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途买了挑不出错的牛乳和巧克力口味冰淇淋,山田舞纱选择得很迅速,在他话音刚落下就拿走一支。
附带句已经舔上冰淇淋,略微含糊的谢谢。
看起来山田舞纱对甜食有兴趣……只是在尝了几口后,她的目光又开始转起来。
像是稳不上哪个枝头的小鸟那样,即刻飞到另一个地方去。
眼见手上又多了个满当的购物袋,三途的眉头控制不住下压几分。
他对自己目前的事业,也就是接近武藤泰宏这一件事颇具耐心。
但这并不代表着三途对其他任何什么事也是如此。
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用更简洁的方式。
事实上他也用了,准确来说是用过了,然后就得到了一头干枯分叉的长发。
——拜场地圭介所赐。
三途不会走曾经错误的道路,所以面对尚且不熟悉的山田舞纱,他稳妥地扮演着女生喜欢的绅士。
但山田舞纱称得上是毫不领请,她把他当做仆人那般,将一个又一个购物袋塞到他手里。
再没多看一眼他的脸,好似初遇时那势在必得的目光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我们去那吧!”
山田舞纱除了方才吃进肚子里那一个冰淇淋的负重,其余两手空空。
她立刻又指向一家服饰店,踩着轻快的步伐就走了进去。
三途看见自己在商店玻璃上倒影,突然回想起来……
说起来,理发店那次也是。
山田舞纱的口风是在他摘下口罩时逆转的。
难道说山田的冷淡,是因为口罩的缘故吗?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皮囊符合大众审美,收到的星探名片烧掉都能用来取暖。
三途勾住口罩边缘,向下拉,手指又顿了下。
可是在理发店时,山田舞纱并没有看见他嘴角的伤痕。
口罩是武藤泰宏以“免去别人异样眼光”的理由送给他的”。
这其中包含了什么心理三途懒得深究。
但他曾多次切身体会过,旁人的目光落在他嘴边时,那些惊艳在瞬间就转为令人恶心的怜悯或是恐惧。
若是山田舞纱的脸上也出现那种表情,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三途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想要马上撕开这一层良善的假面,像任何一个无礼之徒那样大声叫出山田舞纱的名字。
这种期待甚至压过了自始至终的忍耐,三途开始不去考虑这么做的后果会毁掉他先前的所有努力。
他的目标在与山田舞纱的相处中偏转了,此刻的三途还没意识到这是件危险的事。
山田舞纱很快就出来了,她跳下台阶,“去别的地方吧。”
“三途?”
山田舞纱抬头,看见少年终于把那焊在脸上般的黑色口罩拉了下来。
浓密的睫毛垂着,向地面陷入了凝思。
山田舞纱没有贸然出声,只见那口罩一直往下拉,优越的鼻骨下唇线微抿。
唔,漂亮。
三途突然抬眼了,他取下口罩的耳带,掩盖在睫毛下的,仿若野生动物般的绿色瞳孔直直看向山田舞纱。
山田舞纱看见了,他上扬的两侧唇角,分别有道撕裂的菱形伤痕,像是完美无瑕的画布被劈开两道灰暗的颜色。
他脸上的笑意也完全展露出来,一点不符合一直以来表现的形象。
倒是符合山田舞纱对他的初印象。
这是怎么了,摘下口罩就不装了吗。
山田舞纱有些紧张地看了眼他手里的购物袋,拿起手机敲电话。
三途确信山田舞纱看见了,但这人却只是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像是想起什么,居然开始打电话了。
“山田?”三途的笑容都维持不下去了,他扯着嘴角靠近山田舞纱,但后者还是没有多余的反应。
闻言抬头对他弯弯眼,指了下他手里的购物袋,“抱歉啊三途,一个不注意就买了好多,明明是一起出来玩的…我现在就叫人把这些送回家,接下来让我补偿你吧。”
什么…?
山田舞纱叫的人五分钟就来了,轻车熟路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对山田舞纱鞠躬道别,发动汽车又原路返回了。
“好啦。”山田舞纱拉了下三途的衣袖,“我们走吧。”
见三途愣在原地不动,山田舞纱又好脾气绕到他面前,“生气了吗?”
“对不起啦三途。”
“其实我一直在想三途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山田舞纱的眼神不闪不避,对他嘴角的伤疤视若无睹,“三途君不是会对生疏的人袒露心扉的类型,突然问出来的话,我担心会冒犯到三途君。”
“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情在默默观察着三途君。”说到这里,山田舞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可是我真的不太擅长猜测别人的想法呢,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够明白三途君的意思。”
“真是对不起三途君。”
眼前的少女像是被抽中上讲台读作文的学生,三途看见她的小动作,为了缓解紧张,她的手指正捏着裙边。
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山田舞纱闭上眼睛一鼓作气说:“所以,如果有什么能帮到三途君,可以说给我听吗?”
