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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8

作者:板栗红烧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晚餐选在一家氛围不错的私房菜馆。


    只是包间里,气氛十分微妙。


    朱芸和罗卿城几乎是前后脚到的,但刻意保持着距离。


    罗卿城毕竟是老江湖了,平日里也是装模作样惯了,所以坐下开始就点评这家店的装修风格,显得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目光一直不敢和朱芸对视,还是露了破绽,显得有点拘谨。


    而惯不会撒谎的朱芸则坐立难安,眼神飘忽,拼命给自己灌水喝。


    宋曦丹坐在她旁边,帮忙倒水都显得手忙脚乱。


    应知安倒是很淡定,好像啥事都没有的样子,开始点单,大多点的都是宋曦丹和朱芸爱吃的菜。


    四个人之间以法考为话题,浅聊了一下,倒显得很是和平。


    直到大家都吃上几口热菜了,应知安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目光转向罗卿城,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闲聊:“罗主任,今天还亲自去考场门口关心下属,真是体恤员工。”


    应知安这话说的是没错,可那语调不紧不慢,很想是在说“罗主任也亲自来拉屎”的感觉。


    罗卿城正夹菜的筷子顿在了半空。


    朱芸猛地呛了一口水,咳得满脸通红。


    罗卿城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面不改色地继续夹菜,语气平淡:“顺路经过,看到朱芸好像有点低血糖,就问了一句。应律师看错了罢。”


    “哦,是这样子”应知安的目光又转向朱芸,“朱芸,你低血糖了?现在好点了吗?罗主任真是细心。”


    朱芸头皮发麻,只能干笑着打哈哈:“啊?啊!对对对!有点晕,多亏主任关心!已经好了好了!谢谢主任!谢谢知安关心!吃饭吃饭!”


    两个人都不愿意承认,看来之间的情感并不怎么深厚,或许还是刚开始,应知安心里琢磨着,便不再追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就好,也算缘分。”


    罗卿城笑了笑,“知安也很关心下属嘛,就不准我关心关心?”


    应知安和罗卿城关系也很好,只是二人之间一般也不聊私事,听到罗卿城这话,应知安轻笑着回道:“那我目的不纯,罗同志也目的不纯?”


    本来还一边吃菜,一边看戏的宋曦丹猛地一愣。


    知安姐这是!


    可罗卿城显然没有意识到应知安的性取向,反而还是以为应知安调笑自己,只回道:“大家都是好同事,说这些个就见外了,来,吃菜吃菜!”


    “吃吧。”应知安也顺势把最后一块排骨夹给了宋曦丹,“它家特色,我看你吃了一块。”


    宋曦丹正因为那句话迷*迷糊糊得呢,只下意识点点头,“谢谢知安姐。”


    饭后,罗卿城以“顺路”为由,几乎是拎着还想跟宋曦丹多说几句的朱芸迅速离开了。


    应知安则送宋曦丹回家。


    车上,宋曦丹终于忍不住好奇,小声问:“知安姐,芸姐和罗主任他们……?”


    应知安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语气带着点暧昧不明的调侃:“谁知道呢,可能还是同事情谊之上,爱情之下吧,之前罗卿城和朱芸针尖对麦芒,尤其是朱芸最看不惯罗卿城的行事作风,没想到讨厌和喜欢也并非绝对。”


    宋曦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应知安看了一眼宋曦丹好奇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他们俩看起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们就别操心了。静待花开吧。”


    车子缓缓停在宋曦丹住的小区楼下。


    夜色朦胧,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发出微弱的光,映照着应知安完美的侧脸轮廓。


    应知安转过头,看向宋曦丹,她的目光很专注,带着一种宋曦丹看不太懂的情绪,缓缓地、慢慢地向她这边倾身过来。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安静和微妙。


    宋曦丹的心跳骤然失控,砰砰砰地撞着胸腔,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知知安”


    她呢喃着,满是深情地像是在唤自己的爱人。


    明明平日极其灵活的身体此刻却像是被钉在副驾驶座椅上,只看着应知安越靠越近的容颜。


    知安姐的皮肤很细腻,甚至都没有痘印和毛孔,她挺翘的鼻梁、颜色浅淡的唇……


    “姐?”


    宋曦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睫毛紧张地颤抖着。


    然而,预想中的触碰并没有落下。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是安全带卡扣被解开的声音。


    宋曦丹猛地睁开眼!


    对上应知安近在咫尺的、带着一丝极浅笑意的目光。


    “到了。”应知安的声音亲和且温柔,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戏谑,“今天考累了,早点上去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接你,我们去送余娟梅。”


    原来她只是靠过来帮自己解开安全带!!!!


    宋曦丹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手忙脚乱地拿起自己的包,语无伦次地道别:“哦…好…好的!谢谢知安姐!再见!路上小心!”


    说完就下了车,头也不敢回地跑进了楼道。


    直到宋曦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口,应知安脸上那抹轻松的笑意才缓缓敛去。


    她并没有立刻驱车离开,而是独自坐在驾驶室里,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显得格外清晰、急促。


    咚、咚、咚!如同擂鼓!


    刚才宋曦丹闭上眼,那长长的睫毛轻颤着,像是一只逗留的蝴蝶,少女等待着什么的模样,是那么的毫无防备,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一丝青涩的诱惑!


    应知安的心湖就像一颗石子,激荡出层层涟漪,而湖面之下暗藏着的,是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汹涌得多。


    那一刻,她确实……产生了某种冲动。


    不仅仅是宋曦丹沉浸于那一刻的安静暧昧。


    应知安也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节律。


    只是她和罗卿城一样,也惯会“装”罢了。


    ——心率提升至112次/分,皮质醇水平轻微升高,多巴胺及□□分泌显著增加。刚才7.3秒内是进行非言语亲密接触的适宜窗口期,用户选择非最优解。


    恋爱作弊器又出现了,打断了应知安的心动余波。


    应知安心底涌起一阵烦躁。


    烦这个系统真不是一日两日了,要不是它曾救过张章的命,她真的一点也不想和这个系统交流。


    ——闭嘴。她刚考完试,情绪不稳定,要是客观题过了下周就是主观题,在她忙碌混乱时建立不清不楚的关系,这叫最优解?


    ——适度的肢体接触有助于快速提升亲密关系等级,用户自己选择的对象,预期值与配合度很高,是用户在退缩了,您的退缩行为不符合效率原则,且可能导致对方产生误判,认为您对其缺乏兴趣,增加后续攻略难度。


    系统毫不动摇地继续输出它的逻辑。


    只是在宋墨秋那里落败的事情,也再也没有提过命定之人。


    ——系统啊,你要是个人,应该不是个人。


    应知安骂了一句,也懒得和它输出观点。


    最后只说了一句——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需要攻克的案子或者需要优化的项目!感情不是程序,不需要你所谓的“最优解”和“效率”!


    ——再次提醒用户,本系统与您绑定,终极目标是辅助您获得健康和谐的亲密恋爱关系,拒绝帮助将延长您的“学习”过程。


    ——按照上次你说的,我恋爱了,你也只是暂时下线,所以我现在倒还真不急着和你说拜拜,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和节奏,不需要你的帮助了,你退下吧。


    ——确认指令,系统进入待机模式。


    脑子里的电子音消失了。


    应知安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眉心。


    走之前,她看了一眼宋曦丹离开的方向,楼道里的声控灯已经熄灭了,可属于宋曦丹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的确心动,的确太失控了。


    她心想。


    可这种失控感,真是令人陌生又贪恋!


    第二天,应知安的车又出现了在同一个地方,接上宋曦丹后,二人到车站来送余娟梅回家。


    在车站,余娟梅的情绪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虽然悲伤依旧刻在眉宇间,但眼神里不再是一片绝望的死寂。


    她的那股气还没散,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坚韧的女人。


    余娟梅反复对应知安表达着感激:“应律师,真的谢谢您,谢谢蔡律师……要不是你们肯接我这个案子,帮我女儿说话,我们可能……可能真的就一点声音都没有了。我知道的,这种案子,很多人都不愿意碰的!而且蔡律师最后都没收我的钱,这让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应知安语气理性而平静:“余女士,您别这么说。这个案子受到的社会关注度很高,虽然过程艰难,但蔡律师通过这个案子,也极大地提升了她在业内的声誉和影响力。这对律师来说,是无形的财富,远比一笔律师费价值更高。而且,任何一个人的声音都应该被听见!您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自己的身体,努力好好生活下去。”


    余娟梅听着,默默擦了下眼角,点了点头。


    这时,宋曦丹从自己的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手账本,递给了余娟梅。


    “余阿姨”,宋曦丹的声音很轻,带着真诚,“这是我昨晚做的一个手账本,里面收集了这个案子所有我能找到的、比较客观的新闻报道,还有一些法律专家写的关于精神控制和非物理暴力讨论的文章,后面,我还打印了一些网上很多很多陌生人给您的留言,都是鼓励您、支持您的话,匆匆忙忙得做得有些粗糙,可能没什么用,但是,希望您以后要是觉得难过了,看看这个,能知道还有很多很多人听到了你们的声音,也关心着您。”


    余娟梅愣了一下,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本子,粗糙的手指颤抖着翻开。


    里面贴满了剪报、打印的文章,旁边还有宋曦丹用娟秀的字迹做的标注和摘要,后面几十页,密密麻麻贴满了打印出来的网友留言截图,字里行间充满了温暖的鼓励和祝福。


    她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大滴大滴地落在纸页上。


    她紧紧地把手账本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对宋曦丹点头。


    在熙熙攘攘的车站,这个来自农村的女人背着蛇皮袋,却双手紧紧环抱着那手账本,一步三回头地上了回老家的大巴车。


    在即将进站前,余娟梅大喊了一句,“谢谢你们!”


    就像是她第一次见到应知安和宋曦丹,大喊的那一句“他杀了我女儿!”,一样!


