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田舞纱在下校后遇见松野千冬三次。
第一次:松野千冬和场地圭介亲亲密密走在一块,回头看了眼她,从那头沉闷的黑发想起山田舞纱,又摇头抹去这个可能性。
第二次:松野千冬一个人慢吞吞地前进,裸|露的肌肤上全是伤痕,有些被纱布包着,有些放任它淋着雨,双眼无神的与她擦肩。
第三次:松野千冬和一个金色头发的同龄人并行,色系倒是匹配,他俩如同街上的两只小狗一样,商量着些去哪挖骨头的事,松野千冬“欸”了一声,但还是没叫住她,很快被身旁人拉走。
这有如观看了一个生命折线的发展,山田舞纱没有要去插手,她就是一个旁观客,大多时候都是如此。
在同个时间,羽宫一虎也出现了这种变化,到最接近山田舞纱的那个点时,他表现得很兴奋。在攀爬架上站起来,高举着双臂。
山田舞纱抬头看他,背部无头天使的刺绣被风吹着扭动,羽宫一虎像是孩子一样笑着,“山田,接下来几天都要见不到了。”
大概是无人诉说,所以每次见到羽宫一虎,山田舞纱总能听见“一堆话”,这是和羽宫一虎平常的状态相比更多的数量。
其实羽宫一虎只会说一些自己懂得的、断断续续的字句,是他即将要去完成的某些事。他不谈过去,在安静中偶然露出一些凶恶的目光,对象不在附近,山田舞纱想这和他的经历有关。
山田舞纱与他并不亲近,充其量比陌生人稍微好一点儿。只要山田舞纱愿意,她可以花五分钟和一个陌生人达到这种程度。
也许正因如此,羽宫一虎能够放心的在山田舞纱身边规划他的大计。
瞧啊,她压根不在乎。女孩的眼睛垂着,轻晃双腿,皮鞋跟踢在镀锌钢的圆管上,“咔”“咔”。
羽宫一虎凑了过去,他想看见山田舞纱的脸,还意图从她的眼里挖掘出一些新东西,从前他没有想过的东西。
他即将投身一场大战,这场斗争的结局无法预料,但他把自己的全副身当压在赌桌的一头。胜负分晓之前,他已经没有了未来。
等斗争结束以后,他将获得重生。
羽宫一虎对山田舞纱的态度有些不满。勇士出发时伴随的鲜花与掌声他不需要,可连回应都没有、
一颗石子掷入水面都有波纹吧。
山田舞纱推开羽宫一虎的脸,但这小子不知怎了和她较起劲来,摆出一副讨债脸来和她要说法。
推了两下推不动,山田舞纱真想扇他,但她忍住了。
好了好了,抛开羽宫一虎的雄心壮志,他本人也没有值得山田舞纱为他饯别的好品德。他绝对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小人,山田舞纱不止一次看见他在别人背后捅刀子。
倘若他将要去做的事情会要了他的命,那也算不错了。可千万别缺胳膊少腿的回到羽宫家,山田舞纱不要看见这种画面。
翻出了一个希望羽宫一虎向此进发的目标,山田舞纱抵住他脸的手向上拨,把他那些永远遮着半张脸的头发掀了上去。
羽宫一虎清晰地看见山田舞纱,她现在很认真了,和刚才神游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祝你好运。”
羽宫一虎重新坐下,“我会赢的。”
山田舞纱重新晃起腿,只是没几下就又被阻拦,她听见羽宫一虎问,“刚刚在想谁…”
“是那个你等待的人?”他的语气颇为不屑,有一种过来人的自以为是,山田舞纱及时堵住他的嘴,她摇摇头。
“不。”羽宫一虎这方面的敏锐能够帮助他少挨一些打吗。
短促而快速的否认让羽宫一虎舒服了些。他当做这又是山田舞纱幻想中的某人,和那个不存在的她一直在等待的人一样。
如果有可以去思念的人,山田舞纱怎么会在这浪费时间。她分明和自己是同类,是畸零的异端,是被略过的选项。
她没有一个松野千冬为她闯入敌营,但即使是松野千冬,也被他所想拯救的他的好朋友场地圭介——给打的鼻青脸肿。
或许,他应该戳破山田舞纱的幻想,再给她一个新的、真正值得期盼的希望。
羽宫一虎一无所有了,那些压在他身上的包袱被他通通抛弃了。他几乎一往无前。
“别再想那个人了,你合该等我凯旋!山田……”
山田舞纱的瞳孔微微放大,羽宫一虎相信自己看见了她的动摇,她的手绕过肩膀,将他掀起的衣领折下去。即便没有说话,这便是回答。
他会取得胜利的。他受到了不可想象的鼓舞,没有听见山田舞纱的轻声。
她不知对谁说着,“我会取得胜利的。”
…
羽宫一虎的背影看起来气势十足,他正在前进着。和松野千冬一样。
山田舞纱抚平他的衣领,盖住一块小片薄纽扣,是一枚发信器,在工作中。
她知道羽宫一虎达不成心愿了。送他一句武运昌隆也未免不可。
人们都在朝着前方行进,包括她。但在这湍急的河流里,山田舞纱遇见了黑川伊佐那,有如一根扎在河床的枯木,令过路人投去眼光。
他死了吗?山田舞纱意识到自己想要得到他,这就足够了。他是在何时死去的?这不会影响到山田舞纱分毫。
他的心也许是枯败的,但黑川伊佐那足够漂亮,让人眼前一亮,是个好乐子。即便他不坦诚,性子也不讨人喜爱。
黑川伊佐那是个拧种,那份倔强一定令他吃了很多苦头,他将自尊看得太重,以私人想法揣度他人……让这样的人低头,很困难,比山田舞纱从前碰见过都要难,但这又何尝不是乐趣所在呢。
他是不会道歉的,山田舞纱在问出口前就已得知,但她还是问了,她需要这个明确的词语使得黑川伊佐那找到一条新的路。
