这一年多来,胤禛拼着自己名声不要,好容易才消除康熙当初免除七十万借银的影响,要回来几十万两的欠银,还打算再接再厉,就被突然一棍子干蒙了。
这接下来还怎么催?嗯?那些本来就不想还钱的人,看到这么大一个希望,死皮赖脸都得等着康熙下一次的免债啊!
谁先还钱谁吃亏!
这种亏是个人都不可能吃!
这让人能说什么?齐布琛只能帮忙顺顺胸口,让他不要气坏身子。
“这也没出什么事啊,怎么就突然免欠银呢?”齐布琛想不通,要是发生了什么大灾害,大家日子过不下去了,你免债还能说的过去,这没根没由的是为什么呢?
胤禛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将胸口那股子闷气吐出去,神色黯然的道:“皇阿玛这是在施恩呢。”
“啊?”齐布琛没想明白这其中的逻辑关系。
胤禛没有解释,皇阿玛老了,想废太子,怕没人支持他,施恩是为了向所有人表示,这个江山还是朕的,只有朕才能给你们想要的,不要想着什么太子、大千岁,支持朕才是正经。
当然,这些只是胤禛自己的猜测,康熙究竟是不是这么想的,谁也不知道。
但想废太子这事,却已经是所有人都越来越认同的一个共识。
太子自己也知道,自从索额图去后,支持他的官员被贬的贬、罚的罚,越发人才凋零,在朝堂上面对来自胤褆党的攻讦时,也越发左支右绌、难以应对。
四十五年的春节有些沉闷,德妃不知染了什么病,闭门不出,连年宴都没出席,反倒是良嫔一扫以往的低调,穿着一身赭色宫装,虽不如年轻宫妃鲜嫩,但也有一股风韵犹存的韵味。
齐布琛冷眼瞧着,这一身打扮估计不是良嫔自己的意思,因为她瞧着颇有些束手束脚、不够大方。
再看看一直拉着良嫔不放的惠妃,估摸着这是在释放什么讯号。
第157章 我和老八不一样
康熙近些年来愈发在皇宫内待不住,频繁离京出巡不说,便是不巡游的时候,也是住畅春园多过皇宫。
此番依旧如故,年初三,他就带着皇太后搬到了畅春园,于是满朝大臣都跟着跑,毕竟国事不能停啊。
有在近处有庄园的还好,每日不必早出晚归不说,还能吃上热乎饭。那没有的,只能天天跟着城门开关的时间来回,有时候晚了,只能厚着脸皮去同僚家借住。
很不幸的,齐布琛虽然在城外也买了庄子,但距离畅春园却颇远,论起距离来还不如从府里过去近便。
和胤禛一样的情况的人不少,他那些兄弟们除了胤褆早年赶着畅春园才建成时的便宜,得了一块地建成园子,其他人都和他差不多。
兄弟们瞧着胤褆眼红啊,不知是谁最先提议的,这些年关系都不怎么好的几兄弟忽然联合起来上折子,请康熙允许他们在畅春园周围占地建房。
理由也很简单,他们想离皇父更近,想时常能见到皇父。
或许是被儿子们的一番孝心感动了吧,康熙很痛快的批了地,允许他们在周围建园子。
齐布琛扒拉算盘,算着新建一个园子得多少钱,算着算着就有些愁眉不展,她这些年虽然赚了些钱,但花的也多,留的流水并不多,这猛然要抽出一大笔去建房子,周转就显得有些困难了。
“唉。”齐布琛第十六次叹气。
胤禛走进来:“遇上什么难题了?”
“回来了。”齐布琛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看他在火盆旁收拾自己,“没什么,就是在算从哪儿抽资金出来,损失最小。”
胤禛烘暖身子,信步朝她走来,俯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笑道:“你的银子自己收着,不用你的。”
“诶?”齐布琛精神了,坐直身子,一脸怀疑地看着胤禛,“不用我出钱,那拿什么建园子?公中账上的钱可不够,你是不是藏私房钱了?”
胤禛同她挤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右手虚虚搂着人的腰,左肘放在扶手上撑着下巴,挑了挑眉:“唔,是有点私房钱。”
齐布琛眼睛立时瞪圆了:“好哇!你藏私房钱就算了,居然还这般有恃无恐!我生气了我跟你说!老实交代,私房钱哪儿来的!又打算干什么!?”
“呵。”胤禛撇头轻笑了下,左手揉上她鼓的像猫儿似的脸,“那我要是不交代呢?”
“不交代,不交代…”齐布琛眼睛咕噜噜转,“…不交代你今晚就睡地上!”
“噗!”胤禛眉开眼笑,答应的痛快,“好啊。”他还没试过睡地上什么滋味呢。
镇不住他,齐布琛嘤嘤嘤:“我一天在家里累死累活的,你还回来欺负人。”
胤禛抖了两抖,捂住她嘤嘤嘤的嘴:“好了好了,交代交代。”
“老五他们请我画设计图,作为代价,我建园子的材料他们包了,咱们只用出点人工费,账上那些银子够了。”
齐布琛眼睛一亮:“嚯,您老人家怎么会答应的?”
胤禛搞设计真是一绝,名声早在他还在工部挂职的时候就传出去了,也不是没人上门求他设计,不过大佬清高的很,全都拒绝了,日常只设计自家使用的东西。
譬如齐布琛穿的衣裳、戴的首饰,日常使用的盏碗觚瓶,就有很多来自胤禛的设计。
审美真的绝了。
“还不是为了给我家王妃省点银子,免得把嫁妆本都贴进去,到时候哭了可不好哄。”胤禛摇头叹息。
齐布琛不乐意道:“我什么时候为银子哭过?”
“是,是我说错了,我家王妃最是大方。”胤禛搂着人摇。
齐布琛噗嗤笑道:“你这打哪儿喝了蜜回来的。”
胤禛凑近调笑道:“王妃可要尝尝甜不甜。”
夫妻两个正想腻歪一番,却被毛孩子打断。
“额娘!”
“额娘!”
“额娘!”
啪啪啪,六只小手将书房的门拍的震天响,旖旎的氛围顿时被三个男高音破坏殆尽。
胤禛磨着牙抬头:“必须得给他们几个开蒙了,你不许拦着!”
