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女配,但考科举》 第1章 雏翼(一) 天色将晚,整个天空暗沉沉的,风雨欲来。 小道上,江氏带着两个孩子急匆匆赶着路,一个不留神,年纪小些的那个摔倒在地。 “啊好痛!”余婉玉皱巴着脸,张开的手上全是擦伤的口子。 江氏依旧不为所动,反而催促倒:“快点起来,咱们要赶在天黑前进城。” 余婉玉愣了愣,连日赶路的气就在这一瞬间爆发,她干脆坐在地上哭闹,“我不要不要,我不走!”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就在上个月,自己身边还有婆子丫鬟伺候,每餐每顿都能吃上肉,时常还能有点心尝尝,结果才一个月,她就过上了这种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还要连夜的赶路。 余婉玉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这会儿见自家娘亲这般“冷血无情”,一下子就爆发出来。 见小女儿赖在地上不走,江氏气得不行,偏身上背着的东西太多,叫她早就说不出话来,只能黑着脸站在原地。 而二人没有注意到的是,一旁的余挽舟面露惊骇。 她穿越了! 穿成她曾看过的一本名叫《主母风华》的网络小说同名女配。 原书讲述了身为举人家女儿的女主,与拜在自己父亲门下的学生青梅竹马,相互扶持,最后被请封诰命,子孙满堂的故事。 至于余挽舟这个女配,则是起到推动男女主感情的作用,同时也是作为对照组,与女主同样有个举人爹,却秉性不同,命运不同。 想到现下的节点,正是她这个女配与男主初次有交集的时候,余挽舟只想翻白眼。 由于女配爹突然急症去世,女配一家被族亲赶走,被迫背井离乡去投奔江氏的姐妹,结果在路上女配的妹妹闹脾气不肯走,被路过的男主碰到,对方不但劝解了余婉玉,甚至收留了女配一家。 随着新帝登基,重开科举,男主在科举路上崭露头角,女配逐渐心动,多次借着报恩的名头接近男主,甚至在察觉男女主之间的情愫时多次暗中离间,直到男主终于发觉自己的感情,她这个女配才下线...... 回顾完整个剧情,余挽舟表示无力吐槽。 且不说男主此时不过一介农民,哪里有余钱来收留女配一家,就说女配学识不凡,更是自小被充作男儿长大,哪里看得上男主那样大字不识一个的人。 是的,在遇到女配之前,男主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连中六元,官居一品的。 余挽舟揉了揉被吵得有些疼的耳朵,见余婉玉还在哭嚎,连忙上前一步捂住对方的嘴。 如果说一开始,余婉玉只是借此威胁江氏,可哭到最后,她也不由得悲从中来,越哭越伤心,结果猛的被人捂住嘴巴,她面露不满,抬眼却发现是自家“兄长”,眼底的愤怒更是迸发。 在她看来,若不是自家兄长的身份暴露,那些叔叔伯伯怎么会这么狠心的将他们赶出来? 好好的阿兄成了阿姐,余婉玉别提有多讨厌余挽舟了。 接收了原主记忆的余挽舟,一眼就看穿了余婉玉的想法,她只觉好笑,“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就算我的身份没有暴露,你以为那样的生活你能享受多久?” 因着江氏与余父成婚多年未有孕讯,族里早就提出要过继一个给余父,都被余父拒绝,因此在好不容易怀上原主后,两人便商议不管是男是女,都对外说是儿子。 原主自幼被当做男儿教养,四书五经无一不通,要不是朝廷突然不再科举取士,依原主的学识,说不得也是个童生了。 余婉玉也清楚对方说的是事实,可她就是忍不住去迁怒,尤其在看到余挽舟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她误以为余挽舟在看她笑话,直接别过眼去。 见余婉玉终于安静下来,余挽舟松开手,背起一旁的包袱,出声道:休息够了,就赶快爬起来赶路,天晚了小心遇到蛇!” 余婉玉本欲出言回怼,可听到后面那句话时,脑海里不禁浮现起前些日子遇到的那条青蛇,余光瞥到地上的草绳,仿佛是一条蛇正对自己吐着信子,她吓得跳起来,紧紧跟上余挽舟,悄悄抓住对方的袖子,根本不敢回头去看。 余挽舟只觉手上一沉,略带嫌弃的扫过去,在触及余婉玉惊恐万分的神情时,什么都没说,默认让她抓着。 至于江氏,在看到小女儿安静下来,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略微复杂的瞧了眼余挽舟。 发现江氏在看自己,余挽舟丝毫不慌。 自小被当作男儿,原主几乎一出生就被带到前院,由余父亲自教养,与江氏相处的时间甚至还比不上奶娘多,她并不担心自己会露出破绽。 “娘,这么多年过去,姨母真的会收留我们吗?”余挽舟缓缓出声,语气温润,仿佛在诵读文章般,若仔细琢磨,就能发现她语气中的漫不经心。 江氏回过神,不悲不喜道:“收留如何,不收留又如何?左右不过一死。” 江氏与余父并不是传统的相看,而是两情相悦成婚,余父走后,她早就没了活下去的意愿。 事实原书中也是如此,在看到两个女儿被男主收留后,江氏一年不到便郁郁而终。 余挽舟前世是孤儿,即使明白江氏此时的心情,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沉默不语。 而余婉玉作为和江氏相处最多的孩子,连忙出言,“呸呸呸,好端端说什么死不死的,娘可是要长命百岁的!” 一路上,余挽舟不再说话,她在消化原主的记忆。 她若没记错,就在明年,新帝登基,在朝堂无人可用的前提下,重开科举,不论出身。 且不说未免家族丑闻,族里并没有公开她的身份,就算一朝被人发现了女子身份,余挽舟也丝毫不怕。 毕竟朝廷都说了——科举取士不论出身。 她是女子怎么了?只要她像原书男主那样,做出一番功绩,谁敢反对? 想到这里,余挽舟不禁心情澎湃,连忙沉下心去消化原主曾经的学识。 