即使他依旧选择了从前一贯走的老路,可他看见了,瞥过那么一眼,也有了作用。
直到哪天他习惯的老路被堵死,无路可走了,他会想到山田舞纱为他指明的道路。那是宽敞的,平稳的,相比于他充满泥泞的小径,大家都会选她指向的康庄大道,山田舞纱这样认为着。
所以现在,去找黑川伊佐那吧。这只被三言两语依稀摸到另一个可能性,而无助逃窜的、小兔子。
*
黑川伊佐那再次见到了山田舞纱,同样在上回点燃导火线的便利店内。场景重现了,他依然站在对面,隔着一条川流不息的街道,在车辆的缝隙中拼凑少女的身影。
这次没有火星出现了,黑川伊佐那变成一个点不着的哑炮,连同他的喉管一齐哑口无言。
他从便利店的玻璃窗窥见山田舞纱摇晃的发尾,晃到左边,又悠悠到右边,徘徊于货架前。
黑川伊佐那站在树影下,不显眼。过路人有被他吓一跳的,不由得好奇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值得心浮气躁的年轻人伫立许久。
然年轻人插着兜侧身斜来,冷冽的眼锋刀一般剜在身上。路人赶忙左顾右盼地离开了。
他大概有了猜想,这是个不好惹的,无所事事的混混。
黑川伊佐那的周身半米为直径的一圈形成了屏障,旁人都绕着他走,这混混的黑气好像都幽幽渗了出来。
被一打搅,等黑川伊佐那再度望去时,便利店里少女的背影已然消失。
大约是做好了选择?黑川伊佐那的视线从一排排货架往下扫,看不出究竟哪个少了。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黑川伊佐那一卡,猛然退后半步,伸手扶住额头。可惜,手心与接触到的肌肤温度再正常不过。
但是黑川伊佐那觉得自己是昏了头,他需要酒精来清醒清醒。
与此同时,他的信息提示音叮咚一响,陌生号码发送了一封邮件:
[晚上好^ ^]
脑袋敏锐起来了,黑川伊佐那的听觉被无限放大。除了落叶由行人踏碎的声音,一道组成了乐曲主旋律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黑川伊佐那回头,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如何僵硬,但对方是那么的轻快,好似刚取得了一场赛事的冠军,正举着奖杯奔向她最信赖的人,眯着笑的眼弯弯。
“晚上好。”
山田舞纱止住脚,拿出一罐她精心挑选的汽水递向黑川伊佐那,易拉罐外壁还淌着水珠,滴在地上。
*
黑川伊佐那说真难喝,比山田舞纱上次装在购物袋里的“赔礼”还要难喝。
山田舞纱暗自点头称是,毕竟这个口味是出了名的难喝。表面上却是装作要夺,带着几分抱歉的模样说:“不要喝了。”
黑川伊佐那怎么会连她特意放慢了的速度都反应不过来,稍许一偏就躲过山田舞纱,顺手弯过来又小酌一口,吐吐舌头,半晌冒出几个字,“还是好难喝。”
出乎山田舞纱的意料,黑川伊佐那居然把汽水喝完了,捏扁的易拉罐投进垃圾桶。
两人谁都没提起之前的事情,黑川伊佐那显然同样默认了冷处理。
山田舞纱看着两人交错的影子,毫无征兆地开口:“你没有向我道歉,所以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看见黑川伊佐那一闪而过的惊异与懊恼,好像在说不是约好翻篇了吗,瞬息之间,他立刻又被墙壁裹起来。
过傲过硬的自尊心轻易地占领高地,不屑和贬低的话语立刻就要脱口而出。
在此之前,山田舞纱微微提高了些音量,打断他的话,“可是!”
山田舞纱背着手,跳到黑川伊佐那的面前,向后退了几步,准确的踩在他影子的首部。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喜欢你了。不管你答不答应,我要从现在就开始追求你!”
黑川伊佐那错愕地张口。今天天气很好,再没有掩盖话音的雷鸣,他不能够再装作没有听见。
这算什么?如果他没有误会山田舞纱,这时候她会向自己征求…所谓“追求”他的权利吗?
有什么滚烫的物质从他的额头滑向下巴与脖颈,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当黑川伊佐那回想着时,却又突然消失了。
他看向山田舞纱,对方只冲他笑,瞳孔划过一丝暗光。
她是认真的。
和江口说的对上了。
黑川伊佐那在此刻不得不承认,山田舞纱做的一切,包括那些令他觉得可疑的、令他将她划到对立面的,好像真的都只是为了……追求他。
这是一种黑川伊佐那没有任何经验的进攻。
不经人同意就擅自宣告追求的坏家伙,距他仅仅半米,理直气壮地说:
“存一下我的新号码吧,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哦,伊佐那。”
我回来了[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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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