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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80

作者:板栗红烧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应知安从罗卿城办公室出来时,恋爱作弊器突然发声——请用户合理使用“溯洄从之”功能。


    应知安以为是之前自己想拿这个特异功能去辨别犯罪嫌疑人这个想法,让系统产生了误会。


    而系统现在来的警告她只觉得啼笑皆非,在大脑中回答道——系统,你这滞后性也太强了,更新到2.0,怎么反应还越来越慢了。


    系统并未发表更多言论,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它的指令——请用户合理使用“溯洄从之”功能,并郑重提醒,下周与命定之人相见的机会,应当被视作一份珍贵的礼物,需倍加珍惜。


    应知安就像是一个不解风情的钢铁直女,给系统解释道——法官学院是一栋二十层的大楼,类似于酒店,每周会有很多培训,为了应对培训人数众多的问题,学院还会巧妙地安排各个培训班错峰用餐,以减少拥挤。在这样的环境下,要想偶遇某个人,确实需要几分机缘巧合。如果本周未能如愿相遇,那也无妨,毕竟我们已经约定了下周在拳馆的会面。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因为不够重视而产生的从容与淡然,最后还不忘特别强调——你大可放心,我向来重视承诺,言出必行。


    话虽这么说,可实际在应知安的心中,起码是在此时此刻,你要说她对宋墨秋有什么必须要得到的非分之想,是没有的。


    更多的,是有好奇,而这种好奇是必然的,她很想知道她们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相似点。


    这份好奇,确实能够激发好感,但两者之间并不构成必然的因果关系,其中夹杂着太多的偶然与未知。


    应知安深知,情感的发展往往充满了变数,无法简单地用逻辑去预测或规划。


    她对于系统在救助张章一事上的帮助心存感激,这份恩情她铭记于心。


    因此,她愿意顺从系统的意愿,将答应系统的要求视为一种报答。


    尽管她认为系统在理解人类情感方面仍显刻板,将频繁约会等同于增加相爱机会的观点有些过于简化,但她还是决定抱着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去尝试,以此作为对系统帮助的回馈。


    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今天周五下班后,应知安就去了医院。


    在接下来的周末,她主要把时间也都用于在陪伴张章。


    张章的孩子还住在ICU,而这件事情显然也已经瞒不住她。


    应知安害怕张章会崩溃,毕竟她可比应知安更喜欢孩子,可一向娇柔的张章这次却异常坚强,只是每隔一会都会问医生孩子怎么样子。


    但是医生一直没有明确答复。


    应知安只能安慰她:“没有消息反倒是一个好消息,姜超那边我也基本谈妥了,等你出月子,我会尽快把改签的东西都弄好,我也警告过他了,让他别过来医院烦你,你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保重自己的身体,剖腹产也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剖腹产的确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随着麻醉效果的逐渐消退,身体的每一处疼痛开始苏醒,尤其是腹部那道精心缝合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钝痛,仿佛身体内部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抗议。


    但更令人难以言喻的痛苦,是产后需要排出的恶露。


    关于恶露,应知安是知道这个词语,也大概知道它是一种液体,可她不知道的是听起来是“露”,可实际上就是“血”,那是混合着血液、坏死蜕膜等组织的液体,而这一次也是她第一次那么浸透灵魂的意识到产后排恶露是一种多么痛苦的事情!


    剖腹产术后,为协助子宫把恶露排出来,医生就过来按张章的肚子。


    带着手套的医生将一只手轻轻放在张章的肚脐下方小腹中间的位置,还安慰张章:“这是你的子宫底,我另一只手会放在你伤口的上方来固定伤口,会有点痛,你放轻松。”


    下一秒,随着医生的动作,张章哀嚎出声!


    “放轻松,放轻松!”医生并没有因为张章的哀嚎而停止动作,她一直重复着向下按压,刺激子宫收缩,从而排出恶露。


    张章只感觉自己子宫收缩,企图将这些恶露排出体外时,随之而来的剧烈阵痛让她不禁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成拳,额头的汗珠更是密集如雨。


    那是一种从体内深处涌起的绞痛,还是让她一次次地濒临崩溃的边缘。


    “啊啊!痛!”生理性的眼泪从张章眼角滑落。


    应知安就站在那令人心悸的场景之中,双眼紧盯着眼前痛苦挣扎的张章,双手紧紧握住张章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与勇气都通过这双温暖的手掌传递给对方。但她嘴唇紧闭,后槽牙咬得生疼,愣是挤不出一句完整的安慰之语。


    因为在如此深沉而绝对的痛苦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仿佛一阵微风,轻易就被痛苦的巨浪所吞噬。


    更令人心惊胆战的是,这样的折磨并非一次性的酷刑,而是从剖腹产后的第一天起,就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每天进行两到三次,每一次都要持续那令人窒息的十五到三十分钟。


    每一次目睹这个过程,应知安的头皮就不由自主地发麻,那是一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与共情,是对女性同胞共同命运的深刻体会,她仿佛能感受到张章身体上传来的每一寸疼痛,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不禁颤抖,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虚幻,却又无比真实,恐怖得让人难以承受。


    在这一刻,应知安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清醒与认识。她意识到,“生育成本”这四个字,在人们的口中或许可以轻描淡写地说出,但一旦真正落在某个女性的肩上,那将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一种几乎要将人压垮的代价。而这些,往往被社会所忽视,被他人所淡忘,成为女性默默承受的无声之重。


    而更可怕的是在周六的那天晚上,医生喊了张章的父母面谈,张妈妈特意喊上了应知安。


    在过去之前,张爸爸躲着张章跑到阳台上抛了两个铜钱,出来时脸色不好,与张妈妈对视一眼,张妈妈骂道:“别给我摆这个脸!你算得不准!”


    张爸爸头一次没有反驳。


    ICU的医生在确认了张章父母的身份后,开口说道:“B超的情况不是很乐观,我们这边是介意通过CT扫描脑部进行确定。”


    张爸爸和张妈妈愣在了原地,好在应知安很快反应过来,“是怀疑智力方面有问题吗?”


    “这个还需要等结果出来才能确定。”


    这一晚,知情的三个人谁都没睡好。


    应知安陪床,为了不干扰到张章的休息,她只能蜷缩在那张狭小而又坚硬的陪护小床上,身体几乎一动不动,如同被时间凝固了一般。黑暗中,她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没有焦距地望着前方,眼神空洞而深邃,仿佛是一具失去了灵魂的“尸体”,在寂静的病房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酸楚与痛苦,就像是被无形的巨石压着,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不禁开始质问起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张章?如果你曾经赐予了张章一个相对平坦和顺利的前半生,为什么就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幸福下去呢?为什么要让她在婚姻中遭遇背叛,经历那些复杂的情感纠葛,让那么相信爱情的一个人面对人性的多变,而现在,又要让她面对这样一个可能令人绝望的噩耗?”


    医院的夜晚,总是显得格外冷清和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仪器报警声,才能打破这份压抑的宁静,老天爷自然不会回复应知安。


    在这片寂静中,应知安又开始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难道人生的幸福真的有定额?是否当一个人用完了自己那份定额的幸福之后,就会迎来接连不断的不幸和苦难。


    她回想起张章和姜超婚礼的画面,郎才女貌,张章和姜超在舞台上念着给彼此写的信,双双都落泪了。


    司仪说:“新郎,现在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那么真诚的拥吻,应知安穿着伴娘服站在舞台下鼓掌鼓得超大声,那个时候,她也像宋曦丹这么年轻,有着随时散发的善意与年轻人的冲动与力量,她也相信这份爱情真挚得像是童话


    而这一切都仿佛还在昨天。


    然而,现实的残酷却将这些美好的回忆击得粉碎。她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人生真的就像一场赌博,有赢就有输,当一个人赢够了,就必然会迎来输的时候?


    ——如果真的是这样子,我愿意把我的幸福定额给到张章,我愿意自己婚姻不成、也愿意自己无儿无女。总之,我的幸福给她,你不要再让她承受什么不幸了。


    应知安在心中默默祈祷。


    恋爱作弊器2.0深夜上线,——用户为何要这么交换?


    应知安没有精力再和它进行battle,头一次很坦诚有话直说——系统,我喜欢女人,那我本就婚姻不成、无儿无女,我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性取向,所以我也准备好走上不同于普通人的艰难道路,既然已经艰难,也就不怕再多点困难了。我足够坚强,我完全ok的。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恋爱作弊器2.0留下一句箴言。


    周日上午,ICU的医生带来了答案,“情况很不好,是巨脑回畸形,这是一种大脑皮质发育异常的病症,属于神经元移行异常的一种。具体表现上,巨脑回畸形是脑回减少,并且脑回增宽、变平,脑沟变浅,这个片子上,可以很清楚看到,这个婴儿的大脑表面几乎完全没有脑沟和脑回,呈现为光滑的大脑表面,并伴有皮质明显增厚,这个异常改变范围达到1000mm,我们正常是34mm。”


    张爸爸面如土色,手中一直攥着的铜钱陡然落地,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张妈妈声音哽咽,“医生,为什么这样?难道是因为我女儿肚子撞到了,早产才变成这样吗?”


    应知安的脑子已经失去了逻辑运转,可还是留存最后一丝认知,颤抖地问:“是基因突变吗?这个孩子还建议养吗?”


    “这个是基因病,原因不好说,但肯定不是因为撞击和早产导致的,目前我们知道的就是在胎儿大脑皮质发育过程中,神经细胞从胚胎生发基质向大脑表面移行过程中受阻,从而使得脑组织发育出现畸形。”


    医生指着ct的片子,叹了口气,“这类患儿在出生时可能表现正常,但随后可能出现喂食困难、肌张力低下、异常弓形姿势以及运动发育延迟等症状。”


    医生看了眼眼前三个人,语气非常沉重,“此外,癫痫发作也是常见的症状之一,由于大脑皮质的发育异常,这些患儿的认知和运动功能可能受到严重影响,具有较高的死亡率。”


    关于应知安的问题,医生没有明说,可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患儿目前还需要呼吸机辅助,如果停止呼吸机,患儿可能很快家属尽快做决定吧。”


    出了医生的办公室,张爸爸张妈妈像是老了十多岁,一向坚强的张妈妈一走出门,就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了地上,好在应知安虽然也思绪乱走,可拳击练习积攒下来的反应力还在,一把抓住了张妈妈,并扶她坐在了椅子上。


    张妈妈实在忍不住了,眼泪落了下来,“造孽啊!你让我怎么去和张章说!”


    张爸爸的眼泪也跟着就落下,“就是要有个人来做这个决定,不要让女儿做了!这是在要她的命!我来做这个决定,这个孩子放弃了,就当她从来没来过。”


    “你说放弃倒是简单,手续过得了吗?孩子出了icu是要我们自己抱走的!你就不给张章看一眼?自己就处理了?”


    “怎么能给张章看?她连孩子的小名都取好了!”


    “张章不是小孩子了!你这样,她会怪你的!”


    这一次,张章父母的争吵不同以往,两个人的立场来了一个大转变。


    应知安只感觉自己大脑发麻,像是整个脑子宕机了,她靠在墙上深呼吸好几口,才缓过神来,看着二老快要吵起来,她开口道:“叔叔阿姨,我去和张章说吧。”


    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虽然那条路满是艰辛,充满泥泞,布满荆棘,可我们必须坚定地走下去。


    在张章的病房外,张爸爸和张妈妈相互搀扶着,听到病房内传来自己女儿的哭泣声,两个人也随之落下泪来。


    眼泪是无力的,它不能改变这个客观残酷的世界。


    可唯有落泪的那一刻,人与人之间的心灵是相互联通的,告诉对方:我懂你的痛,我也因为你的痛而痛苦


    而那条路那么痛苦,却又要逼迫人们相信希望就在未来等我们。


    尽管步履维艰,每一步都伴随着身心的磨砺与挣扎,但正是这份艰辛,铸就了生命之树的坚韧与深邃。


    因为只有这样,人,才能有力量活下去。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学会了在困境中寻觅力量,在绝望中播种希望。


    “知安!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就要她健健康康的。”张章哭嚎道。


    应知安抱住张章,就像是在过去的岁月里,热情的张章时常抱住她的那样。


    “涅槃重生,等你从这段泥泞中挣扎出来后,她也会再回来找你。你是凤凰,孩子也是凤凰”


    新的一天来到,太阳跃出云层,照亮了整个世界。


    而怀揣着难过的心情,应知安面无表情地来到了法官学院报道,她带的行李很简单,反而是情绪背包非常沉重,她的大脑已经全然卡顿,也同样恹恹地没有力量,她甚至没有耐心去回复宋曦丹那些贴心的消息,只回了一句“别发给我了,我这一周都不在所里,你自己好好准备考试,对自己人生负责”这句话。


    她没有余力去顾忌宋曦丹是否会为了这一句话辗转反侧,或者有别的反应。


    她没有余力了


    法官学院的入住流程非常高端,没有前台操作,全部都是线上流程,在一体机前自己刷二维码,登记入住,取到了房卡。


    应知安根据房卡来到了楼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室友会是谁,可她也无所谓了。


    把房卡在门上一刷,她推门而进,迎头就是一阵水汽,紧接着通过大开着的洗手间推门,她在水汽之中看见了正在洗澡的宋墨秋!


