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很快就查到了我想找的那个男人,姑且称他为S,当职Z大的教授。
我能肯定的是,他在拉皮条。我讨厌他。我厌恶这种人。与此同时,我对自己的恨意也若隐若现,晦暗不清。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连续几天去探望丽塔,装作是个真诚的艺术爱好者,我告诉她准备在这里上成人夜校。第一次,我给她带了咖啡,第二次是蛋糕,第三次,她向我吐槽学校的效率低下。
“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个S教授?”我问。
丽塔笑了一下,点头,“他是我们学院的副院长。”
“他会给你们上课吗?”
丽塔点头。
我装得无所谓,没有丝毫企图,我问:“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丽塔吃了点桌上的东西,她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好像挺有名的。”
是的,他名利双收。
我们正聊着,教室门突然被一阵大力踹开,“嘿!小丽塔!”外面拥进来几个亢奋青年,二男一女,看起来像刚刚磕过。
“你们在聊什么?”
丽塔笑了笑,“S。”
“他不是最近才被斯通石呛了吗?”
“斯通石?”这是什么?
丽塔解释说:“我们学院有个固执的老教授,外号斯通石。”
男生A说:“S早就想当院长,他抱着校长的大腿呢。”
“你们没听说吗?”女生B说,“我们好像要换校长。”
丽塔追问道:“这是哪里的消息?”
“谁知道呢,大学里的消息都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丽塔的手不停地摩挲咖啡杯的外壁,指尖都被冷气冻红。我看着她的手愣神,直到眼眶微微干涩,我起身向他们告别。
一切都烂透了。
回去路上,我被一种冷淡席卷,懒得微笑,也懒得打招呼。城堡里,海蒂迎面向我走来,我看着她明媚的脸庞,努力点了点头。
“他们正在找你。”海蒂说。
他们……我的心跳突然加快,“找我做什么?”
海蒂没有回答,“我现在带你过去。”
这是我第二次“觐见”,我还是感到害怕,特别是对阿罗。
“很好,很好。”阿罗一见到我便扬起调子,“你们可以出发了。”
出发?去哪里?
凯厄斯走近我道:“带上你的画和笔。”
我不明所以,但是也容不得抗拒,等我收拾好东西,护卫便把我引导一处暗门入口,凯厄斯的身边还跟着简和亚力山大。
我被夹在中间走,火光照亮了长长的甬道,等到了出口,我终于反应过来,这是我当初掉下来的地方!我这个笨蛋,我跑得太远了!那个老教堂是他们的秘密出行通道。
坐在飞机上,我问亚力:“我们去哪里?”
“圣马力诺。”他说。
我明白了,我们要去拉文纳教堂,那里会决定我最终的命运。
可是我还没有弄掉伊曼,要是死了,我会不甘心。
简突然开口,“你的心脏跳地太快,这对你没有好处。”
亚力调侃道:“我们可不是卡莱尔他们那些苦行僧。”
“为什么说他们是苦行僧?”我问。
“他们吃素。”
“什么叫吃素?”
“他们只喝动物的血。”
这意味着他们不会随便杀人。他们秉持着某种与众不同的生活信条立足于吸血鬼的世界。我突然有些精神,语调不自觉的上扬变强,“他们也在意大利吗?也在沃尔特拉?”
“不,卡莱尔家族长年定居美——”
“够了!”凯厄斯不耐烦地打断了这场对话。
简启唇道:“他们最好不要露出把柄。”
好奇心开始在我的心里滋长,我决定之后再打听一切。
不知是不是我的神情过于明显,凯厄斯忽然盯着我说:“人类总是葬身于多余的想法。”
我避开他的视线,压强让我的耳朵发痛。
飞机降落的时候已经是夜晚。正当我担忧吸血鬼不需要睡眠而我又是个人类的时候,他们带着我走进郊外的一处居所。这里整洁如新而且一应俱全,好像随时恭候他们的到来。
一定是有专人定期打扫这栋房子。
在漫长的时间里,沃尔图里家族已经积累了足够的财富和权势,所有宝贵的人力物力都任由他们享用。
他们站在食物链的顶端。
我从对他们的洞察中生出一丝忌惮,后来又被我刻意地转化为清高与厌恶,然后是愤怒,这里头还包含着我极力想骗过自己的嫉妒,最后取代一切的是悲伤和无止尽的,也不知有何意义的观看。
“拿上你的画过来。”凯厄斯突然转身道。
我堪堪刹住脚,抬头对上他红色的眼睛,我真想问:你想要什么?你真的缺一副画像吗?
“你在看什么?”