    余娟梅并不是那种泼辣的妇女,平时她都是沉默不爱说话,在法庭上只能默默哭泣,私下说话也是怯懦着不敢大声。


    这样的人,每一次呐喊都是呕心沥血。


    好在,她的呐喊被应知安听到了。


    看着余娟梅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应知安沉默了片刻,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眼眶也有些发红的宋曦丹,目光里是赞赏、是欣慰、是真挚的爱。


    “曦丹,”她非常认真地说,“你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好的律师。”


    不仅仅是因为她努力,更因为她有一颗赤子之心,那颗心真正懂得体察苦难、并愿意用最笨拙却也最温暖的方式去抚慰人心。


    这份共情力与行动力,是法律条文无法教会的美好品质。


    宋曦丹因为她的夸奖而脸颊微热,心里却像照进了阳光一样明亮。


    第92章


    有一句话说如果人一旦上班,那日子就会过得一模一样,又因为一模一样而流逝得飞快。


    对于宋曦丹而言,并不是因为上班,而是等待分数。


    更重要的是,应知安接连三四个案子都是全国各地的跑,也已经出差好些日子。


    没有应知安的日子,对宋曦丹而言是寡淡的。


    好在,客观题出分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


    她颤抖着手指输入准考证号,页面加载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当屏幕上清晰显示出不算很高但绝对足够通过的分数时,宋曦丹脑子里只有两个字——过了!


    紧接着的念头是告诉知安姐!


    她拨通了应知安的电话,铃声响了一下就被接起,那边传来应知安一如既往冷静的声音:“曦丹?查到了?”


    “知安姐!我过了!我过了!”


    应知安虽然出差在外,也时刻关注着的,听到这个消息,她放松下来。


    “恭喜你,曦丹。我就知道你没问题。”


    “谢谢知安姐!谢谢你一直帮我!我会继续努力,一口气通过主观题!”


    “我现在在机场,等我回来。”


    “好的!”


    等应知安回到律所,已经是下午。


    宋曦丹见到应知安打开办公室的门,立刻从座位上起身飞奔过来。


    应知安风尘仆仆,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微凉气息,嘴角却噙着清晰可见、极为舒展的笑容。


    “再次恭喜你啊!曦丹!”


    “知安姐!”


    宋曦丹看着她,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顶峰,她几乎是凭借本能,向前一步,张开手臂就抱住了应知安!


    一个充满了激动和感激的、有些冲动的拥抱。


    宋曦丹的脸埋在应知安的肩窝,声音闷闷的:“真的谢谢你,知安姐!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应知安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微微后退了半步,身体瞬间僵硬了。


    她很少与人有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更不用说这样一个拥抱是来自于自己也喜欢的人。


    女性温软的身体紧贴着她,发顶传来淡淡的洗发水清香,还有那细微的、因激动而抑制不住的颤抖。


    都像电流一样瞬间击穿了应知安平日里所有的冷静自持!


    应知安能明确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加速跳动起来,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她犹豫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之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地回抱了一下宋曦丹,在她背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不止一度,“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恭喜你,曦丹。”


    “啊啊啊啊啊!知安你回来啦!你知不知道!我过了!”路过的朱芸一看到应知安就大喊着跑了过来。


    应知安和宋曦丹立刻就松开了对方。


    两人都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对方。


    而飞奔过来的朱芸根本没有关注这些,只拉着应知安诉苦:“知安!我过了!低空掠过!老天爷!我居然过了!不用再受罪了啊啊啊!老天有眼啊!”


    在朱芸惊天动地的尖叫和狂笑,宋曦丹后知后觉地感到脸颊烧得厉害,抬起手用手捂着脸颊。


    而应知安一边故作镇定地捋了一下其实并不乱的头发,一边恭喜朱芸:“主观题加油,一鼓作气!”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幸运!我临时抱佛脚抱到一模一样的知识点啊!这就是天选之子,你们知道不知道,哈哈哈哈!现在运势在我,主观题考试我也不怕了!”朱芸双手叉腰,如同反派一样仰天长笑。


    配合着朱芸语无伦次的狂喜,宋曦丹和应知安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那点暧昧的尴尬气氛也被冲淡了不少。


    客观题考试通过的喜悦过后,紧接而来的是更紧张的主观题复习。


    朱芸虽大喊着运势在她,可这次不敢再懒散,毕竟也只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得狠狠临时抱佛脚了,天天拉着宋曦丹下班后,就泡在律所刷题、背补习班老师给的重点。


    应知安也体恤宋曦丹复习时间紧张,有开庭这种外出的活都自己一个人干了。


    等她从法庭出来,已经夜色降临。


    这个庭开的太久,因为这对夫妻之间有太多的共同债务和财产要厘清。


    生活在一起太久了,分开的时候这点点滴滴都是光阴造就的故事。


    应知安和当事人道别时,顺道安慰了一句,“判决还没下来,如果你不想离,我可以撤诉。”


    当事人是个快五十岁的阿姨,听到这话刚刚还有些怅然若失的脸上立刻变得格外坚定,“离,不离都是重蹈覆辙的痛苦罢了。”


    应知安点点头,“结婚是为了幸福,离婚也是,你的想法最重要。”


    阿姨笑了笑,“是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听我自己的想法了,这一次我一定要坚定地听我自己的。”


    今天天气又回热了,应知安忙了一下午,却也没有胃口吃晚饭。


    想着宋曦丹和朱芸复习辛苦,特意买了一些新鲜的水果切盒带过去,也算是她的晚饭。


    她刚到大厦楼下,就意外地看到了罗卿城。


    罗卿城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从车上下来,往这边走。


    看到应知安,罗卿城明显愣了一下,干咳一声:“知安,你怎么来了?加班?”


    应知安目光扫过他手里的两杯咖啡,她晃了晃手里的水果盒,面不改色:“曦丹和朱芸在律所复习,过来看看她们复习得怎么样。你这是?也来关心朱芸?”


    罗卿城立刻否认:“她们在这边复习啊?还挺上进,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过来是有个紧急案子要处理。”


    “我说了你才知道的啊?”应知安笑了。


    “是啊。”罗卿城非常肯定地说。


    应知安指了指那两杯咖啡:“来加班?买两杯咖啡?一个人喝?”


    罗卿城依旧死鸭子嘴硬,“对啊,提神。一杯现在喝,一杯待会儿喝。不行吗?”


    应知安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行,当然行。罗大主任请自便,我去看看她们了。”


    二人一起上了电梯,等到律所,也只有一个会议室亮着灯,那是朱芸好宋曦丹所在的地方。


    应知安逗罗卿城,“不一起过去看看?”


    罗卿城义正言辞拒绝道:“我的当事人需要我,你去吧。”


    “你这样能追到人,才奇怪。”应知安抛下一句话,立刻闪人。


    就留下罗卿城在后面压着声音喊道:“应知安!你在说什么!”


    “哟,还怕被朱芸听到?”应知安大笑着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却只有宋曦丹。


    “知安姐?!你开庭结束啦?”


    “嗯,”应知安把水果送到宋曦丹面前,“朱芸呢?”


    “芸姐上洗手间去了。”


    “复习得怎么样?有遇到什么难题吗?”


    应知安本就是过来陪宋曦丹复习,所以很自然地坐下,而有应知安这位大神在旁边坐镇,随时答疑解惑,宋曦丹的复习效率高了不少。


    宋曦丹问完了问题,开始刷重点知识,应知安就坐在朱芸的位子上刷手机。


    朱芸人不在,笔记本电脑却开着,应知安随便一瞥,就看见电脑版的绿信弹窗上消息乱飞,都是来自于备注为“本宫要睡了”的群聊:


    ——芸啊,书接上回啊,跟你的“装货”主任有没有新进展?!


    ——芸啊,我和你说,你给我憋住了,对方不告白你就当他不是在追你!可不要和上一个一样,自己傻乎乎就送上去了。


    ——朱芸,不是说好喊曦丹再来喝酒的嘛?你凑个局啊,不至于每天晚上都要复习吧?


    ——静姐,我倒是听芸说小宋打算主观题考过就跟应律师告白。


    ——真的假的?!她真的敢吗?!


    群聊就三个人,在蹲坑的朱芸飞快回道——当然是真的,小宋亲口和我说的!


    ——喝酒没时间啦,我现在能和你们扯几句,都是因为我在拉粑粑。


    ——他没说,就是行为真的很暧昧,上次还被知安抓到了,搞的地下情一样,我肯定不说,反正既来之则安之。


    朱芸一条一条引用回复。


    话比那两个朋友还密。


    可应知安已经顾不上后面的话,她知看到了重要信息。


    曦丹……考过主观题就……告白?


    对她?


    应知安有点呆住了。


    一向运转良好的大脑开始卡壳,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暂停一秒。


    而在这一秒之后,她的心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度撞击着胸腔,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应知安想笑,嘴角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可回过神来,她极力压制住那“砰砰”乱跳的心,赶紧低下头,假装玩手机。


    这时,朱芸咋咋呼呼地回来了,看见应知安在,立刻跑回自己位子,把笔记本重重一关,惊恐地看向应知安。


    应知安演戏,“怎么了?”


    朱芸摇摇头,“没什么。”


    应知安神色如常地点点头,顺便起身,把位子让给朱芸,“吃点水果,继续复习。”


    看见应知安的反应,以为应知安没有关注自己笔记本的朱芸松了口气。


    从窥见朱芸笔记本电脑里那个“惊天秘密”起,应知安对宋曦丹主观题复习的“关心”有点失控。


    主要是个人,被提前预告,都会忍不住期待吧!