幸好原主记忆里超群,哪怕是曾经只看过一次的书,余挽舟只需要稍稍回忆,仍然能记起来。 而接下来几日,江氏带着两个女儿辗转多个乡镇,终于找到了如今嫁到清水村的江小妹。 俩姐妹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本该是泪眼汪汪,可等江小妹得知自家长姐的境遇后,才勉强升起的泪眼瞬间打住。 “那个......阿姐你也知道,妹妹我如今也过得拮据......”江小妹有些不自在,眼神飘忽。 余挽舟姐妹俩坐在位子上,听见姨母这未尽之言,再转眼瞧着这宽敞的大院子,不由陷入沉思。 江氏同样如此,她眼睛死死盯着江小妹不小心漏出来的大金镯子,并不言语。 而江小妹,本还疑惑自家阿姐在看什么,待顺着其视线挪过去时,心虚般收拢好袖口,目光闪躲,“阿姐,你不要总盯着这些死物,你别看妹妹如今是村长媳妇,可你那妹夫终究是地里刨食的,哪里比得上姐夫家世代耕读......” 说着,江小妹又不忿起来,同是一个爹娘生的,凭什么江氏能嫁给读书人,她就要嫁给干农活的!要不是苍天有眼,叫她阿姐沦落到这般地步...... 一番思绪下来,江小妹逐渐挺直腰杆,说出来的话也越发理直气壮。 “总之,妹妹这里庙小,实在容不下两个孩子。” 是的,江氏来此也只托付了两个孩子,并没有言说自己的事情。 可在江小妹看来,自家阿姐还是这般故作清高,她都能收下两个孩子了,哪里能不管她亲姐?想到这里,江小妹不禁在心中冷笑。 眼见江小妹这里不接茬,江氏本就自尊心强,很快便放弃亲妹这条路子,转头便准备告辞,却在出门时碰到了才地里回来的陈大牛。 陈大牛也是见过江氏的,况且江氏多年养尊处优,保养得当,面容并没有多大变化,一个照面他就认出了这位妻姐。 “这不是阿姐么,怎的不多坐坐?”陈大牛头脑简单,只以为妻姐是来看望妻子的,念及妻子时常念叨着亲人,他只想妻姐多住几日,好慰藉妻子的一番思亲之情。 江氏不欲提及那些不快,随意寒暄几句便打算离开。 结果再次被叫住。 这回倒不是陈大牛,而是追上来的江小妹。 她笑吟吟追来,一把拉住江氏,“阿姐真是的,怎么妹妹开开玩笑就当真了呢?” 江小妹变脸这么快,反倒让江氏看不明白了,她茫然的看过去,下意识道:“你不是说......” 不等江氏说完,江小妹再次打断了她,顺势拉着人往院子里走,热切的说着,“阿姐有难,妹妹难道还能不帮么?” 话是这么说,江小妹心里却气得要死。 她当然不愿收留这几个打秋风的!可谁让这事让自家男人撞见了? 陈大牛这人最是心善,也很是执拗,往日她为了拿捏这个男人,时常装作想念亲人的模样,就为了让这个陈大牛知道,她江小妹为了他远离家乡,远离亲人,付出了多少。 事实上,江小妹的小手段也的确有用,不仅家里的钱全都捏在江小妹手里,陈大牛就差把她宠上天了,为了让妻子过上好日子,陈大牛除了地里的活,农闲时还去镇上找活干,赚来的一个子都舍不得花,全花在江小妹身上。 村里谁不羡慕江小妹? 可如今,江小妹怎么也想不到,往日那些“御夫之道”如同回旋镖一样扎在今日的她身上。 早知道有今日,她当时就不该拿江氏做幌子! 江小妹的一番心思却是无人知道,陈大牛只以为妻子是过于激动,而江氏也以为自家妹妹是突然心软了。 反倒身为局外人的余挽舟看得真切,这位姨母分明是碍于面子。 到了晚间,江小妹和陈大牛的三个儿子也回来了。 看着三个高马大的小子,陈大牛眼尾花都要笑出来,连忙介绍着,“这是伯文,仲武,叔美,都拜了镇上的师傅,每日去学些手艺。” 这几个小子,最大的已经十七,已经定亲了,就连最小的叔美,如今也十三了。 而江氏因为早年子嗣艰难,余挽舟虚岁也不过十岁,余婉玉更是才六余岁。 瞧见侄子侄女这般瘦弱,陈大牛不由暗自得意,举人老爷又如何?生的孩子还不如他这个粗人的孩子健壮! “见过几位表兄。”余挽舟离开位置,对着三位表兄见礼。 而那几个小子,在看到表弟这番动作,下意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们只觉表弟这动作好看,贵气十足,可要他们去模仿,却怎么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只好憨憨笑着。 余挽舟当然不是为了给他们下马威,连忙给了台阶,“弟初次见到三位表兄,故而见礼,表兄们随意便可。” 见几个儿子落了下风,江小妹别提有多气了,偏偏转过脸去,自家男人恍若未觉,甚至还笑得一脸灿烂,她恨不得拍死对方。 余婉玉年纪小,却不是个傻的,当然发现了自家姨母的心思,她内心骄傲不已,高高昂起头,忍不住对自家阿姐投去笑脸。 刚落座就迎上余婉玉的笑容,余挽舟拂袖笑笑,只安静的坐在一旁,仿佛刚刚“出风头”的不是她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雏翼(一) 第2章 雏翼(二) 陈家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江小妹心有不忿,很快就说起余家的变故,“姐夫既已去了,姐姐可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赖在她家吧! 江氏顿了顿,拼命维持住心里的悲痛,“舟哥儿也大了,过几日我想把他送去学手艺,往后也算有个营生了。” 说起来,还是几个侄子给了江氏灵感。 听到江氏说起这个,江小妹立马来劲了,捂着嘴笑着扫过余挽舟,“姐姐不知道,这镇上的师傅收徒极为严苛,就是我家三个小子,也是废了老大劲才被选上。” 面对亲妹的暗嘲,江氏只作不知,反而耐心询问,“不知几个侄儿拜的什么师,又学什么手艺?” 见江氏根本不按照自己设想那般,反而还顺着杆子往上爬,江小妹不由泄了气,根本顾不上维持笑容,只低下头去夹菜,假装没有听到。 本以为这一来,江氏也不好意思再问,结果江氏是不好意思问了,可自家男人却插上一脚。 