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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惊变

作者:沈檀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皇帝正打发走了妖精,闲下来叫了如期往御花园晒晒太阳,却迎面撞见一身孝的和春。


    “陛下……陛下,臣侍担保娘亲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皇帝停在当场,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


    有人将前朝事泄出去了。


    这事才议过了半天,早上与这帮人前头谈完,她还没来得及召见过谁,不过才下午和春便到了。


    谢长风在她殿中埋了桩子?还是另有其人将此事透给了和春?


    栖梧宫的人也得多留心了。


    往常她总觉栖梧宫的人大多是自小便在殿中训育,若要投了谁也多少能掂量出来到底是皇帝本人好还是侍君主子好,便也不甚留心这些琐事。


    今日竟在此处绊了一跤。


    她缓了缓心神,才弯腰将和春扶起来,温声道:“不过是教人去查探一番,若此纠劾不实,也正好将虚报之人拉出来作个筏子,朕晓得你娘亲是爽利人,断不至于犯此大错,故而也是派了一位江宁出身的御史往办,怎么还惊动你了呢。”


    和春没意识到皇帝后半句话意思,便道:“我只听人说陛下要查娘亲,我……我想着娘亲肯定没有做过僭越之事……陛下,我怕……我……太君以前说……”


    “说什么了?”


    “他说……”和春忽而反应过来,忙转了个话头,“他说谢家家业大,以后肯定会招来麻烦……”


    也不全错。


    皇帝将小公子搂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拍他背心道:“好啦……即便真有什么也与你娘亲无干不是?”


    “我……陛下,我怕……我……”


    “朕在这里呢,别怕,他们总是要先来与朕报过等朕裁决的……”皇帝抵着和春额头,两只含笑的水杏眼便正好对上和春,“朕与你保证你娘亲不会有事可好?”


    她的话当真可信么?


    太君生前便说她好时千好万好,那不好时呢?他没见过她不好时。


    只是太君总拿崔侧君作比,崔侧君在宫中却一直是侧君,没什么不好。


    如此,便可以信她了么?


    和春总觉惴惴。他忽而领受到太君生前总是为本家事烦扰焦虑。


    因为帝王本就是不可测不可知之物。


    而这样人物,掌控着他与他本家生死荣辱。


    “臣侍……只有依靠陛下……陛下……”和春猛地回抱住皇帝,脸埋进她耳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陛下……太君也不在了,娘亲、娘亲……”


    “娘亲不会有事的,”皇帝柔声道,“朕却替你看着的,她是爽利人不是?谢娘子为人正直,总不会出事的。”


    她轻轻捧起小公子脸来,拂顺了他面上散落鬓发:“瞧你,从太君丧仪时候便总是哭,眼睛也要哭坏了,好啦,朕送你回去可好?”


    “……嗯。”和春轻轻点头,乖顺地由着皇帝牵了他手来,缓缓往自己宫中去。


    皇帝笑语晏晏,柔声送了和春回宫。小郎君一身孝衣哭得梨花带雨,任是谁瞧了也要心软三分。


    她不住宽慰和春,看他自在殿中歇下才出了宫门,却一入栖梧宫便叫了长宁来:


    “查!哪个长了嘴巴的东西透出去的消息!给朕查!”


    天子两眼瞪圆,显然是难得的盛怒:“久不管束,竟连轻重也分不清了!后头哪个郎君这么美貌,勾得你们都不知姓甚名谁了?今日非得撵出宫去一批不可!”


    “是……”长宁心下叹气,年来不理琐事,新进的小宫娥小内侍怕是私下里透给了哪位郎君,再传了给纯公子……


    是没得轻重,御前诸事本不该说与外人听。


    这经年的内贵人应了话,忙下去盘问起今日都什么人见过纯少君。


    和春今日见过的人不多,户琦算得一个。待皇帝走后,这人便来拜访,还带了些亲手做的针线与点心。


    “小侍瞧着公子颜色不佳,可是未曾休息好?”