“不拦不拦。”齐布琛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干脆一并把院子收拾出来,让他们挪出去吧。”
三胞胎至今还住在正院的厢房里,本来是打算和弘晖一样,满了六岁才挪出去的。可好家伙,明明才生下来时弱的不行,这两年却越发闹腾,只要他们醒着,整个府邸无时不刻都能听到他们三个尖着嗓子的吵闹声,齐布琛有事想在书房处理个什么事,都得先哄着骗着让下人把他们带到远离正院的地方去玩,才能得片刻安宁。
“快去开门吧!”齐布琛推胤禛,头痛道,“再不开还得更吵。”
胤禛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前去开门,其他人要是看到他这样子早躲得远远的了,也就三个小豆丁,费力地仰着脖子发现是阿玛后,不但不怕,还笑出一口米牙,弘昀直接抱大腿:“阿玛!我要骑大马!”
弘时像是拍门拍累了,门开后顺势就在门槛上坐下,揪着他阿玛的衣摆附和道:“阿玛骑大马。”
弘昐没像弟弟们一样,他拐个弯绕过阿玛,直奔额娘而去:“额娘,为什么大哥有自己的马,我没有!我也要大马!”
谁带他们去马圈了?!
齐布琛额头青筋直跳,还得一脸和蔼的将扑倒她腿上的人抱起来,和颜悦色地道:“去看马了?”
“嗯!”弘昐一脸委屈,“大哥的马都不让我碰,我不管,我也要马!我自己的!”
齐布琛正色道:“要马可以,但现在不行,得等你们六岁,开始学骑射了,才能有自己的马。”
弘昐不解:“为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学骑射,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大马,我现在就要!额娘你偏心!只给大哥好东西,不给我们。”
胤禛一手拎着一个儿子走过来,黑脸道:“不为什么,这是规矩。”又呵斥道,“都多大了还要你额娘抱,下来!”
阿玛生气的威力还是很大的,弘昐撇着嘴从额娘怀里下来,不甘愿地嘟囔道:“阿玛也偏心。”
可不能给孩子留下偏心的印象,齐布琛正准备开口解释。
胤禛就将三个儿子拉着站成一排,然后开始训话:“弘昐说我和你额娘偏心,那我就告诉你们,我和你额娘还就偏心你们大哥,因为弘晖比你们听话、懂事,还会念书!你们呢?除了吃喝玩还会干什么?教你们背的诗还记得几句!还想要大马?想要可以,先背会一百首诗再说!”
弘昐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阿玛:“真的吗?背会一百首诗就给大马?阿玛说话算数!”
合着前面教训的话全白说了,胤禛瞪他:“算数!”
“好诶!”弘昐欢呼,“走走走,去背诗。”
“背诗咯,骑大马咯。”弘昀跟着欢呼,蹦跳着就要跑。
弘时跟着要走,还摇头晃脑的开始背:“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
“站住!”胤禛黑脸,“让你们走了?给我站好!刚才怎么敲门的,嗯?谁教你们那么敲门的?还有没有礼貌和教养!现在,去给我在墙角站着,半个时辰不准动,也不许说话,否则今天没晚点吃!”
一听没饭吃,三个饿的快的小豆丁顿时蔫头耷脑,有志一同地看向齐布琛撒娇:“额娘~”
齐布琛拿起账本:“我听你们阿玛的。”
胤禛满意了些,转过脸面对儿子又是教导主任脸:“还不快去!”
三个小豆丁磨磨蹭蹭地走到墙角,塌腰缩肩地站着,互相还对眼色,手上也没闲着做小动作。
胤禛打着今天必须要给他们个教训的念头,走过去,一人屁股上给了一巴掌:“站直,再站不直就上戒尺。”
戒尺可比其他东西管用多了,三胞胎长这么大也不是没犯过错,有时候说了不听或者听不懂,就会被戒尺打屁股,对他们来说,戒尺大概相当于大魔王的角色吧。
小豆丁们顿时站得笔直笔直地,也不敢再做小动作。
胤禛这才满意地回来,继续和齐布琛挤在一张椅子上,齐布琛推他,小声道:“你又不是没椅子。”
胤禛凑上去,含糊道:“被三个小坏蛋坏了事,得补回来。”
“孩子还在呢,你…唔…”齐布琛只能尽量压着动静,不叫孩子发觉。
被好好收拾了一顿的三胞胎接下来安分了几天,还没等他们再闹起来,胤禛就给他们请回来一个老师,齐布琛也收拾好了院子,不顾三胞胎的哭喊将他们从正院挪了出去。
三胞胎的学(shou)习(ku)生涯正式开始。
皇子们的园子也陆陆续续开建。
不知怎的,胤禛给兄弟们设计园子的事传到了康熙耳朵里,又不知康熙怎么想的,竟下旨说皇四子雍郡王长于工事,命卸下户部诸事交由皇八子胤禩,接手淮黄两河修防疏浚事宜。
虽说胤禛本身也想扔下户部欠银那一摊子烂事,而河工事宜也确实是他感兴趣的,但康熙这个旨意未免太突兀了一些,且这么突然地把胤禛换下来,让别人看着好像是不满胤禛这两年在户部的办事能力。
更何况接手的还是胤禩,这岂不是说胤禛不如胤禩?