    而应知安是藏在冷静外表下的滚烫期待,化为了具体而微的行动。


    她工作很忙,手里的案子积着也多,只能尽可能将新案分出去,倒是让很多刚刚执业的律师近期很喜欢来串门,毕竟有案子能拿。


    而应知安自己则是开始利用碎片时间,甚至摒弃了一贯以来的良好入睡时间,熬夜将一些培训机构的押题进行系统梳理,又整理了近几年高频考点。


    熬到凌晨三点,终于将一份新鲜出炉的备考材料,满意地点了保存。


    困意袭来,她习惯性地想点开常听的助眠白噪音,却迷迷糊糊地错点成了隔壁文件夹里自己大学时期汇报作业的音频文件。


    竟然也这样睡过去了。


    第93章


    第二天一早,宋曦丹来到办公室工位时,发现应知安已经在了,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递给她一个U盘:“里面有各大机构的押题,还有我整理的文档,重点看标红的部分。”


    “谢谢知安姐!”宋曦丹又惊又喜。


    “你给朱芸也拷贝一份吧,我去接待了。”


    今天需要接待的离婚案件的当事人,是个富婆,之所以来找应知安,是因为她的朋友离婚正是应知安代理的。


    而应知安人去往接待室,没睡好的魂跟着她走。


    宋曦丹插上U盘,正想发给朱芸,却发现文件包里还有一个孤零零的音频文件,名称是一串日期。她好奇地点开,耳机里立刻传来应知安冷静清晰、却与法考毫无关系的发言,内容是“股权交割先决条件”、“陈述与保证条款”、“违约责任上限”等天书般内容的录音……


    宋曦丹听得一脸茫然,在茶水间遇见应知安时,她忍不住小声问:“知安姐,文包里还有个音频,是不是放错了?好像是并购案的……”


    应知安正喝着咖啡,闻言顿了顿,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她沉默了两秒,才淡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嗯,可能是不小心混进去的旧文件。我大学刚毕业那会儿,一心想扎进非诉商事,觉得那才是律师的巅峰,光鲜,高薪,玩的都是资本游戏。”


    说起过往的自己,她自嘲般地轻笑了一下,“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想法就变了。”


    宋曦丹好奇地看着她,这还是应知安第一次主动提及自己的过去。


    应知安的目光投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整个人显得很平静,“刚执业不久,碰上一个案子。江浙沪独女,父母意外去世,留下天真的她和丰厚的家底。她的丈夫联合他自己的家人,用尽手段,一点点把她父母留下的房子、存款全都掏空转移,最后还让她背上了巨额债务。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人财两空,连孩子的抚养权都差点没保住。”


    她顿了顿,喝了一口咖啡,语气之中是悲悯:“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清晰地认知到,亲密关系可以成为最残忍的剥削工具。所谓的‘爱’和‘家庭’,在某些人眼里,不过是‘吃绝户’的遮羞布。善良的人不一定就会遇见善良,而偏偏恶人有万千手段,善良却大多软弱无力,从那以后,我就觉得,或许帮那些在围城里被算计、被欺凌、走投无路的人争一条活路,撕开那些虚伪的面具,更有意义些。”


    宋曦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知安姐,家事案件里面或许才是最赤裸的人性和最根本的生存之道。”


    她之前没有想到应知安选择这条“家长里短”的专业路径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故事和初心,现下听来,只觉得应知安真的是最温柔和纯粹的人,她的灵魂干净透彻,在这个繁杂的社会之中,让宋曦丹格外亲切。


    因为,这和她在草原上遇见的所有生灵,都很相似。


    宋曦丹发愣之际,应知安微微倾身,靠近了她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到宋曦丹能看清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和眼底细碎的光。“知安姐?!”


    应知安的声音压低了,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因而带着一丝近乎耳语的暧昧和认真:“所以啊,曦丹,我希望你能遇见一切善良,如果未来不幸遇见恶,你的善良也是长了牙齿的,有能力可以反击的。”


    宋曦丹郑重地点了点头,指尖却无意识地轻轻碰了一下应知安放在桌上的手腕,一触即分,“知安姐,你会陪我的对吗?”


    那微凉的触感却像一小簇电流,瞬间窜过应知安的皮肤,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可听到这样的话,她的理智却仍在运行,“我不知道,但我现在会陪着你。”


    这个世界瞬息万变,应知安不想做虚幻的承诺。


    宋曦丹的脸上有一些些失落,但很快就消失,反而坚定地说道:“我会努力一直跟在你身边的,知安姐,我去看书了。”


    承诺,不容错辨。


    真心,令人动容。


    应知安心跳如擂鼓,只定定看着宋曦丹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奋斗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尤其是宋曦丹拼尽了全力。


    她几乎把所有业余时间都当做了自习时间,咖啡当水喝,熬夜成了家常便饭。


    压力巨大,睡眠不足,她的胃口变得很差,有时甚至会莫名感到一阵心悸和头晕,但她只以为是太累了的正常反应,喝点功能饮料又继续埋首书海。


    她太想抓住这次机会,不是因为机会太少,每年都有法考,就像朱芸都已经快混成法考老油条。


    宋曦丹是觉得时间太少,她太渴望在短时间内,让自己有底气站到应知安身边的高度。


    终于到了法考主观题考试那天。


    清晨,宋曦丹看着镜子里脸色有些苍白的自己,深吸一口气,默默将应知安给的那枚学业符小心地放进笔袋的夹层里。


    考场外,人头攒动,气氛比客观题时更加凝重。


    依旧是应知安送宋曦丹过来,只是今天她没有再穿旗袍,而是一身利落的米白色风衣。


    主观题的考点停车不方便,应知安便坐着驾驶室冲着宋曦丹说道:“平常心。”


    宋曦丹重重点头,转身走入考场时,手心还是忍不住沁出了细汗。


    法考主观题考试同样是机考,计算机机房里是较为老旧的电脑。


    宋曦丹找到座位,核对信息,等待系统加载。


    登录考试系统后,屏幕上跳出题目界面,她快速浏览了一遍,心脏沉了沉,题量巨大,案情复杂,尤其是那道涉及行政法的综合案例,法律关系盘根错节,阅读起来就极为耗时。


    不慌,做题吧!


    宋曦丹心中默默对自己说了一句,摒弃杂念后,按照应知安平时训练的顺序和节奏,先从相对熟悉的法制史论述题开始。


    指尖敲击键盘发出清脆的声响,她逐渐沉浸到答题的状态中,思路慢慢打开。


    主观题考试四个小时,脑子都要处于高速运转之中,好在宋曦丹最近复习强度也大,因而也不觉得疲惫,反而渐入佳境。


    在完成一道大题后,她正准备向刑事大题发起进攻,意外发生了!


    旁边座位的一位考生可能是因为过度紧张,猛地站起来想举手示意什么,动作太大,一下子撞翻了放在桌角的矿泉水瓶。


    瓶子倾倒,水花四溅,正好泼到宋曦丹的键盘上!


    整个考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监考老师快步走来。


    有一些地方主观题考试是不能带水进来的,可以申请中途取外面喝水,可题目量大时间少,大部分的考生为了节约时间,都会选择不喝水,而四个小时不喝水也只能说是对意志力的考验。


    而宋曦丹所在的考场却很是人文关怀,不仅有提供统一的矿泉水,还有一个小面包,只是在开考之前,监考老师强调一定要把水放在地上,不能放在桌面上。


    可宋曦丹隔壁的这位考生喝完水就顺手放在了桌子上,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情绪激动地起身!


    就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而宋曦丹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看着键盘上漫开的水渍,屏幕上的答题界面还停留在刑事题的题干,心脏猛地揪紧,可她没有慌张,一边举手说道:“老师,他的水撒到我的键盘了。”


    另一边目光却没有离开电脑屏幕,飞快地浏览题干,节约时间。


    监考老师一边安抚旁边那位惊慌失措的考生,一边迅速检查宋曦丹的设备,尝试擦拭键盘后发现部分按键失灵,“不急,我立刻联系技术人员更换备用键盘。”


    宋曦丹很是冷静,她已经看完题目,脑子里面在整理回答逻辑,可是嘴上却还能回复老师,“那能给我补时间吗?”


    监考老师回复:“同学,答题内容已自动保存,换好键盘后会给你补时间!”


    “好。”


    宋曦丹尽量不去让自己的情绪受到波折,在技术人员拆卸旧键盘,她便用鼠标看下面题目的题干。


    但心灵的波动并不是那么容易平复的,宋曦丹越看下面的题目手指越冰凉,之前的答题节奏和思路完全被打断了,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等到新键盘换好,宋曦丹可以开始答题,可看着刚刚那道刑事题目,确实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这个知识点我刚刚明明想起来了,怎么现在一点也想不起来!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宋曦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过速跳动的声音,砰砰砰地撞击着耳膜。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淹没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回应知安的脸。


    不是考场外那个温和的应知安,而是平时在律所里,那个遇到突发状况永远冷静、条分缕析的应律师。


    “曦丹,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慌张是最没用的情绪。深呼吸,抓核心,没什么大不了的。”


    还有那个U盘里,应知安熬夜整理的重点,那些清晰的标注,那些“必考”、“注意陷阱”、“此类题型步骤”的提醒……


    不能慌!没什么大不了的!


    宋曦丹猛地闭上眼,深深地、用力地吸了两口气,再缓缓吐出。再次睁开眼时,她迅速重新聚焦屏幕上的刑事题题干,抓住核心争议点,回想起应知安整理的证据规则陷阱和答题步骤,开始在草稿纸上飞快地罗列要点,再同步敲击键盘输入答案。


    思路一旦重新接通,之前积累的知识和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便开始发挥作用。


    一道题,两道题……她越答越顺,手腕酸麻也浑然不觉,完全进入了入定的状态。


    中间甚至有一次,她在分析一道民法题目时,脑海里自动跳出了应知安的声音,模拟着她会如何拆解这个法律关系的角度,让她豁然开朗。


    一步步抽丝剥茧,尽管时间紧迫,*她还是尽可能地将分析过程在答题框里写得清晰有条理。


    交卷的提示音响起时,她刚好完成最后一段论述。


    脑力被严重榨干,疲惫感顿时袭来,可宋曦丹内心却充满了一种酣畅淋漓的释然。


    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只等结果落地了。


    如释重负


    第94章


    等待法考主观题成绩的日子,比等待客观题的时间更长,对于宋曦丹来说也更加焦灼。


    应知安看出了她的焦灼,所以一改之前“放养”状态,接待、开庭等啥事都要带上宋曦丹,有时候,还会直接要求宋曦丹来主持大局,进一步锻炼宋曦丹。


    而之前初次接待的那位富婆当事人,回去思考了两天,就爽快给了钱,要应知安代理自己的离婚案件。


    而这一次再来律所,比之前那次更憔悴了一些。


    第一次接待这位林女士时,宋曦丹正因为主观题冲刺复习忙得焦头烂额,并未露面,只是从同事们的低声议论中知道,应律师又接了一位“分量十足”的富婆当事人,案子涉及金额巨大,八卦要素也拉满。


    这一次见面,宋曦丹只觉得,这位林女士果然符合普通人对富婆的典型印象。


    她约莫四十出头,保养得极好,皮肤紧致,看不出太多岁月痕迹,一身高奢的粗花呢套装,颈间是满翠的翡翠佛牌,手腕上戴着几百万的钻表和冰种翡翠手镯,每一处细节都在无声地宣告着身价。


    她由助理陪同前来,助理手里提着她的爱马仕包,她自己则仅拿着最新款的手机,步履间带着习惯于被簇拥的气场,和因为身居高位太久而自带的高冷疏离。


    宋曦丹礼貌地将她引到预留好的VIP会议室:“林女士您好,应律师正在接一个紧急电话,马上就来,您先请坐。”


    林女士微微颔首,目光在会议室快速扫视一圈,然后才优雅落座。


    “需要给您倒杯水吗?或者咖啡、茶?”宋曦丹按照接待流程询问。


    “水就好。”


    “好的,您稍等。”宋曦丹退出会议室,去茶水间准备。


    她仔细调了温水,还特意挑了律所招待贵客用的进口玻璃杯。


    朱芸刚巧来茶水间弄咖啡,冲着宋曦丹挤眉弄眼,“翡翠富婆来啦?”