“没有。”我撤开眉眼。
他一下子逼近,吐词冰冷而残忍:“别再那样看着我——用你那对平庸而低贱的黑眼珠。”
耳膜咚地一响,我的身体一瞬间发软,这句话毫不意外地伤害到了我,在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过分脆弱的时候,我的气息已经不太流畅,我说:“我准备好就来。”
我双脚虚浮地回到房间,一进门就坐在地上,我发觉自己竟然不对他感到愤怒,我只是觉得无力,还有一层一层朝自己袭来的厌恶与悲伤。天哪。
我把头埋进自己的臂膀,就这么静静地呆着,我察觉自己在微微地颤抖。我费力扯下被子把自己围裹起来,终于感觉镇定一些。
然后我发现自己不想去了。
我不想去给他画像了。
这类浓烈的情绪往往能带给我意外的勇气,或者说鲁莽和冲动。我真的就这么任由自己合上眼,无视现存的威胁,然后开始睡觉。
我一动不动地裹在被子里,感到非常安全。
一晚上,竟然没有任何东西吵醒我。当我再次睁眼时天光已经发紫发蓝。
朦胧的视线里,我察觉有什么东西杵在我的面前,我揉了揉眼睛再睁开,顿时失语。
面前一把椅子,上面坐着凯厄斯。
昏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庞的细节,因此也就无法判断他的心情。但我觉得他应该在瞪着我,生物的本能让我无法忽略这种尖锐的视线。他是这样盯了我一晚上吗?
“你认为我为什么需要一副画像?”他的声音在宁静的空间显得突兀。
我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回答。他昨天的话又回荡在我的耳边,于是我更加无语,嘴唇开启了又关闭,默默感受着棉被的温度。
他突然站起来,我的视线停在他的鞋尖上,一步一步直到踩到我白色的棉被。
朦胧的天色让他的发色介于铂金与灰烬之间,眼睛变成深红。
“看来是我过于无趣,才会让你选择无视。”他说。
我迟疑着,无法过度思考头脑令我有种不加修饰的直白。
我说:“我是难以应对你昨晚的话。”
“怎么,你感到受伤?”
“对。”我说。
他盯着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易碎。”
“是的。”我毫无磕绊的回答。
“那就管好你的眼睛。”
“你厌恶别人那样看你,为什么?你在想什么?”不知不觉,我缩起的脖子已经从被子里探出来。
但这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凯厄斯的表情开始震动扭曲,一种难以克制的激愤从他的五官里挣扎着出来,他一挥手就将身后的椅子砸向墙壁,“你以为你能这样跟我说话。”
木椅顿时四分五裂,我被飞来的碎屑激地闭起眼睛,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我的眼角,引起一阵刺痛。
“不要用人类情感卑贱的那一套东西询问我。”
“你的脑子里产生了某种平等和安全的错觉。”他说,“我可没有阿罗那么热衷于个人天赋。你该认清这一点。”
我被突如其来的暴力吓懵了,手捂在发痛的眼角,指尖一碰上去,就摸到了湿滑的液体。
我楞怔地看着指尖的一抹血,再一抬头便对上凯厄斯动荡的充满攻击性的瞳孔。
我本能地感到危机,快速地按在自己眼角的伤口,试图止住那些让吸血鬼发狂的红色液体。
他的动作滞了一瞬,下一刻他的膝盖便压上纯白的棉被,我被迫脱离温暖的环境,接着他就来掰我的手,我怕死了,紧紧地捂住不敢松开。
但我无论如何也比不过他的力气,那抹红色在我的指尖颤抖。
他的脸贴得很近,唇齿间没有气息,词语一个一个地从他的嘴里挤出来:“你要是敢把指头放进我嘴里,我就杀了你。”
我惊恐地摇头。
“闭起你的眼睛。”他尖刻道。
我一个激灵就照做,凯厄斯,我无法适应他的阴晴不定和狂怒。他太不受控制了,甚至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等待间,一阵风刮过,下一秒,纱布直直地抵上我的伤口,他的手冰冷而坚硬,恶狠狠地磨掉我指尖的血。
当我再次睁眼,阳光已经来到了他的侧脸,他的皮肤发出危险而美丽的闪光。
我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暧昧的笑。也许他深切地察觉了我的恐惧以及我雏鸟一般瑟瑟发抖的姿态,他觉得自己无比强大,不容置啄。
“很好,保持这样的眼神。”他说,“从现在开始,别再多说一个字。”
他满意极了,而我的注意力在他诱惑的闪光中溃散,我感到一股深深的疲倦。他把我拖起来摆到床上,我侧身躺着,他就站在一旁看我,好以整暇地观察我的脆弱和失败。
我无语了,干脆闭上双眼,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和凯厄斯多说一句话,如此古怪的性情,除了会激起我出于对人性的好奇,而且还会将这种情绪恶化成脑子犯抽。
我应该管好自己。
我不想成为他失败心智的牺牲品。
只是……上帝,能不能让他此时此刻远离窗户,他皮肤折射出的闪光影响了我的“面无表情”。
[为什么他需要一副画像?]
[为什么她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或许此时可以渐入一曲Tom Rosenthal的[Lights Are On][让我康康]
请期待下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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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困扰的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