虽然两家就住隔壁,但胤禛对胤禩一直不假辞色,不喜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一直不对付的胤祉。
用胤禛的话来说:“老三虽然一身酸腐气,嘴也讨嫌,但也算光明磊落。老八两口子,呵,心里藏奸。”
齐布琛给他收拾时就有些担心:“今儿去交接,你可收着些,脸色别太难看。”
“我在你心里就那么没城府?”胤禛失笑,神色懒懒,“爷可没心思费那些力气,平常待之就是了。”
城府当然是有的,但大佬你平常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啊。
齐布琛闭嘴,罢,总归都是难看,再难看又能难看到哪儿去呢。
等胤禛晚间回来,齐布琛瞧着他心绪平稳,就知道今儿应该是没发生什么不愉快,这才松了口气。
“就这么不放心我?”胤禛发现她的小动作,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又略微正色道,“不过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我瞧着老八那样子,该是宫里有情况了。”
没过两天,齐布琛就知道宫里的情况是什么了。
康熙一道旨意,晋*良嫔为妃。
这不节不年,也不是大封后宫,突然单独晋升一位妃子,对康熙来说并不多见,他老人家最喜欢的,是批发式给宫妃们晋升。
那么如今给良妃单独晋位,一定是为了别的原因。
册封礼上,齐布琛打量着今日的主角,良妃今日打扮的很是隆重,与不久前的年宴相比,她看起来从容了不少,面对其他妃嫔虽然态度谦和却并不卑微。
册封过后,免不了要宴请众人,良妃虽晋为妃,但目前仍住在惠妃宫里,因此宴席也是办在惠妃这里,再加上惠妃又抚养了老八,因此就做的时候,良妃一意要让惠妃同坐主位。
吃喝看戏,齐布琛只当自己是个跑龙套的,不叫嘴闲着。
今天是良妃的大好日子,万一她一说话,不知道哪句再戳了巴雅的肺管子,让巴雅闹起来,那可就太不好看了些。
可她谨慎行事,别人却偏要去炸火药桶。
只听惠妃在上首朗声笑道:“良妃妹妹熬了这么些年,如今也算出头了,八阿哥又那么孝顺,以后不知道有多少好日子在等着你呢。”
良妃微笑道:“还要多谢惠妃姐姐这些年的照顾。”
“咱们姐妹,这么客气做什么。”惠妃拍拍良妃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就是还有一点遗憾,胤禩如今也二十有六,却始终没个子嗣,膝下荒凉,本宫都看的着急啊。”
殿内有一瞬间的安静,又飞快地恢复热闹,让人以为刚才的安静是错觉。
齐布琛就瞧见良妃嘴角的笑容一僵,然后飞快扫了一眼巴雅的方向,才对惠妃笑道:“他们有他们的缘法,妾就不操心这些了。”
“唉,可不能这么想。”惠妃不赞同地道,“他们这些孩子啊,别看年龄痴长,那有时候,想法很不成熟,咱们作为长辈,得时时提醒才是。”
“这不是正巧,五月份又是选秀,到时候啊,妹妹你跟着姐姐好好瞧瞧,给老八挑两个好生养的,来年啊,就让你抱上孙子。”
良妃都快笑不出来了:“怎么好劳动姐姐费心。”
“这算什么费心,无妨无妨。”
上首的声音弱了下去,齐布琛余光扫视着自己这一桌,巴雅脸色还算好,倒没有她想象的那样暴跳如雷,只是不知道在瞧不见地方,她有没有掐破自己的掌心。其他人虽还在正常闲谈,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有时候两人说的上下两句牛头不对马嘴。
齐布琛眼观鼻鼻观心,继续沉默地当花瓶。
宴席结束后,所有人都三三两两地离开,只有巴雅始终不动,虽然她身为儿媳妇留下来再恭喜恭喜婆婆也说得过去,但有了惠妃那一遭,所有人都心痒痒地恨不得留下来扒墙头,听听这婆媳俩会说些什么。
两人的对话永远的埋藏在历史长河中。
大家只知道胤禩在第二天匆匆进宫,见了良妃一面。
半个月后,胤禛突然收到帖子,是胤禩亲自写的。
他要纳妾了,青州知府张之碧之女张氏。
胤禛拿着帖子来找齐布琛,齐布琛看完后,怔愣半响。
“在想什么?”胤禛搂着她。
齐布琛靠着他,喃喃道:“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还算会生?”
若是没有三胞胎,只有弘晖一个,她是不是也逃不脱巴雅的命运?四个儿子,不少了,便是胤禛那些女人不少的兄弟,有四个儿子的也不多,是不是因为这样,所以宫里才没有管胤禛只守着她一个的事?
“就知道你会乱想。”胤禛捏她的脸,“你是不是从来没把爷答应过你的话当真?”
“什么?”齐布琛此时的脑子是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胤禛捏着她的下巴,神色认真:“便是你不能生,在宗室里过继一个便是了。”
齐布琛沉默不语,好听话谁都会说,这是她已经给他生了四个儿子,他才能这样假设,如果她真像巴雅一样十年八年都生不了,谁知道那时候这份承诺他还记不记得呢。
“唉,又在钻牛角尖。”胤禛一瞧她那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么多年,福晋别扭的样子始终没变。
“我和老八是不一样的,你当老八纳人单纯是为了孝顺良妃,满足良妃想抱孙子的愿望?且不说是不是良妃想抱孙子,只说这么短的时间,青州远在千里之外,若不是早有预谋,他是怎么同张之碧达成一致,纳他女儿进府的?老八可不像他表面上那样没野心。”
“或许纳个妾对许多人来说是小事,但对张之碧来说绝不是,青州知府,即便是汉人,他女儿想结个好姻亲做正室也不难,何况对他们汉人来说,最是注重名节,送嫡亲女儿去做妾,说难听点就是攀附权贵,是要被文人唾弃的,没有张之碧亲自点头,他家里人敢私自决断?”
“所以,张之碧能答应这事,势必是因为能从中得到更大的好处。”胤禛眯着眼,“你这么聪明,应当不用我说明是什么好处吧?”
齐布琛喃喃道:“那为什么不是大哥?”
胤禛抵着她的额头:“大哥对弘昱的看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与其泯然众人,不如博一个独一份。”
齐布琛沉默了,紧紧搂着胤禛。
胤禛拍着她的背:“所以啊,你就别瞎想了,你家爷我在别人眼里可是没出息的代名词,没人会来烧我这个冷灶。”
他的手在齐布琛腰间游走,故意调笑道:“只要你把爷伺候好了,爷保证,雍郡王府里你说一不二,怎么样?”
齐布琛的情绪被打碎,没好气地在他腰间拧了一下,阴阳怪气道:“那爷想让奴家怎么伺候啊。”
胤禛笑的像个风流浪荡子:“来,先让爷尝尝小嘴儿甜不甜。”
……
纳妾的正日子,齐布琛到底还是没去,胤禛却一反常态地亲自前去道贺。
即使躲在房里,还是能听到隔壁的热闹声,齐布琛有些烦躁地捶引枕,兰蕙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八阿哥纳妾王妃气个什么劲儿?八福晋都没闹呢。
是的,巴雅没像所有人以为的那样大闹一场,甚至整个过程都安静的不像话,本来还想着看笑话才上门的几个妯娌心里都有些怜惜起来。
讨厌巴雅归讨厌巴雅,在男人纳妾这事上,所有正室都天然站在同一阵线。
“不过一个汉女,悄悄纳了就是。”三福晋率先开口,“老八还摆这么大排场,不知道还以为是什么仙女呢。”
“就是!”同为董鄂一族的九福晋附和道,“又不是什么侧福晋,一个侍妾,未免太抬举了些,不是我说,八嫂,这事儿你就不该同意。”
“这有些人就不能抬举,一给脸他就飘,我跟你说八嫂,这宴席办了也就办了,回头你可不能给这个张氏好脸,必须得给个下马威才行!”十四福晋一脸气愤道,“你要是没有经验,我教你!”