    宋墨秋的皮肤很白。


    这个应知安早就知道了,不然也不会觉得她像是一座瓷佛。


    然后让应知安没想到的是,宋墨秋藏在制服内的皮肤更白,在水汽缭绕之中,都要与洗浴区的白色瓷砖融为一体。


    绕在中指的红线开始飞舞,所谓命定之人突如其来。


    第72章


    宋墨秋这次培训过来报道之前,早起去蹲点了被执行人。


    最近,法院和公安开展了合作,根据公安机关的人脸识别系统,找到了欠薪案件的包工头,这个包工头有很多小额标的的案件,宋墨秋昨晚接到通知,就连夜赶到了这个住宅区的路口,等到凌晨十一点多也没等到人,想着去法官学院之前再来看看,只是这次运气同样不好,在这片住宅区骑着小电驴转来转去,转得人都晕了,也没见到被执行人。


    不仅如此,停在一旁准备休息一下时,一辆汽车飞驰而过,将地面上的泥水溅起半人高,全都溅在了宋墨秋的身上。


    宋墨秋其实是有些洁癖的,她自己买的小公寓里虽不至于一层不染,可也是干干净净、整洁明亮,所以一到法官学院报完道,她进了房间门就急着洗澡。


    且是独居久了,在家里就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宋墨秋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洗澡的时候会有人突然进来的可能性。


    而偏偏,作为经济发达的大省省会,法官学院的建设也尤为高大上,直接对标酒店标间格局,进门就先是洗手间,所以门洞大开中,宋墨秋慌乱地用手环抱住自己。“谁?!”


    “不好意思!”应知案马上背过身去,慌张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我先出去!”


    然后,上一秒才推门而进的应知安,下一秒呆呆得、呆若木鸡的站在了房间门口。


    她很尴尬,比宋墨秋更尴尬,因为仅仅刚刚那一秒的碰面,那根红线极具灵性蔓延开来,缠绕着宋墨秋的身体而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遮掩了应知安的视觉,可偏偏另一端就在她的中指。


    在一瞬间,就像是应知安自己手的化身,在很不客气地调戏宋墨秋!这种感知让应知安瞬间红了脸。


    偏偏系统还在她的脑子里面,阴魂不散地说——系统安排的不是最大,那老天安排的才是最大吧?看看你们俩的缘分,实在是太有缘了。


    应知安只觉得无语,回怼了一句——系统,少看一些人类的言情剧,对你好。


    怼完系统,应知安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已经散去,拿出手机给宋墨秋发了一个信息——我下楼买咖啡了,你要不要喝咖啡?给你带一杯?


    信息刚刚发出去,门就被打开了,宋墨秋的手机发出收到消息的提醒音,而穿戴整齐的宋墨秋与应知安面面相觑。


    房内的热水水汽似乎还残留着一些,宋墨秋的发尾也还有些湿。


    一个房间两张床,两个人就各坐在一张床的床沿边,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应知安突然掏出手机,“你要不要喝咖啡?我点个外送。”


    宋墨秋立刻说道:“好,你喝什么?”


    “我很久没喝了,喝这家吧?我喝个馥芮白,你喝什么?”


    “拿铁就行。”


    “你能喝牛奶吗?还是给你换成燕麦奶?”


    “没事,我没有乳糖不耐受。”


    “好。”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接得飞快,就好像都害怕那一句没接上,安静那么一秒钟,都会觉得尴尬。


    已经被宋曦丹潜移默化戒了咖啡、喝上花茶的应知案利索地下了单,而没有刚刚的你来我往,场面又开始有些许尴尬……


    “额……”应知安抿了抿嘴。


    “嗯?”宋墨秋抓了抓头发。


    和刚刚飞快的对话不同,的对话又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句话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两极大反转!


    应知安企图以轻松的语气打开话题:“嘿,你不是在执行局吗?这一次不是涉外知识产权方面的培训吗?怎么是你来参加?你上次和我说你培训,我还以为是执行相关培训。”


    因为刚刚那一幕的尴尬,以至于一向言简意赅、表达能力超强的应知安都有些手足无措,以至于一个问题颠来倒去,显得啰嗦,她自己显然也意识到了,手指不自觉地按着被子。


    宋墨秋不紧不慢回道:“我们院没有知识产权案件的管辖权,是归到另一个区法院的,也就没有针对性的知识产权法官,可又有这么一个机会,然后领导考虑到我的英语比较好,所以就派我过来了。”


    宋墨秋说的话看着很冷静,可同样也言简意赅、表达能力超强的宋法官,也不像往常,从头到尾都解释,像是一个话密的人。


    应知安问:“所以这个培训还需要英语,是吗?”


    “你没有看通知吗?通知里有附待培训课程表,其中有一些课是全外文教学。”


    应知安愣了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那个文件上的确写明了这句话。不过当时她还真没认真看,就被罗卿城丢了一支笔。


    而偏偏,应知安学生时期每一门课都很好,唯独英语格外的差,要不是英语成绩拖后腿,她可能都冲着顶尖学府去了。


    不过到了应知安这个年纪,最不会畏手畏脚,还没上课就开始杞人忧天,反而想着自己就是个律师,来法官学院参加培训就相当于客场,在法院和检察院都在的情况下,肯定不是课程主角。


    这么一想倒也释然,她的性格如此,一般不会为将要来到的困难犹豫,反正一直秉持着船到桥头自然直。


    只是这个话题又结束了,应知安和宋墨秋两个人尴尬地坐在房间里面。


    应知安挠挠脑袋说:“你睡那张床是吧?”


    宋墨秋突然笑了笑。“那你睡那张床是吧?”


    两个人都坐在各自的床上,相当于进行了一场毫无意义的对话。


    应知安与宋墨秋相视一笑,刚刚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应知安道:“对,我人都坐在这了,我就睡这张。”


    宋墨秋道:“那接下来这一周,就多多担待了,室友。”


    “客气客气,宋法官。”


    “下午开班,班里肯定一堆法官,你喊我名字好了。”


    “好,墨秋。”


    宋墨秋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光亮,本来还*想说什么,电话响起,她的助理有案件要汇报。


    应知安闲着无事,也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处理工作。


    一时间,房间里的尴尬倒是不见了,两个人各开一角落投入工作中了。


    恋爱作弊器有些恨铁不成钢——如果用户不知道如何开启话题的话,应该使用“溯洄从之”功能,该功能本就是为了更好地了解一下命定之人。


    ——系统,你这个功能就不太好。


    ——为什么不好?理由是什么?


    系统很不解!


    应知安微微扭头偷看了一眼宋墨秋,对方一边回着电话一边也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开始操作。


    宋墨秋没有穿制服,穿了一件很利索的白色连衣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白白嫩嫩的小白兔,她本来略显高冷的无边框眼镜也放在了床头柜上,脸白净着就显得更小了一些。


    手指点着笔记本电脑,就像是小白兔抱着自己的小萝卜。


    倒让应知安觉得没有那么难接近了,反而有些可爱。


    可应知安是真的不想用这个功能了。


    ——你这溯洄从之功能,接触到的都是别人的隐私,很是不好。


    ——用户对非命定之人使用了该功能,而且是两次。


    ——那都是意外,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个事情,真切感知到了。所以更觉得侵犯他人隐私。


    恋爱作弊器如果是个人,它应该开始无语,可它作为系统很是直白地说——系统不太明白,只觉得用户矫情。


    应知安没准备说服恋爱作弊器,只是她的确是因为宋曦丹的那两段记忆决心不再使用这个特异功能。


    因为这两段记忆,不仅展示了宋曦丹不为人知的脆弱,更深刻地触动了应知安,让她意识到这样的能力虽让神奇,却违背了真诚与尊重他人的原则。


    她认为像宋曦丹这样的人是绝不想要以悲情示人的,所以宋曦丹会像个小太阳一样冲着应知安笑,就好像她从来没有承受过伤害。


    应知安很清楚宋曦丹的坚强,却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软弱,虽然宋曦丹不知道,可应知安会觉得非常冒犯。


    记忆重现的那一刻,应知安都会有非常强烈的窥探感,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窥探非君子行事!


    因此,应知安更为注意与人接触,之后在医院就戴着手套,虽然很怪异,可的确也避免了这个功能,比如在扶起张妈妈时,就没进入记忆碎片。


    只是在医院戴手套,还能说是防止细菌,来培训,这又不是冬天,戴个手套就非常非常怪异了。


    所以,应知安只能更为小心翼翼,保持警惕。


    咖啡的外送到了,应知安准备下去拿外卖,宋墨秋刚刚处理好工作,看了眼时间,“一起下去吧,也到吃饭点了。”


    “行。”


    二人携手一起下楼的时候,应知安本来想按电梯,余光瞥见宋墨秋的手也按下了电梯钮,她害怕触碰在一起,从而触发“溯洄从之”这个特异功能,立马就缩了回来。


    宋墨秋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


    应知安怕她误会,想解释一下,可实在说不上什么原因,只能闭上嘴,轻叹一口气。


    第73章


    等到了食堂,已经有零星几个人在吃饭。


    餐厅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柔和的灯光洒在木质的桌面上,取餐处两列排的饭菜,走得是自助餐模式。


    应知安因为张章的事情,心情不好食欲也差,只略微拿了一些饭菜。


    二人相对落座,宋墨秋关心道:“吃这么少?”


    “没什么胃口。”


    应知安正准备喝咖啡,宋墨秋劝道:“那你就先吃饭,再喝咖啡吧。”


    “嗯?抑制食欲?”


    “对啊,我觉得咖啡挺抑制食欲的。”


    宋墨秋的生活很不规律,主要源于她的工作本就容易熬夜,要是轮到她值班,那一天过得和派出所警察没啥差别,凌晨也可能需要出去抓被执行人,所以她的确也是咖啡爱好者。


    准确地来说,她是所有提神醒脑东西的爱好者,而咖啡她唯一不喜欢的就是它的确太有抑制食欲的功能。


    应知安点点头,“我之前健身,拿咖啡当氮泵的。举铁大重量加咖啡,一点胃口也没有。”


    宋墨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还举铁?”


    “看不出来?”应知安随即撩起自己的袖子,以一个专业健美运动员的姿势,展示了一下自己紧实有力的肱二头肌。那肌肉线条流畅,分明透着长期训练的痕迹。


    宋墨秋仔细观察了一番,眼中满是真诚与赞赏,“真的很有训练痕迹了,这是属于强有力的女性力量,让人不得不佩服。”


    宋墨秋投来的目光中充满了好奇与赞赏,这突如其来的认可竟然让一向自信的应知安有些害羞。她不好意思地放下袖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也冲着宋墨秋笑了笑,


    饭桌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健身聊到摄影,再到各自的日常生活,竟然还真有些共用大脑的诡异默契感。


    彼此的观点和想法时常不谋而合,仿佛早已熟悉对方的内心世界。


    宋墨秋提到自己也喜欢玩摄影,大学的时候还加入过摄影社团,那份对摄影的热爱依旧不减。


    “我现在虽然拍得少了,但偶尔还是会用手机随手拍一拍。不过,那些照片都是乱七八糟的,没什么章法。”宋墨秋说着,拿出手机随手一翻,将手机相册展示给应知安看。


    应知安认真地浏览着宋墨秋的照片,不时点头表示认同。


    “我懂你。”她指着宋墨秋手机相册中各种树与天空的照片说道,“我也很喜欢拍树和天空,它们会让人感觉很宁静、很自由,仿佛能洗净心灵中的尘埃。”


    一句话概括之,应知安看宋墨秋的手机相册,就像是看自己手机相册一样!


    这一午饭结束,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才算是真正消散。


    等到了下午去上课,一到会议室,应知安就感觉到了安全,她的座位在后排,这个会议室又极大,容纳了一百多号人,老师提问都喊不到她。


    至于听不懂英文,拜托!现在实时翻译app已经非常先进了!