陈大牛也没什么心思,只以为妻子是真的没有听到,毕竟妻子经常有这样的毛病,与村里其他妇人说话也这样,于是他非常自然的接过话。 “阿姐有所不知,这镇上有不少老师傅收徒,但要寻得真正想要教徒弟的师傅还是很不容易的......” “我家伯文便是运气好,拜了那杀猪的屠夫做师傅,那胡屠夫仅有一女,未免绝户才放言收徒,一眼就瞧上了仲文这孩子......虽说没有要求上门,却也是提出要有一个孩子同他家姓。” “至于仲武么,本来是在武馆当个小工,后面被武馆的师父瞧上,收他做关门弟子......叔美在酒楼里做帮厨,那是使了银子的......” 说完几个孩子的事,陈大牛口有些干,他憨厚的笑笑,猛灌一大口酒,才意犹未尽道:“舟哥儿生得白净,一看就是读书人,去当个账房先生倒是极好!” 别看他家几个孩子前程不错,可那些活儿都不是轻松的,陈大牛只是看着头脑简单了些,却也不是个真傻子,别看朝廷不再科举取士,可那些轻松活哪个不是读书人才能干的? 这世道人人都说读书无用,可哪个富贵人家的孩子不读书?所谓的读书无用,无非是不想让他们这种小老百姓读罢了! 想到这里,陈大牛又喝了一口酒,闷闷道:“舟哥儿是个好孩子,可惜了......”要是还有科举,依舟哥儿的本事,未尝不能考个功名回来。 听着自家男人越说越离谱,江小妹讪讪笑着,一把捏过陈大牛腰间软肉,“都叫你不要喝了,才几杯就醉成这样了,赶紧回屋去!” 夭寿啦,陈大牛怕是疯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对朝廷的政策不满吗?舟哥儿哪里可惜了,就算科举重开,榜上有没有名字还不一定呢! 陈大牛迷迷糊糊被强行拉走,餐桌上很快就只剩下江氏母女三人,并着江小妹的几个儿子,没了江小妹与陈大牛在,伯仲叔几个不自在极了,匆匆扒了几口便借口有事要离开。 江氏自是不在意这些小事,在几个侄子走后,她神色复杂的看向余挽舟,“娘刚刚说的你可听到了?” 余挽舟早就吃饱了,她放下筷子回答道:“听到了,儿子明日便去镇上转转。” 她倒是无所谓,刚刚陈大牛的话也算给了她一个方向。 如今镇上的人大多不识字,而她有原主的记忆,别的不说,做些抄书算账一类的活完全是可以的。 而且这类活清闲,空余时间还能看看书为科举做准备。 然而,余挽舟这满腔的打算在看到这个时代的账册时,瞬间熄灭大半。 旁边的老账房见余挽舟愣在那里,早就见怪不怪,慢悠悠喝着茶,“如何,可瞧仔细了?能看懂否?” 看着纸面上密密麻麻的繁体字,余挽舟只觉头都要炸了。 谁来告诉她这账册是怎么做到这般复杂的?别说她看不明白了,就算是让前世的专业会计来,怕也得先愣上几秒才能缓过来。 话虽如此,为了那高额的工钱,余挽舟还是想试一试。 面对老账房满脸不屑,余挽舟呼出一口气,上前行礼,随后不急不缓地坐下开始算。 老账房有些诧异,他本以为余挽舟是谁家的公子哥出来消遣,特意拿出这本让他头疼月余的账册出来,就为了叫这小子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人反倒认真起来了。 不过嘛~ 瞥到余挽舟尚显稚嫩的侧脸,老账房刚刚升起的期待瞬间落下去,心道:还是太年轻了...... 见余挽舟拿着笔在那写写画画,连算盘都不会拨,老账房摇摇头,抽出别在腰间的鼻烟壶,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罢了,毛头小子一个,试试就试试呗...... 这是家布庄,这账册上全是各种面料的进出项,这账册难就难在上面的数据过于复杂且庞大。 每种面料的成本不一样,所售出的价格自然也不一样,更别说其中还有各种给出的“孝敬”,七七八八的全都叠在一起,让不清楚这其中缘由的人晕头转向。 幸好余挽舟前世曾开过一家小网店,勉强也算懂点生意经,稍稍思索便理清了。 当然,她并不会用这个时代的算盘,只能通过心算和列算式计算。 屋内的沙漏不知不觉全部滴完,而余挽舟所用完的宣纸早已布满整个桌面。 老账房背着手踱步进来,并没有指望着余挽舟真能看懂那账册。 进门看到余挽舟正揉着眼睛,而账册被合上放在一边,他心中了然,以为余挽舟刚睡醒。 “这账册确实有些难度,你年岁不大,倒也不必过于......” 话还没有说完,余光瞥见一旁被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他话语一顿,忍不住拿起来看,这一看却是入了迷,抓过旁边的账册,一一对着看。 余挽舟揉着生疼的眼睛,见老账房已经点起了灯,手还放在算盘上,似乎打算再重算一遍,她连忙出声打断,“老先生,小子家里还有亲人等候,怕要先行告退了。” 老账房翘起胡子有些不满,可想到余挽舟的才能,立马缓和下来,连连挥手,“赶紧回去吧。” 说完,担心余挽舟不上道,他连忙说:“明日记得早点来!” 虽没有明确说要录用余挽舟,可态度已经有很大的松动。 余挽舟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并不担心,反倒回身拱手,“那小子明日再来叨扰。” 回到陈家,还未走进,就听到江小妹的冷嘲热讽,“你就是太惯着孩子了,这么晚不归家,怕是找不到活计没脸回来!” 余挽舟脚步一顿,下意识快步走去,想要出言反驳,结果还未等她出声,另外一道稚嫩的童声率先一步。 “你胡说,我阿兄最厉害了!才不会找不到活计呢。” 听出是余婉玉的声音,余挽舟心下一暖,连忙加快了脚步。 院子里,听到余婉玉竟然敢反驳自己,江小妹气得脸都红了,她立即训斥道:“长辈在说话,你一个小辈在这插什么嘴!你娘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江小妹的本意是为了下江氏的面子,谁料却惹怒了江氏。 “你说玉娘没规矩,那你呢?作为妹妹,你一不尊我这个阿姐,二不爱护侄女,你的规矩又放到哪里了?”江氏突然来这么一句,把江小妹吓了一跳。 