    和春瞥了他一眼,太君曾说这人心思深沉,可他也看不出门道来,便道:“我在孝期,不该随意见人的,你放了东西就走吧。”


    “是,”户琦不多说话,放了东西欠身行礼后才要出门,“公子若是为太君事难过,不妨传了太君身前贴身的公公来说说话,一解公子烦忧。”


    随云!


    和春恍然,随云!随云自太君仙去后便按宫中规矩入内侍省为训育黄门,专训导小内侍的!


    “静静,你、你去叫随云来,我想听他说说话。”


    静静左右为难,看看门口又看看自家公子,这,这怎么想也不合适啊!


    “公子不可。”和春正是焦头烂额之时,却见毓铭大步进了正殿而来,“公子此时见随云公公,若教陛下得知,当作何想?天子多疑,此事又涉前朝,公子不该多问。”


    他拦着静静,却是对和春摇头。


    和春见他拦着,眼泪早已急出来了:“可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知道陛下就是唬我,我总得做点什么啊!我在宫里,不就是……”


    不就是为了家族谋利吗!


    “公子……”毓铭叹了口气,挨着和春坐下来,“公子是怕家人受牵累?可如今事还未出,公子便已迷了眼,陛下当作何想?天子猜忌事大啊公子。”


    和春抓着毓铭袖口,鼻涕眼泪全糊在上头:“哥哥,那我怎么办呢……我不见别人,在孝期也不能见陛下,我……”


    “公子冷静下来想想,陛下可对此事说过什么?”


    “她说……娘亲不会有事,她会替我看着,可……”


    可天子之言岂可尽信!


    毓铭将和春按在臂弯里,沉声替他分析道:“陛下如此说,总是有些把握的,纵然要退一步考量,至少令堂身家性命无忧,这是陛下金口玉言说与公子的。”


    “公子家中所指何事,公子可知?”


    和春便道:“说是……太君丧仪时候犯了僭越……”


    此事可大可小,全看圣人一念之间。毓铭登时了然,这才是和春不安之源。


    他不敢赌皇帝的偏爱。


    “既然是尚未查实之事,公子不妨静观其变。”毓铭轻声道,“陛下圣意不是我等可以妄加揣测,但我等可待此事落了地有了了结再与陛下求情。”


    “我等宫侍,是不该干涉前朝事的,公子,这是堪比僭越的大忌。若公子在宫中出事,就真无人能救公子家中了。”


    和春抓着毓铭手臂,声音仍尖锐急促:“我,我就什么都不做吗……我……”


    “对,”毓铭打断了他,“什么都不做,等御史台复命,等陛下批复。”


    但他还是怕。


    或许是谢太君生前为了迫他争宠说了太多畏怖之言,或许是他在宫中数年中逐渐对天子威权有了体会,又或许是崔侧君身后的崔氏故事太过深入人心,他最终还是找来了随云。


    随云跟着太君那么多年,一定有办法的。


    “公子更需保全自身。”随云道,“公子去寻了陛下,陛下必定已查了公子近身人等,公子无论如何此时不该轻举妄动。”


    这老内官摇着头叹气,他们家公子还是太年轻,藏不住事。


    “可是……”


    “公子便此时向宫外传信,又能传什么呢?”随云问道,“公子可有此事解决之法?”


    他没有。他只是着急,慌张,不知所措。


    随云撩袍跪在和春眼前,沉声道:“若公子想知道家中发生何事,自然也可传信,可此事关键,还在陛下态度。在御史台递折子之前,陛下态度是不明朗的,公子能做的,只有等。”


    每个人都告诉他等,要他静观其变。


    “哦,是吗。”皇帝听了回报没什么反应,“叫你查谁走漏了消息,查出来了?”


