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积雪覆山野,万籁俱寂的林间小径鲜有人至。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车轴转动碾过石子的声响,引得犬吠惊鸟鸣,在山谷间激起阵阵回声。
一辆马车疾速行驶,七八个身着便服的护卫分为两队,宛如影子般前后随行,马蹄声急促掀起阵阵尘土。
马车内,昭昭还在卧榻上酣睡,呼吸轻缓而悠长。
清冷的月辉洒入车内,在她脸颊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银白色光晕,光晕随着马车晃动摇曳游走,时明时暗。
她在朦胧月色中缓缓睁开眼。
——这是哪里?
昭昭视线扫视过四周,车身用的是珍贵的西域乌木,因纹理独特和质地坚硬而备受权贵人家推崇,车顶内壁雕刻着复杂神秘的大荒百兽图,看起来似曾相识,只是一时半刻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空气中传来似有若无的氤氲香气,带着一丝清新的水汽漫入鼻腔,案上放着一只香炉,细长烟丝轻盈地盘旋而上。
她勉力撑着手肘,掀开盖在身上的锦被,却只觉浑身无力,胳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手指掀开车帘一角望去,车外群山连绵、苍松覆雪,车轮下碾过的一束荒野枯草随风摇曳,满目山野苍茫,冷风呼啸而来,凉意直透肌骨。
脚边夏蝉还枕在卧榻边昏昏沉睡,其手臂上被火燎到的伤处已经被棉纱包裹过,白色的纱布上渗出淡淡的血色,传来浓重的草药香。
“夏蝉?……醒一醒!”
昭昭压低了声音唤她,嗓音还带着几丝沙哑。
“郡主?”夏蝉揉着惺忪睡眼,目光茫然,毕竟年纪小没经过事,想起火场的凶险,忍不住后怕起来。“我们这是在哪呀?……马车外又是些什么人?”
“敢闯淮安王府劫人,绝非仅仅是谋财害命,”昭昭微微倾身,伸手握住小丫头冰凉的手掌,低声安慰道,“放心,我们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对方只怕另有所求。”
许是听见车内的响动,一个银白色骑装的年轻女子掀开珠帘,声音带着十分的欣喜,“姑娘睡了整整两日,终于醒了。”
女子利落地跳上马车,恭敬道:“为躲避淮安王府的追踪,我们昼夜赶路,路上难免舟车劳累,若有不周之处,还请姑娘担待。”
昭昭颦眉带着三分探究、七分警惕,不动声色地将眼前陌生女子从头到脚细细量过。
似乎并不相识。
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秀丽温柔,身着银白色骑装,男装扮相更添几分飒爽气质。
昭昭眼神似月下寒潭深不见底,却一言不发,连眉梢都未动一下。
周遭的空气仿佛也因她刻意的沉默和审视而凝滞了几分。
星娘自己惯常擅用声势压人,此刻却被这片静默窒住了喉头。她指尖在腰间的绣春刀柄上摩挲一瞬,复又收紧。
——她竟在一个少女的沉默里,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如擂。
终是沉不住气主动开口道:“四姑娘唤我星娘就好”,她的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然后端起一盘新鲜的果子,轻轻地推到两人面前。
“姑娘们在大火中呛入了浓烟,又因为软筋散昏睡,醒来必定口干舌燥,奴婢特意备了些甘甜多汁的果子,吃个果子解解渴吧。”
此刻,昭昭才察觉喉间微微发涩,唇瓣干燥得有些发紧,她轻轻抿了抿唇,仍觉口中干渴难耐,仿佛喉咙深处有一股燥意盘踞无法缓解。
目光扫过车内落在案几上的茶盏,眼底浮起一丝渴望的焦灼。
想要抬起手却因为浑身酸软使不出力气,险些摔了茶盏。
星娘见状眼疾手快,在茶盏落地前捞起,恭谨地递到靖雪手边。“软筋散的药劲儿还没过,暂时会有些乏力,待过了三个时辰便可自然解了。”
“你之前唤我……四姑娘?”昭昭将茶盏端至唇边又放下。
言靖雪在兄妹中排行第四,亲近的家人会唤她四姑娘。昭昭知晓此事。
“是,奴婢奉飞云堡钱氏之命来接四姑娘回家。”星娘眼眸低垂,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作为信物,恭敬地呈递给靖雪。
昭昭见状眉头微微一挑,目光有几分诧异。
五姓十族之间为了保持血统纯正互通婚姻,所以几大氏族间沾亲带故。福安郡主言靖雪早逝的母亲便是出身飞云堡钱氏的大小姐。
钱氏出烈女,钱老太君寡居后经商,以其经商之才竟将家业推至顶峰,钱氏财势之盛,唯在沈氏之下。
不过,沈氏之显赫,乃世代权柄与名望积累所致,根基之深,非常力可撼。绝非钱氏可比。
钱氏多才女,或著书立言,或立于内廷之中,不失气节风骨。家谱中,男子排列于后,反倒是女儿,记得最详,事迹旁注,言语尊重。
钱家太夫人年岁虽高,却精神矍铄,素喜言靖雪这个小外孙女,赞其“稚女初慧,可继先祖余风。”靖雪幼时,便常被接入外祖母家小住。甚至逢节会,还会被留在身边,不许随母返家。
星娘所言倒是有些依据。莫非真是钱氏得了消息来寻外孙女?