之前不管江小妹怎么暗嘲,江氏都沉默以对,江小妹都快忘记,她小时候最是怕这个阿姐了。 明明江氏也没说什么重话,甚至声音还是那么不高不低的,却无端叫江小妹打了个冷颤,不觉后悔万分。 然而江氏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接下来的话直接让江小妹进退两难。 “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之前的恩怨早该烟消云散,没想到你还念着当初那点事,罢了,你既容不下我们,我带着两个孩子走便是。”说完,江氏便回屋拿包袱。 他们不过才来两三日,很多行李基本都放在包袱里,并没有拿出来。 见江氏真的要走,江小妹心下一喜,可想到什么,又犹豫起来,等她回过神时,江氏已经带着余婉玉收拾好出来了。 余挽舟正好走到门口,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 见江氏是真的想要离开,她当然求之不得,连忙上前帮忙拿行李。 转头却看到江小妹犹犹豫豫地跟上来,余挽舟连忙劝道:“这几日叨扰姨母了,这本也不是我们的家,厚颜住上两日便罢,总不好日日住在姨母家,姨母不必挽留了。” 余挽舟对江小妹倒没有多少敌意,毕竟她不过是半路来的芯子,他们赖在人家家里也是事实。 听到余挽舟的话,江小妹莫名觉得脸热,尤其是她之前说的那些话,跟余挽舟的对比起来,叫江小妹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她讪讪然道:“不用这样,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常来姨母这。” 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来,闹成这样,江小妹实在没脸再面对他们。 见此场景,江氏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化作一声叹息,转头便走。 结果母女三人刚走出院门,就遇上了从地里回来的陈大牛。 余挽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样的一幕有些眼熟。 江氏,余婉玉:...... “哎哟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去哪里啊!”陈大牛拍着大腿,连忙将人拦下,一边扯着大嗓门喊江小妹,“孩他娘,快来,姐姐带着孩子们要走呢。” 屋内的江小妹险些从凳子上摔下去,她往屋里走,只作没听到。 “姨夫不必如此,这几日厚颜叨扰已是极限,实在不好继续住下去。”余挽舟连忙说。 可陈大牛是谁?他可不管颜色厚不厚的,他只知道自己孩子娘的娘家人要走了!这可是他媳妇念了多年的亲人呐~ 最后还是江氏出面,言明自己寡妇身份,不好继续住在妹妹家里,而陈大牛也退了一步,说要将江氏三人的户籍落在清水村,在村子里给江氏他们租个小院子,两家往来也方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雏翼(二) 第3章 雏翼(三) 听完陈大牛的打算,江氏有些犹豫,她本意是想离开清水村,甚至连这观淮县都不想待,余挽舟一眼就看出江氏要婉拒,不等江氏开口,余挽舟连忙示意江氏答应。 他们本来就是被余家赶出来的,甚至族谱上都被除了名,如今能把户籍迁到这清水村,对她日后考科举也是一大帮助。 毕竟朝廷再是不论出身,那也得是正儿八经的良民,可不能是连户籍都没有的黑户。 本来她还想着,等赚了些银子,再寻找机会把户籍迁来,既然现在就能办,自然是极好,迟则生变! 江氏虽不明白余挽舟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激动,可这些日子下来,她早已习惯了听余挽舟的,自是答应下来。 见人答应了,陈大牛连忙应声,立马就去衙门办这事,生怕江氏反悔,或许是对江氏心怀愧疚,江小妹在得知陈大牛一番举动后并没有阻止。 有了陈大牛的担保,户籍办得很快,余挽舟也拿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户籍证明。 “往后我们一家便要在清水村安家了。”余挽舟轻声道。 虽说余挽舟日后肯定是要往京城走的,可在自身还没有发展起来时,她只能待在这小小的时候清水村,她可没忘记还有原书的剧情在,别看她现在避开了与男主见面,但余挽舟并不会因此而放松警惕。 江氏本以为自己对什么都不在意了,可在看到户籍的那一刻,她终究还是有所动容。 见江氏难得有别的神情,余婉玉忍不住凑上去,“娘,您和姨母是不是闹过不愉快啊?”这几日在陈家,余婉玉瞧得分明,姨母分明不喜欢他们一家。 听到余婉玉的问话,本来打算去镇上找那老账房的余挽舟也忍不住顿住了脚步,无意识侧耳倾听,显然也是好奇这件事。 原书关于女配姨母一家可是从来没有提到过,仿佛女配一家的出场只是为了帮助男主开启读书之路。 江氏微微蹙眉,她作为长女,自小被严苛教养,唯一做过最出格的事情,也仅仅是嫁给了余父,所以在听到小女儿问起长辈之间的恩怨时,她下意识表现出不喜。 正要出口训斥,余光瞥见大女儿也往这边看,她顿了顿,眼底满是纠结。 “我与你们姨母的确有过不快......” 既已开口,后面的事情说起来也不觉得勉强,江氏似乎是放弃了挣扎,稍稍放松了身形,往旁边的椅子上坐。 “娘曾被歹徒掳走过......要不是遇到你们爹,恐怕......后来,你们爹上门提亲时,你们外祖母误以为是向你们姨母提亲,加上你们姨母被当时的县令强纳为妾......” 随着江氏的讲述,余挽舟心里的震惊是一层叠过一层,万万没想到这其中还有她那便宜爹的事情! 