    “是……”长宁小心翼翼给皇帝添上茶,“一个小内侍搭上了嘉长使,嘉长使透过宫人传去的,奴已训诫过传消息的内侍了。”


    林户琦……这两年没宠着他,他还出息了。


    皇帝嗤了一声:“做这么多,等着和春自己送上门来讨打,他就能升君位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七拐八绕的,下手一不快二不狠,不就是又想吃肉又不想惹上一身骚么。”


    想除掉一个人,让他永远地消失才是最好的,可希求一份宠爱,重在给予宠爱的人。


    她放了茶道:“纯少君彻底消停了?”


    “是,随云与谦长使劝住了。”


    毓铭确是好孩子,聪明清醒,还沉得住气,和春是太天真了些……不过这天真对他倒未必是坏事。


    “旁人还有些什么动作?”


    “回陛下,此事未能流向别宫,公子郎君们仍旧如常。”


    但愿真是如此吧。再不管管宫里都要漏成筛子了,什么人都能进来听两耳朵,前朝还能成什么事?皇帝揉揉额角,道:“叫阿斯兰来陪朕用晚膳吧。”


    也只有他能半句话不说坐在那只吃饭。


    而且不过问前朝事。


    “这道羊肉好吃,你尝尝。”


    吃得还很香。


    “嗯,”皇帝点了头,后头如期便依言布了菜来。


    阿斯兰瞧她动得慢,便道:“你多吃一点,冬天吃羊肉暖身子,你怕冷,多吃一点。”


    他见皇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食器,便知她心里有事又没食欲了,忽而放了箸站起来,让如期退下去:“我喂你吃?”


    “我又不是小孩,吃不下罢了……”皇帝好笑,“你别用这法子逼我进膳啊,我多用些还不行么。”


    “嗯,你多吃点。”阿斯兰本也没想要给皇帝喂饭,听她说多用些也便坐了回去,“……我好像听说了你烦心的事情,你放心,我不会问,我就坐在这里陪你吃饭。”


    “嗯,”皇帝轻声应道,夹了一片羊肉起来,“我多用些。”


    阿斯兰挪了几下凳子,挨着皇帝坐下来,皇帝便微微歪斜身子倚在他身上。


    他已近饱食,进膳便也慢吞吞的。


    “我晚上留在这吗。”


    “不然呢。”皇帝笑,“你想走?”


    “我不想。”他轻声道,扒拉了几片开水白菜放到皇帝碗里,“我们很久没这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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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饭了。”


    “你不爱吃白菜你就丢给我啊……”皇帝瞋了他一眼,“这白菜以鸡汤润的,不是没味儿那种,你尝尝。”


    她夹了一片送到阿斯兰手边,阿斯兰便依言接过白菜:“是很香。”


    但是。


    “你怎么不吃。你也要吃。”


    皇帝只好讪笑,糊弄没成功,只能在阿斯兰注视下吞下一片白菜,再是羊肉,汤羹,最后总算进得比平时多了些,扶着肚子沿着宫道散步。


    宫中的日子总是差不多的,早朝,早膳,召见,午膳,召见,晚膳,散步,就寝。


    一晃就到了深冬。


    苏如玉也回京复命了。


    “陛下,臣身赴江宁,发觉谢太君丧仪确有铺张乃至僭越之风,其银款来源较之丧仪礼数更为可疑,臣请陛下加派人手详查。”


    她在大朝会上当堂呈上奏表,任是谁想拦一把也拦不住了。


    皇帝凝眉,叫法兰切斯卡下去接了呈报来,却迟迟未能从他手里接过。


    这下不得不答复她了。


    “朕先瞧过爱卿奏表再行决议吧,江宁道乃新法试行重镇,朕还需多加参详一番才是。”