    翡翠富婆说的就是林女士,外行人只觉得她爱马仕包包贵,实则那高冰的翡翠饰品比那包包更贵。


    宋曦丹点点头,“我先过去了。”


    “嗯嗯,对了,马上万圣节了,律所有活动,到时候一起去。”


    “行。”


    宋曦丹不敢耽搁太久,很快就回到了接待室。


    然而,当她将水杯轻轻放在林女士面前时,林女士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碰,反而微微蹙起眉,很是嫌弃,语气中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我不用外面的杯子的,你们律所没有依云或者普娜吗?普通过滤水的水垢味,我也喝不惯。”


    宋曦丹没有一点停顿,立刻道歉:“抱歉林女士,您说的矿泉水我们刚好用完了,我现在马上去给您买。”


    “不用了,我也不渴。”林女士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不悦,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算了。


    这时,应知安结束了电话,快步走进会议室:“抱歉林女士,久等了。”


    她一眼就察觉到气氛的微妙,目光扫过宋曦丹,宋曦丹微微摇头示意没事。


    应知安不动声色地坐下,直接切入正题,“林女士找我应该不仅仅只是为了离婚吧?这个诉求任何一个律师都可以做到,您别的诉求是?”


    应知安高效专业的姿态一下镇住场子,吸引了林女士的全部注意力。


    “离婚我肯定离得掉,而且我们签了婚前协议的,财产我一分也不会给周昇。”林女士说起这个名字,很是咬牙切齿,“我主要是怀疑他对我女儿小雅心思不正!”


    宋曦丹早就退到一旁负责记录,看着应知安游刃有余地应对着这位挑剔的富婆。


    不愧是知安姐,她总能迅速掌控局面,将对方的关注点拉回到案件本身。


    而林女士与周昇,则是半路夫妻。


    林女士与上一任丈夫白手起家,家业颇为可观,上一任丈夫去世后,遇见了年轻体贴的周昇。


    周昇,比林女士小十五岁,婚前是某高级会所的健身教练,相貌英俊,极善言辞。


    婚后进入林女士的公司挂职,俗称小白脸。


    提到女儿,林女士的声音因耻辱而显得异常冰冷,“当初看他年轻体贴,会哄人,没想到是条喂不饱的狼!他现在不仅想要转移我的资产,而且老是借故接近小雅,送些不合时宜的礼物,小雅才十七岁,单纯乖巧,现在因为害怕都不敢单独在家待着。”


    她深吸一口气,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攥成拳头,“应律师,你是当地最好的离婚律师,但我找你不只是为了离婚,那种简单的惩罚,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身败名裂,净身出户都是轻的!他敢把主意打到我女儿头上,我就要让他付出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代价!”


    林女士的眼神狠厉,充满了属于上位者被触犯逆鳞后的报复欲。


    应知安没有立刻接话,而是思考了几秒钟,“林女士,您先冷静一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刑事犯罪是吗?”


    林女士看向应知安,眼中的怒火被期待取代,她身体前倾,“应律师,果不愧是最好的律师,费用我已经交了,你能做到吗?”


    “刑事方面,涉及到你的女儿,未免不好。”应知安提醒道。


    “那就这么放过周昇?”


    林女士下意识的反应让宋曦丹觉得很奇怪,怎么只想着报复,却丝毫不顾及女儿,偏偏刚刚还口口声声表达对女儿的重视。


    应知安却并不觉得惊诧,目光诚恳地看向林女士,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耐心的阐释:“‘心思不正’是主观感受,要让周昇付出实质性代价,必须把它变成法律上能认定的‘证据链’。但我不建议人为去推动这类证据的出现,你的女儿毕竟是个女孩子,十七岁的年龄,也正是敏感脆弱的时候。如果我们为了找证据,刻意去‘设计’场景,中途操作出现差错,就可能难以弥补纰漏了。”


    林女士没说话,心中心思浮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却下意识拿起水喝了一口。


    宋曦丹害怕她喝不惯吐出来,却发现刚刚还百般挑剔的林女士还连喝了好几口,喝完之后,林女士说道:“你没有别的更安全的办法?”


    “林女士,这不是‘有没有更安全办法’的问题,这也是我们律师职业的底线问题。相关法律明确规定,律师应当忠于事实和法律,不得伪造、变造证据,不得诱导、威胁他人提供虚假证据,我不会取碰法律红线,如果你是想要这样的,或许你应该换个律师。”


    应知安的话刚刚落音,林女士猛地将手中的水杯重重顿在桌上,水花溅出几滴落在桌子上,“应律师,我花这么多钱请你,不是来听你说‘不行’的!我女儿都快被吓得不敢回家了,周昇那混蛋还在外面花我的钱,你现在跟我说不能‘推动’证据?难不成要我看着他逍遥法外?”


    这突如其来的高声厉喝让宋曦丹攥紧了笔,下意识抬头看向应知安。


    只见应知安依旧端坐着,指尖轻轻按在桌沿,没有丝毫慌乱,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严肃:“林女士,我理解你想尽快解决问题的心情,但‘花钱请律师’不代表可以突破法律底线。您要的是让周昇受到惩罚,而不是让您因为违规操作陷入更大的麻烦,如果今天我顺着您的意思,帮您‘设计’证据,最后不仅周昇没事,您还可能涉嫌诬告陷害,这难道是您想要的结果?”


    “我……”林女士张了张嘴,怒火却没消,她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语气依旧带着冲劲,“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你让我就这样离婚咽下这口气,我咽不下!”


    “律师不能制造证据,只能合法收集证据。”应知安思考片刻,继续说道:“您上次和我说到过,他在公司挂职,或许我们可以申请调取公司近三年的财务报表、银行流水,重点查他经手的合同、报销款项,比如有没有虚构供应商套取资金,有没有把公司业务转移到他自己控制的空壳公司,这些都可能构成职务侵占罪。”


    “职务侵占罪?”林女士听到几个字,冷静了下来,思索片刻:“去年他说要拓展海外业务,转走了两千万,后来我问起进展,他总是支支吾吾的,会不会是把钱挪走了!”


    “这就是关键线索。”应知安在笔记本上记下这条线索,“根据《刑法》第二百七十一条,公司、企业或者其他单位的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将本单位财物非法占为己有,数额较大的就构成此罪。周昇在您公司工作,只要他利用了挂职身份接触到公司财务流程,以‘拓展海外业务’借口转移资金,就符合‘利用职务便利’的条件。而且两千万的数额,已经远超‘数额巨大’的标准,一旦证据确凿,他不仅要返还全部资金,还会面临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林女士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她走到桌前,重新坐下,之前的急躁慢慢被冷静取代:“你要怎么做?”


    “我们可以立刻委托审计机构,核查那笔资金的流向,看是否真的用于海外业务,还是被他转入了私人账户;同时调取公司的财务审批记录,看他转移资金是否符合正常流程,有没有伪造签字或隐瞒实情。这些证据都是客观存在的,不需要‘设计’,只要通过合法途径调取,就能形成完整的证据链。”


    “应律师,我都听您的!需要我做什么,您尽管开口,钱不是问题,我一定要让周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听到林女士的示好,应知安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转变,依旧淡淡说道:“您放心,我们会成立专项小组,全程跟进您的案件。宋曦丹会协助您整理证据清单,明天我会联系财务审计团队对接您公司的财务部门。接下来的日子,您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静,配合我们的工作,不要打草惊蛇,如果周昇真的存在违法行为,我们会用法律武器,让周昇为他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林女士离开时,已结全然没有怒火,甚至主动伸手与应知安握了握,语气里满是信赖:“应律师,今天真是麻烦您了,后续就全靠您和团队费心。”


    “您客气了,慢走。”


    应知安一幅宠辱不惊的态度送走了大富婆,面对宋曦丹时,才像个活人恢复了笑意,“怎么?独自接待,没受委屈吧?”


    宋曦丹立刻摇头,“没有,我倒的水她最后还是喝了。”


    应知安一听,脑子一转就猜到了前因后果,“装腔作势罢了。说起来,今天我还要谢谢你。”


    “谢谢我?谢我什么?”


    “还好之前陪你复习法考,把刑事这块的内容捡回了点,刚才跟林女士讲职务侵占那堆法条的时候,我脑子里飞速过知识点。”


    这话让宋曦丹更意外了,“我还以为知安姐你一开始就胸有成竹呢!不过,知安姐,我刚刚真的以为你可能不会接这个案子,林女士脾气这么急,又总想着走捷径,后续沟通起来肯定很费精力。”


    第95章


    “这才哪到哪呀。”应知安闻言,眼神里带着点务实的坦然:“费精力是真的,但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啊。这个案子本身证据线索不算模糊,只要我们按部就班收集证据,胜诉率很高,既能赚得口碑,收入也可观,何乐而不为?”