简单来说,就是她娘被歹徒掳走,然后亲爹英雄救美,好不容易两人许下终身,便宜爹带着失踪多日的娘去提亲,结果被外祖母当作小女儿的救赎,要不是亲爹聪明,一纸状书递到知府那里,把那县令解决掉,恐怕现在就没她们姐妹俩什么事了。 余挽舟一下子就想明白这其中的前因后果,恐怕自己娘亲当时并没有答应替嫁一事,所以才让江小妹记恨这么多年。 难怪在原主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关于外祖家的事情,本以为江氏远嫁,不愿触及那些伤心事,没想到会是这样...... 余婉玉感情充沛,早已把自己代入到当时的娘身上,气得咬牙切齿,“姨母她有什么资格记恨?明明最先被放弃的是娘啊!” 江氏蓦然一怔,险些落下泪来。 是啊,被掳走又不是她的错,就因为这个,即使她后面安然回去了,家里也默认她已经死在歹徒手里。 见余婉玉越说越不像话,余挽舟连忙打断,“好了,那些事情早就过去了,再说那些做什么。” 没看见娘都快哭了么?真没眼力见! 余挽舟扫了眼余婉玉。 被横视的余婉玉自然不甘示弱,鼓着脸气呼呼瞪回去,没好气道:“不是说要去镇上吗?怎么还不去。” 本来前日就该去的,结果因着户籍的事情耽误下来,余挽舟还特意拜托了几个表兄与老账房告罪。 想到几个表兄说,老账房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叮嘱她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再去,余挽舟的心渐渐落下。 她对自己那天的表现很是满意,并不觉得老账房会舍弃自己去找别人。 镇上依旧热闹非凡,小贩们走街串巷,到处吆喝着,短短几步路,余挽舟已经被拦过好几次,要不是她真的身无分文,差点就被说得要买单了。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余挽舟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好险!” 这些小贩的嘴皮子可丝毫不比前世那些主播差啊! 来到布庄门口,余挽舟抬头望了眼匾额,轻车熟路般往里走。 迎面而来的小工恰好认识她,在见到余挽舟的一瞬有些不自在,眼神中回避之意明显,这让余挽舟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一把拉过小工,“赵哥,刘老呢?” 刘老正是那老账房,在这布庄做了几十年的账房,本名无人得知,大家都称其刘老。 赵哥擦着本不存在的虚汗,神色飘忽,结结巴巴道:“这,刘老,他,他她......” 见他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余挽舟心下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明显,着急瞪着赵哥,“快说啊,刘老去哪儿了?你们不会已经招到新账房了吧。” 在余挽舟焦急的等待中,赵哥终于开口,“刘老今早就启程回乡了,掌柜特意喊了自家子侄来帮着处理账务......” 说到后面,赵哥都觉得脸热。 明明那新式的记账方法还是人家余公子提出的,掌柜也答应了刘老要让余公子接刘老的班,结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个侄子来...... 听到这里,余挽舟手下一松,之前抓着赵哥的袖子陡然松开,只留下皱巴巴一角,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握,嘲讽般笑笑,转头便离开。 街上熙熙攘攘与来时一样,可余挽舟早已没了心情,连之前那些围着她的小贩都极有眼色不再往她身边凑。 余挽舟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心头仿佛被压着一块石头。 亏她还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成想半路杀出个关系户。 想到出门时,她还信誓旦旦的样子,如今想来,她只恨不得回去抽醒当时那个不清醒的自己。 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安静的地方,余挽舟抬眼去看,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书巷这边了。 由于科举取士的废除,天下庶民的上升之路被阻断,民间更加信奉“读书无用论”,寻常百姓家认为只要把孩子送去学个手艺就已是顶顶能耐人,寻常人根本不会来着书巷买书。 别看如今的书肆这般冷清,可知晓剧情的余挽舟知道,就在明年开年,朝廷重开科举,那些放下书本多年的“读书人”会疯狂涌进书肆,各地由于经营不善而勉力支撑的书肆,会重新焕发生机。 余挽舟摇摇头,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跟现在的她又没有关系。 就在她准备转头离开时,里面走出一个步履阑珊的老爷子,将一纸布告贴在门口。 余挽舟下意识走近去看,发现上面居然写着要招人来抄书! 她心头一跳,连忙去问,“老先生,不知你们都需要抄什么类型的书啊?” 老爷子年纪大了,有些耳背,只知道面前这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在与自己说话,却听不甚清对方说的什么。 他犹豫了几息,问道:“小公子是来买书的?” 余挽舟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连忙放高了嗓门,指着老先生贴的那布告重述了一遍。 殷老总算听清楚了,他咧着嘴笑笑,“自然是抄四书五经那些科举读物......”