    苏如玉躬身,缓步退回队列。


    “臣遵旨,还望陛下尽快决策。谢家身为皇亲,理应以德行垂范天下,如此不明不清之事,实当详查重惩。”苏如玉显然是不满意皇帝答复,又出列一叩到底。


    此事皇帝暂按下了,到底过两日还是要答复。


    如今谢家既为皇亲,又作了皇商,本该敲打些许,但若削减太过也稍显天家薄情寡义。


    皇帝敲起奏本来。苏如玉既报上此事,当不作假,此事关键在于后续派谁去进一步详查,又定下卷宗及刑罚。此等钦差,须得是与这起子高门无涉又颇详律法之人才是。


    她立起奏本,在桌上转了一个圈。


    大理寺那帮人多是沈晨门生,可挑一个得用的为副贰,主钦差却得自御史台及刑部出。


    其实苏如玉再去一趟也无不可,只是还得是避嫌为佳。


    皇帝手里奏本又转过一个圈,待再转下一圈时候,却是见阿斯兰来用午膳了。


    “你倒准时。”皇帝笑道。


    他自年下起便教皇帝唤来伴驾用膳,一时倒冷落了新人旧人,只他一人常得面圣。


    “我看到了时间,你叫人摆饭吧,不要误了饭点,太医说对肠胃不好。”


    “嗯,”皇帝放了手里折子叫人摆饭,一面对阿斯兰笑道,“你上次说想吃和春宫里那道鸭子,我今儿特意叫备了一品,也正合适春日里温补。你往日素爱的蒸羊羔子蒸鹿尾这季节有些燥热了,少进些的好。”


    阿斯兰浅浅笑起来,轻声道:“我来陪你吃饭,都会遵守你们吃饭的习惯。”


    他扶了皇帝起来,一下瞥见了那本折子:“纯少君的事情吗?”


    “嗯,”皇帝道,“这下查到不少事,我还没想好派谁去详查细审。”


    “我……”阿斯兰犹豫了片刻才道,“我想给纯少君求情。他没做错什么,你不要罚他。”


    皇帝挑眉,飞了阿斯兰一眼:“这倒稀奇,你从不过问前朝事的。”


    “他人很好,也帮了我很多,”阿斯兰望着皇帝眼睛,“我想求你宽恕他。”


    “他并没什么错,这是他家里的事情,”皇帝携着阿斯兰挨着坐了,宫人们便端着菜鱼贯而入,一样样摆上膳桌,“我尚未决定派谁去定他们家的罪,但这次定然是要有些动作的,只是看轻重。”


    她又笑道:“你与他交好,他必定来问你我如何定夺,你只管与他说,我不至于要谢家破败也就是了。”


    阿斯兰骤然睁大眼睛,转瞬又挪开视线,讷讷道:“你怎么知道……他……”


    看来是真寻过阿斯兰门路了。她就知道和春坐不住。


    “他上两月闹着寻谢太君生前宫人呢,我又不是不知道,无非是心焦罢了。如今你日日来与我用膳,他必定早寻见你问此事结果,也不奇怪。”皇帝叫如期先盛一碗汤来,“可你为避嫌从不理会这些,他怕是更心急了。”


    “嗯,他这几天经常来找我,想问消息。”阿斯兰道,“我……其实我想帮他问,但我不想你生气。”


    “我也是因你不多问才让你来陪我的,我的小狮子,”皇帝笑道,顺势挂上阿斯兰肩头,“他们可都想瞧两眼这案上东西呢。”


    阿斯兰转过身子,护住皇帝轻声道:“他们总是为了自己的家人,我……”


    他的家人已没有了。


    “我有时候想起来漠北,”他微微垂下头,声音也轻轻的,“但我觉得,你还在这里,音珠和阿努格也还在这里,好像我的家也在这里一样。我只是不喜欢皇宫,太小了。”


    “今年早些搬去园子里?”皇帝歪着头,轻轻抚过阿斯兰鬓边蓬乱卷发,“我也觉你在园子里自在些。”


    阿斯兰微微侧过脸,任皇帝往他脸上偷一口香:“嗯,早些去,我们可以多走走,在山上遛马射箭。你从去年起一直心情不好,你需要出宫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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