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岐默然跟上,指腹轻轻擦过颈侧,拭去那一点猩红。
裴绫在高大的骏马前站定,抬袖擦了擦面上的泪,目光在马鞍与地面之间逡巡片刻,又瞥向身侧的邹岐,抿紧唇不语。
邹岐也停下脚步,垂手而立,仿佛在耐心等待一个指令。
僵持数息,裴绫终是偏过头。
“…劳烦你。”
“失礼。”
话音落下,裴绫只觉腰间一紧,脚下一轻,已被他稳稳托举而起,安放在马鞍前部。这一切快得不容她反应。
才刚抓稳,只见邹岐右手已握住鞍桥,左手一撩袍摆,身形便借势利落腾起,稳稳落在她身后,而马儿只是轻轻踏动了一下蹄子。
裴绫立刻发现,马背其实颇为宽阔。若她刻意挺直脊背,与身后之人之间尚能维持一些距离。
“坐稳了么?”
但他说话时,气息恰好拂过她头顶的发丝,带着低沉的震动撩过耳廓。
裴绫不自觉地绷紧身子,从喉间挤出一声:“嗯。”
随即,她听见身后窸窣声响,邹岐从鞍旁的行囊中取出一个软垫,仔细垫在她腰后。
如此,她便与他隔开了一层,腰上也有了倚靠。
裴绫不禁冷冷抽了抽嘴角:
“将军准备得倒是周全。真是…君子之风。”
邹岐沉默一瞬,继续整理软垫,只是问:
“虽说现在换了小道,比官道上行军快上不少,但若想在天黑前赶到仍需提些速度。娘子可通骑术?”
裴绫盯着一抖一抖的马耳,小声说:
“不通。”
“无碍。”邹岐立刻应着,“我控马,自当护你周全,只是提速之后颠簸难免,怕你身上难受。我们先缓行一段,你略适应些,再做计较。”
裴绫闻言,有些僵硬地将手里的缰绳收了收:“好。”
马儿迈开步子,以舒缓的速度小步前行。
“骑马一道,首要在于顺应,随它起落,莫要与它较劲。”
“踩实马镫,膝弯莫要太过用力,放松即可。”
裴绫凝神,依言尝试放松紧绷的腰腿,去感受身下马匹行走时的晃动。起初的确有些不适,但慢速之下,那颠簸尚能忍受。
但她能感到邹岐微微倾身,目光落在她的动作上,棱角分明的侧脸近在咫尺。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她就不自在地别了别视线,低声道:
“你走吧,不用一直顾虑我。”
邹岐由着马继续走了片刻,不语,似是在权衡什么,终是应道:“好,那你抓稳。”
话音未落,他双腿一夹马腹:“驾!”
马儿得令,立刻小跑起来。裴绫只觉身下起伏陡然加剧,虽然做过了准备,身子还是在抛甩间骤然失重。
“啊!慢些!”
好在,一股沉稳的力道立刻按上她的腰肢,将她牢牢地定回了鞍上。
像早有预备一般。
随邹岐收缰,马儿又缓回了起初的速度。
“别怕。”裴绫甫一坐好,他就撤开了手臂。“方才的感觉,一定要记着,多试几次便好。”
裴绫咬了咬唇,胸口一下下起伏,只能一味点头。
如此反复快慢交替地尝试了大半个时辰,裴绫不知多少次撞在邹岐身前,又被他稳稳扶住,这才终于摸到了一点门道,和身下马匹有了些合二为一的默契。
“裴娘子学得很快。”邹岐再次让马儿步子放缓。
“久骑会劳累,你若有任何不适,都马上告诉我。也是我考虑太不周全,难为你了,可这小道只有骑马能走,若坐车,恐还要在外面过夜。”
裴绫气息尚未喘匀,却立刻接道,话带不悦:
“我哪敢言难?如今我一切都在将军手里,将军让我学,我能不学么?”
没听见邹岐回应,只觉有些重量抵了上来,腰上软垫贴得更紧了些,感觉身后的人已摆好了御马的姿态。
裴绫手也握紧了缰绳。
“那走了。”
话音落下,马儿扬蹄奔行起来。
一双臂膀维持着先前的状态,将裴绫的腰身虚虚环住。偶尔,她又能闻到身后人身上飘来淡淡的皂角清香,夹杂着点药油气息。
随马蹄踩过落叶沙沙作响,微风拂面而来,偶有阳光穿过树隙洒落面上。
是个清新的清晨。
然而初学骑马的紧绷心弦本来松了一瞬,一个念头又骤然刺入——
昏迷之中,不知此人是如何将她抱上马背,如何调整她的姿势,而她又是怎样无知无觉地在他怀中颠簸了一路…
...难怪他要垫个软垫?
