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时疫得到控制,街上逐渐有零星几间的商铺开门,时不时有三两百姓分开去购买。
毕竟疫所那边的大夫说过,这时疫最怕传染,他们得注重防护!可不能挤在人群堆里,为此,他们去疫所看望亲人都是分开去的!
沈诤动作很快,几乎是余挽舟前脚刚出门,后脚他就直接下了令,要求待在府城里的各学子充当官府里的临时人员,去各家各户宣传官府的新政令。
同时,他还没忘记书信一封送往京城,信里直接点名余挽舟的功劳。
政令一下,别说这次参加府试的学子,只要识得几个字的人都抢着要干这活。
别看这临时人员没有任何报酬,可人家知府家的公子都报名了!要没好事人家好好的公子哥不当跑去吃那苦头干嘛?再者,就算别的都没有,若能巴结上知府家的公子,那不得一飞冲天喽!
就连余挽舟也没有想到,最终起到带头作用的居然会是沈诤的儿子沈雲。
陈设雅致的厅堂内,下人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脚尖,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胡闹!你不好好在书院读书,费这个心神做什么?”沈诤气得喉间发痒,面色涨红。
这已经是他极力克制的结果。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好端端在书院进学的独子居然悄摸回来了!这也就罢了,乡试在即,臭小子不思量多读几本书,居然要跟那些刚考完府试的学子们掺和。
沈雲沉默不语,只是跪在地上。
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这次是因为听到东川府出现疫症,并且封城的消息才请了假赶回来,等进城之后,他又看到那些学子们在讨论他爹的政令,听着不是很满意,他不愿看到亲爹的心血白费,这才冲动下报了名......
见沈雲一言不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沈诤不由有些心软,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甚至极有可能未来不会再有孩子了。
脸色变换个不停,最终还是选择放下面子,先递了个台阶,“还不起来!”
沈雲早就知道他爹不会真生他的气,他娘走得早,他可是他爹一手带大的,从小到大他爹什么时候真生过他气?
再抬头时,沈雲的眼里多了几分坚定,“爹,我都报名了,左右我也学不到什么,倒不如等这边结束了再回书院去。”
不提起这事还好,一提起来沈诤就气,他自认学识还算可以,当年更是京城里有名的大才子,结果生出这么个死脑筋的儿子,读个书都读不明白。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老子好不容易才替你求得个入学名额,你就这样浪费?”说着,沈诤一把抄过角落里放着的鸡毛掸子,抬手就往沈雲身上招呼。
“爹!爹你先冷静~”沈雲方才跪了许久,腿都还在发软,看到那熟悉的鸡毛掸子眼睛都瞪直了。
“臭小子!敢跟你爹玩脑筋,看我不抽你!别跑。”
......
沈家的鸡飞狗跳尚且无人知晓,大家只知道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回来了,甚至与百姓们说话时毫无架子!
这种好事杨衡自然是第一个报名的,于是余挽舟亲眼看着杨衡仅用了半日,就跟沈雲打得热乎,就差拜把子成亲兄弟了。
“杨兄!你的见解当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可惜底子还是不够扎实......”说着,担心杨衡误会,沈雲连忙补充道:“当然,杨兄能有如此见解已经超出旁人许多了。”
余挽舟恰好与他们离得近,沈雲的话轻易就传入她的耳中,一听这话她就知道沈雲说错话了。
再去看杨衡的脸色,果然发现他脸上的笑容有一刹的凝滞,但很快又稳住。
他偏头看向后面的余挽舟,满脸惊喜道:“余弟你也在?真是巧~”
余挽舟默默翻了个白眼,杨衡怕不是眼瞎,她都跟在他们身后好半响了,居然才发现她,果然是她没有价值了。
似乎察觉到余挽舟不想搭理他,杨衡讪讪然熄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余挽舟怎么他了。
就在余挽舟要出言“嘲讽”的时候,工具人沈雲立马上线,“这位小兄弟,杨兄与你打招呼呢,你怎么这般......不知礼数呢?”
沈雲的声音不大,但他如今的身份说是万众瞩目都不为过,周围早就有人关注着,是以沈雲一开口,立马就有别的学子接话。
“听闻还是东河那边的县试案首呢,这般不知礼数,真真是白瞎了那一身学识!”
“东河那边向来贫瘠,谁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那些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余挽舟却能清晰的听到每一句话。
她以为深长地回头扫了一眼,“余某再是不才,至少不会在背后嚼人舌根。”
说着,她回头瞥了眼沈雲和杨衡,又道:“更不会随意谄媚旁人,被人当枪使。”
话毕,她也不去管那些被她点到的人脸色有多精彩,绕过这些人离去。
而被余挽舟暗指的两人,一个是单纯的没心眼,满脸莫名其妙,另一个倒是心知肚明,奈何余挽舟早已离去,徒留他自个在原地脸色青白。
府城的时疫最终得到了控制,这还是大虞朝甚至前朝唯一一次时疫得到完美解决,别说沈诤高兴,就连远在京城的皇帝也开心得不行。
虽说这场时疫并不算严重,就是没有余挽舟提出的那些,最后还是会被解决,但肯定不会那么快。
沈诤看了京城来的赏赐,笑得合不拢嘴,他堂堂世家子弟跑到地方上图什么?可不就是图个名么?如今百姓拥护,皇帝赞赏,他沈诤也算不枉此生了!