十四就有两个特别宠爱的侍妾,十四福晋经验可不少。
三福晋也道:“要是不行,你再来找我。”她经验更丰富。
巴雅一直没说话,此时才木着脸简单说了一句:“多谢各位。”
瞧她不复以往生机勃勃的样子,妯娌几个对视一眼,心里齐齐叹气,以往的不满都化作了对男人的愤恨。
“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博尔济吉特氏闷了一杯酒,将酒杯大力墩在桌上,掷地有声的道。
其他人纷纷附和:“对!”
“说的是!”
十三福晋忽然弱弱道:“四哥不是挺好的吗?”
空气为之一默。
“唉,这唱戏的声音怎么这么小?”
“五嫂,你那日说的那个事情……”
所有人纷纷当做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转移注意力。
博尔济吉特氏微微探身,看着有些尴尬的十三福晋道:“不是我说,你也太不会看场合说话了吧?”
十三福晋尴尬地笑笑,心里嘀咕,那我说的也是实话嘛,四哥就是很好啊。
第158章 想不想热闹?
前院的男人们倒是没这么多事,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是笑着恭贺。
胤禛也端起酒杯,简单说道:“恭喜。”
“多谢四哥。”胤禩瞧着好像没多大喜意,闲聊道,“四嫂怎么没来?”
胤禛一笑:“她身子不舒坦。”心里不舒坦。
“那可得好生养着。”简单关心一句,胤禩就去招呼他人,毕竟也没多熟。
胤祥凑过来:“四哥,四嫂病的很严重吗?我那里有几支老参,回头我让福晋送去。”
“老参就不必了,不过可以让你福晋找你四嫂出门转转。”胤禛道,“她这几年老闷在府里,我怕她闷出毛病来。”
胤祥有些羡慕地道:“四哥你和四嫂感情真好。”
胤禛瞥他一眼:“你要想,也可以做到。”
“嘿嘿。”胤祥挠着头不说话了,他虽然也很喜欢福晋,但对几个给他生了孩子的侍妾也有怜惜,可做不到像四哥一样,这么多年只守着福晋一人。
胤俄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过来:“要是出门玩的话,顺便把我家那位也带上,她满话不利索,在京城也不认识什么人,出去玩都不畅快。”
“好的十哥,没问题十哥。”胤祥答应的很是爽快。
胤禛对胤俄凑过来没说什么,他已经习惯了,问道:“你那园子怎么样了?”
“在打地基,那群奴才,不使人盯着不行,就知道磨洋工。”胤俄说起这事就生气。
两人就着建园子的话题聊起来,胤祥听得很是羡慕,这次皇阿玛分地只有十哥以前的哥哥们有份,他和十二十四只能羡慕的看着。
对于他们三个凑到一起,其他人心中都若有所思。
胤禩在和胤褆说了两句话后,找到胤禟,无意地说道:“老十最近怎么了?他以前不是最怕四哥说教么,怎么还主动找上门去了?”
胤禟撇了那边的三人组一眼,转着手中酒杯,随意道:“他那园子前阵子不是工匠出情况了么,估计是找四哥讨人手吧,四哥手下现在不是管着一堆匠人?”
胤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道:“你这些日子怎么也不常来,你八嫂还说久不见你不适应呢。”
胤禟扯着嘴角笑了笑:“还不是董鄂氏,天天就知道找事,我真羡慕八哥你啊,八嫂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一点儿不用你操心。”
胤禩笑容顿了顿,才劝道:“九弟妹也是个好的,你也别整日埋头做生意,多陪陪她,女人就是要陪的。”
“知道了知道了。”胤禟一副不耐烦听得样子,嘀咕道,“女人哪有银子香。”
“你啊。”胤禩无奈摇头,起身道,“我去看看十二和十四。”
他走后,胤禟神色变得冷漠,瞧了胤禛一眼,又瞧了离去的胤禩一眼,喃喃自语道:“这是你想要的吗?”
接着他又自嘲一笑:“罢,我又是什么好东西呢。”
仰头连闷三杯酒。
一个半月后,齐布琛正在偷窥三胞胎上课,忽听到隔壁传来欢呼声。
叫来孙良平:“去看看,隔壁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孙良平没花多长时间就打听到:“是八阿哥才纳的张格格诊出有喜了。”
齐布琛有些怔然,一时间失了所有兴致,意兴阑珊道:“去跟宝珠说,将贺礼先备起来吧。”
可齐布琛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来报喜的人。想着或许是因为没满三个月,人家想稳一稳,齐布琛也就罢了,只让下人记着日子。
张氏诊出有孕的同时,选秀也拉开大幕,今天没有年龄合适的皇子需要选福晋,除了康熙不知道会不会留人之外,最好的去处就是被赐进各位已婚的阿哥后院。
而除了八阿哥,所有阿哥都已经有儿子,所以这一届秀女都有些意兴阑珊,相处的甚是和谐,身份稍微高些的都很佛系,只等着撂牌子出宫。
这些年因为没有皇后,太后又不管事,康熙越发连给宗室拴婚的兴致都没了,只说让他们自行婚配。
眼看最后的阅选都已结束,宫里马上要下旨了,巴雅却突然入宫找到良妃。
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只是在秀女被遣散回家后,宫里除了给几个有母妃的阿哥一人指了一两个格格,康熙还正式发旨,给胤禩指了一个庶福晋,钮祜禄氏。
这可惊掉了一地眼球。
所有人都知道,若不是巴雅开口请求,宫里就算给人,也只会给一两个身份低微的格格,而不是像现在,直接赐庶福晋——没指侧福晋,估计还是因为八阿哥只是贝勒,按规矩不能拥有侧福晋。
“她这是图什么?”
很多人都想不明白。
齐布琛一开始也想不通,后来才隐隐约约猜到一些,估计是因为张氏怀孕。
固然巴雅不想让其他女人沾染胤禩,但木已成舟,巴雅估计会退而求其次,只要胤禩心里只有她,对别的女人没有丝毫情意,她还可以欺骗自己,张氏不算什么。
但张氏怀孕了!即便胤禩对张氏毫不在意,却不能不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这份在意看在巴雅眼里,只会刺激她,今日看重孩子,明日会不会就因为孩子更看重张氏几分?