一阵寒意混着羞愤直冲头顶。
可身上整齐的衣衫,与身后那人磊落坦荡的神情,让她满心的恼怒一时间无处着落。而且,虽不知他到底是什么居心,到底瞒了自己多少,但如今到了这个地步,除了跟他走,还有什么选择?
若到了万不得已。
裴绫悄悄抬手,按了按自己胸前的那把匕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又走了约莫快一个时辰,裴绫两腿里侧终是被马鞍磨得发疼;更因她一直刻意挺直腰背、避免与身后的身体贴近,力气消耗得更快。
终于,她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只怕凑得太近,道:“歇一会吧...?”
声音在风里有些模糊。邹岐依旧目视前方,却很快收缰,驱使马匹转向,在不远处溪边的开阔平地上停下。
随后,他依旧率先跃下,理了理身上素净常服微皱的衣摆。
“慢着些。”
裴绫试着搭着伸来的那只手借力下马,但腿沉得不行,根本跨不过马背。
邹岐自觉地走近了些,没说话,手就托在了她的腰上。
裴绫的双臂也顺势往他背后一环,稳固自己的身子。
“嘶...”
手这么一按,耳边却传来轻轻的抽气声。
站到地面后,她抬头,看见邹岐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和他额角渗出的一层细密冷汗。
“你怎么了?”她蹙起眉头看他。
邹岐已别开脸,伸手去解马鞍旁挂着的行囊,神色如常。
“无事。日近晌午,你我便在此用些干粮吧。”
他递了个水囊给裴绫,动作间,左臂的伸展显然有些滞涩。
“当真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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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绫似乎想起了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他左背,仍然蹙眉:“是旧伤?”
“小伤,不碍事。”
裴绫接过东西,追问:“那天不是说已好了么?”
她停顿了片刻,恍然念头闪过:“难道是方才我坠马时,你拉我那一下?”
邹岐继续翻行囊,半晌答道:“许是吧。”
裴绫静默了好一会儿,目光从他背上移开,扫过他颊边那道细疤以及眼下的淡青阴影。
“伤既又裂了,还是看看为好。”
“无妨,待到府中再处置不迟。”
“不行。”裴绫忽然语气很坚决。
“若前头又有歹人,你因伤行动不便怎么办?将军,我还要惜命。”
他还没答,她就上前一步,将他手中的油纸包接到手中:
“药带了吗?”
邹岐侧过脸,视线极快地在她脸上掠过,带了些诧异,又转回去,终于妥协一般道:“带了。”
他从怀里摸出个青瓷小瓶,跟着裴绫往溪边一方平整的大石头处走去。
二人站定。邹岐四下扫视着寂静无人的野地,目光迟疑着,又落回裴绫脸上。
“裴娘子,若我解衣上药,你...”
他顿住。
裴绫立刻往旁边挪了两步,摆手:“...我站远些,不看,你快处理。”
“不是怕你看。”邹岐却又靠近了她两步。
“我怕我一时疏漏,你逃了。”
裴绫先是一怔,随即看着眼前这幅认真紧绷的神色,一下无语得想笑。
“什么逃?光天化日,将军又是此等身手,我怎样逃?”
“将军不是为了护我才带我走?此时用上这个字眼,难道将军都是诓我,实则就是强掳我?”
裴绫故作坦然说着,心下却有点发虚。
邹岐锁着她的目光一下就飘到了地上。
“你信我,我自然也信你。那劳烦你在这等我一会。”
他终于在石头一侧坐下,背过身去。
裴绫立刻也转身,坐到了另一端,轻轻捶捏起自己发酸的腿。
很快,溪水声和身后窸窸窣窣的衣袍摩擦声传进裴绫耳朵里。
此人竟然也有脸色苍白一头冷汗的时候,想必伤疼得的不轻。
莫名想确定一下他的伤势。
并非关心,裴绫告诉自己,纯粹是因为若真再遇歹人,他的状态,直接关乎她的生死。
...本来有大一队人马,何惧一堆流民山匪?如今就剩他一人,还受伤了,这下好了,说不定他们真的会死在一起。
裴绫想着,竟然越来越气。她悄悄偏了一点头,往后瞥了一眼。
却一下倒吸冷气。
邹岐今日只着一身浅灰色常服,未佩半片甲胄。此刻他已褪去外袍与内里两层衣衫,叠在腰间,正在掀薄薄一层贴身白色中衣;而中衣的左半边,自肩胛以下,竟被一片深浓厚得近乎发黑的血色浸透了巴掌大的一片,边缘已干涸发硬。
闻此动静,邹岐猛地回头,眼中闪过十足的惊诧与窘迫,一把把中衣拉得严严实实:
“裴娘子?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