    应知安对这个位子非常满意。


    而宋墨秋的位子则被排在了前面,二人之间隔着大半个会议室。


    第一节课是最高院涉外的法官给他们讲解相关内容,中文交流很是友好。


    等下课,就又到了晚饭时间。


    作为室友,宋墨秋穿过层层人流,像是一尾逆流而上的鱼,目标明确,步履轻盈,很是自然就走到了应知安的桌边。


    应知安下课前二十分钟来了一个急活,正在电脑上偷摸着处理,被宋墨秋看见了,还解释道说,“我刚刚有在好好听课。”


    宋墨秋闻言,嘴角上扬,不自觉就露出一抹笑意,“我又不是老师,你也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和应知安待在一起,她笑得次数实在太多。


    “不紧张,主要是想表达一下自己好学上进的态度嘛。”应知安也笑着回应,话语中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稍微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不急,现在正是用餐的高峰期,我们这样还能避开人群。”宋墨秋说着,便在一旁的座位上坐下,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整理起刚刚课堂上的笔记内容,动作娴熟而专注。


    应知安抽空瞥了一眼她的屏幕,不禁赞叹道:“你以前读书的时候肯定是学霸级别的存在吧?”


    “还可以,不过”宋墨秋说道:“我不是法学专业的本科生。”


    “你不是法本?”应知安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语气中充满了惊讶,“那你后来是怎么成为法官的呢?”


    “本科读得是法医,实习的时候是在派出所,感觉法医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然后考了研究生读得法律,研究生毕业后选调到了现在的法院。”


    应知安闻言,很是惊讶,“没想到你本科读得是法医!”


    宋墨秋抿嘴轻笑:“其实我们法医也学了很多临床医学的知识,你要是有什么身体不适,我也可以给你诊断一二。”


    “我现在还挺健康的。好了,我干好了,走吧。”


    应知安边说边收拾东西,“哎……”却不慎手肘碰到了桌边的咖啡杯,她慌忙伸手去抓。


    “小心!”宋墨秋也注意到了这一突发状况,几乎是同时伸出了手。


    应知安本来已经悬在半空中的手,却因为害怕与宋墨秋的手不经意间触碰,而尴尬地停在了那里。


    而那边宋墨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即将倾倒的咖啡杯,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微笑。然而,当她抬头看到应知安停在空中的手时,笑容却突然僵住,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面无表情地将咖啡杯放回了桌面上。


    应知安并未察觉到这一微妙的变化,只是感激地说了一句:“谢谢,吃饭去吧。”


    说着,她拿起咖啡杯,却随手就丢进了门边的垃圾桶里。


    宋墨秋瞥了一眼那个被丢弃的咖啡杯,沉默不语,心中却泛起了层层涟漪。


    食堂吃饭的时候,应知安就排在宋墨秋后面,她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适当的距离,生怕在拥挤中不小心碰到对方,每当伸手去拿取餐盘上的餐具或是食物时,应知安都会格外注意自己的动作幅度,尽量放慢速度,轻柔而谨慎,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舞蹈。


    应知安自认为这样的谨慎已经足够隐蔽,不会引起宋墨秋的注意。


    可宋墨秋只瞥了她迟缓的动作一眼,便捕捉到了应知安那略显迟缓却刻意保持礼貌的举动,她心中已经有些明白,虽然没有像电梯按钮那么明显,可她实在太敏锐。


    应知安还特意去拿了一盘水果,回到饭桌上时,宋墨秋突然伸手去接,似乎想要帮忙接过。应知安心头一紧,连忙礼貌而迅速地躲开了,“没事,我放桌上就好。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啥,桌面上有啥水果我都拿了一点,希望有你喜欢的。”


    宋墨秋面无表情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话。


    吃饭太安静,应知安本想起了话头,旁边的一个空位上却突然坐下了一个男人。他先是稳稳当当地落了座,然后才礼貌性地问道:“这个位子有人吗?我可以坐这里吗?”


    这句话虽是对着大家说的,但他的目光却如同燃烧的火焰,紧紧锁定在宋墨秋身上,充满了不容忽视的炽热。


    应知安心中不禁有些无奈,因为这个男人她恰好认识,是另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的精英律师。与他的业务能力同样出色的是他那堪称“高效”的撩妹技巧,以至于即便应知安这样从不关注八卦的人,也对他那些花边新闻略有耳闻。


    甚至在这次省高院培训中,他都能将那样的场合变成自己撩妹的舞台,这让应知安不禁想要出口讽刺一番。


    没等应知安怼人,就听到宋墨秋很是冷漠的一句话,“你人都坐下来再问这一句,是为了彰显你的无知和粗鲁吗?还是单纯为了脱裤子放屁吗?”


    脱裤子放屁是句歇后语,后半句是多此一举。


    在撩妹上从来没被挫败过的男律师,显然没想到会得到如此直接的回应,一时间有些愣住,结结巴巴地说:“额……不是……我……”


    “别废话,这儿有人。”宋墨秋的气势强大,话语毫不留情,直接打断了他:“麻烦你走开。”


    “其实我是……”男律师还想解释,却被宋墨秋再次打断:“这么没有礼数吗?都说有人了,还不能自觉点吗?”宋墨秋本就因应知安有意无意地躲避自己而感到心情不佳,此刻正好有个“靶子”送上门来,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男律师见状,不敢再多言,只能灰溜溜地拿起餐盘离开。


    应知安还丝毫没理解内情,自然也不知道男律师是替自己背锅,还冲着宋墨秋竖起大拇指,“墨秋,看不出来,挺厉害的。”


    宋墨秋看向应知安,刚刚冷若冰霜的脸上瞬间破裂,她本觉得自己应该很生气,但看着应知安那双充满好奇和赞赏的眼眸,她心中的怒气莫名消散了许多,还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声音也瞬间柔和下来,“吃饭吧。”


    应知安抬头看了一眼那已经远去的男律师,随口感慨了一句:“长得漂亮,有时候也挺多麻烦的。”


    “你觉得我长得漂亮?”宋墨秋突然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没人说过吗?我不信。”应知安看向宋墨秋,眼眸中满是真诚的赞叹。这是一种人类对于美好事物最纯粹的欣赏,无关其他:“你长得非常漂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宋墨秋只觉得自己刚刚还乌云密布的心,突然迎来了阳光,只是她性格本就内敛,即使她心中因为应知安的话开心得要死,脸上表现出来的也只是淡淡的微笑。


    “你的美能够统一男女。”应知安想起上次和王禹吃饭的事情,“王禹也觉得你很漂亮。”


    “他觉得不重要。”宋墨秋专注地看着应知安,“你觉得呢?”


    “什么?”应知安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觉得我符合你的审美吗?”宋墨秋再次问道,目光中充满了认真和真挚。


    应知安愣了愣,她下意识地望向宋墨秋的眼眸,仿佛想要看穿这句话背后的深意。而宋墨秋没有移开目光,同样认真地看着她。


    似乎非常期待应知安的回答。


    在这一场目光的交流中,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最终,是应知安先移开了目光,头一次做了“逃兵”的应知安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斟酌片刻,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我也觉得你非常漂亮。”


    因为,宋墨秋的确长得好看,这本就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第74章


    培训的第一天,上午报道,下午开班上课,晚上还有破冰活动。


    应知安还不知道这件事情,还约了宋曦丹晚上把一些需要签字的文件带过来,再和她聊一下最近一些案子的细节问题。


    吃完晚饭,二人回到房间,宋墨秋就进了洗手间。


    正把笔记本电脑往包里装准备出门的应知安一抬头,看到宋墨秋换了一身运动服,“你晚上还要运动?学院有健身房吗?”


    “晚上有破冰活动,群里发通知了让穿方便活动的衣服。”


    “哈?”


    应知安拿出手机一看,实在是她社交软件加了太多的当事人,经常有问问题的消息顶上来。


    “破冰活动”应知安无奈笑了笑,“就是团建吧,我大学之后就没参加过团建了。”


    “我也是,不过我还有点期待,正好可以消消食。”


    宋墨秋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笑。


    她想起其中一个项目,就好像是她一直在等待的一个契机。


    而对于应知安而言,她虽然觉得这些活动实在有些无聊,不过她既然来参加培训了,肯定要遵守学院的安排。


    所以应知安给宋曦丹发了消息让她晚一点直接过来,然后也从包里翻出一条宽松的裤子。


    法官学院自带了一个大操场,现下正是夕阳低垂,操场四周那一排灯光已经打开,很是明亮。


    破冰活动由这个培训班的临时班委主持进行,其中班长是省高院的一个法官,“本次活动旨在通过一系列团队合作的游戏,促进参与者之间的了解,队伍是根据楼层来的,分成四组团队,积分斩获前三的团队会获得我们班委准备的小礼物!”


    应知安和宋墨秋站在一起,还在看班委发在群里的破冰环节通知。


    “这个跳绳是每个人都参加,那这个两人三足,我们团队有说谁参加吗?”应知安问道。


    宋墨秋道:“是接力两人三足,所以也是都要参加。”


    随后,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同个房间的两个人。”


    “啧”应知安想起自己那个特异功能,缓缓皱起眉。


    这也没办法避免吧那可咋办?应知安心里想着这事,就听到宋墨秋问道:“我不喜欢勉强。”


    “什么?”应知安愣了愣,看向宋墨秋,发现宋墨秋又冷着一张脸,恢复了初相识时那种淡漠疏离的状态。


    宋墨秋只觉得那个“啧”异常刺耳,心中很是不舒服,回想起白天那一系列躲闪的细节,她忍下自己快要爆发的脾气,说道:“如果你不是很想,我可以和组长说你脚受伤了,不方便参加。”


    应知安自然不知道宋墨秋心中那些心思,还以为宋墨秋如此善解人意,提出的办法也很不错,立刻真心实意地赞道;“这个主意不错!”


    宋墨秋低下头,遮住自己眼眸中的伤心,不想失态,她丢下一句,“那我去找组长。”


    就飞快转过身,不再相与应知安对话。


    “我和你一起去!”应知安唤了一声,可宋墨秋步履匆匆,丝毫没有停留。


    现场人很多,还处于一种杂乱的状态,应知安被一群人挡住去路,拨开人群再去看的时候,早就没有宋墨秋的影子。


    应知安就只好站在原地等着。


    等到活动马上要开始,各个组长开始召集组员安排任务,应知安也没有看到宋墨秋。


    她们这一组的组长是来自中级法院的法官,给大家分完绑脚的红绳后,转到了应知安的面前,“你不是脚受伤了吗?别站着了,去旁边坐着吧。”


    “组长,你看到宋墨秋了吗?她人呢?”


    “墨秋说反正你这个项目也进行不了,那她作为搭档也不需要参加就先回去了。”


    “她不是挺感兴趣的”应知安想起宋墨秋之前的话,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组长,那我也先回去,等下套圈项目就回来。”


    “行,套圈你和墨秋一定要参与了。”组长的确很好说话。


    应知安先是慢吞吞地离开了操场,主要表示自己的确脚不好,主打一个演戏演全套。


    等出了操场,就加快步伐往房间走去,可宋墨秋却没有在房间。


    应知安想了想给宋墨秋发了绿信,——墨秋,你在哪呢?


    宋墨秋正站在学院四楼的休闲平台吹风,看见应知安发来的信息,这一次却没什么驱动力选择秒回。


    她看着高楼灯火,感受到从四面八方穿透高楼大厦而来的风,缓缓叹了口气,一些实在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喃喃自语:“怎么又把自己落到了这个局面里”


    操场上人声鼎沸,间隙有欢声笑语传来。


    宋墨秋站在风中,觉得有一丝冷意,她环抱自己,却不知道这丝冷意从何来。


    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就听到让她心绪反复起伏的应知安气喘吁吁问道:“你还真在这里!”


    应知安独处时就喜欢站在开阔的地方吹风,所以她顺着系统一直说两个人很相像这个点,找到了平台,没想到宋墨秋的确在这里。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应知安往前走了几步,就站在离宋墨秋不近不远的地方,她尚且还不知道自己是罪魁祸首,还以为宋墨秋刚刚接到什么不好的消息,遇见了是不好的事情。


    宋墨秋冷哼一声,混在风中,只有她的疏离。


    应知安突然一下子被这么冷对待,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是”她斟酌着发问,“还是你现在更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会,来消化一下什么不好的事情?”