毕竟,张氏是他唯一孩子的母亲啊!
不过半个多月,胤禩对张氏似有似无的重视就叫巴雅受不了了。
唯一,唯一!巴雅可以忍受所有,唯独不能忍受别的女人在胤禩这里拥有唯一。
不就是孩子吗?张氏可以生,别的女人也可以生!孩子多了,还会有唯一?
只有她才是胤禩的唯一!
胤禩纳庶福晋的仪式办的很大,因为同时,巴雅还给他抬了另一个妾室,毛氏。
等于他今天是一日纳二色。
这次齐布琛不得不上门了,巴雅穿着大红色的绣金牡丹旗袍站在二门处迎客,雍容华贵的仿佛神仙妃子,脸上是灿烂耀眼的笑容,叫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
哦,按这时候的观念,今天也的确是巴雅的大喜日子。
府里添丁进口么,呵呵。
与她比起来,齐布琛笑的就有些牵强:“恭喜。”
“多谢四嫂,里面请。”巴雅今天很客气,很有风度。
齐布琛进入内院,人来的不多,毕竟她离得最近么,其他人都远,好在也没等多久,人陆陆续续的都来了。
整个过程大家兴致都不是很高,五福晋甚至偷偷和齐布琛说了一句话:“四嫂,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啊。”
齐布琛哭笑不得,这是清朝版的“只要你俩还在一起,我就还相信爱情”?
胤禩府上的热闹并没有就此结束,虽然没再有什么喜事大宴宾客,但每日门前拜访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倒将将一墙之隔的雍郡王府趁的萧瑟寥落。
“隔壁那么热闹,你想不想也热闹热闹啊?”自从胤禩纳人后,齐布琛就常不常地问胤禛些含酸拈醋的话。
胤禛头痛的捏捏太阳穴,将人箍在怀里:“我的好王妃,你能不能饶了我?我又没惹你,做什么拿我撒气,那三个臭小子已经够我热闹的,不需要别的热闹了啊,乖。”
齐布琛揪着他胸前盘扣,嘟嘟囔囔道:“我这不是怕你后悔么。”
“不后悔,不后悔。”胤禛仰天长叹,“打死我都不后悔,行吗?”
齐布琛被他生无可恋的样子逗笑了,反思自己可能真的有点过分,在他下巴上亲亲讨好:“好了好了,对不起嘛,是我错了。”
还不等胤禛多享受享受,她突然撤离,呸呸两口:“扎死我了。”
“你这态度是不是太敷衍了?”胤禛无语,然后摸摸自己的下巴,“我刮得够干净了,哪里扎了。”
关于胡子这事,齐布琛还跟胤禛纠缠过一番,是这样的,在这时候,男人过了弱冠之年就习惯留胡子,胤禛也不例外。可齐布琛真受不了二十岁的小伙子留胡子,不,应该说,她不喜欢留胡子的男人,怎么看怎么不习惯。
胤禛一开始不以为然,对齐布琛劝他不留胡子的话充耳不闻,还言之凿凿地道,胡子才是男人的魅力。
好吧,你魅力吧,齐布琛表示我不陪你玩了。倒不是她故意拿捏,实在是面对那一把胡子,她怎么都下不去嘴。
胤禛就发现,自从留了胡子后,福晋的亲亲越来越少、越来越敷衍,这也罢了,但是在床上,福晋也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推三阻四,偶尔能成行的时候,福晋也是紧紧闭着眼,不管他怎么弄,死活就是不睁眼看他。
这么明显的嫌弃将胤禛气了个倒仰,与福晋冷战好几日,虽然福晋最后来哄他了,但却用眼泪攻势,让他答应以后不再留胡子。
因为福晋说,她有胡!须!恐!惧!症!
这是个什么病?胤禛表示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福晋却言之凿凿地给他举例了一堆诸如强迫症、洁癖、密闭恐惧症、深水恐惧症等病状,来证明胡须恐惧症存在的真实性。
更离谱的是,福晋还真在现实中给他找到了类似症状的患者。
虽然胡须恐惧症目前只有福晋一个吧,但为了未来的幸福生活,他也不敢不信呐。
如今时间长了,胤禛也习惯了,每日晨起的梳洗多了一项刮胡子的项目。
也不是没人说过闲话,不过胤禛可不是那等会惯着别人的人,相反,别人越说,他越坚持这件事。
如今其他人也被迫习以为常。
想着往事的胤禛拿下巴去蹭齐布琛的脸:“扎不扎,嗯,还扎不扎?”
齐布琛边笑边躲:“不扎了,不扎了,唉,你别蹭了。”
“不扎你还躲,我看你是口是心非。”
夫妻两个闹着闹着,呼吸都粗重起来,剩下该干什么就不用说了吧?
别看他们日常生活轻松愉快,但其实外界的风雨一点儿不少。
康熙依旧没有停下出巡的脚步,不过这两年出巡,年长的皇子他一般只带胤褆和太子,剩下的就是十三十五他们这些年龄小一些的。
除此之外,这一年来,康熙出巡时,还会命留在京城的年长皇子代理政务,大多数时候都是胤祉、胤禛、胤禩三个一起。
齐布琛私下里也猜想过,康熙这么安排应该是在制衡,将两大党派的核心人物带在身边看管住,然后留在京城的人各方都有,胤祉与太子走的近一些,可以算太子党,胤禩就是妥妥的胤褆党,胤禛呢,明哲保身,算是中立党吧。
大臣也是,各党派都有。
康熙再次从塞外回来时,众位阿哥们的园子都建好了,所有人都做了同一件事,上折子邀请康熙莅临参观。
康熙答应了胤禛的邀请。
齐布琛目瞪口呆:“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这可不像之前那回带着太后偷偷去庄子。
在这个时候,在这些阿哥里选择,在有心人看来,不亚于一次重要抉择。
“别想那么多。”胤禛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正因为我什么都不代表,皇阿玛才选我,没事,好好准备就是。”
齐布琛只能绞尽脑汁的准备,小到康熙当天要坐的椅子上的花纹,大到当日用膳的菜单,她不知道推翻了多少回,才定下最终的版本。
“别再有第二次了。”她瘫在胤禛怀里说道。
胤禛哼笑:“别人家的妻子都巴不得爷们多接几次御驾,偏你,还带往外推的。”
“别人是别人,我只想和你好好在一起。”齐布琛头在他怀里乱蹭,“我可不想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胤禛笑拍她屁股:“乱用典故!人家那是说夫君边塞从军、一去好多年,分别太久想念,我哪用驻守边疆。”
齐布琛继续蹭:“反正意思差不多。”
胤禛呼吸都让她蹭乱了。
第159章 第159章
问:接待康熙是什么感觉?