说完,他悄悄把余挽舟往书肆里拉,低声道:“小公子听老朽一言,这读书可是第一要紧的事!” 余挽舟只觉心下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竭力维持着面上平淡,“是,是吗?老先生莫非有门路?” 殷老笑而不语,只伸出一只手向上指。 余挽舟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偏还要假装不知情的模样,咽了口口水,也学着殷老的样子,低着嗓子道:“敢问老先生,这书肆背后掌柜......?” 在余挽舟问出这句话后,殷老眼睛亮了亮,诧异的看向余挽舟,显然没料到这小小的镇上会有这般敏锐之人。 他难免有了爱才之心,左右也不是什么秘密,殷老也不介意透露一下。 “小公子别看老朽的书肆简陋,这里勉强也算得上燕家的产业之一了。” 皇商燕家! 余挽舟了然。 燕家世代为皇商,产业遍布大虞朝各地,传闻中家族里还出过几任皇后,明明掌握着大虞朝的经济命脉,偏生从不为历任皇帝所忌惮,使得势力越发庞大。 原书中,男主的仕途之所以这么顺,也有他与燕家家主交情颇深的缘故。 如愿看到余挽舟震惊的神色,殷老得意笑笑,拂了拂袖子,将手背在身后,“怎样?要不要来老朽这抄书?” 说实话,余挽舟是真的心动了。 这已经不是银子的问题了,这可是抱大腿的机会! “不知这工钱如何结算?”犹豫了几息,余挽舟还是问出了这句,抱大腿是很重要,但当下最要紧的还是养家糊口! 第4章 雏翼(四) 回去的路上,余挽舟多次摸向被放在布包里的东西,步履匆匆,只差没小跑起来。 包里放着几本科举用书,殷老给出了千字三百文的价格,当然,这得要求余挽舟的字迹工整清晰,幸好她前世便有着练毛笔字的习惯,虽说写出来的字匠气过多,可抄书本也不要求个人发挥,勉强算是过关。 有了这活计,银子算是有着落了,她甚至能边抄书边准备科举,完全是一举两得! 清水村算是镇上比较富裕的村庄,离镇上也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前几次来镇上,余挽舟并不觉得有多累,可今日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条路格外远。 “表弟!” 老远听到有人在叫她,余挽舟下意识回头,发现是仲文三兄弟。 “见过几位表哥。”余挽舟连连拱手。 前两日自家搬走,三位表哥可是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余挽舟对着这几位表哥还是很尊敬的。 陈仲文憨厚的挠挠头,摆手道:“自家兄弟,做什么这样生疏。” 别看他叫仲文,可他实在不识得几个大字,打小便不喜读书,唯一的优点就是有把子力气,得了屠夫师傅的赏识。 余挽舟摇摇头,并没有顺势应下,反而说起别的事,“听闻仲文表兄好事将近了?” 胡屠夫仅有一女,打小便是如珍如宝的呵护,就连陈仲文这个女婿都是胡屠夫精挑细选亲自培养,即便如此,作为一个父亲,他看陈仲文这个要拱自家白菜的猪仍旧不顺眼,这次愿意松口,也是因为陈仲文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担心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女婿跑路。 在余挽舟看来,胡屠夫的女儿今年也不过刚及笄,这要放在她前世,这两人都还是读书的年纪,成婚实在太早。 陈仲文与胡屠夫的女儿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对于娶师傅女儿的事情并不抗拒,反而隐约有些期待,在听到余挽舟的话后,忍不住羞赧起来。 “表弟可别笑话我了!将来你成亲的时候,姨母肯定也会为你挑个好媳妇。” 余挽舟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大表兄说笑了......” “说起来,还未问过大表兄的成婚日期呢?到时候也好讨杯喜酒喝。”眼见要扯到自己身上,余挽舟连忙转移话题。 幸好几位表兄实诚,并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思。 “哈哈,表弟到底年纪小,别看这亲事已经定下了,可真要到喝喜酒的时候,起码还有个一年半载呢!”陈仲武大着嗓门嚷嚷。 经由二表兄提醒,余挽舟这才想起来,大虞朝成亲似乎还有三书六聘要走,算来最快也得等到明年年底了。 见余挽舟恍然,陈仲武又忍不住道:“表弟还是经的事太少,以后跟着哥哥混,好日子少不了!” 刚说完,旁边的陈仲文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哥,你打我做什么?” 陈仲文没有回答,只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陈叔美眼尖,早就看到余挽舟挎着个鼓囊囊的包,此时忍不住出声询问,“表弟,你这包里装的什么啊?”看着很重的样子。 想到什么,陈叔美悄悄咽了咽口水,乖乖嘞,不会是打包的什么吃食吧。 余挽舟想了想,也没觉得不是什么秘密,直接把布包拉开,漏出里面的东西。 陈叔美本有些不好意思,仅随意扫了一眼,结果就是这么一眼,让他愣住了。 他倒吸一口气,“这是书?” 陈仲文两兄弟自然也瞧见了这一幕,俱楞在原地。 最后还是余挽舟解释了这几本书的来由,三兄弟这才了然。 陈仲文羡慕的看向自家表弟,“果然还是要读书啊。” 他累死累活,一个月也不过八百文,这样的待遇对于学徒来说,已经算较高的了,结果自家表弟只需要在家抄抄书,轻易便能赚得比他多。 余挽舟下意识没有照实说,只说了千字百文,可即便如此,依旧惹得三兄弟瞠目结舌。 陈叔美倒还好,他作为帮厨,虽说工钱不高,可这其中的各种好处费却是不少,林林总总加起来,一个月能拿回整整一两银子呢! 