    说原则,应知安是真的有原则。


    说务实,她也是真的爱赚钱。


    宋曦丹听着,忍不住点头:“那我立刻去联系审计机构。”


    应知安却说:“我有熟人,这事你不用管了,万圣节律所搞团建,你准备去吗?”


    “知安姐你去吗?”


    应知安点点头。


    宋曦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目光中都是金灿灿的喜悦,“你去我也去!”


    “好。”应知安宠溺地应道。


    万圣节就在这周五。


    律所行政这次下了血本,包下了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清吧的独立区域作为派对场地。


    场地里早就布置地很有节日氛围,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昏暗的灯光被调成了幽深的紫色和橙色。


    墙壁上挂着夸张的蛛网装饰,还点了南瓜灯,音响播放着低沉的、夹杂着风声和诡异笑声的背景音乐,氛围感直接拉满。


    有模有样的。


    平日都是一身精英职业装的同事们,也放松下来,年轻人有的画着大花脸,有的只是应景地戴了个卡通发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喝酒。


    朱芸是和宋曦丹一起过来的,宋曦丹只是带着两个小巧尖角的恶魔发箍,而身边的朱芸却很是搞笑,她给自己套上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表情滑稽的橙色南瓜头套,几乎遮住了整个上半身。


    搞笑女是这样的,一路过来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反而还应路人的请求拍照合影,活成了一个南瓜大明星。


    而一到会场,南瓜大明星更是活力拉满,直接一个闪亮登场,在舞池中大跳性感小舞蹈,圆滚滚的南瓜身材,搭配着“搔首弄姿”,更搞笑了。


    宋曦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一边看朱芸搞笑,一边搜寻应知安的身影。


    也不知道知安姐会装扮成什么样子,宋曦丹心中默默好奇着,目光更是四处看着。


    而人群中突然有一阵欢呼。


    宋曦丹闻声看去,就看见了罗卿城。


    谁也没想到,今晚真正掀起高潮的,会是一向看重面子、注重着装的罗主任。


    只见罗卿城,那个平日里永远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得能冻死苍蝇的罗大律师,竟然穿着一身明显不太合身的复古吸血鬼伯爵礼服!


    黑色的天鹅绒外套肩膀处有些紧绷,蕾丝花边衬衫的领口让他看起来很不自在,脸上还被强行扑了些许白粉,嘴唇点了红色,试图营造出吸血鬼的苍白与妖异,但效果却只剩下僵硬和尴尬。


    与此同时,他手里还极不协调地捧着一大束红色玫瑰花,步伐僵硬地走了进来。


    99朵红玫瑰的去处,是舞池正c位的大南瓜。


    罗卿城所到之处,同事们自动分开一条路,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好奇和憋不住的笑意。


    吸血鬼在大南瓜前站定,再次深吸气,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发闷,但四周的同事已经安静下来,所以那发闷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清晰:“朱芸!”


    本背对着罗卿城在跳舞的朱芸吓了一跳,猛地摘下头套,露出下面憋得通红、写满茫然和惊慌的脸。她看着眼前那束突兀的玫瑰花,大脑直接宕机。


    “我思考了很久。”罗卿城的声音回荡在诡异的背景音乐里,显得格外突兀又认真,“你不是说要光明正大说喜欢之后,才算是追求嘛?朱芸,虽然你工作马虎,做事冲动,还总爱顶嘴……”


    周围开始响起压抑不住的嘘声和低笑声。


    罗卿城也意识到看自己习惯性的毒舌,立刻清咳一声,生硬转折:“但是,你是那么鲜活的女孩子。跟你在一起,我每天都感觉很快乐,有很多新奇的事情。你说你是快乐小狗,和我的mbti不是最配的,可我想着追求是我的事情,所以我想借这个计划,正大光明说出我喜欢你,然后再追求你,你收下这花,要是你觉得我们不合适,那也没关系。先给我追求你的机会。”


    他仿佛用尽了毕生文学素养和勇气,一口气说完,然后就像是完成了一个史诗级的任务,猛地将花塞进完全傻掉的朱芸怀里,僵直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静默了几秒后,全场爆发出巨大的起哄声、口哨声和掌声!“答应他!”“罗主任牛逼!”“朱芸快答应!”


    朱芸抱着那束几乎要把她淹没的玫瑰花,脸涨得比南瓜还红,在一片善意的起哄声中,她猛地点头,然后抓起南瓜头套又把自己罩了进去,“我知道了,那我们好好接触吧!”


    “哇!”随着这个回答,周围同事的掌声和欢呼声一起响起。


    罗卿城显然松了口气,虽然表情依旧努力维持着严肃,但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和轻松却藏也藏不住。


    比两个当事人更加兴奋的同事们把二人围住,各种调侃和祝福噼里啪啦地来。


    宋曦丹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心里很是触动,与此同时,那份关于自身成绩的焦虑和对应知安那份隐秘情感的期待,又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复杂的酸涩


    她下意识地抬眼,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应知安端着一杯晶莹的起泡酒,独自靠在装饰着蛛网和蝙蝠的吧台边,嘴角噙着浅浅笑意,看着被围在中心的罗卿城和朱芸,


    她今晚只是象征性地在眼角贴了一颗细小的银色星星,穿着黑色长裤套装,在光怪陆离的背景中,显得格外出尘又带着几分疏离的冷艳。


    知安姐,真的很美!


    宋曦丹悄悄挪到她身边小声对应知安说:“知安姐,没想到罗主任还挺浪漫的。”


    应知安闻言,侧头看她,昏暗灯光下,她眼角的银星微微一闪,“你喜欢这种吗?”


    宋曦丹被问得一愣,迟疑道:“我嘛?不是很喜欢。”


    应知安点点头,“我也不喜欢。我会觉得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需要那么多观众。我更倾向于安静一点的地方,只有两个人,能好好说话的那种。”


    应知安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在宋曦丹的心尖上,她忍不住开始想象自己告白的场景,也对应知安可能喜欢的告白方式,有了一个模糊又令人心悸的轮廓。“那我知道了。”


    “嗯?”


    换应知安后知后觉,她将宋曦丹那副若有所思、脸颊泛红的模样尽收眼底,突然后知后觉记起来宋曦丹准备和自己告白的事情,下一秒,她的脸也微微泛红。


    她几乎能肯定,朱芸之前“泄露”的情报,大概率是真的。


    派对喧嚣的背景音,成为了两个人之间微妙沉默的最佳伴奏。


    派对结束后,应知安回到家,心情依旧难以平复。


    躺在真皮沙发上,她甚至有些罕见地在发呆。


    发呆的原因是因为感到焦虑,焦虑万一那天真的来了,她该怎么回应才合适?


    太冷静了会不会吓到她?


    太热情了又会不会不符合自己一贯的形象?


    问题想不通,就找有经验的人问。


    应知安拿起手机,就给张章打了个视频电话。


    视频电话接通,张章那边正在做瑜伽,背景音乐舒缓。


    “怎么了?这个点找我,不加班啊?难得啊!”张章已经出了月子,开始正式进入调理恢复阶段。


    张母已经回去了,毕竟还要上课,而张父就住了下来,为了张章开始研究食补。


    张章的状态也日渐好了起来。


    就算经历过再大的悲痛,日子总要过下去!


    面对张章的询问,应知安难得地有些踌躇,组织了一下语言:“有事情要请教。关于感情问题。”


    张章立刻停了动作,凑近屏幕,眼睛瞪得溜圆:“哇哦!铁树开花?谁啊?快说说!长得怎么样?干什么的?多大年纪?”


    应知安被她一连串问题问得头疼,“你先别问那么多。我就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张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应知安你也有今天!你不是号称理性分析解决一切吗?怎么,分析不出心跳加速的解决方案了?哎呀,这真是我最近听到最好的消息,我真的很希望你能享受到爱情。”


    即使自己遭遇并不好,可张章并没有否定爱情的一切。


    应知安:“再笑我挂了。”


    “别别别!”张章赶紧收住笑,“行行行,我不笑。所以你是在烦恼什么?”


    “对方可能过段日子要和我告白,我怎么接受告白比较得体?”


    张章一听,又笑了,“既然不是烦恼怎么拒绝比较不伤人心?知安,看来你也喜欢对方。我觉得你可以也给对方准备一个小礼物,当她和你告白时,你就拿出这个礼物,告诉她你也喜欢她。双向奔赴,可太甜了!”


    应知安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张章还在八卦:“对方是谁嘛,透露一点点?”


    应知安便把自己和宋曦丹的一些故事说给张章听,张章听得可开心了,感觉整个人的脸色都红润了,还反复说着,“我可真开心!”


    应知安为了让张章开心点,也就多说了一点。


    那想着,说的多一点,应知安口中的宋曦丹就更让张章好奇了,等过了几天,张章去医院复查确定身体已经恢复后,就立刻出现在了应知安的律所里。


    她精心打扮过,一副职场精英的范儿,又提前在微信上问过应知安,知道应知安在接待另一个当事人的前提下,指名要应律师团队的律师咨询。


    被前台告知应律师现在没空,张章便“顺势”提出让宋曦丹先接待一下。


    但是,宋曦丹现在的状态并不好,今天正是出成绩的时候,就在刚才,她查了主观题成绩。


    没有过。


    只差2分就合格了!只有2分!


    她浑身发冷,大脑一片空白。


    强撑着精神来到会客室,面对张章这个陌生的客户,宋曦丹努力想集中注意力,但魂不守舍,反应迟钝。


    第96章


    会客室里,张章优雅地坐着,保持很好的体态,就为了体面地迎接应知安的初恋对象!


    那可是应知安的初恋对象啊!实在是让人太好奇了。


    因此,张章的目光在宋曦丹走进来的瞬间就开始了不动声色的评估。


    嗯,长得倒是很好看,看起来年纪的确是比知安小,只是这脸色……


    张章微微皱眉,这小朋友的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眼神涣散,脚步虚浮,这精神状态,总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


    难不成,不爱玩的应知安喜欢上爱玩的?


