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瑾见他情绪决堤,虽感意外,还是耐着性子安抚:“莫急,有什么委屈,慢慢说与我听。”
小喜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抽噎着断断续续地道来:“奴才命贱,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爹娘去得早……全靠着宫里还有个哥哥,省下口粮接济,奴才才……才没饿死在街头……”
他伸出那双布满冻疮裂口和老茧的手,诉说着不堪回首的往事:“三年前,哥哥求爷爷告奶奶,使光了所有积蓄,才把奴才弄进宫来。奴才珍惜这活路,从不敢懈怠半分。”
“起初在尚服局,那冬天的水,冰碴子似的,扎进骨头缝里……手冻烂了,化脓流血,还得不停地搓洗,从卯时到戌时,没个停歇……”
“后来调去扫宫道,寅时天不亮就得起,风里雨里,雪埋了半条腿,也得把每条道扫得光溜干净,一片叶子都不能有……”
“再后来去了尚食局,烧火、劈柴、洗菜、跑腿,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躺下就像散了架……”
“可奴才不敢喊一声苦!”他抬起泪眼,那里面曾有过卑微的希望,“奴才就想着,拼命干活,规矩学好,总有盼头……盼着能被哪位主子挑中,就不用再做这些最下等的苦役了……”
“三个月前,尚仪局要为新小主们挑选近侍。嬷嬷们眼光毒得很,要手脚麻利、眼里有活、嘴巴严实、懂规矩、还得耐得住敲打。她们会冷不丁地看你干活利索不利索,会不会躲懒,是不是个多嘴多舌的……”
“奴才那会儿在尚食局,端汤水一滴不洒,传话一字不差,低眉顺眼,这才……这才入了嬷嬷们的眼。”
他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后来,纪贵人来挑人,她……她挑中了奴才。奴才当时还以为,苦日子总算熬到头了……跟着这位最得脸、最体面的主子,总能……总能轻省些……”
“不成想……”小喜子的声音陡然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不成想,纪贵人对下人,规矩大过天!稍有不慎,非打即罚!”
“奴才端茶,托盘晃了一下,没洒,罚端托盘站两个时辰!”
“回话声音响了一点,罚跪半日!”
“收拾屋子,动了她一个摆件的位置,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又是罚跪一个时辰!”
“这三个月,跪、站、打板子、饿饭……奴才什么没受过?”他揉着红肿不堪的膝盖,痛哭失声,“以前……以前还好,每次受了罚,哥哥总会给奴才弄点冰来敷……敷上就能消肿止痛,好得快些……哥哥他……他最疼奴才了……”
说到此处,他已是肝肠寸断:“可现在……现在哥哥没了!再没人管奴才死活了!”
怀瑾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你哥哥……他怎么了?”
“就三天前!”小喜子哭声凄厉,“哥哥他突然就没了!尚宫局说是急病,暴毙!说是心疾!可我哥哥身子一向结实,何曾有过心疾?!”
“我听他同僚说,那天上午,有个面生的嬷嬷把哥哥叫去问话了……哥哥回来时,脸都是青的,像是吓破了胆……结果午时不到,人就……人就没了!第二天就草草拖去埋了!说是急病传染,不能留……”
“现在哥哥没了,奴才伤了痛了,再没人心疼了……”他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哀哀地望着怀瑾,“如今这宫里,只有各位主子娘娘才能要得到冰……”
怀瑾面上竭力维持着平静,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我会替你设法。”
她心里想着要怎么为小喜子要到冰,又问了一句:“既是只有娘娘们才能要到冰,你哥哥又是怎么能要到冰?”
小喜子用袖子胡乱抹着脸,哽咽道:“奴才哥哥是尚功局的冰匠,才能拿到冰。”
怀瑾心下一凛:“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小喜子一愣,万不想这位娘娘会关心哥哥的名字:“奴才哥哥名叫王五。”
“王五?!”
果然!怀瑾脑中如同惊雷炸响!
她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几乎要颤抖的声音维持住平稳:“你……你先回去吧。这两日务必谨慎,莫要再出差错。”
小喜子千恩万谢,磕了个头,才一步一瘸告退。
殿门关上,怀瑾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目光发直,连指尖都是冰凉的。
“小主?您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雪盏担忧地凑近,连声询问。
怀瑾恍若未闻。
她的脑子里已然天翻地覆,无数线索和画面疯狂冲撞。
王五。
冰匠王五。
冰湖案唯一的、明确的执行者。
六日前,她才在皇后宫中,亲手翻开了记录着他一言一行的陈年案卷。
短短六日!仅仅六日之后,这个关键的、本该被遗忘在旧纸堆里的名字,竟然就以这种“暴毙”的方式,彻底消失了!
