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盏小声问：“小主，咱们就这么站着等？”
她脸上十几日前的责罚痕迹已大致消退，只余下眼睑下一点不易察觉的淡青阴影，这才得以陪着怀瑾出来见人。
怀瑾点头：“嗯。”
雪盏：“要是，要是皇上今日不来呢？”
怀瑾：“那就明日再来。”
雪盏看着自家小主这副“豁出去了”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怀瑾站在角落里，眼睛却一直盯着入口的方向。
她在心里演练了好几遍：
等皇上来了，我就假装在这里散步……
不对，射箭场这种地方，谁会来散步？
那就……假装迷路了？
也不对，她入宫三个月了，怎么可能还会迷路？
怀瑾皱了皱眉。
那就……
就说……
怀瑾想了半天，她瞥见一旁的兵器架，心念微动，走上前去，故作随意地拿起一把看起来最轻巧的弓，在手里掂了掂，仿佛只是在好奇地把玩。如此一来，即便皇上来了，她也有个“正在尝试”的由头，比干站着或说迷路要自然得多。
嗯，就这么说。
怀瑾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准备。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日头渐渐西斜。
雪盏在旁边小声问：“小主，都等了这么久了……皇上会不会今日不来了？”
怀瑾咬了咬嘴唇：“再等等。”
雪盏：“可是……”
怀瑾：“再等等。”
她的声音很坚定。
雪盏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忽然，远处传来脚步声。
怀瑾心头一跳，抬头望去。
一行人缓步而来。
为首的那人，玄色常服，身姿颀长，手中拿着一张黑色的长弓。
萧景焕。
怀瑾心头一跳，立刻按照方才想好的“脚本”，装作全神贯注地端详着手中的弓，指尖轻轻拂过弓弦，仿佛在检查其韧性，对身后的动静“浑然不觉”。
直到那玄色身影已至近处，低沉的声音响起：
“沈答应。”
怀瑾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手一抖，弓差点脱手。
她“慌乱”地转身，看到萧景焕，立刻屈膝行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无措：“陛……陛下？！臣妾不知陛下在此，惊扰圣驾……”
萧景焕摆了摆手，目光在她手中那张弓上停留了一瞬，语气平淡无波：“起来吧。你在这里做什么？”
怀瑾依言起身，手里还握着那张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咬了咬下唇，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臣妾……臣妾在宫中行走，偶然路过此地，见这些弓箭……便想起在随祖父在军中的时候，一时……一时好奇，就拿起来看看。”
萧景焕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目光太过深邃，让怀瑾心里发虚。
怀瑾深吸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不如……
“陛下，”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臣妾……臣妾能看您射箭吗？”
萧景焕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你想看？”他问。
怀瑾用力点头：“想！”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了一句：“臣妾……臣妾入宫后就没见过人射箭了……”
萧景焕未置可否，径自取过一旁侍卫奉上的他自己的紫檀弓。那弓造型古朴，一看便知力道非凡。
怀瑾站在一旁，屏息凝神地看着。
她心里在想：
成功了！
萧景焕信手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白羽箭，搭弦、开弓、瞄准，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如行云流水，沉稳如山岳凝峙。
怀瑾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只见他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盯着百步之外的靶心，周身散发着与在朝堂上迥异的凛然气势。
“嗖——！”
箭矢破空，发出尖锐的嗡鸣，去势如电！下一刻，已精准地钉入靶心，巨大的力道让整个箭靶都为之猛地一颤。
“陛下神射！”一旁的侍卫内侍齐声低赞。
怀瑾也看得心头微震，好箭法！这手箭术，没有经年累月的苦练绝难达到。
萧景焕又连射了几箭，箭箭中的，而且每一箭都钉在同一个位置，将前一支箭的箭尾震开。
这是“百步穿杨”。
怀瑾心中暗赞。
祖父说过，能做到“百步穿杨”的，都是一等一的神射手。
萧景焕放下弓，偏过头看她：“如何？”
怀瑾连忙道：“陛下箭法高超，臣妾……臣妾佩服得紧。”
萧景焕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只是佩服？”
怀瑾一愣：“啊？”
萧景焕：“你不是说，从小待在军中？既然如此，看了朕的箭法，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怀瑾咬了咬嘴唇。
她忽然想起，祖父教她射箭时，每次射完，都会让她点评。
“瑾儿,你看祖父这一箭如何？”