    宋墨秋长叹一口气,“麻烦了。”


    “好,那我先走了。”


    说走,就还真走了,宋墨秋告诫自己一定不要回头,就这么竖着耳朵听到应知安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消失。


    而随之,她的心情也跌落到了底端。


    宋墨秋心中有太多困惑,这些困惑让她心情如同过山车,她想质问应知安为什么一开始要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为什么又要给她传递同类人的信息,可却又要避自己如蛇蝎!


    可她没有勇气,所以短短这一天都在忍着。


    直到应知安脚步声消失,她终于忍不住骂一句,“应知安!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悄悄折回来的应知安愣了愣。


    而宋墨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看过去,却没想到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小心!”应知安眼疾手快拽住了宋墨秋,才避免看她摔倒,而这一拉,应知安的眼前出现了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


    “她怎么能那样?真是太恶心了。”


    “不要碰她!不然你也会得病的!”


    “是那种病吗?”


    “对啊对啊,不要碰到她!”


    “做她同桌好惨哦,不小心碰到怎么办?”


    “所以啊,不要靠近她,你也会变成异类的!”


    各种声音窃窃私语,却又那么光明正大。


    留着乖乖学生短发的宋墨秋穿着校服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刚刚还窃窃私语的教室立刻没人说话,只是同学们齐刷刷投向宋墨秋的眼神中有好奇、轻蔑、不屑等等,各色各样。


    无不在传达着一种无声的暴力,和将宋墨秋视为异类的认知。


    第75章


    现在大家都说不即不要过度歌颂苦难,也不应过分强调童年时期的创伤经历,因为这样的做法往往会不经意间将自己囚禁于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让人沉溺于自怨自艾的情绪状态,难以自拔。


    这种观念鼓励人们正视并克服挑战,而非将沉溺过去永远失去勇气。


    宋墨秋也是如此。


    她来时的路,并不顺畅,就像她的命运也并不因为她的美丽而加以善待。


    她很早就发现了自己异于常人的性取向,面对这份初露端倪的自我认知,宋墨秋没有选择逃避或恐惧,而是以一名学霸特有的冷静与好学,积极投身于相关知识的学习与探索之中。


    她广泛各类书籍、文献,力求从科学的角度全面理解自己的性倾向,了解自己这种情况。这份勇气与决心实属难能可贵。


    再然后,她查阅的书籍被同学发现了,流言蜚语如同冬日里肆虐的寒风,又似瘟疫般悄无声息地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开来,迅速将她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这些言语的利刃,无情地切割着她与周围人的和谐关系,让她的生活变得举步维艰。


    本就因出众外貌而备受瞩目的宋墨秋,如今更是被推到了聚光灯下,只不过,这次聚焦的不再是她那令人羡慕的美貌,而是她被视为“异类”的身份。


    她的性取向觉醒,仿佛伴随着一场无声的战役,与如影随形的校园霸凌一同成长,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挑战与不易。


    可以说,她的性取向觉醒是和被霸凌扎根在同一片土壤。


    一开始,她会试图融入这个集体时,却总能在一些同学的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那些眼神,有时,她甚至能感受到来自同性的异样目光,那是一种混合着好奇、不解与排斥的复杂情绪,像是无声的嘲笑,告诉她,无论她多么努力,都无法改变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异类”身份。


    每当她在校园里走,总能听到窃窃私语,那些声音虽小,却如同锋利的刀刃,每一次切割都让她感到心痛。


    有人会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有人会在她面前刻意保持距离,仿佛她身上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病毒,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歧视,悄无声息地割裂了她与同龄人群体的联系,让那份本应自然流淌的友情与共鸣变得遥不可及,这道看不见的裂痕,不仅在她心中刻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也悄然间在她与周遭世界之间竖起了一堵难以逾越的高墙。


    然而,在伤害她的,也在无声中重塑她的性格。


    她学会了在逆境中寻找力量,在孤独中拥抱自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逐渐失去自我,变得扭曲。


    在这一个记忆碎片中,应知安看着宋墨秋以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面无表情地步入那群沉默的人群之中,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教室,直奔广播室而去。


    夜自修的序幕刚刚拉开,整个校园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她的声音,通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的广播,清晰而有力地响起:“我是三班的宋墨秋,我知道你们私下里流传着关于我的谣言,不仅仅是我喜欢女生这件事,如果你们愿意,当然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谈论。但我要强调的是,除了我的性取向这一事实之外,若再有任何伪造的谣言出现,我会亲自找出谣言的源头,并且我会报警处理。”


    那一刻,被宋墨秋突然夺走话筒的校园广播主持人,以及在一旁静静目睹这一切的应知安,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宋墨秋的举动,无疑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她展现出的勇气与决心远超她这个年龄的孩子,甚至于已经强于很多成年人。


    不得不说,宋墨秋真的比应知安还勇猛。


    更令人动容的是,在广播即将结束的那一刻,宋墨秋以一种冷峻而又不失坦荡的语气补充道:“至于我的性取向,这不是谣言,而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她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犹豫与退缩,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直击听众的心灵深处。


    她那么坚定,以至于愤怒与不甘完全掩盖了她所承受的伤心与痛苦,可她又那么明确与正直,让所有人意识到,沉默与逃避无法改变现状,唯有勇敢地站出来,面对那些不公与偏见,才能为自己争取到应有的尊重与理解。


    学生时期的宋墨秋还没戴眼镜,素面朝天却出水芙蓉,黑白分明的眼眸里却已经初具力量,这种强大内核早就根深在她的灵魂中。


    所以,她能长成现在这个特别、淡然、坚定的样子,似乎也都全部有迹可循。


    这个记忆碎片就在应知安的目瞪口呆中结束了。


    记忆褪去,又回到现实。


    稳稳地站定了脚跟,轻轻地挣脱了应知安还握着她手臂的手。她转过头来,望向应知安的眼神里,少了些高中时期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与释然。“你还没走?”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意外,又似乎含着淡淡的不满。


    应知安深呼一口气,才分清楚了记忆和现实,“我怕你心情不好。”


    “我心情没有那么不好,你对我的讨厌不至于让我不好。”宋墨秋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觉得自己实属有点嘴硬,她双手抱胸,姿态中带着一种不自觉的防备,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不再受伤。


    应知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防备,联系记忆碎片,心中顿时明了了一切的前因后果。她连忙澄清,“我没有讨厌你,真的,我只是不喜欢和别人有太多的身体接触,那让我感到不自在。”就算没有恋爱作弊器这个特异功能,她也不是很喜欢和别人“贴贴”的,从学生时期开始,张章就知道她这个习惯,所以也很少和她手牵手去上厕所。


    只是现在有了“溯洄从之”这个特异功能,应知安就更加注意了,她的手能不碰到旁人就绝对不碰到。


    应知安的语气诚恳,眼神里满是真挚,可这一天避嫌的表现又让宋墨秋看不清楚,她不知道说什么,就沉默着。


    应知安不是喜欢去解释的人,要是换成别人而非宋墨秋,在这种沉默中,应知安就会扭头就走,可她回想起记忆碎片中的宋墨秋,想起她面对的窃窃私语,以及自己对宋墨秋可能造成的误解和伤害,应知安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她再次强调,语气更加坚定:“我很少说谎,我不是讨厌你,更不是歧视你,我和你是一样的。”


    宋墨秋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或许是因为应知安的坦诚,她轻轻点了点头,努力消化应知安的这番话,“我们之间好像很容易产生误会,可你站在我面前,看着我说得那些话,我又会相信你。”


    应知安想起两个人为数不多的接触,的确都挤满了误会,和那份因误会而生的隔阂。


    ——这一次,可怪不到系统这里了。


    恋爱作弊器猛地来了这么一句。


    应知安回怼一句——那是不是给这个“溯洄从之”按个开关?不要这么被动技能?要不是这个特异功能,还能有这一次误会?还不怪你,就该怪你。


    ——合理建议,系统已采纳。


    作为律师,应知安争取自己一方的利益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所以她一边在脑子里面很是熟练地和恋爱作弊器回怼,一边还能和宋墨秋说道:“或许,我们*就是太过相似,总是更习惯自己去对某些事物下判断,更希望自己成为一个理性的人,而非感性的人。实际上,可能理性比感觉更容易武断?也更加苛刻?”


    “可人类还是需要理性的。”宋墨秋很是随意,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整座城市的点点星火,“法律也需要理性,就像是□□罪里面那条规定,与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发生性行为,即便幼女同意,也以强奸罪论处。”


    应知安也随之坐下,与宋墨秋并肩,目光所及之处,是这座城市的点点星火,它们在夜空中闪烁,如同无数颗理性的眼睛,见证着人间的悲欢离合,而就算宋墨秋突如其来这种莫名其妙的话,可应知安却一下就理解了,“你是想说法律因为幼女理性不足,是以限制幼女的性自由来保护她们,即使她们自愿,可她们因为缺失理性而无法清楚认知行为损害和事态演变的后果。”


    “对啊,人的理性还是很重要的,因为理性,所以才克制,学会了在冲动与欲望面前保持清醒。但我或许更应该看着你,用感觉去感知。”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


    宋墨秋转头看她,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那么,你说的‘一样’,是指性格上的相似,还是思想上的共鸣?或者是……”她故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应知安的回应,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更深层次的问题。


    宋墨秋没说出口,时光还是让她有所改变,起码懂得收敛起锋芒,也懂得权衡而非allin。


    应知安不知道怎么回复,她实际很清楚自己如果想要推进这段感情,她应该把话题引向一些更私密和更暧昧的领域,可她真的想好要让两个人的关系就走上关于爱情这条道路了吗?会不会太过刻意,也会失之自然与真实?


    应知安头一次有些把握不准,可她也不愿意敷衍回答,所以她还是斟酌地回答道:“我们很相像,无论是性格、三观,还是那份不同于常人的坚持。就像约翰穆勒所说,自由不允许人以彻底放弃自由为代价。我们都在追求属于自己的自由,哪怕这份自由在世俗眼中显得与众不同。”


    “嗯,他是自由主义,所以你要说的不同,是法律未禁止的,也无关道德瑕疵的?”


    应知安看着宋墨秋认真且探究的样子,突然就觉得彼此之间这种打哑谜的状态有些搞笑,心里猛然想到宋曦丹,大概要是这个小朋友在这边,听不懂这些哑谜,却会很直接去戳破这些弯弯绕绕。


    的确,也没必要弯弯绕绕,本就是性少数,更应该相互取暖。想到了宋曦丹,应知安突然就联想到了这一方面。


    她双手一摊,放下了成年人的防备心,“对,所以,我们喜欢同性,也没有伤害别人,就属于自己的自由所在,自由选择,自由地承担后果,这也许才是对人的尊重。”


    宋墨秋听到这话,嘴角抿出一个很是灿烂的笑容,“果然,我的感觉是对的。”


    应知安耸耸肩,“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雷达这种东西了。群里在说马上要到最后一个拔河项目了,要么我们先下去?”


    宋墨秋只觉得今天这次沟通她已经太满足了,今天的这次沟通已经足够深刻,再追问下去反而可能会破坏这份难得的和谐。成年人做事讲究一个“度”,再追问反倒也不美,所以她立刻起身,“走吧。”


    等宋墨秋和应知安回到操场,刚好进行最后一个项目。


    应知安一看提分版,好家伙,前面几个项目她们组全都是最后一名。


    组长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开始了拔河前的动员:“同志们,虽然我们已经在奖品的争夺中黯然退场,但拔河这个项目,我们还是要全力以赴,赛出我们的风采!让我们为自己的努力喝彩,加油!”


    “加油!”队员们齐声应和,很是给面子,只是大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应知安已经有很久没有参与过拔河比赛了,记忆中上一次还是在高中的校园里。那时的她青涩而瘦弱,而现在,虽然身体比高中时强壮了不少,但面对眼前这支实力悬殊的队伍,她心中还是不由得泛起一阵无力感。组长口中的“风采”,在此刻看来,似乎有些遥不可及。


    哨声尖锐地响起,拔河比赛在一瞬间拉开了序幕,却又在几乎同样的瞬间宣告了结束。对方队伍凭借着强大的力量和默契的配合,一鼓作气地将整根绳子拽了过去,就像是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将她们这方小小的船只瞬间吞没。


    应知安这边的人,就像是刚刚被投入沸水中的饺子,被对方的强大力量带动着,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去。


    在这混乱中,应知安的前方恰好是宋墨秋。在这全队几乎都要失去平衡的状态下,应知安几乎本能地伸出手臂,整个抱住了宋墨秋,生怕两人在摔倒时脸部着地受伤。


    她一个泄力,带着宋墨秋往旁边撤了几步,两个人这才稳稳地站住了脚跟。


    “没事吧?”应知安低头看着怀里的宋墨秋,关切地问道。宋墨秋此刻就像是一个被紧紧抱住的大书包,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闷:“没事,你呢?”