这不是巧合。
这分明是灭口!
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出来。是谁?是谁走漏了风声?是谁知道她在重新调查王五?
*
次日,申时。
怀瑾带着雪盏往射箭场走去。
这是她和皇上约好的日子。他说过,会再来射箭场,而她,自然不会错过。
可她的心思却乱得很。
昨日小喜子那绝望的哭声、王五离奇的暴毙、纪初珩那完美表象下的严苛……
种种画面在她脑中交织,沉甸甸地压着。
“小主?”雪盏小声唤了一句,“还在想昨天的事?”
怀瑾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行,现在不能想这些。
今日是她勾引皇上计划的第三步。
前两步——射箭场“偶遇”、“展示才艺”都已经“成功”了。
今天,她要更进一步。
怀瑾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把这些事先放在脑后。
眼下最重要的,是实施第三步“英雄救美”,绝不能因心事而功亏一篑。
*
射箭场内旷野无声。
萧景焕已经在了。
他立于箭位之上,身姿挺拔如松,手中那张紫檀长弓被他拉成满月。
箭在弦上,他目光如炬,锁定百步之外的靶心,周身气势凝而不发。
怀瑾快步上前,在离他数步之遥处停下,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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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景焕并未回头,只从喉间极淡地应了一声:“嗯。”
松弦的瞬间,箭矢如流星破空,发出尖锐的破风声,去势凌厉至极!
“砰!”
箭深深钉入靶心,整个箭靶都为之一震。
侍卫们齐声低赞:“陛下神射!”
萧景焕这才缓缓放下弓,转身看向仍保持着行礼姿态的怀瑾,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起来吧。”
“谢陛下。”怀瑾直起身,垂首而立。
“既来了射箭场,”萧景焕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站着做什么?”
怀瑾微微一怔,抬眼看他。
萧景焕已转向一旁的兵器架,下颌微扬:“去拿弓。”
他顿了顿,补充道:“让朕看看,沈老将军亲手调教出来的身手。”
怀瑾低眉顺眼:“臣妾遵旨。”
怀瑾走向兵器架,目光沉静地扫过。
最终,她停在了一张朴素、木质细密的柘木弓上。
她将其取下,习惯性地在手中掂了掂,又用指腹轻压弓臂试了试力道,感受那沉稳而均匀的回馈,这才回到箭位站定。
她想要专心射箭,可昨日小喜子的话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王五被人叫去问话,回来后满脸惊恐,然后暴毙……
小喜子满身的伤,红肿的膝盖,青紫的手臂……
纪初珩对下人极严,动辄责罚……
她拉弓、瞄准、放箭。
箭矢飞出——偏了,射在靶子边缘。
萧景焕的目光淡淡扫来。
怀瑾深吸一口气,再次搭箭,试图凝神,可那些画面挥之不去。第二箭,力道弱了,软绵绵地钉在靶子外圈。
“嗡——”弓弦犹在低鸣,她却听见了自己杂乱的心跳。
第三箭,她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射出,再次偏得离谱。
“停下。”
萧景焕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瞬间穿透了她混乱的思绪。
他转过身,深邃的眸子落在她脸上,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心不静,意不专,便是给你千钧之力,也射不中近在咫尺的目标。”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敲在怀瑾心上。
怀瑾心头一慌,立刻放下弓,屈膝跪下:“陛下明鉴,臣妾……臣妾有罪,方才确实心神不属,未能专心。”
她伏低身子,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恳切与一丝不安:
“臣妾斗胆,上次陛下曾说,愿允诺臣妾一事……不知此言,可还作数?”
萧景焕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在此刻提起,淡淡道:“君无戏言。”
怀瑾心下稍安,连忙道:“臣妾……臣妾只是想求陛下恩典,允臣妾及其宫人,可从尚药局取用些许冰块。”她迅速找了个理由,“臣妾……前日在九曲桥上不慎崴了脚,虽无大碍,但至今仍有些许肿痛。听闻……听闻用冰敷之,可活血化瘀,好得快些。”
怀瑾又补充:“臣妾知道宫中的冰金贵,不敢多要,只是想要一些,够用就行。”
她说完,微微屏息。这个理由关乎她自身,合情合理,且无足轻重,应该不会引起过多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