自可这并不妨碍他羡慕表弟,没办法,辛辛苦苦靠嘴皮子挣钱,跟表弟安安静静在家抄书比起来,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短暂的沉默中,陈仲武幽幽开口,“谁让咱们那时候死活不愿意读书呢......” 陈仲文,陈叔美,“闭嘴!” 与几位表兄闲聊一路,到家已经快要天黑,余挽舟还没走近自家院门,就看到门前影影绰绰有人在那。 她心头一紧,不等她呵斥,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令她陡然放松下来。 “阿兄你可算回来了!”余婉玉早就等在门口,结果等到天黑都没等到人,心里急得不行,好不容易见到人回来,偏又说不出安慰的话来,抿着嘴道:“你就因为没找到活计不敢回来?” 在余婉玉看来,只去一趟布庄根本不需要这么久,要是余挽舟还没有回来,她都打算去村里找人求助了。 余挽舟早就知道这丫头口是心非,笑着解释了自己回来这么晚的原因。 余婉玉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明白,只是在跨过大门的时候轻声“嗯”了一下,表明她听到了。 “回来了就快点净手用饭。”见姐妹俩回来,江氏把油灯拨得更亮些,柔声道。 看见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余挽舟只觉心中一暖,原本奔波一天疲惫瞬间消散。 有了抄书的活计,余挽舟每天待在屋子里的时间更多了,为了减少纸张的浪费,她先把书看透看完,才会动笔。 狭窄的书房内,余挽舟刚抄完一本,闭上眼做着前世所学过的护眼操。 窗面被糊了厚厚一层油纸遮挡风寒,根本看不清外面的场景,她只能通过闭上眼睛来缓解酸痛。 天气越来越寒冷,感受着怀里早已凉透的汤婆子,余挽舟揉着僵硬的手腕,冷不丁看到不知何时凑过来的余婉玉。 “玉娘?可是找我有何事?” 玉娘无事基本不会来找她,且如今家里都靠着她抄书才有银子,若没有重要的事情,江氏不会允许玉娘来打扰她。 余挽舟恍然大悟,以为是家里没银子花了。 临近年底,殷老这种家在京城的自然要提前回去,余挽舟为了节省时间,上次去书肆的时候搬了不少书回来,打算趁着这个时候多抄些,开年再找殷老结清。 如今玉娘来找她,怕是家里置办年货花了不少银子。 余挽舟刚想开口,却发现玉娘正在看她抄写的书。 “阿兄的字似乎有些不同。”余婉玉神色莫名,轻声呢喃着。 听到这句,余挽舟整个身子下意识紧绷,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似是随口道:“确实变了不少,可若是我以前那样的字,反倒不适合抄书。” 余婉玉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信了没有,很快,她转过身来,“娘让我来叫你去姨母家用饭。” “为何要去姨母家?”余挽舟诧异。 “今日是除夕,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已经走到门口的余婉玉停下脚步,投来疑惑的目光。 竟是除夕了! 余挽舟连忙跟上,边走边算着时 她这段时间忙着抄书,都快忘了原书剧情,书中并没有写朝廷政令的具体时间,只写了男主是在年后拜访某个叔父的时候得知这个消息。 想到这里,余挽舟忍不住在心里冷嗤:书中男主在得知科举重开的消息后,很是颓痛苦,而原主见了不忍,特意跑去安慰男主。 书中虽没有明写,可就在原主安慰完没几天,男主突然收到县学的入学邀请,男主解释这是县令为了提高政绩,可他也不想想,县令就算再蠢,也不可能把这个机会他这个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无名小卒。 之前看书时,余挽舟就疑惑过,可这段只是男主和女主闲聊时偶然提到,毕竟主角是女主范梨,她当时并没有多想。 可如今熟知原主记忆的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哪里是县令看中了男主,分明是原主动用了余父留下来的人脉! 别看余父只是个举人,可他那些同窗中可有不少是一地父母官,而男主所在的槐杨县县令,正是余父的同窗之一。 难怪书中男主每次倒霉落寞,总是会很“凑巧”被原主碰到,最后原主死后,这些都被打为她刻意勾引,真是可笑! 如今她成了原主,她真的很好奇,离开原主的帮助,所谓的男主又能走多远...... 槐杨县。 杨衡跟随家人去见某个远房叔父,据说这位叔父是族里最有本事的人,见过不少世面。 杨衡对此嗤之以鼻。 他实在不明白,那叔父眼睛都快长到天上去了,这些人莫非是眼瞎了?居然一点都芥蒂都没有,甚至还担心人家除夕一个人待着无聊,特意赶过去陪人家守岁。 那叔父也就是运气好,识得几个破字!要换做是他...... 发现他没跟上,走在前面的妇人扭过头来,一把拧住杨衡的耳朵,“臭小子!赶快给老娘跟上!” 杨衡生父早逝,与寡母李氏相依为命,李氏性格泼辣,村里人没人敢招惹她,因此,母子俩在村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如意。 饭桌上杨衡一个劲往嘴里塞肉吃,耳边听着那个叔父说起京城的见闻。 一边大口吃肉,一边在心里进行点评。 “京城可是天子脚下,那地方是真繁华啊!不像我们这小地方,什么都没有......” 杨衡暗自翻了个白眼:那你还回来? 偏生这所有人当中,只有他自己清醒,瞧瞧这些人,一个个的就差去舔人家的脚底板了啧啧~ 一个不留神,连他娘都混进去了! 第5章 雏翼(五) 杨衡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个海碗,往里面夹了不少好菜。 “朝廷要开科举啦~据说这次可不同以往,这可是皇帝召集大臣们改良过的新科举!