    “张女士您好,我是应律师团队的宋曦丹,应律师暂时在忙,由我先为您了解一下基本情况。”宋曦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张章微微颔首,保持着疏离的礼貌:“你好,宋律师。”


    她刻意用了“律师”的称呼,但很显然宋曦丹丝毫没有察觉这背后的的审视。


    咨询开始。


    张章简单陈述了一下自己虚构的纠纷,本来没想着真来咨询,只是看着宋曦丹这个样子忍不住就想考考她的专业素养。


    临时编的纠纷所涉及的问题并不复杂,都是常见的违约责任界定。


    然而,宋曦丹的表现让张章的眉头越皱越紧。


    张章问及合同里的一个常规条款,宋曦丹的解释磕磕绊绊,甚至有点词不达意。


    和应知安做了那么多年发小,又嫁给律师这么些年,张章对于法律并不是一无所知,所以她明显察觉到了宋曦丹的问题,心中更觉得无语。


    她想了想,故意抛出一个稍微复杂点的实践性问题,而宋曦丹也没有任何出彩的表现,还是完全答非所问,眼神飘忽,显然心思根本不在线。


    张章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就是让应知安那颗铁树动摇的人?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甚至有点呆、连基本专业素养都在此刻掉线的小实习生?


    而且这状态,萎靡不振,一点朝气都没有。


    “宋律师?”张章忍不住出声提醒,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悦,“我的问题是,如果我要求违约金,按照合同月利息百分之二,如果法官不支持,就算最后法官判对方归还本金,我是不是也要承担诉讼费,还有我这种情况是否需要诉前保全?保全的费用是不是也是这种情况?”


    宋曦丹猛地惊醒,脸上闪过慌乱,她张了张嘴,试图组织语言,但大脑却一片空白,那些平日里滚瓜烂熟的知识点此刻仿佛都消失了。


    “这”她支吾了半天,也没能给出一个清晰准确的回答。


    张章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连基本专业素养都难以维持的样子,心底那点对应知安眼光的怀疑迅速膨胀,几乎变成了无语。


    她原本还带着几分好奇和期待,也一句消失殆尽,只剩下失望。


    这样的人,怎么配站在她那个优秀到几乎完美的发小身边?


    咨询草草结束。


    宋曦丹苍白着脸,声音微弱地说了句“抱歉,张女士,具体情况等应律师回来再跟您详细沟通”,就几乎是逃离了会客室,留下一个仓惶而无措的背影。


    张章看着她的背影,缓缓叹了口气,她忍不住拿出手机,给应知安发了条绿信——你眼光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了?知安,你确定你感觉没错?她真的配得上你?


    正在与当事人沟通的应知安,看到张章这条短信,眉头瞬间锁紧,心里猛地一沉。


    联系上面的绿信聊天记录,张章打探自己在不在律所,便立刻意识到张章应该是跑来律所了。


    可怎么会对宋曦丹印象这么不好?


    应知安猛然想到了今天是主观题出成绩的日子!


    总不会是没过吧?应知安心头闪出这个念头。


    她缓缓起身,“抱歉,先暂停一下,我去个洗手间。”


    当事人本来就为刚刚应知安说的那一堆信息点砸晕了,听闻立刻点点头。


    而在离开会议室之前,应知安还和老师布置任务一样交代当事人,“刚刚说的夫妻共同债务是不包含你签字的银行贷款的,这块的债务你要认真想一想,我等下回来再继续研究分割方案。”


    刚刚掏出手机准备休息一下的当事人立刻点点头。


    应知安离开会议室,就往办公室走。


    一眼就看见呆坐在办公室的宋曦丹,她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眼眶泛红,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应知安的心跟着沉了下去,她正想走过去,安慰一下。


    没想到朱芸朱芸像一颗炮弹一样冲了出来,“砰”地把办公室门撞开,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挥舞着手机,声音响彻整个办公区:“过了!我过了!老天爷!低空飞过!我也是有证的人了啊啊啊!小宋!你怎么样?!”


    她的欢呼雀跃在办公区里显得格外突兀。


    就这样,一边欢呼着,一边冲到宋曦丹工位旁,想分享喜悦,却猛地对上宋曦丹那双空洞眼睛。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


    “曦丹……我……”朱芸手足无措,恨不得把自己刚才的话吞回去。


    宋曦丹却已经回过神来,她极快地眨了几下眼睛,用力抿了抿嘴唇,然后,脸上竟扬起了一个清晰的笑容。“恭喜你,芸姐。”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真的,太好了。”


    朱芸却有些手足无措,“曦丹,我……你”


    “没事的,”宋曦丹摇摇头,打断了她,笑容依旧挂在脸上,“我没过,是我自己没考好。你快去跟大家分享好消息吧,别管我。啊,到点下班了,我晚上有事就先走了。”


    她说着,缓缓站起身,开始平静地收拾自己桌面的东西,将笔一支支放回笔筒,把摊开的资料合上,动作有条不紊,仿佛只是准备下班。


    应知安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哭闹,没有崩溃,甚至没有一句抱怨,这种过分的冷静和克制,比嚎啕大哭更让应知安心疼。


    她太了解宋曦丹了,这小朋友是把失望和痛苦都死死地摁在了心里,用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体面。


    就在宋曦丹收拾好东西,拿起包,低声对朱芸又很是谦逊地说了一句“我先回去了”,然后转身准备离开时,应知安走了过去。


    应知安没有说什么“别难过”“主观题还有第二次的机会”之类的空话,只是在宋曦丹经过她身边时,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搭在了她的后背上。


    那不是拥抱。


    只是一个带着温度的触碰。


    “路上小心。”应知安的声音很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清,“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这个简单的动作和一句平常的叮嘱,没有刻意安慰,却像一道细微的光,瞬间穿透了宋曦丹努力构建的坚硬外壳。


    她的鼻尖猛地一酸,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她赶紧低下头,含糊地“嗯”了一声,加快了脚步,离开了律所。


    朱芸看着宋曦丹离开的背影,又看看神色凝重的应知安,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知安,我……怎么会这样,我都过了,我还以为是今年司法部发大水,把我抬进去的,怎么小宋那么努力却没有过啊!我刚刚做错了!我实在是没想到!”


    应知安收回目光,看向朱芸,语气平和:“不怪你,喜悦藏不住,是人之常情。”


    她顿了顿,看向办公区里其他闻着八卦味道看过来的同事,“都别愣着了,朱芸通过了是大好事,值得庆祝。不是下班了嘛?不回家,难不成是等着朱芸请客?”


    朱芸知道应知安是在调节气氛,立刻也配合着说道:“我可不请客哦!这些年的培训费用都花好多了!我走了!我走了!”


    朱芸一走,同事们也就陆陆续续走了。


    应知安来不及再做些什么,就立刻回到会议室。


    什么事情都要等她把这个当事人的事情弄完再说。


    一个多小时后,应知安将情绪激动的当事人送走,脸上依旧是那种能安抚人心的沉稳与专业。她表现得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让当事人很是安心。


    可实际上,直到当事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她挺直的脊背才几不可查地松懈了一分。


    回到空荡的办公室,她径直走到宋曦丹的工位前。


    属于女孩的桌面被收拾得异常整洁,看着那黑掉的电脑屏幕,沉默了片刻。


    她当然知道宋曦丹有多努力,那些深夜亮着的台灯,那本被翻得卷边的错题集,那双总是盛满求知欲和一点点不安的眼睛!


    自然也知道这次失败对她肯定打击很大。


    还有那个隐秘的、关于“考过就告白”的约定,像一颗被小心翼翼埋藏的种子,还未等破土,就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霜冻扼杀了生机,成了一个来不及兑现、也无人再提起的遗憾吗?


    不,应知安在心里否定。


    它不应该只是遗憾。


    她无比明白,自己不能只是站在原地等待。


    等待时间抚平伤口?等待那个女孩自己重新拼凑起破碎的勇气?


    这太被动了,也不公平。


    她们的关系,或许修不应该始于一方忐忑不安的告白,本来就应该是一场双向奔赴的、早有预谋的确认。


    ——我改变主意了,系统。


    应知安在心中和恋爱作弊器,像是报备一样说了一句。


    恋爱作弊器回复道——你要主动走向对方吗?用户。


    ——是的,我不要等她“缓过来”,也不要等那个虚无缥缈的“合适时机”。我会主动走向她,告诉她,其实人生很短,什么都不重要,而且我早就准备好了,无论你是否通过考试,无论你此刻是耀眼还是黯淡,我确认的心意,就在这里。


    应知安想起张章之前的建议。


    她去了一家手工银饰工作室。


    工作室里弥漫着金属和蜡模的特殊气味,在主理人的指导下,她套上皮质围裙,坐在工作台前,像一个最专注的学生。


    应知安精神上其实有点疲惫,但是她还是选择了质地温润的素银,用矬子一点点打磨掉棱角,用砂纸反复抛光,直到指环呈现出柔和内敛的光泽。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手指也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酸痛,但她越干越不累,正因为每一道打磨的痕迹,都在诉说着她无法轻易宣之于口的心意。


    这种感觉,也并不赖!


    最后,在内壁刻字时,她犹豫了很久。


    主理人建议:“很多客人都会写名字的缩写。”


    她用极细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刻下了两人名字的缩写“X.D&Z.A”,以及一个她自己设计的、线条简洁的图案,像两只依偎的飞鸟羽翼,又像是一个小小的、坚硬的盾牌。


    她想守护那个女孩,也想与她比翼。


    花了差不多一大个晚上,应知安看着掌心中这对终于完工的、闪着微光的银戒,倦意虽然又涌上了心头,可她清冷的眉眼间已经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


    那就让她来告白吧!


    第97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江南的城市总带着雾霭蒙蒙的意蕴。


    应知安将车停在宋曦丹家楼下那个熟悉的位置时,外面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滴敲打着车窗,蜿蜒滑落,将外面的老旧小区、行色匆匆的路人都模糊成一片朦胧的水彩画。


    车厢内隔绝了雨声,只剩下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在耳边鼓噪。


    应知安深吸一口气,拿出了那个装着对戒的丝绒小盒,深蓝色的绒面触感细腻,小小的盒子握在掌心,边缘硌着皮肤,传来清晰而真实的微痛感,反而让她因紧张而有些纷乱的心绪奇异地镇定了几分。


    不就是告白嘛!