    应知安刚刚松开宋墨秋,正想说自己也无大碍,就听见不远处有人高声呼唤着她的名字:“知安姐!”她循声望去,只见送文件的宋曦丹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学院门口,却因为门禁无法进入。


    她可怜兮兮地晃动着手中的文件袋,目光却像两团炽热的火焰,直勾勾地盯着应知安和宋墨秋。


    当看到应知安看过来时,她还委屈地撇了撇嘴。


    这一瞬间,应知安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像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出轨”被抓了个现行。


    这感觉真是太奇怪了!她赶紧摇了摇头,试图将这种荒谬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除出去。


    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一定是!


    第76章


    破冰游戏结束,应知安所在的队伍每一小项的项目都是最后,自然当仁不让成为最后一名。


    只是成年人之间,的确无人在意成绩如何,最主要的目的是快速熟悉,今晚这环节也算是做到了。


    结束后,大家都各自回房间,学院明确规定未经请假不能夜不归宿,也不能十一点后晚归。


    应知安本来准备带着宋曦丹去学院旁边的咖啡店,活动散场中,和宋墨秋说了一句,“我去处理一下事情,等下回来。”


    “去咖啡店还要消费,晚上喝咖啡还睡得着吗?”宋墨秋说,“你直接带她去房间里处理,房间里还有外接的网线。”


    “能进来吗?”


    “可以,门卫那边登记一下就行了。”


    “那行,我去带她进来。”


    应知安去到门口时,宋曦丹正紧紧抱着一叠沉甸甸的文件,孤零零地站在昏黄的路灯之下。她的目光穿透了周遭的喧嚣,眼巴巴地锁定在应知安身上,那份期盼与忐忑交织的情绪,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知安姐”她的声音头一次这么细若蚊蚋,像是被夜色吞噬了活力。


    “我帮你登记好了,进来吧。”应知安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同时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诡异心虚,她努力压制着这份异样的感觉,不让它显露分毫。“你怎么看上去有点疲惫,是最近备考太辛苦了吗?”


    宋曦丹的眼神很好,刚刚站在大门口,那么远的距离,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人群中的应知安,自然也未曾错过站在不远处的宋墨秋。“知安姐,宋法官也来参加这次培训吗?”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对宋墨秋的出现感到意外。


    “嗯,是的。”应知安简短地回答,没有过多解释。


    “那”宋曦丹欲言又止,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嗯?”应知安已经带着宋曦丹走到了宋墨秋旁边,招呼宋墨秋上楼,“走吧。”


    见到宋墨秋,宋曦丹立刻闭上了嘴,尽管心中五味杂陈,但她仍保持着礼貌,向宋墨秋打招呼:“宋法官,晚上好。”


    宋墨秋对待旁人一贯保持着一种淡然的态度,对于宋曦丹的问候,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份疏离并未让宋曦丹感到意外,毕竟上一次吃饭,宋墨秋就是这样的性情,还是被蔡雅下过定义的清冷。


    只是,当三人一同踏入房间,宋曦丹站在门口愣了几秒钟,目光在房间内扫视了一圈,才缓缓迈动脚步,显得有些迟疑。“你们一间房啊?”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嗯,挺有缘的。”应知安一边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插上房间里的网线,一边随口说道:“这次培训里,倒是有几位律师是之前认识的,但体制内的我几乎都不认识,也就认识墨秋了。”


    “都喊墨秋了”宋曦丹心中一阵酸楚,她本就对应知安抱有深深的爱意,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格外刺耳。


    她低声呢喃,声音细若游丝,房间内的其他两人并未察觉她的异样,只有她自己能听到那份不甘与害怕在心头回荡。


    房间里仅有一张简约而宽大的书桌,应知安和宋曦丹并肩坐着,开始工作。


    宋墨秋则悠然自得地倚在床边,手中紧握着一本书籍,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在房间里也会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对于宋曦丹而言,宋墨秋的存在却如同一颗无形的巨型发光源,即便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房间的角落,也让宋曦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使得她原本就被冲击的心情更加坐立难安。她的目光不时地从手中的文件上溜开,心中五味杂陈。


    相比之下,应知安早已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她那双锐利的眼睛快速扫过文件,不时提出几个关于案件的细节问题,试图理清案件的脉络。


    而宋曦丹,心思早已飘远,面对应知安的询问,她只能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脑子里像是一团乱麻,根本无法清晰地回答。


    应知安放下手中的文件,缓缓皱起眉,“曦丹,你在发呆吗?”


    “对不起。”宋曦丹拉回自己乱糟糟的心,“对不起,知安姐。这个案子的我已经和当事人详细对接过了,和对方律师也进行了初步沟通,主要是在共同债务的承担比例上双方意见分歧较大,难以达成一致。不过对方当事人似乎急于离婚,我打算明天再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应知安闻言,微微点头,重新打开文件夹,准备继续深入研究案情:“专心一点,早点弄完你也早点下班回家休息。”


    随口一说的这句话却像是一根刺,猛地扎进了宋曦丹的心里。——然后留你们俩共处一室!她脑海中猛地就是跳出这一句话,随之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画面。


    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就像是泡在一杯浓郁的黑咖啡中,苦得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勉强抬起头,轻轻问了一句:“知安姐,你家不就在这附近吗?为什么不住家里,不是更舒服吗?”


    “学院有规定,要避免培训期间晚归和饮酒,体制内管理会比我们严格很多。”应知安见宋曦丹没有平日那样活力满满,看上去像是向日葵垂下了大脑袋,“要不要喝水?”


    宋曦丹心中涌起一股形势比人强的沮丧感,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不渴,知安姐你渴了吗?我有泡好的雪梨茶,你要尝尝吗?”


    “我不用了,我看你状态有些不好,要么先休息一下吧。”


    应知安起身去拿房间内的矿泉水,宋墨秋见她们这边告一段落,冲着应知安说道:“我在看得这本书刚好写到家长主义。”


    在天台上,应知安说的约翰穆勒是自由主义的代表人物,约翰穆勒的自由主义是刑法中惩罚理论的哲学基础,而与自由主义相悖的就是家长主义。


    应知安顺手就将矿泉水递给了宋墨秋,“到了发展的后期,自由主义在某种程度上确实吸收了一部分家长主义的精髓。我个人的立场是倾向于认同这两个主义之间的中间地带。一方面,我坚信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最高主权者,只要我们的行为没有侵犯到他人的权益,我们就拥有绝对的自由;但另一方面,对于那些因种种原因而无法自我保护的特殊人群,法律确实需要像一个尽责的家长一样,站出来保护他们免受因自愿选择而可能遭受的损害。如何在这两者之间找到一个恰当的平衡点,就需要我们在制定法律时,将更多的细节纳入考量,确保每一条法条都能精准地落地实施。”


    宋墨秋听后,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共鸣之色,“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极端的自由和无约束的控制,都是不可取的。谁若过度追求自由,便是在无形中呼唤着绝对的奴役。自由与控制之间,必须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应知安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托克维尔的警告之语,确实值得我们深思。”


    二人相视一笑。


    然而,房间里的第三人——宋曦丹,却更加沉默了。


    她望着眼前这对相谈甚欢的应知安和宋墨秋,只觉得她们谈论的话题自己完全插不上话,只能默默地捏着手中的手机,开始在网络上搜索那些陌生的名词和观点。


    谁是托克维尔?他说了什么值得深思的话?什么是自由主义?什么又是家长主义?


    陌生的知识点太多,搜索都搜索不过来


    爱一个人,有时会因对方的光芒而感到怯懦。但比起这种怯懦,更令宋曦丹痛苦的是,她发现自己的情敌也同样拥有着令人耀眼的光芒。


    这种来自情敌的对比,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挫败。


    别的不用说,只她们说得知识点自己都不懂,就很是失败!


    这一刻,她内心的自卑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


    等到手中的文件处理完毕,应知安起身送宋曦丹离开。在电梯口,宋曦丹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问道:“知安姐,你和宋法官好像很聊得来吗?”


    应知安看着宋曦丹那双湿漉漉小狗一样明亮的眼睛,心中想起了她对自己的喜欢。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借此机会,让宋曦丹明白她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毕竟,她们之间有着师徒的身份差异,也有着不小的年龄差距。如果注定不能在一起,那么就没有必要让宋曦丹继续这种没有结果的喜欢。


    于是,应知安点了点头,用一种略带夸张的语气说道:“是啊,我和墨秋挺合得来的,我们对很多事情看法都一致,这应该就是你们年轻人说得三观契合。”


    宋曦丹听完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心在不停地往下坠落,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即将和别人走在一起,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如同一把利剑,悬在她的心头。


    她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去回应应知安这句话。


    可偏偏应知安还要往她心里扎上一刀,快准狠地像是一个利索的刽子手,“你不觉得我们俩的确还挺搭的,我们俩都是偏理性的人,不会产生过多的情绪化,索求超过合理范围的感情需求。我们,是同一类人。”


    宋曦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她感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卡住,她无助地张开嘴巴,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挤出几声微弱的喘息,吐不出任何一个字眼。


    这一刻,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和勇气,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下一秒就要原地破碎,化作无数的碎片随风飘散。


    电梯的门缓缓合上,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外。


    应知安望向宋曦丹那双失去了焦距的眼睛,一向铁石心肠、自诩理智的她也不禁有些怜悯和担忧,她害怕这个年轻的小姑娘会在这一刻崩溃,落下无助的泪水。


    算了,也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应知安在心中暗暗叹息。她明白,宋曦丹是个聪明的女孩,大概已经明白自己的言下之意,大概也会知难而退,不再执着于这段没有结果的情感。


    想到这里,应知安决定保持沉默,不再开口说话,让宋曦丹自己去消化这份失落和痛苦。


    电梯终于到达一楼,门缓缓打开。


    应知安和宋曦丹一同走出电梯,朝着学院门口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沉默,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


    走到学院门口,应知安转头看向宋曦丹:“你打车回去还是……”


    然而,宋曦丹却突然站定,她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后槽牙,仿佛要将所有的不甘和倔强都凝聚在这一刻,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可是,如果两个人都认同同一个观点,没有其他的声音和不同的意见,那么这种观点是不是也会变得无趣呢?”


    宋曦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她是草原中成长的树木,所以就算她虽觉自卑,却自有自己的一股韧劲,在失魂落魄中,还企图辩驳,不愿意轻易放弃。“理智的人永远理智,可是否也会认可‘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冲动,理智的人或许更应该搭配不计算世俗利害的冒险与浪漫,多样性的人才更互补啊。”


    应知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有些愣住。


    来自青年人稚嫩却灼热的语言,格外坚定!在一定概率上,会打破成年人所谓的预设。


    就像应知安预设了宋曦丹的知难而退,却在此时此刻不敢去看宋曦丹满是爱意的眼眸!


    “知安姐!”宋曦丹再次开口,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和坚定。“我觉得,同一类人,不一定就是同一路人。”


    第77章


    “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好!”朱芸坐在宋曦丹对面,喊服务员拿了一旁花生米,配着下酒特别好,“所以,你说同一类人不一定就是同一路人,知安怎么回?”


    宋曦丹呆坐在卡座里,感觉自己的脑子还有点懵,她从法官学院直接到了朱芸聚会的地方,她亟需军师,所以朱芸又另开了一个位子。


    而宋曦丹听到朱芸这个问题,缓缓叹了口气,眼神中带着几分迷茫和求助的意味,“知安姐说,人生就像是一场不断相遇、分离,再相遇且反复排列组合的游戏。或许我说得没错,或许我说得也不对,她不对未来的事情下判定。”


    朱芸愣了愣,眉头微皱,硬是把这句话品了又品,仿佛要从中榨出每一滴含义,“说得没错,又说得不对,不对未来下判定?好高超的说话技巧,话语是会可以用来掩饰内心的,还是要看她的表现,那她当时是什么表情?”