答:累!
各种意义上的累,康熙是摆着全套仪仗驾临的,齐布琛和胤禛也是按着接驾的全套规矩迎接的,每一步都有仪官在旁边盯着,齐布琛不但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两只眼睛还要分出去三分关注三胞胎,别让这几个魔星闹出事来。
好在弘晖这个大哥很有担当,承担了大部分约束三胞胎的责任,没发生什么让齐布琛头大的事。
至于胤禛,他当然是将全部心力都拿来应付康熙。
将园子大致逛了一圈后,康熙被请到九洲清晏坐下,一边赏湖景一边听着湖上戏曲。
“这园子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康熙随意问道。
胤禛回道:“是,参考了江南园林之风。”
康熙微微颔首:“你给老三他们设计的,也是这样的?”
“不是。”胤禛摇头,“他们选了大致喜欢的样式,儿臣在一些细节上稍作修改。”
“朕进来时看见,你这园子还没挂匾。”康熙道,“名儿还没起好?”
胤禛微微躬身:“儿臣想请皇阿玛赐名。”
康熙微微摇头:“你这园子朕也就今日粗粗看过一番,仓促间能有什么好名字,不妥。”他余光瞧见正在照顾三个弟弟的弘晖,“弘晖,你觉得你阿玛这个园子叫什么名儿好?”
弘晖站起身施了一礼,然后看了阿玛额娘一眼,颇有些惭愧地道:“回皇玛法,这园子孙儿也是头一回来,皇玛法仓促间都想不到什么好名字,孙儿就更想不到了,还请皇玛法恕罪。”
康熙不置可否,又问:“那你今日看过,觉得你阿玛这园子修的如何?”
弘晖害羞地挠挠头:“孙儿惭愧,想不出具体的形容词,只觉得这园子很是清新自然,叠石理水自有一股诗意盎然,和府里重重房檐很不一样。”
康熙不动声色:“既觉得诗意盎然,那今日就给你一个任务,以这园子为题,作一首诗来。”
弘晖精神饱满,他已学作诗一段时间,如今正是劲头上的时候,丝毫不觉为难:“是,孙儿遵命。”
齐布琛给儿子投去同情的眼光,同时接手三胞胎,让大儿子能更专心的作诗。
康熙目光转回到胤禛身上:“你的园子,你自己起名吧,别总指望朕。”
“是。”胤禛做出一副垂眸思索名字的姿态。
康熙又看向三胞胎:“他们三个,启蒙了没有?”
“回皇阿玛,年初请了先生,已经开始正式启蒙了。”老公和大儿子都忙着,齐布琛只能自己出来回话。
“嗯,倒是比弘晖那时候上心些。”康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翻起旧账来。
齐布琛有些尴尬:“皇阿玛恕罪,弘晖是头一个,儿媳那时难免溺爱,如今已知错了。”
康熙当然也不可能因为这事问儿媳的罪,他打量了三个孙子一会儿:“蓝色这个是弘昐?”
齐布琛嘴角抽抽,合着刚才三胞胎请安时康熙大爷根本没记住谁是谁啊:“是,石青色这个是弘昀,红色这个是弘时。”
三胞胎长得不是完全一样,但为了区别,齐布琛还是没给三人做一样的打扮,而各人穿的颜色也是他们自己选的。
“弘昐。”康熙叫道,“跟先生都学了什么。”
今天之前,胤禛齐布琛弘晖三个人轮番教过三胞胎,所以此时弘昐还算乖巧的站起来,似模似样地行礼,弘昀和弘时看见他动了,不知是紧张还是纯粹想共进退,居然也站起身学着弘昐的样子行礼。
弘昐没理两个学人精弟弟,大声回答康熙的问题:“学了声律启蒙和背诗!”
“哦?还会背诗,会背多少首诗啊?”康熙饶有兴致的问。
弘昐挺起胸膛,很是自豪地道:“会背八十九首!马上就够一百首了!”
康熙挑眉:“为什么要背够一百首?”
弘昀这时抢答道:“阿玛说,背够一百首就有大马!”
康熙看向另外两个:“是吗?那弘昀和弘时会背多少了?”
弘昀笑的见牙不见眼:“我会背八十七首。”
弘时不知道是不是站的累了,一只手摁在案桌上,慢吞吞地道:“我会九十三首。”
康熙笑眯眯道:“那看来是弘时最厉害,你们两个做哥哥的,怎么还不如弟弟?”
齐布琛听得有点不高兴,这老头怎么回事,跟几个四五岁的孩子玩挑拨离间,心是不是太黑了些。
有些担心的看向三个儿子。
弘昐毫不在意道:“不要紧,我跑的比他快。”
弘昀点头附和:“弘时太懒了,我吃的比他多、长得比他高。”
齐布琛听得黑线,好儿子诶,吃得多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吗?
康熙轻笑:“弘时,你三哥说你懒,你觉得他说的对不对?”
嘿,这老头儿还没完了,齐布琛心中腹诽。
弘时慢吞吞的点头:“对。”
好在儿子给力,齐布琛喜滋滋的想道,想玩又觉得不对,儿子懒又是什么好事情吗?
一个懒,一个馋,一个多动症,想想都要流泪。
算了算了,好歹孩子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齐布琛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康熙大概没想到弘时会这么干脆的同意,一时有些噎住,好在这时候,他的好儿子胤禛出来解围了:“皇阿玛,儿臣想到一个名字,请皇阿玛品鉴。”
康熙抬抬下巴示意他说。
“‘圆明园’如何?”胤禛解释道,“圆而入神,君子之时中也;明而普照,达人之睿智也。[注1]”
康熙思量了一会儿,点头道:“不错。”
胤禛又躬身相请:“请皇阿玛题字。”
康熙没再拒绝:“笔墨伺候。”
侍立的宫人快速拿来笔墨纸砚铺开,胤禛亲自磨墨,三胞胎跑到他们阿玛身边垫着脚尖张望。
弘晖也想过去,却看到额娘还站在原地没动:“额娘,过去吧。”
齐布琛这才从听到‘圆明园’三个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哦,哦。”
走到侧边站定,面上是在看康熙题字,心里却犹自在震撼,圆明园诶,她知道圆明园是雍正修建的,但她并不知道具体开始修建的时间,考虑到公中的财政问题,她一度认为雍正应该是登基后才开始修建的。
谁知道却突然被告知,如今她脚下这个园子,就是圆明园?
