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的主人叫阿祖拉。
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阿祖拉——这是什么意思?”
“一种颜色,天蓝色,大海的颜色。”阿祖拉递给了我一件米白的衬衫。
我的衣服的已经惨不忍睹,像刚从混合了汗水,泥土,血液还有红酒的液体里捞出来。
坐在木屋的一张小床上,我脚下的地毯就是纯净的天蓝色,柔软,鲜艳,边缘的地方包裹了一条深蓝的花边。
“谁替你取的名字?”我问她。
“我的母亲。”
“她喜欢大海吗?”
“她对我的期待就和大海一样。”
“所以你建起了这个营地?”我看着她健壮的身体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手腕粗的亚麻色辫子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就像雄狮的尾巴。
“建一个这样的营地需要什么?”我问。
阿祖拉似乎笑了一下,侧过脸,暖灯的光点就出现在她的蓝色的眼睛里。
她幽默道:“需要一把猎枪。”
我笑了,但一笑嘴角就开始抽疼,她给我递了一杯水,又找了卷纱布一圈一圈缠绕在我的下腹左侧,“你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去看医生。”
“我会的。”
“你一定要去。”说着,她就想把一面镜子递给我。
我几乎是下意识抬手,我说:“不用。”因为不看的话,可能伤口就没有那么痛。
很多东西,只有看见了,才会感觉到疼。
她把这张床让给了我,并说自己有很多舒适的床,让我不用担心。我毫无阻碍地就睡了过去,谨慎与戒备神奇地消失了,阿祖拉被森林和大海磨损的麦色皮肤以及她微微发白的两鬓都令我信服,我几乎本能地敬仰这种人,这种坚毅的生存力,还有被刻意保留的友善。
更不要说,她有着和赛琳相似的蓝眼睛。
但第二天我才了解到,那个夜晚其实过得并不太平。先是有人在树林边缘发现一具尸体,大动脉出血,脖子上有着被咬穿的痕迹,阿祖拉作为这一片区公认的守护者,承担起了帮助挪运尸体的责任,没人比她更熟悉海边的森林。
“可能是野狗咬穿的。”阿祖拉用培根卷了一块干面包放进嘴里咀嚼,“但我感觉那东西比野狗更强壮,像狼或者熊,不过据我所知这个岛上是没有这两种生物的。”
我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那一类物种,如果没有此前的经历我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岛上可能有吸血鬼。
“以前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吗?”我的手不自觉的攒紧。
“没有。”阿祖拉说,“这是头一回,实在古怪。”
也许他们是跟着我来的,因为我没有在日落之前回去,可是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这对沃尔图里来说应该相当容易,还是凯厄斯决定折磨我,让我在未知和焦虑中度过。
“你的脸色太苍白了。”阿祖拉看着我,她说,“就算有什么野兽,他们也不会轻易靠近这里的营地,而且到了晚上,它们通常怕火。”
她抬起一点头,露出明亮的蓝色眼瞳,“不过,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和卡洛家的人有什么关系?”
卡洛?我努力回想着,最后发现自己对这个名字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我不知道。”我看着阿祖拉,“真的。”
她没做过多表示,只是点点头,平淡地移开视线,再次切起桌上的粗面包,“昨天后半夜,还来过一伙人,一群卡洛家的打手,有人看到他们开车去了镇上。我的朋友告诉我,他们正在找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棕黑色的长发,白皮肤,并且她的身上可能布满淤青和伤痕。”
我心里一震。
是我。
“你可以说实话。”她又说,“我向来不看好这种暴力手段。”
“他们家有个二女儿吗?”
“嘉娜。”阿祖拉快速地给出一个名字。
嘉娜,她的名字。这个名字比起她的行为有种异样的温顺。
“看来你惹到了一些麻烦。”她拍掉手上的面包屑,“你可以搭晚上的船回去,不要在西海岸下船,我会告诉船长让你待到下一个往南的港口,你可以在那里搭乘火车。”
“还有,我建议你别离开营地周围,他们不找到人是不会罢休的。”
说着,阿祖拉忽然大笑一声,眼角的细纹调皮地向上挑动,“他们怎么也不会料到你会穿过森林。上个月我才把一个被蝰蛇咬伤的人送进医院。”
天,天哪。
我后怕地摩挲着自己的胳膊。
“你不担心过错在我吗?”我问她。
“那你是吗?”阿祖拉站起来的瞬间,她颈上的银饰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
我是吗?