    宋曦丹也愣了愣,懊恼地嚎了一声,“我太紧张了,我也不记得了。”


    “没关系没关系,正常正常。”朱芸连忙安慰道:“知安这家伙以前还自学了心理学,经常还运用微表情进行判断的人,就算你记得她是什么表情,她可能也会把自己伪装得很好。”


    “我感觉我说得有一些明显了,可我不知道知安姐有没有get到。”


    朱芸只能在心里暗暗哔哔:肯定get到了,她本来就知道你喜欢她!她这就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她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朱芸明白,所以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站在一个四面八方的十字路口,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走,理智告诉她应该帮助应知安阻挡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可感性却告诉她宋曦丹是认真的,为什么一定要让别人连试一试的机会都剥夺呢?


    一向咋咋呼呼的朱芸思绪纷飞,一时之间竟也沉默了。


    而宋曦丹则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酒精的刺激让她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不管知安姐有没有get到,我不能再这么继续消极的积极下去了,我觉得之前那所谓的温水煮青蛙计划,好像没什么用。”


    “消极的积极?”朱芸咀嚼着这个矛盾的说法,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她们计划的最好写照,也是很精准的概念词。


    朱芸吃了一颗油炸花生,“也不能说没有用,还是有一些变化的啊。”


    “有吗?”


    “有啊!”


    朱芸作为这个温水煮青蛙计划的策划者,丝毫不允许这个计划被质疑,她按着手指一项项列举,“最明显的一个,知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喝过咖啡了,她都习惯性喝你的养生茶了。”


    宋曦丹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像是一只小狗狗耷拉着脑袋,“我在她们房间看见了喝完的咖啡杯”


    再说了,你以前知道她从来不吃芹菜的,对吧?就像有些人不爱吃香菜一样。但你上次给她做的那个西芹混合果汁,她现在不是已经能接受西芹了吗?”朱芸据理力争。


    “可西芹和芹菜不是同一种东西啊。”宋曦丹小声反驳。


    朱芸皱了皱眉,决定再举一个更有力的例子,“那你来了之后,她三餐都变得正常了!这不是很明显的改变吗?你让她成为了一个非常健康的法律人,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经常工作到忘记吃午饭,早饭也是随便对付一口。你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宋曦丹还是摇了摇头,沮丧地说:“这只是生活习惯的改变,任何人都可以为她做这些。可是宋法官不一样……”


    “什么宋法官?你是喜欢应知安还是喜欢那个宋法官啊?你怎么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朱芸有些不悦地打断了她的话。


    宋曦丹想起宋墨秋,就会想起应知安那句“我们是同一类人”,心中就会有一种刺痛感,“可宋法官的确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你没有见过她,她长得非常好看,知性而美丽,仿佛从古典画卷中走出的高贵仕女,又兼具现代女性的独立与智慧。言谈举止间,能明显感受到她不凡的气质与修养,是那种会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其魅力所吸引的人。”


    朱芸不屑一顾,“她就是个天仙,也是你的对手!你别夸她了!你都要被偷家了!还夸上了!”


    宋曦丹长叹一口气,“我根本比不上她。”


    “你长得不差!”朱芸恨不得摇醒宋曦丹,让这种萎靡不振从这个“小太阳”身上消散,要是说原来她还有一点点顺着应知安一起打破宋曦丹喜欢的打算,现在是一点也没了,“你也长得好看!你还比她年轻!而且你和知安最后说的话很对啊,两个理性的人才不适合在一起呢!我不相信爱情是理智的产物,爱情这种东西就是冲动、混乱、破坏性的!”


    “芸姐,我原以为我对知安姐的爱,是成熟的,所以我爱她,和她无关,因为我不会将所爱之人紧紧束缚于身旁,占为己有,我爱她,不求回报,可我发现不是的,我太年轻了说得都是屁话,我不高尚,也不成熟,在我的人性深处,我还是有那份对成功成为知安姐女朋友的渴望,和知安姐和宋法官在一起的恐惧,我难以坦然面对情感上的未得与失落。我不够成熟。”


    宋曦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质疑之中,仿佛陷入了一片泥泞,无法自拔。


    朱芸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自宋曦丹进入律所以来,她总是像个小太阳一样,充满活力地围绕在应知安的身边。虽然做事稍显稚嫩,但麻利且高效,学习能力更是惊人,就连以严苛著称的罗卿城都对她给出了“不错”的评价。


    而现在,她就像是失去了光彩的太阳,整个人黯淡无光,这让朱芸感到十分不适。


    “你别这样!我真是嘴笨,我……”朱芸心中焦急万分,想要安慰宋曦丹,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如果是应知安在此,定会滔滔不绝地讲述一堆大道理来安慰她。


    朱芸张了张嘴,又闭上,如此反复,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她恨不得立刻打个电话过去,把应知安臭骂一顿,为什么要把好好一个小朋友折磨成这个样子!


    然而,朱芸虽然对上罗卿城却从不心虚,可对应知安却心虚的要死。此刻,她只能长叹一口气,试图另辟蹊径来开导宋曦丹。“你要么先被沮丧,说实话,同性恋不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你确定那个什么宋法官就是你的情敌了?宋法官可能喜欢男生呢?可能已经有对象了呢?你怎么就知道她单身还喜欢女生呢?”


    此话一出,朱芸眼前一亮,在心中给自己默默点个赞,夸自己:朱芸好样的,还押韵了!


    朱芸的话让宋曦丹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迟疑,“我觉得……”


    “不要你觉得,你要确认!”朱芸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坚定。


    “那我没有办法确定。”宋曦丹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明天去罗卿城那边给应知安找个啥事儿,到时候你就有借口过去,可以见到宋法官后,试探试探。”朱芸给出了一个主意。


    宋曦丹闻言,觉得有几分道理,迟疑了片刻后说道:“那我明天确定一下。”


    “嗯,先别想这个了,先确定再说其他的,对了,倩倩在那边,我们过去玩会?”


    宋曦丹摇摇头,“芸姐,你说得对,我总不能还没确认就在这边自怨自艾,那我先回家了,今天法考的任务还没完成。”


    提到法考,朱芸也没有再挽留她。虽然她自己没什么上进心,但也不能耽误年轻人的前程。


    宋曦丹离开后,隔壁桌的倩姐过来找朱芸,询问小宋的情况。朱芸只简单地说宋曦丹为情所困,并把宋曦丹刚刚那段话隐去重要信息后复述了一遍。“倩倩,我觉得她对自己要求太严格了。其实爱情本来就不是什么高尚或成熟的东西。”


    倩姐一听这话,翻了个白眼,“你不用隐藏什么,当时不是她自己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她喜欢应知安吗?我在现场啊,我知道这事。”


    “哦哦,你知道啊,我忘了。那你更好评价了,你说她和知安能有结果吗?”朱芸问道。


    倩姐仔细思考了一下,“小芸,其实你刚刚可以和小宋说,理想与现实之间本来就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她理想中能够对应知安的爱情只是理想罢了,因为人们都是习惯于将拥有视为爱的证明,正因如此,双向奔赴的爱情才会成为了许多人心中向往的理想爱情。假如最后结果,仍是单向喜欢,自己的情感无法得到同等的回应,那也是要接受并尊重对方的选择,只是要在爱人的过程中学会爱自己,最好的爱情,始终是从爱自己开始的。”


    朱芸听后懊悔不已,拍着自己的大腿说道:“早知道你知道她喜欢知安这事儿,你刚刚就过来啊!你这话说得太好了!”


    倩姐翻了个白眼,“你让她明天去找那个情敌?”


    “是啊,试探试探嘛,又不挑明,应该没事吧?”朱芸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倩姐点了点头,“总要试一试的。我和你的观念一样,同一类人不一定就是同一路人。因为理智下产生的情愫不一定就是爱情,或许是知己。而真正的爱情必然是冲动的、无法用理智去衡量的。”


    朱芸听后信心满满地说道:“我明早就去找罗卿城,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文件需要给知安。”


    虽然朱芸在法考上面总是拖拖拉拉、磨磨唧唧,但在帮助宋曦丹这件事情上却展现出了惊人的行动力。


    第二天中午,宋曦丹抱着一个封口的牛皮袋出现在了法官学院门口。


    仿佛是上天都在帮她一般,应知安正好在这个培训班参加律师圈的社交小会,因此只能委托宋墨秋出来接她。


    同样姓宋的两人见面了。


    宋曦丹抿了抿唇,看着眼前的宋墨秋,心中默默打着腹稿。等到进了楼里、二人上了电梯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宋法官,你有对象吗?”


    第78章


    宋墨秋在很多人嘴里都听到过这个问题,它像是一个无形的标签,紧紧贴在她的生活边缘。年长者向她抛出这个问题时,总是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语重心长,他们的话语中充满了对青春的怀念和对未来的担忧:“也不年轻了,可以找一个人结婚了,不然以后生孩子都是高龄产妇。”在他们眼中,婚姻似乎成了人生必经的驿站,而宋墨秋,似乎还在站外徘徊,迟迟不肯上车。


    年幼者则往往带着一种天真无邪的好奇,他们的问题后面总是跟着一句不经意的恭维:“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很多人追啊,一定是还没有遇见你自己喜欢的。”在他们看来,美丽是通往爱情的通行证,而宋墨秋,似乎只是在等待那张合适的车票。


    同龄者一般不会问这个问题,因为他们中的大多数早已对宋墨秋的性格有所了解。她独来独往,高冷而淡漠,对待不熟悉的人总是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要是不给人面子,是真不给,所以同龄人没到亲近关系不敢随口就问。


    而自从宋墨秋开始做执行以来,她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而充实。案件繁忙,东奔西跑,节假日往往是在值班中度过,加班时间比下班时间都长。这样的生活让她更加独来独往,也少了与人闲唠的机会,从而更少有人敢轻易地问起她的私人生活。


    所以,当宋曦丹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时,宋墨秋确实愣了一下。她微微皱眉,半秒钟后,以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回问:“这个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宋墨秋并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她的性格直率而尖锐,从不轻易妥协。即使只是平淡地吐出这个句子,也会让人觉得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可她面对的是宋曦丹,也从不是知难而退的性格,所以宋曦丹虽察觉到宋墨秋的排斥,可还是坚持追问:“很想知道宋法官是不是单身,对我而言,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为什么重要?”宋墨秋继续追问。


    宋曦丹想了想,斟酌片刻,还是不想过多暴露自己的信息,所以选择了闭麦,只是在心中忍不住嘟囔着,为什么知安姐会说她和宋法官是同一类人,完全不是!知安姐是又温柔又知性。


    宋曦丹不说话,宋墨秋也没有说话,就这样,二人之间陷入了极其诡异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感,仿佛随时都会爆发一场无声的较量。


    等到电梯门缓缓开启的那一刻,应知安恰好从走廊的那一边会议室走出,步伐中带着一丝刚从社交中解脱的轻松,她的身影在明亮的走廊中显得格外温婉。


    “知安姐!”宋曦丹一看见应知安,纵是昨晚还有些受挫,但此刻,她的脸上已不由自主地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温暖而又明媚,“你忙完了吗?”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充满活力,仿佛能驱散一切疲惫。


    应知安昨晚没有睡好,眼下一片青紫,黑眼圈和疲惫感兼具,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不习惯房间里多出的那个身影——尽管宋墨秋安静得仿佛不存在,既不打呼也不磨牙,就像一尊精致而无生命的雕塑,静静地躺在那里,但应知安总觉得这份静谧中带着几分不自在。或许,是枕头的高度、软硬都不合她心意,诱发了她认床的毛病,总之,这一夜,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以至于半夜宋墨秋起夜喝水,察觉到应知安的情况,还关切地问她:“我吵醒你了?”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月光皎洁,如同为大地披上了一层银纱,月中的十五总是带着花好月圆的味道,本应是温情脉脉的夜晚,但应知安与宋墨秋之间却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感,没有丝毫的暧昧氛围。应知安客气地回应:“不是,是我认床,有点失眠。你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宋墨秋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时间已近凌晨三点,“我带了褪黑素,你要不要试试?”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我没有吃这个的习惯。”应知安简短地回复后,轻轻翻身,背对着宋墨秋。


    宋墨秋怔怔地望着应知安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床上,同样侧躺着,只是这一次,她刻意将脸转向墙壁,不再望向应知安的方向。


    在无尽的黑暗中,宋墨秋凝视着冰冷的墙壁,心中猛地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仿佛她和应知安之间的关系,在这不眠之夜,又悄然地后退了一步。


    而应知安一闭眼,脑子里回想起来的全是宋曦丹的那个眼神。


    她或许是认床,可睡不着另一方面则是宋曦丹。


    那种眼神,实在太动人。


    让应知安联想到的词汇是:坚定、执拗且毫无保留。


    应知安很清楚,这大概率就是爱一个人的眼神,这是一种深刻而炽热的情感表达,它超越了言语,直击心灵。这样的眼神中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温柔,仿佛能够穿透时间与空间的界限,将全部的情感凝聚于一刻。


