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行动是快速的,第二天中午我就到了西海岸。
大大的墨镜遮住了我的亢奋,但它们又从我的脚底冒出来,一刻不停地指引我找到伊曼妻子的住所。
那是一栋淡黄色的房子,屋顶铺红色的砖瓦,门前的草皮才洒过水,现在还在闪闪发光。我隔着栅栏看向房门,乳白色的漆皮,明净又安宁,而我马上就要变成打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决定最后看一眼那个无辜的角色,于是便找了个地方等待着。
终于,太阳最炎热的时段,疾驰的呼啸过后,一辆银色的跑车停在门口,上面下来一个四十左右,小麦肤色,穿米白色休闲套装,涂着红色口红的女人。
那就是伊曼的妻子。她的外表在昭示,她是个正宗的意大利人。
这或许解释了伊曼为什么会出现在意大利的沃尔特拉,但我不清楚她的妻子对他的动向和品性是否知情。
正当我遐想连篇时,她接起了一个电话。说的是意大利语,上下嘴唇快速地冲撞,突然,一个类似“伊曼”的词从她嘴中爆出来,然后“砰”地一声,车门被砸上,她挂掉电话。接着,她快速地朝我这边瞟过一眼,我一下子缩回灌丛后面。
脚下不知何时蹲了一只白猫,头歪着,蓝色晶莹的眼睛向上看我,一点一点细小又纯洁地掠过我的脸。
“你是赛琳派来的吗?”
猫一动不动。
“我待会儿要做一件坏事。”
它雪白的尾巴撩过我的脚踝。
“没用的。”我看着它,“我已经决定了。如果你不同意,那现在就走。”
钥匙晃动着出声,又是一声轻响,我知道她进去了。
我不再犹豫,跑过去,找到门前的信箱,把U盘和信件放下,然后离开。
当我再次经过那排灌木丛时,白猫已经不见了。
到车站的路我走得很慢,慢到只要我想我就可以重新飞奔到那座房子前,撤走信箱里的东西,让平静,尽管是假象的平静留在里面,但是我没有,凯厄斯说的没错,我喜欢审判别人,我发出惩戒,我把自己当作上帝。
阳光太烈,我的鞋底几乎要黏在石板路面,我开始眩晕,不得不停下来吃点东西。我找了一家热闹的店,用完餐,又在里面趴着睡了一觉,故意坐在过道边,让很多人经过我,他们的笑声,打闹,斗嘴——这些都能让我好受一些。
就好像我还没有彻底脱轨。
我在里面呆了一久,并不是很着急,因为据我推测,我应该能按约定,在日落之前返回到沃尔特拉,我是这么计划的,而且从没想过会出什么差错。
直到,我被他们包围。一群比我高大、强壮的男人。
“有什么事?”我的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极力保持镇定。
他们望了我一眼然后便往两侧退开了,从他们的行为中我可以辨认出训练的痕迹,像是来自某个组织或者为什么人效命,这一带有□□我是知道的,但我从没觉得自己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惹上他们,至于我自己,我的长相也算不上一副“危险”的皮囊。
立刻,我看见,在他们的身后的巷子,隐隐约约走出来一个身形苗条的女人,我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到她取下墨镜,涂得一丝不苟的鲜红色的嘴唇带着余愠抿着。
伊曼的妻子。
惊讶之余我没有说话,僵硬地回应她对我抛来的审视。
“是你往我的信箱塞了东西。”她说一口流利的法语,并且按照今天的架势来看,她可能是这个地区的人物,拥有相当地位的家庭背景。
“是。”我说。
她走了过来,比我高出半个头,“你是——哪个学生?”她扯嘴笑了。
哪个学生?“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说。
“不明白?”她笑了一下背过我,在我还不明所以地时候猛地朝我脸上甩了一巴掌,尖锐麻木的刺痛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问——你是伊曼睡过的哪一个学生?”
我的手又开始颤抖,愤怒和羞耻被我急于证明清白的心情掩盖,我大声地说:“不!”