    没啥好怕的!


    应知安在心中鼓励自己,系统也及时出来凑热闹——检测到用户心率提升至108次/分,呼吸频率加快,皮质醇水平轻微上升,伴有掌心微汗及注意力高度集中现象。结合环境定位及用户近期行为数据,判定用户有极高概率即将进行重要情感表达。系统针对“表白”场景,强烈建议用户启动“说你爱我”辅助功能。该功能可提供:根据对方微表情实时情感词汇提示;最佳语气语调模拟校准;心灵感应磁场增强技术。


    系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像是在推荐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办公软件功能。


    应知安一向不相信这个恋爱脑系统,更不用说她喜欢一切真实的东西,哪怕笨拙,哪怕词不达意,她的指尖摩挲着戒指盒,果断拒绝——不用了。告白不需要预设脚本和优化方案。


    ——但数据表明,绝大多数的用户在首次进行重要情感表达时,会因紧张出现“大脑空白”“语无伦次”等现象,导致预期效果大打折扣。说你爱我辅助功能只提供基础框架支持,避免关键信息遗漏,用户仍可自由发挥。


    ——我说了,不需要。


    应知安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不过被系统这么一打岔,她的紧张倒是好了很多!


    ——明白。已取消本次启动建议。


    系统似乎停顿了一下,电子音也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仿佛带上了某种人性化的备案逻辑。——说你爱我功能作为核心安全辅助模块之一,其紧急触发协议仍处于激活状态。在检测到用户生命体征出现极端异常或无法自主沟通时,该协议可能被动启动,以确保重要信息传递。


    什么乱七八糟的,应知安并未深想,她此刻全部的心神,都系在即将到来的见面和口袋里那枚小小的戒指上。


    她深吸一口气,下车上楼。


    老居民楼并没有电梯,楼梯间也带着潮湿霉味的。


    临近夜晚,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懒洋洋地亮起,发出昏黄的光,映照着斑驳的墙壁和积着灰尘的台阶。


    她停在宋曦丹家所在的楼层下方,深吸了一口气。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种陌生的、属于少女般的紧张感攫住了她。


    或者是系统刚刚的提醒,说是绝大多数的人会因紧张出现“大脑空白”“语无伦次”等现象,应知安想了想,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对着空气演练起来。


    “曦丹……”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显得有些神经兮兮,她停顿了一下,眉头微蹙着组织语言,“考试的结果,从来都不是我喜欢你的前提。我想告诉你的是……”


    她太过专注于这排练,完全没注意到,上一层楼梯的拐角阴影里,宋曦丹的母亲正拎着一袋垃圾,僵立在原地,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一点点变得铁青。


    那些断断续续的、低哑却清晰的词语“准备了很久”“喜欢你”“谢谢你给我煲的汤、做过的饭菜”,等等,就像毒蛇一样钻进宋妈妈的耳朵里!


    宋妈妈的情绪本就极其奔溃,之前宋曦丹的忤逆也像是一把刀横在她的心口,而随着应知安的絮絮叨叨,那些之前所有的怀疑和线索都串联开来!


    所有过去的记忆如同沸腾的开水,在她本就因儿子早逝和女儿“不正常”性取向而变得脆弱不堪的精神世界里猛烈炸开!


    这个道貌岸然的女律师!


    当时让宋曦丹去到那个律所,还是宋妈妈自己拖得人情,自然也知道是一个女律师在带宋曦丹!


    虽然从没有见过应知安,宋妈妈却已经完全把过错归咎给了对方!


    宋妈妈心中只想着:果然是她!是她带坏了自己的女儿!是她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迷惑了曦丹,让她无心学业,考试失败!现在,她竟然还敢找上门来,想要彻底坐实这肮脏的关系!


    “贱人!你离我的孩子远一点!他是要成为大律师的!”宋妈妈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口中的“他”却是指代着自己的儿子,她如同失控的疯兽,猛地从楼梯上冲了下来,挥舞着手里沉甸甸的垃圾袋,劈头盖脸地就朝着背对着她的应知安砸去!


    应知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充满恶毒的咒骂惊得猛然回头,瞳孔骤缩。


    她下意识地想躲避,但楼梯空间狭窄,垃圾袋已经狠狠砸在她的头和肩膀上,里面的果皮菜叶等污秽物散落出来,黏腻肮脏。


    这脏都算是小问题了,最大的问题是,失去理智的宋妈妈丝毫也不顾及自己的安全,她几乎就是把自己当做了攻击武器砸向应知安,这样子的冲击力非常猛,整个人带着一股蛮力重重地撞在了应知安身上!


    两人瞬间失去平衡,沿着冰冷坚硬的水泥楼梯,纠缠着翻滚下楼。


    在翻滚的过程中,宋妈妈挥舞的手臂猛地撞上了安装在楼梯转角墙壁上的老旧电表箱!


    电表箱的铁皮门本就锈蚀松动,被这巨大的冲击力一撞,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箱门扭曲弹开,里面老化的电线瞬间暴露出来,几簇电火花“噼啪”爆响!


    惊呼声淹没在翻滚的眩晕和电火花的爆裂声中。


    “砰…咚…砰…”身体与台阶撞击的沉闷声响在楼梯间里令人牙酸地回荡。


    世界天旋地转,应知安知感觉自己额角、手肘、膝盖、脚踝、全身各处传来尖锐刺骨的疼痛。


    最终她终于在楼梯拐角的平台处停了下来,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一时动弹不得,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和血液奔流的嗡嗡声。


    宋妈妈也同样以扭曲的姿态倒在应知安不远处,撞到电表箱的那只手臂不规则地弯曲着,她发出蚊子一般哼唧唧的声音,似乎疼痛让她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清醒,但又迅速被更大的痛苦淹没。


    楼梯间因为二人都在疼痛之中,一时重新陷入了安静,只有声控灯因为之前的巨响而持续亮着,冰冷地照着蜷缩在地、痛苦喘息着的两个人,还有那个从应知安口袋中脱落、滚到角落阴影里的戒指盒。


    可很快,电火花“噼啪”爆响,点燃了从破裂的垃圾袋中散落出来的、干燥的纸屑和易燃包装袋。


    下一秒,一小簇火苗“噌”地窜起,沿着洒落的油污和垃圾,迅速蔓延开来,贪婪地舔舐着木质楼梯扶手和堆放在角落的旧报纸、纸箱!


    浓烟开始升起,刺鼻的塑料烧焦味和烟雾迅速弥漫在狭窄的楼梯间里。


    与此同时,浓烟又像挣脱束缚的妖魔,顺着楼梯井向上翻滚,刺鼻的气味直冲鼻腔,熏进了各户人家。


    宋曦丹刚刚躲到房间里拒绝和自己妈妈沟通,此刻也被这烟味逼出了房间。


    她打开门,正好对面的邻居婆婆也打开门。


    宋曦丹心中警铃大作,她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烟雾!


    “婆婆!快,用这个捂住口鼻!”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随身携带的湿纸巾,不由分说地塞给身旁惊慌失措的邻居婆婆,自己也抽出一张紧紧捂住口鼻。


    湿冷的触感稍微缓解了烟雾的灼辣。


    “闺女!楼下…楼下着火了!”婆婆老伴时候一直都是独具,腿脚不便也很少下楼,此刻更是吓得腿软,几乎站不稳。


    “别怕,扶着我,我们慢慢下去!”宋曦丹一手紧紧搀扶着婆婆,另一只手扶着墙壁,在能见度急剧降低的楼梯间里,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动。


    浓烟让她视线模糊,只能凭借记忆和脚下台阶的触感判断方位。


    刚下了两层楼,就在通往四楼的楼梯拐角平台,借着下方蹿升上来的、愈发明显的火光,她看到了令她魂飞魄散的一幕!


    她的母亲,蜷缩着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脸色灰败,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


    而在母亲不远处,应知安同样倒地不起,额角有清晰的伤口,鲜血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左脚踝扭曲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显然是骨折了!


    最让宋曦丹心脏骤停的是,应知安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正一下下拍打着试图舔舐她母亲衣角的火苗!


    “妈?!知安姐?!”宋曦丹的惊呼声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破碎的抽气。


    她松开搀扶婆婆的手,冲向两人。


    应知安已经陷入半昏迷当中,可听到宋曦丹声音时,她勉强着撑起眼皮,想要看看宋曦丹,可头脑的剧痛让她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火势越来越大,邻居阿婆本就眼神不好,浓烟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宋曦丹那边的情况,只扶着栏杆急哭了,“闺女!咳咳咳!不要丢下我!我走不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应知安脑子中,系统声音出现——警告!检测到用户生命体征急剧恶化,用户多处创伤、失血、疼痛指数超标、意识水平下降,处于高危状态!紧急协议启动!


    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在应知安脑海中响起,这一次,带着不容置疑的紧急指令——目标对象出现,并陷入重大决策困境,情感波动剧烈,需关键信息注入以打破僵局。“说你爱我”功能强制激活!信息灌注开始——


    恋爱脑的系统,竟然在这一时刻,发挥出了恋爱之外的功能。


    应知安感觉自己几乎要涣散的意识,被一股强制的力量聚拢。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声带,但一股强烈的、纯粹的情感洪流,混合着系统精准校准的、穿透一切杂音的频率,通过她微弱的气息,被清晰地传递了出去:“曦丹,听我说!我爱你。镇定,快救人!”


    第98章


    那声“我爱你”带着磅礴而纯粹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宋曦丹部分的恐慌。


    而应知安的思维在飞快轮转,三个需要救援的人,宋曦丹肯定无法一起带出去,应知安不想让宋曦丹面临人性抉择,便很是直截了当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先指向紧抓着栏杆呜咽的邻居婆婆,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先……扶她下去!她起码是我们三个人里面行动最便的!”


    紧接着,她指向昏迷的宋妈妈,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背着她!曦丹,你们先出去!快!”


    “不!知安姐!你……”


    “曦丹!”应知安打断宋曦丹的话,尽管自己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痛苦而颤抖,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镇定:“我……用湿巾……捂住口鼻……我还能动,我自己先慢慢挪……等你……回来接我。”


    这个冷静到极致的“最优解”方案,像一道清晰ai指令!