    应知安不是没有人追求,男人很多,告白时会说很多动听的话语,只是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充满着占有欲,或者有爱意,可是并不深情。


    女人就是胡斐。


    她虽然那晚醉酒,可她也还记得胡斐的眼神,胡斐的眼眸中有深情,就好像是一潭深不可见底的湖水,承载着太多不可言说的爱意,她这种目光也是动人的,因为一个成年人怎么可以拥有那么多的爱,而这些爱却是真实存在的。


    应知安凭着强大的理智才能拒绝这种深情,毕竟谁不想获得这种深情。


    而拒绝胡斐,并没有让应知安有所愧疚和徘徊,要真去追究,只能说有一丝可惜,可惜辜负了这种深情,可惜自己不爱她。


    而宋曦丹的眼神和男人的不一样,也和胡斐的不一样。


    应知安觉得当她凝视着这样的一双眼睛时,她会感受到一种不容忽视的坚定。那是一种对爱情的执着与信念,仿佛在说:“无论前路多么坎坷,无论你爱不爱我,无论地老天荒,无论下一秒世界崩塌,我都将坚定不移地爱你,永不改变。”


    这种坚定,源自于宋曦丹内心深处的确信,是一种无条件的信任和承诺,似乎也代表着一种不屈不挠的坚持。


    它不加掩饰,不藏私心,完全开放且真挚。


    这是来自宋曦丹的执拗,执拗到让应知安都不敢直面回答,只是在那时那刻选择了打哈哈,说了一些连她自己也讲不通逻辑的话,打发了这种执拗。


    只是那个回话,她自己都有些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


    应知安见过的人太多,深入了解过的爱情和婚姻也不在少数,所以她当然知道宋曦丹的言下之意,她没有过于直白地表达也是让应知安松了一口气。


    在心中,应知安问自己:宋曦丹和胡斐不一样,如果宋曦丹直白地把事情挑明,自己真的有心力能拒绝她吗?


    可怕的是,她没办法去预计自己的回答,就好像的确是一件无法预测的事情,就像是宋曦丹这个人,根本无法去预测。


    无法预测,所以就会极具破坏性。


    既不想让她挫败,却也无法直面接受,都是两难。


    就是这么反复拷问,应知安失眠了,今天上午的课全靠咖啡撑着。


    而再见宋曦丹,又恢复了明媚、阳光的样子,应知安竟然诡异地觉得心安,起码维持原状挺好,不需要面对不可预测的事情!


    所以,应知安如释重负,露出笑容,“我结束了,卿城说需要签字的文件给我,我现在给你签了,你就先回去。”


    宋曦丹眼巴巴看着应知安,“我能和你一起吃午饭吗?我过来的时候查了一下,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餐厅,我已经定好位子了。”


    应知安立刻道:“我们中午培训班有短会要开,所以不能出去吃了,我等下去食堂吃完就要过去了。是这个材料吧?”


    中午根本不会安排培训内容,应知安在说谎,宋墨秋目光闪了闪,可仅仅是安静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


    “那好吧…”宋曦丹抿了抿唇,把手中的牛皮袋递给应知安,“罗主任说这个一式三份,需要你都签好字。”


    应知安没有带笔,“我回会议室签好给你,你等我一下。”


    宋墨秋就这么静静地站立在一旁,目光追随着应知安那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仿佛她的身后真的有一团烈火在追赶,又或者是有什么急不可耐的事情在召唤着她。


    宋墨秋的心思,向来比常人更加敏锐细腻,甚至可以说比应知安更敏锐,仅仅三人一照面,她便感知到了不对,所以她将审视的目光重新聚焦于宋曦丹身上,正巧宋曦丹也在偷瞄她,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汇聚。


    只是这次和刚刚的沉默不一样,宋墨秋的心思有些浮动,心境略显波动,不见刚刚的稳如老狗,她沉吟片刻,终是开口试探道:“你刚刚问我是不是单身,我的答案是我单身,然后,你还有其他想要问我的吗?”


    宋曦丹虽然不明白为何宋墨秋会突然选择回答,但在得知这个答案后,她的心中却莫名地紧了一下,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危机感从四面八方悄然逼近。“我……我没什么想问的了……”


    “你可以问,我会回答。”宋墨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真诚与配合,显然,她心中也有想要弄清楚的事情。


    “你……”宋曦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嗯?”


    宋曦丹一向自认为胆子不小,但此刻却莫名地踯躅起来。最终,她鼓起勇气问道:“宋法官长得这么漂亮,是不是因为坚持独身主义,所以才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呢?”


    宋墨秋却将目光投向了别处,似乎在斟酌着、犹豫着该如何回答。


    最后,虽然作为一位更加理性的年长女性,这一次,她却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波动,选择将这次对话更加明晰,“我不是独身主义,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了竞争对手?”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宋曦丹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她几乎要脱口而出。


    “果然……”宋墨秋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再次投向了已经签好字从走廊那头缓缓走来的应知安。“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她。”


    “宋法官!”宋曦丹听不懂,且更加困惑了,“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竞争。属于我的自然会属于我,不属于我的,再努力踮脚去争取也终将是徒劳。尤其是关于爱情,它根本就不是可以靠竞争来换取的。”宋墨秋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哲理与无奈。


    宋曦丹自认为自己已经明白了一切,她恨不得马上就给朱芸打电话分享这个确认结果——宋法官就是她的竞争对手!一个强劲的情敌!


    而宋墨秋说完这话后,缓缓叹了口气。她想起了应知安对宋曦丹刚刚表现出来的那份刻意与关注,只觉得或许自己好不容易才有的心动,也不过是一场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


    应知安一向妥帖得体,能让她刻意到无法保持妥帖的人,或许早就已经出现了……宋墨秋心中默默地重复着这句话。


    因此,当宋墨秋再次看向宋曦丹时,虽然她的表面依旧如同一尊清贵脱俗的玉佛般端庄优雅,但她的心中却早已是冷风呼啸、波涛汹涌。


    她想要回避、想要逃离这场自己或许注定会失败的竞争。


    而宋曦丹则只觉得宋墨秋的目光格外灼热且气势汹汹,一看便是胜券在握的姿态!她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胳膊,只觉得自己的心境也快要降到冰点了……


    签完字的应知安根本不知道二人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把牛皮袋还给宋曦丹,还特意嘱咐一句:“回去小心点,我不送你了。”


    宋曦丹咬着下唇,沮丧地点了点头,电梯门一关上,那肩就耷拉下来了。


    她拿什么和宋法官竞争?


    天时地利人和,她一个都没有,知安姐喜欢和宋法官吃饭,甚至没空搭理自己…


    她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是……


    朱芸见到宋曦丹时,她一脸严肃地看着窗外。


    朱芸觉得她状态不对,立刻鼓励道:“你能不能出息一点!你哪里比她差?你肯定有你的优势!你振作一点!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我的优势?”


    “对,虽然,我目前还没想到,不过一定有的,你让我再想一下”


    朱芸自从知道这个宋法官,还特意去法院上查了一下宋墨秋的名字,一看跳出来的文章,年年先进,还有很久之前的普法视频,果然漂亮极了!只是输人不输阵,她绞尽脑汁想了起来。


    宋曦丹却回过神来,很是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


    “什么?”朱芸摸不着头脑。


    “少女感!”


    “哈?什么?”


    宋曦丹猛地将桌子上的那杯热水喝下,像是灌下一杯烈酒。“对,我比得过宋法官的地方,少女感!”


    朱芸急着要跺脚,“你不要这样子,你这个样子,好像是做了什么背德的决定!让我心慌慌!”


    “不背德,”宋曦丹把空的茶杯放在桌面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就好像是她的决心。“就是我要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去勾引,不过我学习能力也不差,我一定可以做到。”


    “哈?”朱芸瞪大眼睛,“勾引?”


    第79章


    培训安排除了第一天的破冰,第二天的全英文授课,别的倒也是中规中矩。


    应知安位子排得后,更是轻松很多。


    有些课程老师讲得好一些的,她就认真听,有一些讲得差一点的,她就会在笔记本电脑上处理工作。


    更让她心安的是,因为她和宋墨秋住在同个房间,恋爱作弊器已经长时间没有出现了。


    而宋墨秋本就是一个安静的人,二人又有着公用一个大脑的默契,基本上也没存在沟通障碍,只不过就是那次宋曦丹走后,宋墨秋问她,“中午有会议安排?”


    “没有,”应知安糊弄了一个,也扯着理由想要糊弄另一个,“食堂方便,还能午休一下。”


    宋墨秋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


    下午上完课,二人在食堂吃完饭,绕着操场在散步。


    应知安正给张章打电话,张章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令人担忧,“孩子走了,我爸妈送去殡仪馆了,我想给孩子立个碑,我爸说这反而对孩子不好,也好,就撒到山河里,那以后无论我走到哪里,孩子也在。”


    应知安长叹一口气,“孩子回去休息一下,等以后再来找你。”


    “不会的,我不会再结婚了,我也不会再要孩子了。”说到这里,张章冷笑几声,“我这几天身体恢复不错,医生说这周末可以出院,等我出院,就帮我把这婚离了吧。”


    “我知道,那我明天就去和对方沟通,近期会向法院提起离婚,我们诉讼调解离婚,更快。”


    “是不是就不需要冷静期?”


    “对,离婚调解书等同于离婚证。”


    “好。”张章很是疲惫地叹了口气,“知安,我累了,先挂了。”


    “张章,我知道你的韧性,你会勇敢走过这个坎的,对不对?”应知安听出她语言中的厌世情绪,企图为张章上一个心理的安全阀门。


    而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久到应知安身板的宋墨秋以为她已经打完了电话,正想问她要不要回去,张章才说道:“是的,我会走过去的。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这通电话挂完,应知安皱着的眉却没有松开。


    宋墨秋看了她一眼,本想着自己不要多事,可又忍不住关心道:“还OK吗?你看上去很不开心。”


    应知安勉强笑了笑,“工作上的事情。”


    宋墨秋扯了扯嘴角,也露出一个假笑,“这样子”


    两人就这样并肩而行,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二人便又绕着走了几百米。


    在走到出口时,宋墨秋还是没忍住,说道:“如果刚刚是你助手小宋问你,你会回答真话吗?”


    应知安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宋墨秋听到这个回问,宋墨秋轻轻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自嘲与释然,“我们真的很像,我也问过小宋这个问题。她回答的是这个问题对她而言很重要,可我只会回答你,我觉得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我不明白。”应知安并不知道宋曦丹在电梯中的那一问,自然听得云里雾里。


    宋墨秋只觉得心累,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她的思维总是跳跃得太快,早就展开了四面八方的联想,从表面现象直接触及本质,这样的能力让她在很多时候都感到疲惫。所以,她有些懒得解释,只是长叹一口气,“没什么,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然而,应知安却是个善于思考的人,她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解开谜团的机会。她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慎重说道:“或许我形容的不太对,我觉得你有时候会因为看得太通透而想得太多,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特质,让你也没有更多的力气去追究什么。”


    “或许吧。”宋墨秋的思维却又拐了一个弯,“你的言下之意,是我不够坦诚?”


    “你看,你抓大放小。”


    “那说明,你也的确有这个意思表示,不管这个是大还是小。实际上,我们都清楚,像我们这种性格的人,很难在没有具备足够安全感的情况下,给予对方坦诚。”


    “因为害怕受到伤害。”


    “是啊,”宋墨秋想起那些年少的回忆,那些只有她好友才知道的书籍,最后她的秘密变成了别人的谈资,她的人生陷入一段甚至可以说是被霸凌的泥潭,而这些在伤害她,也在塑造她。


    她们二人之间或许实在太相似,可相似并不一定就能够擦出爱的火花,相处下来的愉悦与舒适,或许只适合当朋友,可她如果需要爱情,需要的是被偏爱和区别对待的特权,而这正是她们所缺乏的。


    所以一下又想得很远很多的宋墨秋长叹一口气,“知安,你对小宋是不同的。”


    “她还是个小朋友,我作为她师父,总要多照顾着一点。”应知安很是坦然地回答道。


    宋墨秋看着应知安的眼眸,看到得却是一个不自知的女人,“知安,你之前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


    应知安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解,“这有什么关系吗?”


    宋墨秋突然意识到,自己可以选择不说,这个选择才对自己更有利。


    而且帮助应知安弄懂自己的心,也并非是她的义务,她完全可以当做看不见,随便还能以现在的便利进一步推进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是有必要吗?