“我不是!”
她环手看着我,“好吧,所以你不是。“
她挺了挺脖子,突然嗤笑起来,“你想说我打错了人对吗?我应该管好自己的丈夫,先处理他的罪过,再去宽容其它可怜的女人是吗?”
她的眼角化做鹰钩,二指夹着一根烟在我面前吞吐起来,“所以你把他的烂事都寄给我?你想助我脱离苦海吗甜心?”
我觉得不妙,立马后退了几步。
她一个眼神刺过来,几个男人就过来制住我,巨大的恐慌从我的喉咙里升起,艰涩酸痛,就像有人把拳头堵在我嘴里,迫使我无法出声。
“看看你——”她挑起一缕我的头发,然后重重地往下扯,我被激出了眼泪,而且全身变得僵硬,好像皮肉正在变凉萎缩,一节一节坚硬的骨头从我的皮肤里冒出来,我感觉不到疼。
“你说,你为什么非得来淌这趟浑水呢?嗯?”
她拽起我的头,这时我才看清她眼中未被精英礼仪驯服的暴力。
“你为什么非得把我丈夫的破事桩桩件件地摆在我面前,告诉我甜心,你想干什么?你想告诉我我是多么失败对吗?你想告诉我走入了怎样一桩屎都不如的婚姻是吗?!”她的烟全数吐在我的脸上,我已经快要无法呼吸。
不,我没有。我怔怔地看着她,我想说,你应该离开他惩罚他,让他无家可归。
“你以为——我会抛弃我的丈夫?”她掐着我的下巴,“你们都不明白他的才华!只有我明白,所以我会相当大度。”
我开始觉得周围的空间变得虚幻。
她摊开手,眼尾松弛的皮肤开始抽动,“我支持他的事业,替他除掉不必要的竞争者,当然——还有那些学生。你以为我会让我的付出白费?你以为他们能伤害到我的家庭?”
她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癫狂地举起自己的手,十根皮肤已经松弛的,带着巨大戒指的精心保养的手指。
她在我面前摆弄那些手指,聚成爪,锋利的指甲戳到我的脸上。
“看到了吗?我把控地很好,是我在掌握一切,不会出任何差错,”她的嘴唇就像血盆大口,“所以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嗯?贱人!”又一巴掌甩过来,我跌在地上,旁边是一圈男人的鞋子。
恍惚之中,我的余光落在低矮的地方,雪白的一点在巷口的阴影里转瞬掠过。像那只白猫。
我终于克制不住,一阵一阵的震动从我的胸腔传来,耳朵泛起嗡鸣,我发觉我在笑,声音在那条巷子里发响。
“你真是和他意气相投。”我抬眼,用两只漆黑的瞳孔钉住她的脸。
“不过,他可比你快乐多了,伊曼夫人。”
烟头,径直下落,火星溅起,刺到我的手背。她极其平淡地丢下最后一声意语,白色的鞋跟彻底退出我的视线。
衣领,立刻被一只粗壮的手提起来,身体悬空的瞬间,我感到一种异样而认命的平静。
终于,风暴落下。
我的身体像在尖刺和硬石里翻滚,湿滑的液体溢满了我的鼻腔,从我的嘴角流下,我的眼前模糊一片,掌心咯着石板的纹路,侧头,只看见一双双溅上红色的肮脏的皮鞋,鞋头像锥子一般钉入我的肋骨,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体内破碎了,我只记得呼吸,在翻滚中艰难呼吸,直到我的左耳撞上什么东西,我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赛琳。我的意识发出最后的呐喊。
赛琳,接住我。我要坠落了。
警笛和救护车的鸣声遥遥地响起来。
赛琳,快找到我。只要你找到我,我们就回家。
我甚至可以自己回家。
但是我已经听见了什么,担架的滑轮在地面上极速滚动,震感传到我的一只耳朵里,如同渐渐松动的铁链滑索,我滑向黑暗,下面的东西比上帝更擅长接住坠落的灵魂。
猫猫:我没走。你看见了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