别搞笑了好吗,这园子虽然不错,但离万园之园也差的太远了吧!
但看着康熙笔下逐渐成型的字迹,齐布琛又不得不相信这就是历史上那个圆明园,至于为何差了那么远?可能是因为这时候的胤禛没有钱,后来登基了才逐渐扩建成历史上的样子吧。
不过,这辈子胤禛大概率没可能登基了,那圆明园还会存在吗?
齐布琛神思不属地想着,把万园之园蝴蝶没了,她应该不会成为历史的罪人吧?毕竟,后来的圆明园遭遇也不好啊。
“筋骨有韵、锋芒内敛,皇阿玛的字,已然大成矣。”胤禛眼也不眨的夸道。
康熙随手将笔扔进笔洗里,嗤道:“你冷面雍郡王,也学会拍马屁了?”
胤禛面不改色:“儿臣说的是实话。”
弘昐忽然出声道:“阿玛在哪儿拍马屁?我也要拍马屁,上次大哥的马我要摸一下,它都要踢我!”
“我也要拍马屁!”弘昀将狗腿子诠释的淋漓尽致。
弘时没说话,不过攥着弘昀袖子的手没放松过,保证不会让两个哥哥把他甩开。
康熙哈哈大笑:“好,今儿就让你阿玛带你们去拍马屁。”
胤禛黑脸,瞪了三胞胎一眼:“皇阿玛别跟儿臣开玩笑了。”说着就要去收康熙留下的墨宝,回头送去让人做匾。
康熙却敛了神色:“朕是会开玩笑的人?”
齐布琛脸色微变,不由看向胤禛,却见胤禛依旧从容:“人都会开玩笑。”
他收好墨宝后,看康熙依旧一副神色莫测的样子,肩膀垮下:“好吧,皇阿玛既然非要看儿臣的笑话,儿臣也只能丢一回脸了,只是不知道这次丢脸后,这几个臭小子还会不会听我这个阿玛的话。”
“哼,没出息。”康熙斥了一句,到底没再提拍马屁的事。
又用了一回膳,康熙才离开,齐布琛他们当然是留在圆明园住下。
齐布琛累得瘫倒在榻上,瞧着精力依旧旺盛在屋子里追逐打闹的三胞胎,不由羡慕:“年轻就是好啊。”
胤禛正在给弘晖讲解他今儿做的诗哪里不对,抽空回了齐布琛一句:“你不正年轻着。”
齐布琛嘴角下撇,虽然她今年才二十六吧,怎么说都该是年轻人,可是看着四个儿子,她愣是找不到年轻人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已经年纪一大把了。
胤*禛给弘晖讲完,打发他去照看几个弟弟,回头就见福晋一副凄凉的表情,不由好笑:“这又是在伤怀什么呢?”
“怀念我逝去的~青春~”齐布琛做作地感叹。
胤禛无语,一语打破她的矫情:“弘晖明年就要十岁,也该给他种痘了。”——
作者有话说:注1:来自百度,雍正对圆明园名称的解释
第160章 你有没有全心信过我?
齐布琛一骨碌爬起来,神色紧张的道:“啊,这么突然?要不再等等吧。”
去年弘晖八岁的时候,胤禛就说要给他种痘,但齐布琛顾虑着历史上的弘晖好像就是八岁没的,虽然她的弘晖不一定就是历史上的弘晖,可她也不敢冒这个险,死活不答应,胤禛拿她没办法,只能答应推迟两年。
“再等等到什么时候?”胤禛一脸严肃的问她。
齐布琛眼神四处乱飘:“就…再等等…再等等…”
胤禛叹气,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你担心,可这一遭总归是要经历的,牛痘是你看着研究出来的,也已经推广了这么多年,效果你也都知道,没有什么危险,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可是…”齐布琛抠着衣服,找不出反对的理由。
“再说,你这一等二等的,万一不等种痘,弘晖自己发病了呢?到时候不是更危险?听我的,当断则断,明年开春就给弘晖种痘。”胤禛干脆利落地下决定。
齐布琛心里虽不情愿,却也没有出声反对,她知道胤禛说的是对的,如果是别人的孩子,她肯定也是建议人家早早种痘的,可轮到自己孩子身上,她就下不了那个决断。
四十七年的上元节,胤禩迎来了他的首个孩子,也是历史上唯一的儿子,弘旺。
齐布琛去参加洗三的时候,听说弘旺一出生就被抱到巴雅房里,她仔细观察巴雅的表情,发现巴雅还真是发自真心的高兴,甚至还兴高采烈的和宾客说:“毛氏也有了四个月身孕,我现在只盼望着,几个月后她能再给我们爷添个儿子。”
历史上有没有这个毛氏齐布琛不知道,也不敢说胤禩就真的如历史一样,只有弘旺一个儿子,所以巴雅这话,也只笑着恭喜就是了。
说来奇怪,自从胤禩纳妾之后,巴雅再见她就没了以往的剑拔弩张,也没有再故意找她的茬。
老实说,齐布琛一度还挺不习惯的。
新的一年,康熙依然常驻畅春园,今年大家的园子都建好了,所以其他人也纷纷住到了新建的园子里,虽然从平面上来说,圆明园依旧和八、九、十几人的园子是邻居,但由于城外地形广阔,园子占地也大,所以说是隔壁住着,但并不会如城里一样时长还能听到隔壁的声音。
胤禛忙于公务、弘晖悲催的在上书房念书,于是齐布琛就带着三胞胎在园子里撒欢似的玩。
三胞胎已经背完了一百首诗,胤禛也给他们一人挑了一匹马,不过不是他们想要的大马,而是刚出生不久的小马,好在三胞胎现在还是五短身材,倒也没太过闹腾。
“吁~”博尔济吉特氏刚翻身下马,还没来得及把弘昐抱下来,就被弘昀弘时两个抱住大腿。
“十婶,该我了该我了!”弘昀抱着腿直跳。
“我我我!”弘时也不懒了,跳的起劲儿,手举的老高,可惜他平日里不爱动,蹦的明显没有他哥高。
博尔济吉特氏朗声笑道:“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们了。”
先将弘昐抱下来,弘昐下地之后迈开步子想走,结果脚下发飘,差点没摔了。
齐布琛伸手将人拎住,看着那边还在争抢的两小,说道:“一个一个来,弘昀先。”
额娘发话了,弘昀欢呼一声,弘时叹了口气,松开他十婶的衣襟,转身就坐下,他蹦累了。
十三福晋在旁抿嘴笑道:“要不是刚才蹦的欢,我总觉的弘时好像个大人,这幅样子瞧着比我家爷都稳重。”
齐布琛松开已经能站稳的弘昐,嫌弃道:“什么稳重,他那就是懒。”
十三福晋咯咯笑了两声,又羡慕地看向正带着弘昀策马奔腾的博尔济吉特氏:“十嫂骑术真好,四嫂你不是也会么?可以带带弘时啊。”
“我?”齐布琛摇头,“我就算了吧,我那技术也就自己小跑还行,带人我自己先害怕了。”
十三福晋点点头,又道:“听说弘晖要种痘了,什么时间?”