    就像宋墨秋和宋曦丹说得那样——属于我的自然会属于我,不属于我的,再努力踮脚去争取也终将是徒劳。


    宋墨秋缓缓开口,忍不住想要提醒应知安:“你对别人不说真话,是习惯性的手到擒来,当然,我们不可能都说真话,有时候敷衍的一个借口比真话更容易,但你对小宋说谎时,是慌张的,就像你今天中午拒绝她的午餐邀约,你说出那个借口时就很不自然,只是小宋太年轻,看不穿你的伪装。”


    应知安闻言,眉头再次紧锁,“墨秋,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墨秋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你说我们是同一类人,那我很想问你是不是在喜欢这一点上你也是这样?”


    “哪一点?”


    “能与我们相遇的人很多,不管高矮胖瘦、貌美还是丑陋,社会地位高或低,在我眼里他们都平平无奇,就像是河床上遍地的鹅卵石,可会看见一个人,就像是鹅卵石中间一块金子,格外耀眼,看见这块金子,就算理智还没意识到,可已经会待她与待他人不同。”宋墨秋很是认真,“我在看见你的时候,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但我可以明显感知到,你在看我的时候,有点刻意地想要不一样。”


    在这一秒,应知安有一种被宋墨秋洞察了灵魂的颤栗感,是的,“刻意”,这个词如此精准,精准到可以完全概括恋爱作弊器的存在,而比起宋墨秋的敏锐,应知安却更疑惑另一个信息,“所以你说,我对宋曦丹不一样?”


    “那你就要问问你自己了。”宋墨秋觉得索然无味,因为应知安的关注点有一次证明了她的判断,对于应知安,自己是那块平平无奇的鹅卵石,所以就算自己已经不算隐晦的表达,也吸引不了应知安当下的关注度,没什么意思,就好像有一次论证一个总的论断——没有人会爱自己,自己不会是任何一个人的金子。


    既然如此,不要也罢,宋墨秋加快了脚步,向出口走去,“累了,我回房间了。”


    应知安还想着刚刚那话,只觉得自己对宋曦丹有非分之想这件事的确超出认知,可宋墨秋如此信誓旦旦,又格外具有说服力。而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回过神来,宋墨秋已经走出了操场。


    晚上有个分组讨论,主要是策划各小组最后一天的汇报材料。


    作为在破冰游戏中“勇拿”最后一名的小组,应知安所在的小组组员都很看得开。


    只是刚开始大家没好意思直接表达,直到有个律师说:“不求出彩,但求无错。”


    这句话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认可。


    大家心态超好,就导致组会开得非常快,其中宋墨秋被推选主做ppt,这主要是因为小组中有个人很早之前就认识宋墨秋,还忆往昔,“三四年前吧,有个法院系统的演讲比赛,墨秋演讲那个ppt做的可好了,我当时还以为是外包做的,后来打听才知道就是墨秋自己做的。”


    组长笑眯眯看着宋墨秋,“我也记得,当时我们法院还没搬新办公楼,会议室的远程设备声音时大时小,省院领导讲话都是卡顿,就是到了墨秋演讲那一趴,设备没有一秒钟出问题的,我们院里的同事还开玩笑,说这设备也是看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表现力强、ppt也出彩,墨秋,在我们系统还是很有名的。”


    宋墨秋只是抿唇笑了笑,美丽动人,看上去还是那般碧玉无瑕,丝毫不见刚刚操场上的疲惫与烦躁。


    等到应知安和宋墨秋回到房间,二人之间没有了昨晚那样的沟通氛围。


    宋墨秋用手机处理了一下工作,就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找ppt的模版。


    而应知安拿着手机进了洗手间,开始和姜超掰扯。


    姜超那边还算配合,只是那通电话结束,姜超阴不阴阳不阳地说道:“应知安,你拆散那么多的家庭,坏人姻缘,你就不怕遭报应嘛?你这辈子就孤独终老了。”


    应知安的心情没有一点波澜,还大笑三声,“听着很不错嘛!”


    对方恼羞成怒下一秒就挂了电话。


    “傻逼,我还遭报应,我这都是做善事,死了都能上天堂的那种!”应知安核心稳定,从来不会被这样一句话就动摇。


    只是她骂完这一句,宋曦丹的信息就发了进来,是一段语音,只听到宋曦丹的声音甜如蜜糖,“知安姐~你晚上有空能辅导一下我嘛?马上就要法考了,我有点慌”


    应知安心中白眼都要翻天上去了,她自己都过法考多少年了!还能辅导个屁!可手指却在手机上敲打,最后发出去——你学习计划到哪了?有啥不会的?


    信息一发出去,宋曦丹的视频聊天申请就弹了过来,应知安心中一惊,下意识就选择了拒绝。


    等回过神来,她不可置信地反问自己,“应知安,你在害怕什么?”


    宋墨秋傍晚散步时的话又一次得到论证,应知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忍不住又想到宋墨秋的话,“难不成,没谈过恋爱,我就真的这么蠢?”


    不至于啊!应知安只觉得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大,她推开洗手间的门,选择不耻下问,“墨秋,我想请教你。”


    宋墨秋平静地从电脑屏幕前抬起脸,依旧是美丽动人却少了些人气,她认识应知安心有所属,又把自己变成了一尊玉佛,看上去圣神不可侵犯,“你问。”


    应知安明显感觉到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又一步疏远,就像是过往的经历都被搽洗干净,但她更多的心力并不在此,便也继续选择问道:“如果喜欢一个人,那个人会变成金子,我认真思考,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在鹅卵石里看到金子。”


    宋墨秋道:“那你为什么害怕和她吃饭?是害怕再靠近一点,她的金光会闪到你妈?”


    “这”


    “如果不害怕,你敢抱她吗?”


    第80章


    应知安觉得自己很扯,就为了一个宋墨秋那句反问,出现在了宋曦丹家楼下。


    宋曦丹急匆匆从家里下来时,穿着居家的拖鞋,却画着精致的妆。


    “知安姐!你怎么来了!我没想到”宋曦丹气喘吁吁伴随着一脸吃惊。


    应知安双手插兜,遮掩自己的紧张,“不是你给我打了视频通话。”


    “可你不是拒接了嘛”宋曦丹低下头,可怜巴巴地说:“我以为你和宋法官有事情要聊,没空搭理我”


    宋曦丹打定主意要色诱,所以下午下班回家后,就开始化妆,她实际不怎么会化妆,折腾了很久达到了及格线,在给应知安发消息之前,还特意让朱芸帮忙看看,朱芸下一秒开车跨区就来到她家,给她改了妆,还问她:“妆好了,你想怎么做?”


    宋曦丹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收藏合集,里面全是她临时抱佛脚查看过的绿茶小视频,随手一点开,手机里传来“gege~你这样姐姐不会吃醋吧~”


    朱芸当场石化,许久回道:“别闹。”


    宋曦丹却自有一个破釜沉舟的果决,“没闹,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怕你试试就逝世了。”朱芸叹了口气,自知无力回天,“随你吧,倩倩约了我打剧本杀,我走了,祝你好运。”


    “我一定可以的!”宋曦丹在朱芸面前信誓旦旦,可真的当应知安站在她面前时,她却从脚底腾空而起一股子胆怯,最后只可怜巴巴吐出早就想好的台词,“我以为你和宋法官有事情要聊,没空搭理我”却少了几分矫揉造作,说到最后,多了几分真实的酸涩。


    应知安只觉得这句话有些奇奇怪怪的,可看着宋曦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未多想什么,“我们晚上没课,你啥题不会?拿给我看看。”


    “我爸带我妈出去旅游了,那知安姐,我们上去说?”


    “行。”应知安跟着宋曦丹上了电梯,“你爸带你妈出去,没关心你磕着的地方?”


    宋曦丹和她妈妈发生了冲突,被她妈打了一巴掌这事,应知安记得清清楚楚,宋曦丹听到这话,心中升起一丝暖意,她知道应知安这是在为自己鸣不平,“我爸他关心了,而且他还支持我,支持我做我自己。”


    “你本来就只是你自己。”应知安很是认真地说道。


    等走进宋曦丹家,应知安发现并没有宋曦丹记忆碎片中那么恐怖闭塞,反而很是干净整洁,应知安心中想着:所以怎么可能不算是童年阴影,记忆碎片中物理空间都已经因为主观心情蒙上了恐怖电影滤镜。


    “我把真题本拿出来,知安姐你先坐一下。”宋曦丹能见到应知安就很是开心,像是一只小鸟扑腾着羽翼向书房飞去。


    应知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却看着客厅一小角陷入沉思。


    许久没有出现的恋爱作弊器突然出现,——用户,你在想什么?


    应知安下意识就回答道——我在想当时,她妈就是把她按在这里,用剪刀剪掉了她的头发你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因为用户现在的举动很奇怪,令系统不能进行分析,从而理解用户的核心诉求。


    ——你是说我为什么要来找宋曦丹?


    ——是的,宋墨秋才是用户的命定之人,而用户将宋墨秋一个人*留在了房间,却来找另一个人。


    应知安叹了口气,——被你选定的命定之人告诉我宋曦丹才是我的命定之人。


    ——她是在逞强,你没看到她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眼眶已经红了?


    ——没发现,而且和我也没有关系,我现在只想求证。


    ——你不该做一些毫无意义的求证。


    ——你怎么知道这是无意义的?说实话,宋墨秋这个人很具信任力。


    如果恋爱作弊器会翻白眼,它此时此刻肯定会送出一堆的白眼,毕竟之前一片形势大好,怎么突然如此峰回路转。


    ——用户还是不相信系统的科学性,就算是用户闺蜜那件事情还没过去,用户就已经过河拆桥,不再信任系统。


    ——一码归一码,因为我更相信我自己。


    应知安的确是很自信的一个人,所以她更相信自己的胖断能力,宋墨秋的话只是具有信赖力,而应知安必须通过实践,才能论证一切。


    不就是抱抱嘛!不就是肢体接触嘛!


    试试就试试!


    宋曦丹趁着拿真题的时间,立刻给朱芸发消息——芸姐,知安姐现在就在我家!我是不是可以假装摔倒,色诱第一步应该就是增加肢体接触!我这么做,会不会被知安姐识破?!


    朱芸也的确是很靠谱的军师,她秒回——冲!


    得到朱芸的支持,宋曦丹双手握拳暗暗给自己打气,然后拿起真题本就冲了出去,在马上要靠近应知安的时,假装崴脚,“哎呀!”做作地喊了一声,就朝着应知安倒去。


    应知安本来还在脑海中和系统battle,下一秒软玉在怀,她的两只手紧紧抱住了宋曦丹。


    恋爱作弊器的刻板电子音都像是有了波浪号——用户,你当然可以和所有人谈恋爱!可是命定之人才是长久、可持续的爱!这是科学的!你和其他人就算相爱也必然会经受痛苦!最后分道扬镳!


    应知安被系统吵得脑瓜嗡嗡作疼,可她却只听得到宋曦丹因为涂了口红而水润的唇,一张一合,说着也像是带着撒娇的波浪号,“知安姐!还好有你在~接住我!我真得好笨,平地走都能摔着自己~”


    特傻,见惯世面的应知安一眼就看穿了这小把戏,所以下意识她就无奈笑了笑,可心中却觉得宋曦丹这个装模作样的样子傻得有点可爱。


    而下一秒,“砰砰砰砰”心脏跳动的声音像是远古而来的地动,将恋爱作弊器刻板的电子音全部覆盖!


    应知安愣了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声


    原来,自己真得是那种后知后觉的人


    应知安的脸一下就绯红,第一次感觉到这种强烈如同火山爆发的情愫,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因为这种情绪强烈到让她害怕。


    应知安的心跳在乱跳,而第一次演戏的宋曦丹更是如此!跳动的心脏像是要冲破胸膛,飞出天际!


    宋曦丹有些心虚的抿了抿唇,“知安姐~我没事了,你放开我吧~”


    应知安赶忙手忙脚乱地放开宋曦丹,甚至不敢看宋曦丹,只敢往旁边沙发挪一挪。“你”


    下一秒,恋爱作弊器的声音响起——魅力加持功能特殊权限开放,系统接管用户身体,倒数计时5秒。


    ——4


    ——3


    “什么?”应知安皱起眉。


    ——2


    ——1


    应知安只感觉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最后一秒钟,她只听到恋爱作弊器的声音——命定姻缘不允许出错,如同科学不允许被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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