昭昭握着匕首,在指间懒懒地转了个刃花。
匕首出鞘时空气微微震动,刀刃光泽如水银般流动,带着一种让人心生畏惧的锋利感,锋尖有意无意地指向星娘的心口。
“你是外祖母的人?”昭昭唇角似笑非笑。
对面星娘姿势端正而谦卑,对答如流道:“在淮安王府时,因为一时救人情急,所以才擅自做主将四姑娘迷晕了带出来,确是星娘失礼在前,还望四姑娘宽宥……姑娘若是不信,奴婢还有手书为证,请您亲鉴!”
说罢摊开双手将一封书信递给言靖雪,“奴婢不过是奉命行事,绝无伤害之意。四姑娘心思玲珑,的确不该瞒您。只是此刻,说得太多反而对您无益……请姑娘安心,待时机成熟,一切自会明了。”
昭昭一目十行扫过书信,言罢缓缓收起刀锋入鞘,“言家有三子一女,我在家中排行第四,外祖家人都唤我四姑娘,果然是外祖母的人……既如此,靖雪便可安心了,此前若有得罪,还请星娘见谅。”
似是终于放下了警惕,昭昭才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但就在茶汤滑过喉咙的瞬间,她的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极快地垂下眼睑,掩住眸中的波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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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茶倒是不错,好像是上好的春岭初芽。”
她刻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下来,甚至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星娘闻言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带着些得意,“我想着四姑娘刚经历过浓烟烈火,难免喉咙燥热干渴,听闻您最爱春岭初芽,便在路上备了一些,其茶口感清亮舒爽,此时饮用最适宜。”
昭昭面上笑意恬淡,只是心底的寒意一点点蔓延开来……
……独特的荷花熏香、还有言靖雪惯爱的春岭初芽,一切细枝末节的刻意熟悉感……只是这般张扬,反倒不是飞云堡钱氏的做派!
外祖母待福安小郡主纵然百般疼爱,可从不在衣食住行上优待子孙辈,钱老太君治家如治军,最重清正门风,一箪食一豆羹皆讲求本分,从无半分逾矩的奢靡。
春岭初芽这般奢靡的茶饮,也只有宫中赏赐和如今权势滔天的淮安王府才有,纵使钱府有藏品也决计不会轻易拿出来让儿孙享乐。
何况,星娘袖口熏的是名贵的鹅梨香,随行的普通侍卫腰间都束着寸宽金线密织的暗色锦带——昭昭垂眸拨弄茶盏,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来人好大的手笔……可惜这些行头,用错了地方。”
星娘利落地翻身上马,压低了声音询问左右,“消息已经通知楼主了吗?”
“启禀微星使,灰鸽八百里加急传回,想必楼主明日就能知晓。”
“好,如此方能不误楼主大事。”
自称星娘的微星使手腕一翻拉紧了缰绳,冷笑道:“福安郡主确实有些本事,刚才险些被她唬住了。”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马车中的昭昭,语气玩味:“难怪迷得镇星使神魂颠倒。”
“哼!”微星使冷笑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咱们依楼主吩咐,将小郡主‘接’回楼中‘照管’,只盼镇星使能因此学得懂事些……”
言及此处,她声线一沉,语焉不详叹道:“镇星使何苦惹楼主气恼,平白让自己困在楼中受刑受苦?”
她纤指不自觉地收紧,扯着缰绳前后踱步,细细思量吩咐道,“此行需万分谨慎,在福安郡主面前,谁也不得露出半分马脚,只当作是寻常护送。”
她语气微顿,目光扫过众人,特意加重了分量:“规矩只有一条——不得让她离开你们视线半步。但除此之外,一应起居用度皆要最好的,不可有半分怠慢折辱。”
见众人领命,她方才轻夹马腹向前行,像是自语,又像是点醒身边心腹,声音里透着一丝复杂的忌惮与精明:
“我们如今是请神容易送神难,福安郡主伤不得,更碰不得。眼下镇星使正与楼主赌气被关在楼里,才让我们有可乘之机抓人,可回头镇星使低头认错,和楼主和好如初后,若是知道是我亲手抓了郡主,非扒了我的皮!”
她唇角牵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眸光深远:
“更何况,福安郡主身份特殊,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她落在我们手里,好生供养着,将来……未必不是一步能搅动风云的妙棋。现在对她客气些,既是为自己留条后路,也是为日后,多备下一份丰厚的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