“不。”我说,“不是我的错。”
“我没错。”
阿祖拉点了点头,“听着,之后最好不要和嘉娜有任何牵扯。”
“你认识她?”我问。
阿祖拉说,“这是个小地方,我和她曾经是同学。她早就病了。我曾警告过她,她迟早会被他的父亲逼疯。”
“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是个控制狂,而她从没意识到的一点,或许她后来意识到了,但她用了错误的方式,从没跳出来审视生活里的一切,最后不知不觉地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我看着她道:“我打了你的同学。”
我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强迫我说出来,就好像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渴望被惩罚,我直白地说出来就是为了让别人更精准更快地指责我,我给他们足够的暗示,这样我就不用折磨自己。
但是,阿祖拉不像我想得那样惊讶,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她清醒了吗?”
“或许没有。”我说。
阿祖拉抿起嘴唇,叉着腰缓缓吐出一口气,“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特别是当改变意味着否认自己的选择,承认过去的错误,我们就会因自尊受损而痛苦,最后继续一条路走到黑。”
“承认有损自尊吗?”
“我向来的观点是,这将会被视为勇气。”
说完,她便摆了手,提起猎枪。
“你要去哪?”我一下子警觉起来,我无法承受她碰上那些东西,被咬,被吸干血。
“我也有自己的麻烦要处理。”她说。
“什么麻烦?”讲完又觉得不妥,我解释道:“昨天刚刚发生了那起野兽伤人的事,不会不安全吗?还有卡洛家的人,如果他们找上你怎么办?也许他们会怪你包庇我,你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这才是你本来的样子是吗?”阿祖拉弯了一下唇。
“什么?”我不明白。
她没回答,继续道:“我要去找一个醉汉,如果你在营地见到他……”她沉默了一会儿,“那就进到屋里,锁好门,别出来。”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我张开的嘴唇还没来得及合上,我想说,请小心,不要流血。
我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褐色的冲锋衣,竖起来挎在背后的猎枪,阳光在枪口照出一片高光,闪亮地,随着她摆动的粗辫若隐若现。
当我低头,发现案板上的粗面包已经被切好,一片垒着一片,很整齐的码在那里。
她早就发现了我的左手无法用力。
我用食指一点一点往面包里戳,中心凹陷下去,掉落出少许面包屑。我拿起一片,嘴张得很大,放进去,上下排牙齿很轻松地合到一起,面包太软了。
我又咬了一口,像碎纸机一样往嘴里送,嘴角掉落出一些面包屑,落到草地上,等一下会有蚂蚁过来把它搬走。
我默默地流泪了,因为面包过于蓬松和柔软。
吃完后我就开始翻找我的手机,我试图找到任何可以联系到沃尔图里的方式,比如海蒂的那家旅行社,我记得她提过,但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忽然,垃圾桶里那件混了红酒和血的衣服引起了我的注意,他们喜欢血。
我做了决定,如果他们昨天真的已经发现了我并跟着我来到了这里,那么他们会明白,我正在试图联系沃尔图里。如果不是他们,我也会安全。
我立马就动身了,带着那件衣服,一直往我来到那条路走,一步一步深入,明亮的营地退出我的余光,我被浓郁的绿色包裹,把衣服挂在横出的树杈上,鲜红的一抹,就像祭祀的信号。
我等了很久,金色的阳光变得柔和,以一种更醇厚的颜色从西边的树隙中穿过,我坐在一截断木上,怔怔地看着那缕光线渐渐移到我的脚边。
倏忽之间,光断了一瞬,我以为自己看错,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一道黑色的人影顿时在树间闪过——
“亚力?”
“简?”
前方,左侧,后侧,只有一抹残影——他在绕着我,转圈——
“凯厄斯!”
他停下了,不,是她停下了。
她挡在那束光前,黑色的头发向后盘起,她的嘴唇没有涂颜色,阴影里唯一鲜亮的是她红色的眼睛。
“你这样叫这几个名字是会吓到我的。”
我看着她,心底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名——
“丽贝卡。”
“看来你还记得我。”
“你想干什么?”我后退了一步。
“带你——脱离苦海。”
来啦,身体原因可能会更得比较慢[化了],但一定不会弃坑。最后,欢迎你们来看!谢谢你们来看!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请尽情评论吧,我可爱看了[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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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脱离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