    先救完全无法自救的老人,接着是尚且清醒、可以尝试缓慢自救的她。


    层级分明,效率最高。


    最优解!依然是那个冰冷又正确的“最优解”!


    宋曦丹的眼泪奔滑落,她想到的只有应知安的“慢慢挪”“等待”,在迅速蔓延的火势面前意味着多大的风险!


    “听话!”应知安几乎是嘶吼出来,“再犹豫谁都活不了!”


    “知安姐!”宋曦丹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她深深看了一眼在火光映照下的应知安,“等我!知安姐!一定要等我!”


    她嘶哑地喊出这句话,然后猛地背起自己的母亲,不再犹豫!


    好在宋曦丹也是在大草原历练过的人,身体素质强,一边背着昏迷的母亲,一边迅速扶起邻居阿婆,几乎是半抱半扶地,支撑着老人向楼下挪动。


    浓烟呛得她们剧烈咳嗽,但她不敢停,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应知安那句“等你回来接我”。


    终于,将阿婆送到相对安全的楼层,交给闻讯上来接应的邻居后,将母亲也委托邻居帮忙抱着后,她来不及喘口气,抓起一块不知谁递来的浸湿的毛巾,转身就要冲进火海!


    “姑娘!上面火太大了!不能去了!”有人试图拉住她。


    “放开我!她还在上面!她在等我!”


    宋曦丹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那双被泪水、烟灰模糊的眼睛里,是近乎疯狂的执拗与决绝。


    她像一道逆流的鱼,义无反顾地重新扎进了死亡地带。


    楼上的情况比她离开时更加恶劣。


    火势已经蔓延开来,灼热的空气扭曲着视线,浓烟几乎完全遮蔽了道路。


    她只能在楼梯上匍匐前进,嘶哑地呼喊着:“知安姐!应知安!”


    终于,在那个拐角平台下面一节楼梯上,她看到了应知安,应知安已经蠕动了一段距离了,只是明显是连滚带挪,现下如同爬虫一样瘫软在楼梯上。


    她真的在等她,也在努力自救。


    可明显也因为自救导致了二次受伤!


    “知安姐!”宋曦丹的心跳几乎停止,她扑过去,不顾灼烫,用力拍灭应知安衣角溅上的火星,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应知安的身体冰凉,额头的伤口凝固着暗红的血,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不要……不要离开我……知安姐,你醒醒!我回来找你了!我也爱你!”宋曦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应知安脸上,她徒劳地拍打着她的脸颊,试图唤醒她。


    ——“说你爱我”功能检测到爱意回复,为避免用户遗漏重要信息,开启强制唤醒并维持用户生命体征!


    ——用户自己选择的爱情,充满荆棘与危险,可或许这就是爱情的迷人之处。


    系统在应知安脑海中播报完这一句后,竟然像是有了人类意识一般轻轻拉长尾音,像是一声喟叹。


    系统说完这一句,应知安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极其困难地睁开一条缝,视野里是宋曦丹布满泪水和烟灰、写满恐惧的脸庞。


    “傻……瓜……回来……做什么……””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无尽的心疼。


    “你在这里!”宋曦丹紧紧抱住她,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我也爱你!应知安,我爱你!死也要在一起!”


    这直白而炽烈的告白,在烈火与浓烟的包围中,显得很是动人心魄。


    可火舌越来越近,并不会因为爱情的动人而延缓。


    整个楼道的温度高得令人难以忍受。


    宋曦丹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护住应知安,“别怕……知安姐,我带你出去!”


    她就这样带着应知安一点点往下爬,每一步都伴随着建材崩裂的巨响,火星不断溅落在她们周围。


    终于,轰然倒塌的楼板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宋曦丹瞳孔骤缩,试图背起应知安跨过那个倒塌的楼板,可火越来越大,氧气越来越稀薄,她的体力也已经耗尽,她再一次屈膝时,就踉跄着单膝跪地。


    浓烟让她视线模糊,肺部像被火烧般疼痛。


    “咳咳……曦丹……你自己……”应知安想让她先走,却被宋曦丹更紧地搂住。


    “我不会丢下你的,永远都不会。”宋曦丹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扑在应知安耳畔,“还记得你说过吗?你说无法保证未来,可当下你会陪着我,知安姐,我想告诉你,我永远会陪着你。”


    当宋曦丹再一次尝试,却怎么也抱不动应知安时,她便知道自己可能无法带着她安全离开了。宋曦丹行动便捷可以跨过去,可让她放弃应知安自己逃生,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选项,所以她不再试图背起应知安,而是尽可能远离明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扑面而来的热浪,用湿布捂住应知安的口鼻,动作轻柔得像在完成某个神圣的仪式。


    “有句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懦弱的人也会有成为勇士的时候,不敢期望的人也会想要诉说自己的爱意,宋曦丹跪坐在应知安面前,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火光在她眼中跳动,像永不熄灭的星辰。


    “其实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是我哥哥的遗物,我也反抗过,才会大学毕业后躲到大草原上,可就算这样,我也好像是个不完整的人,直到遇见你,你让我知道,原来被一个人认真注视着、在乎着,是这么温暖的事。”


    宋曦丹的声音有些哽咽,浓烟也让她的声音如同游丝,可她依然坚持说着:“知安姐,你是我见过最完整、最美好的人,我很感恩你也能喜欢我,所以我要告诉你,就算今天我们可能真的出不去了,我也感恩能够遇见你,过去很多令我痛苦的事情,可只要能够遇见你,我就知足了!”


    宋曦丹俯身,额头轻轻抵住应知安的额头,泪水终于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如果……如果还有来生,我还是要找到你,但我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让你遇见的是更好的我。”


    “傻瓜”应知安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说话,她完全靠着恋爱作弊器清醒着,可听到宋曦丹的话,她还是尽自己最大力气说话,“来生我来找你吧我也不会再那么笨了”


    二人依偎在角落,等待着未知的命运,像是暴风雨中相互依偎的最后的舟楫。


    就在宋曦丹感觉意识也开始模糊的时候,一束强烈的光束刺破浓烟,几个穿着防火服、戴着呼吸面罩的消防员身影如同神兵天降,冲破火幕,来到了她们身边!


    几名消防员将她和应知安分开,给应知安戴上呼吸面罩,用担架固定好她骨折的脚踝。


    宋曦丹也被套上了面罩,被一名消防员牢牢护在怀里。


    当他们被成功营救到楼下安全地带时,新鲜的空气涌入宋曦丹的肺叶,带来重生的刺痛。


    她回过神来的第一时间就挣脱搀扶,扑到应知安的担架旁。


    应知安已经被戴上了氧气面罩,脸色依旧苍白,但胸口的起伏明显了许多。


    “知安姐”宋曦丹紧张着轻唤了一声。


    应知安眼皮动了动,最终艰难地睁开,望向宋曦丹,强撑着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


    受伤人员全都被送进了医院,急诊室内外一片忙乱。


    宋曦丹除了些微擦伤和吸入性烟尘损伤,并无大碍,经过简单检查和吸氧后,就被允许自由活动了。


    宋爸爸几乎是跟随着救护车前后脚赶到了医院。


    他在急诊大厅里焦急地张望,终于看到了狼狈的的女儿,她身上的衣服还沾着烟灰和干涸的血迹,头发凌乱,脸上泪痕与污渍交错。


    宋爸爸快步冲过去,一把将宋曦丹紧紧搂进怀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丹丹!我的丹丹!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壮年时期失去自己的儿子,宋妈妈一直没有走出来,而宋爸爸则是一夜白头,现在看见没出事的女儿只觉得是上天开恩!


    感受到父亲久违的、毫无保留的拥抱,宋曦丹一直强撑着的坚强外壳出现了一丝裂缝,她靠在父亲并不算宽阔的肩头,鼻子一酸,却流不出眼泪,只是哑着嗓子重复:“爸,妈和知安姐,都在手术室里面。”


    宋爸爸红着眼眶,重重地拍着她的背:“爸知道了,知道了。会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父女俩来到了手术室外的等待区。


    这里的气氛更加凝重,家属们都在焦急地等候着。


    好在这一次救援及时,伤势最重的是应知安,接着是宋妈妈,再接着就是在楼上高层急着下楼,反而跌倒骨折的一对老夫妻。


    老小区的消防隐患没有及时整改,就算今天没出事,总有一天也会出事。


    时间在家属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一名医生率先走了出来,拉下口罩,等待区的几人立刻围了上去。


    “哪位是周娟的家属?”医生问。


    “我是!我是她丈夫!”宋爸爸连忙上前。


    “患者主要是吸入性烟尘损伤,伴有中度一氧化碳中毒,以及从楼梯滚落造成的多处软组织挫伤和轻微脑震荡。经过抢救,生命体征已经平稳。”


    宋爸爸长长松了口气,连声道谢。


    紧接着,另一位医生也走了出来:“应知安的家属在吗?”


    刚刚放松一点的宋曦丹立刻看向那个医生,她正想过去,只见一对气质很好的中年夫妇迎了过去,“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患者左侧脚踝粉碎性骨折,已经进行了复位内固定手术,很顺利。额部头皮裂伤进行了清创缝合,有中度脑震荡和吸入性烟尘损伤,程度较重。目前麻醉未醒,稍后会转入ICU观察一段时间。”


    宋曦丹的心脏猛地一缩,可应知安父母倒是看得很开,应妈妈直接说:“命保住就好。”


    应爸爸也安抚应妈妈,“没事的,知安她一向有运道的。”


    宋曦丹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胆怯和愧疚,虽然她不知道事故原因,可肯定也是为了来找她,应知安才卷入了这样的危险!


    宋爸爸拍了拍她的肩膀,“丹丹,别怕,人都救回来了,比什么都强。”


    宋曦丹回过神来,点点头,“我没事,爸,我们先去看看妈吧,我再去看知安姐。”


    至少,她们都还活着。


    活着,就还有希望,还有弥补和面对的机会。


    宋曦丹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发誓:无论未来要面对什么,她都不会再退缩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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