“哪里好？哪里不好？”
“学武之人，要有自己的见解。”
怀瑾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陛下方才连射五箭，箭箭穿杨，力道控制得极好。臣妾的祖父说过，能做到这般的，都是一等一的神射手。”
萧景焕眼神微动：“还有呢？”
怀瑾想了想：“还有陛下的站姿，是军中的‘骑射桩''。这种站姿最适合在马上射箭，稳而不失灵活。”
萧景焕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你呢？你会射箭吗？”
怀瑾心头一跳。
来了！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臣妾……臣妾小时候学过一些……但，但资质鲁钝，射不中靶心……”
萧景焕挑了挑眉，将弓递还给侍卫，目光里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既然会。射一箭与朕看看。”
怀瑾“惊讶”地抬头：“陛下……让臣妾试试？”
萧景焕点头：“嗯。朕想看看你的箭术。”
怀瑾“紧张”地说：“可是……臣妾真的射不准……”
“无妨。朕就是想看看。”
怀瑾咬了咬嘴唇，“不情愿”地走到射箭位上。
内侍递上一张轻巧些的女子用弓。
怀瑾心里默念：“不能中靶心，要射偏，但不能太偏……”
她拉弓瞄准，刻意卸了七分力道，羽箭轻飘飘飞出，“笃”一声，颤巍巍钉在了靶子最外圈。
“成功了！”她心头一喜。
怀瑾垂眸，声音细弱：“哎呀……臣妾果然射不准……”
萧景焕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玩味。
“朕看看。”他上前一步，并未贴近，只是站在她身侧略靠后的位置，抬手虚虚点了点她的肘部，“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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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沉三分，勿要上抬。”
他并未触碰她，但属于男性的、带着淡淡龙涎香的气息已若有似无地笼罩过来。怀瑾只觉得被他目光扫过的手臂肌肤微微发烫，心跳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不知怎的，有一丝极淡的、没来由的熟悉感扑面而来，就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人这样站在她身边，教她射箭。
可那是谁？
怀瑾努力回想，脑中却一片模糊。
“别紧张。”萧景焕的声音很轻。
怀瑾深吸一口气：“是。”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拉弓，瞄准。
“放。”萧景焕淡淡道。
怀瑾放箭——
嗖——
这次，她因为太紧张，忘记控制力道了。
箭飞出去——
正中靶心！
而且，箭深深钉进靶心，整根箭都没入了一半！
怀瑾：！！！
雪盏：！！！
怀瑾慌了。
她“惊讶”地转身：“陛下！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只是，只是运气好……”
萧景焕看着她，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运气好？”他淡淡重复。
怀瑾用力点头：“是！臣妾真的只是运气好！”
萧景焕走到靶前，拔出那支箭。
他看了看箭尾，又看了看靶心。
“这一箭，”他转身，看着她，“力道、角度、入靶深度，都恰到好处。”
他顿了顿：“这叫‘运气好''？”
怀瑾：“……”
萧景焕把箭递给她：“再射一次。朕看看你的‘运气''还好不好。”
怀瑾咬了咬嘴唇，接过箭。
她硬着头皮，又拉弓。
这次，她想“故意射偏”。
可——
萧景焕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忽然道：“若你下一箭能中靶心，朕许你一事。”
怀瑾心头猛地一跳！许她一事？这可比任何金银珠玉都更令人心动！
“真……真的？”她抬眼，眸中瞬间迸发的惊喜与野心忘了掩饰。
“君无戏言。”
得到肯定的答复，怀瑾不再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周身气质陡然一变，仿佛褪去了所有伪装的矫饰。转身，搭箭，开弓——动作如行云流水，带着军中磨砺出的利落与力量，目光专注而锐利！
“嗖！”
箭矢带着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破空声，凌厉射出，精准地钉入红心！箭簇入木极深，尾羽因余劲而剧烈颤动，显示出惊人的力道。
一旁的侍卫眼中都掠过一丝讶异。
“看来你的‘运气''一直很好。”
怀瑾脸红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萧景焕走近她，声音淡淡：“你在军中学的箭术？”
怀瑾:“是。”
萧景焕没有再追问，看向她：“朕出个题，你试试。”
怀瑾愣了一下：“……什么题……”
萧景焕对身边的侍卫道：“拿个靶子，移动起来。”
侍卫连忙应声，抬着一个靶子，快速移动。
萧景焕看向怀瑾：“射中它。”
怀瑾：！！！
移动靶？！
这……这很难啊……
她看了一眼皇上。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挑衅。
“怎么？不敢射？”他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