齐布琛说起这个就有些忧心:“等天气再暖和些。”
“不会有事的。”十三福晋宽慰她,“四嫂你研究出来的牛痘,这些年惠及了多少人,所有人都感念着,长生天肯定会保佑弘晖的。”
长生天保不保佑齐布琛不知道,种痘这种事她更愿意相信自己。
很快就到了弘晖接种的日子。
“不行!”胤禛断然拒绝,“你又不会治病,去干什么。”
齐布琛讲道理:“我虽然不会治病,但我能给弘晖安全感,孩子在这种时候都是害怕的,万一有个什么情况,有亲近的人在身边,他心里有底气,说不定就能出现奇迹呢。”
她不想只在看不见弘晖的地方,徒劳地等候消息,被动接受结果。
“你说的有些道理,但你不能去。”胤禛依旧坚持。
“凭什么?”齐布琛急了,“我……”
胤禛打断她:“你是不是忘了你没出过痘?”
齐布琛怔住:“我没出过痘?怎么会?”
她还真不知道这事,她来时原身都十岁了,按照这时候七八岁种痘的习俗,她惯性地就认定原身已经经历过了。
“你还真忘了?”胤禛有些无语,“咱们小时候可没牛痘,那时候种痘风险大,多数人家都是不会给孩子种的,尤其女子,因为接触的人少,自行出花的几率小,基本都是不种的。”
也就是康熙,因为顺治出花的原因,才会执着地给所有儿子都种痘。
齐布琛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她甚至还有些喜悦:“那就先给我种痘,等我好了,再给弘晖种。”
自己先体验一波,等轮到儿子的时候,就更有经验了。
胤禛听了这话十分生气,怒道:“你在说什么疯话!你今年二十七了,不是几岁的小孩子!成年人出花,三个里面就会死一个,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牛痘推出以来,接种的都是小孩子,除了实验体,几乎没有成年人接种。
齐布琛脸色一变,她过度担心之下确实忘了这时候天花的死亡率有多高了,嗫嚅道:“那我是种牛痘,也不是天花…不一样…”
“闭嘴!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胤禛怒火冲天,“还有,你把我当什么了?嗯?你是弘晖的额娘,我就不是弘晖的阿玛了?就非要你去陪他,我就不行?你就从来没想着依靠我一回,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没用?你宁愿冒着自己丢命的风险,也不愿试着相信相信我?”
他最生气的其实还是这个,福晋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让他去陪弘晖这个选项。
这些年虽然两情相悦,夫妻相处的极好,但胤禛有时候从情浓中脱离出来、回过头想一想,福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给过他绝对的信任,不管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想得都是自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才回来找他,便是最后由他出面,福晋也会另备几条后路。
面对额娘是这样,温郡王之事是这样,牛痘是这样,庄子是这样,海贸之事还是这样。
胤禛也不是傻子,齐布琛有些事情自以为做的隐蔽,譬如研究粮食产量之事、一开始嘱咐出海的人打探海外移民情况,这些他都有所察觉,只是不愿深究罢了。
也有点不敢深究,他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福晋打探海外的事情,好似是在做有朝一日离开大清、去海外生活的准备。
——这件事他确实没感觉错,齐布琛一开始还真打算给自己留一条流亡海外的后路,但后来生了四个孩子,胤禛又十年如一日的遵守承诺,她早已放弃这个想法,后来再让人打探,主要是为了网罗人才。
可惜,这个时候愿意出海搏一搏的,除了野心家,就是在当地混不下去的人,而能达到齐布琛标准的那些人才,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基本上不会落魄到这种情况,所以这些年基本上没搜罗到什么看的上的人才。
发火过后,是无尽的失落,胤禛满是失望地道:“琛琛,夫妻这么多年,你究竟有没有全心信任过我?”
齐布琛一时竟被他问的仓皇失措:“不是,我没有…我只是…”
我只是忘了,我忘了自己没出过花,忘了这时候出花的死亡率有多高,忘了……
胤禛却不想听她讲,转身离开:“我去陪弘晖种痘。”
齐布琛无措地站在原地,她该去追的,可她的脚却像是钉在地上,怎么也动不了。
“我不是……”
喃喃自语已没人听见。
胤禛带着弘晖,住进专为接种牛痘而建的隔离房间,当天就传出已经接上牛痘的消息。
齐布琛再没心思想其他事,日日心神不宁地祈祷,将各大庙宇道观又走了个遍,求各路神仙保佑弘晖平安无事。
胤禛和弘晖在里面隔离了三个月,齐布琛就在外面担心了三个月,日夜难寐、食不下咽。
虽然里面一直传出来的都是好消息,可一日没见到人,齐布琛的心就一日放不下。
三胞胎这段时间也乖得不像话,在发现每次问到阿玛和大哥怎么不见额娘的心情就会不好后,三个小豆丁就再没提过,甚至还想方设法地逗额娘开心。
终于,隔离处传话,胤禛和弘晖可以回家了。
齐布琛一大早,就带着三胞胎在隔离处之外翘首以盼,等看见一大一小两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内出来,她不由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