她好像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三途能很清楚的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隐隐布着细小脉络的眼皮,因紧张而轻轻颤着。
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少女,恐怕想要什么都能像刚才一样打个电话就交到手上。
而现在,她却紧闭双眼,笨拙地探听他的心音。
什么啊……
笨蛋吗……
“你的头发。”
听见三途开口,山田舞纱也睁开眼睛,被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
“哇啊啊!”
她没站稳,还好被三途及时扶住了,摇晃的金发也落下来,搭在三途的手上滑落。
“谢谢…你刚才说什么?”
三途盯着那缕像是天生的顺滑金发。
…
这招是从还那个疑似她同父异母姐妹的新手吉他获得的灵感,让人很难生出防备的笨蛋。
顺利套出了三途的真实目的。
所以,为什么问一个头发保养问题要铺垫那么久啊?!
上一个给他建议的人到底做了什么。
虽然有点无语,山田舞纱还是告诉了三途。
再者,对方那头努力拯救过可还是看得出毛糙的头发,和漂亮的脸一点不配,要不是怕主动开口会戳伤口,山田舞纱早就想说了。
“你要摸摸看吗?”山田舞纱拿起一缕长发,没有丝毫旖旎的意思,像是在做实验研究的步骤,“按我说的做,半个多月后头发的状态就和这个差不多。”
三途其实在刚才的意外中已经感受过了,但他还是接过那缕头发。
“嘶。”山田舞纱措不及防被扯了一下。
她的态度太过坦诚,三途差点把它当成样品,没有注意山田舞纱头发的长度。
在那双含着水光眼眸的注视下,他低声道:“抱歉。”
“没关系,不痛的。”
说谎,明明都要哭出来了。
三途难得有些负疚,不过也就这一瞬。
实话,不痛、
但是有点火大,看着那张脸也不能完全原谅。
她说的方法听起来就比场地圭介给出的肥皂要靠谱。
解决了心事,三途本该随便找个理由走掉,或是直接离开,但为什么还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三途自己也说不出。
听山田舞纱那么一说,现在的她和刚才好像是不太一样了,明显更加放松了。
刚才山田舞纱是在找机会用反射物观察他吗,要不然他也不会一点没察觉到。
这家伙,在这些地方很聪明啊,有潜质。
山田舞纱压根没有去特意关注三途,这些话她根本不用多思考一秒就能说出来。
捏着口袋里的东西,山田舞纱神游起来。
刚才在挑东西的时候,她看见了一个很适合黑川伊佐那的物件,刚好可以作为赔礼送给他。
在这时候想起黑川伊佐那可不是件好事,这意味着黑川伊佐那对她的影响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她必须要得到黑川伊佐那才行,她必须要顺从自己的所有欲念,实现自己的所有愿望。
因为,已经没人站在她身边了,她只有她自己了。
她舍不得让自己有哪怕一点的失落。
*
“在想什么?”
山田舞纱被拉回了现实,她有些惊叹三途的敏锐。
与其说三途不装以后就像换了个人,倒不如是他的注意力现在已经尽数灌注到了山田舞纱的身上。
如果在这之前三途也一直这么做的话,他就会发现山田舞纱说的“默默观察”就是句空话。
但他已经来不及回到过去验证了。
“在想,谁?”三途又问。
分寸感这个词被暂时抛出三途的字典。
山田舞纱说他是不会对陌生人袒露心扉的类型,而真的和山田舞纱“袒露心扉”以后,两人从陌生人的阶段跨步后,她现在又去想别人了?
三途看向山田舞纱只剩一个角的可丽饼。
她吃东西很干脆利落,像是没什么食欲,又像是食欲旺盛。
明明嘴巴很小巧,动作也不粗鲁,但很快就能把食物吃得一干二净。
啊,又出现了。
山田舞纱张开嘴,并没有像三途想象的那样变成大蟒蛇一口吞,两颗尖尖的虎牙咬住食物,咀嚼两下就咽了下去。
三途还意犹未尽,但山田舞纱现在有时间回复了,酒窝随之旋起,“我在想,三途把头发扎起来的样子。”
“要不要试试看呢,因为三途的脖子很好看,遮住有些可惜。”
山田舞纱说着,插着口袋的手抽出来,拿出一根银色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