“大人,沈家来信了!”师爷递上信,果然看到自家大人脸瞬间黑下来。
“哼!都是些趋炎附势的,拿开!”沈诤冷哼着,他自诩出身世家,却根本看不惯那群人的做派。
尤其是那所谓的世家最是讲究嫡庶,而他沈诤不过沈家的庶子,甚至是庶子的庶子,所谓庶得彻底,在沈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师爷原本是不得志的文人,为了实现心中抱负才跟在沈诤身边,成为他的师爷,自然也知道沈诤在沈家的地位。
见沈诤不肯接,只好代劳。
“沈家要大人拉拢余挽舟。”
经过这次,余挽舟算是在京城挂上号了,尤其是她提出的让学子们充当“志愿队”去宣传朝廷政令这出,让那些朝廷大员一下子嗅到了机会,立马将其完善,皇帝甚至还下旨,要让国子监的学生们也学着如此。
那些“世家”们自然乐见其成,更是联合上奏,要让有功名的学子们参与一些简单的政务,干些书吏的活。
原本皇帝该直接否了的,可不知为何,冷静过后居然也同意了,听说还是太后准予的,一时之间太后娘娘深明大义广为流传。
余挽舟得知后大呼:这不就是实习吗!果然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啊!
惊讶过后,余挽舟想起来,如今世家林立,盘根错杂,尤其是他们靠着姻亲关系遍布整个大虞朝,这所谓的“实习”又未尝不是他们在培养更多的自己人呢?
了解到这些,余挽舟反而冷静下来,幸好距离她进入朝廷还早,她可得好好盘算。
此时的沈诤也是头疼不已,沈家张口就是要他拉拢余挽舟,明显就是看中了余挽舟的潜力,那些蠢货难道就不想想,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会这般轻易站队吗?
“我看他们是猖狂惯了,自以为真能只手遮天了!”沈诤说起话来半点没客气。
远离京城的这些年,他看得清楚,今上并不是先帝,先帝能容忍世家是因为自身窝囊,现在的小皇帝可不一样!
没瞧见小皇帝已经下手了吗?那群蠢蠹若再不收敛,早晚要惹祸。
想到这里,沈诤无力摆手,“此事就当不知罢。”
师爷跟随他多年,自然猜出了点,不由劝道:“大人贵为一府之长,要施恩于余挽舟根本不费事......”
“仲明啊,你不懂,余挽舟那小子......”沈诤停顿了下,很快道:“别看他年纪小,可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根本不是些许外物能够打动。”
“就连咱们在他这个年纪,都做不到如此......”
明明时疫已经过去,可余挽舟依旧忙得热火朝天,等她彻底闲下来时,发现她已经在府城待了快一个月了!
随着家家户户庭院中的榴花似火,府试也该放榜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余挽舟反倒不急,在听到放榜的消息,她还在医馆跟大夫讨论新药方。
医馆的大夫也知道她是这届参加府试的学子,听闻府试放榜,也不拉着余挽舟讨论了,连忙催着余挽舟去看。
“余小友且先去,老夫这里不急!”这模样,哪里还有早前那般拉着人不放的作态?
就连其他认识余挽舟的几名患者也连连附和,“是啊,这可是大事!余公子快去吧。”
虽然他们相信余公子肯定榜上有名,可这种事情到底要亲眼看到才算真实,他们也理解余挽舟的心情。
大家都替余挽舟急,可余挽舟本人却丝毫不慌,反而坐了回去,“无妨,结果早在墨卷交上去的那一刻就注定,不着急。”
余挽舟说不着急就真的不着急,按照原先的语速,把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病症的处理方法与大夫讲解。
老大夫原本还担心会耽误余挽舟的事,结果在听到她后面的话后,瞬间把那些想法丢开,满心满眼只有那些大胆的治疗手段。
余挽舟说这些自然不是闲得无聊,在她看来,大虞朝的医术到底落后了她那个时代很多,她本人是不懂医术的,可到底是经历过那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很多常见病也有很多有别于这个时代的处理方法。
老大夫医术高明,祖上还出过好几位太医,自是能分辨出余挽舟所说到底能不能行。
两人倾盖如故,老大夫看余挽舟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后面越来越亮,眼里满是痛惜。
真是可惜了!多好的苗子!
看着面前一脸谦逊的余挽舟,老大夫生出一股让余挽舟跟着自己学医的想法,老大夫思索着那个可能性......发现大有可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使他不得不暂时按耐住。
皱着眉问起旁边的药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不让人打扰,老大夫早就拉着余挽舟在里间讨论,结果还是被打搅了!
余挽舟耳尖,隐隐听到了“案首”这两个字眼,不由心有猜测。
这时,药童已经从外面打听回来,看向余挽舟的眼神充满着敬佩,“余公子中榜了!”
老大夫并不意外,想到余挽舟可能要成为自己的弟子,甚至隐有自得,“那是自然,区区......”
不等他说完,药童早就兴奋地恭喜起余挽舟,“余公子真是太厉害了!这次居然又中了案首,若再得个院试案首,岂不是大虞朝最年轻的小三元了吗!”
余挽舟今年也才十一岁,若真在院试得中案首,别说大虞朝,就算在历朝历代也极少有这么年轻的秀才公啊!
老大夫心梗得不行,若余挽舟只是普通的学子也就罢了,这可是案首啊!傻子才会放弃仕途跟他个老头子学医呢。
话虽如此,老大夫也是真心恭喜余挽舟的,“你小子,老夫就知道你绝不是池中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