不论出身呢!” 忽地,杨衡夹菜的动作一滞,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他捂着胸口,总觉得心在此时跳得有些快。 “发什么楞呢?” 余挽舟回过神,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她连忙摆手,“只是有些惊讶。” 说完,她又看向陈大牛道:“不知姨夫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就在刚刚,陈大牛突然说起科举的事情,如同一个大惊喜,把余挽舟砸了个彻底。 陈大牛也是在县令那里偷听而来,见余挽舟感兴趣,他兴冲冲说起这件事来,“我今日不是去县衙送年礼了么,然后我......” 说完,他还拍着大腿一脸激动,“人家县令亲口说的!” 江小妹正与江氏说着村里的事情,没怎么听陈大牛在说什么,而陈家几个儿子并不感兴趣,仅仅看了他一眼,继续低下头吃饭。 陈大牛激动得面赤耳红,见大家都不看自己,忍不住对着余挽舟大声道:“我看舟哥儿就很适合去参加科举,回头捧个状元回来!” 陈大牛本就嗓门大,这么一刻意大声说话,连房梁都被震得发颤。 一开始,大家只是震惊于这声音大,可等他们听清楚话里的内容,都忍不住把视线投向余挽舟。 余挽舟:就很突然...... “我看行!表弟可聪明了,一看就是当官的苗子。”陈仲文咽下嘴里的肉,满嘴流油。 江小妹扭过头看江氏,“姐夫可曾给之舟哥儿启过蒙?” 江氏神色复杂,她现在心里很乱。 朝廷怎么会...... 如果科举迟早重开,为何不早些? 听到江小妹问自己,江氏含糊道:“或许吧,我也不清楚。” 见亲姐逃避,江小妹了然,怕是侄子学得不行,否则依她姐姐的性子,早就大大方方说出来了,她眸底闪烁着,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说起来仲文开年就十八了......” 月上中天,爆竹噼里啪啦得响个不停,从村头传到村尾,接连不断。 余挽舟跟在江氏身边,耳边时而响起爆竹声,她的心也在这声声爆竹声变得平静。 与她相反的,江氏却觉得很是不安,手指甲忍不住深深嵌入皮肤。 “娘?”被江氏牵着的余婉玉忍不住痛呼出声,同时面露疑惑。 发觉自己无意识地举动弄疼孩子了,江氏连忙松开手,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娘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没关系的,娘~”余婉玉善解人意道。 “娘,您怎么了?心不在焉的。”余挽舟早就想问里,好像还在江小妹家的时候,她娘就这样。 “朝廷又开始科举取士了......你们说,陛下当初为什么要废除呢?”江氏看向远处闪烁着的火光,目光逐渐放空。 余婉玉满脸茫然,不明白娘说的是什么意思,余挽舟倒是听懂了。 江氏怕想起余父了。 毕竟余父最大的执念就是考进士。 当年余父会试落榜后大病了一场,还没有好全就听到有同窗说起朝廷的打算,恰逢那年开恩科,余父为了这最后的机会,硬是拖着病体去考,结果自然是落榜。 没过多久朝廷就下了政令,不再通过科考来取士,余父得知消息后当场吐血,自此郁郁寡欢,最后更是带着遗憾离世。 余挽舟沉默半响,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打算去参加科举。”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穿过各种爆竹烟花声,清晰的传到江氏和余婉玉的耳朵里。 余婉玉懵懵懂懂,并没有多想,反而小声嘀咕着:“说的好像你一定能考上一样,还不快些回去看书......” 不知何时,原本恼人的爆竹声消停下来,黑暗的环境中,江氏脸色惨白,似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嘴唇张了好几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余挽舟说完之后并没有去看他们的反应,仿佛这只是一件很寻常的事,就像她原先去镇上找活计一般,只需要告诉他们便好。 她怎么也没料到,最先提出反对的居然会是江氏。 翌日一早,余挽舟刚睁眼,就发现江氏正在自己屋里坐着,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娘,您找我?” 昨日睡得晚,加上天冷,她本不想这么早出被窝,起身时还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自己脖子以下。 江氏微微蹙眉,想要说什么,可话一到嘴边就顿住,转了个弯,“我来看看你。” 余挽舟何其敏锐,早在江氏变脸的时候就看出了江氏时对她“不知礼数”而不满,只是她并不在意,本已做好准备要听训,结果江氏的一句话让她瞬间打起精神。 可能也知道自己这样很突兀,江氏说完后感到很不自在,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安放。 余挽舟假装不知道,顺势接过话头,和江氏东聊西扯起来。 两人足足聊了一刻钟,而江氏一直找不到机会说自己的事情,只能坐在那干着急。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余挽舟提出还想再睡一会儿,江氏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是女子,哪里能参加科举呢?万一被发现......” 还未说完,余挽舟就打断她。 “所以娘今日来此就是为了阻止我去曾经科举吗?” 被余挽舟这样恍若洞悉一切的眼神盯着,江氏还未开口,就已经在气势上弱了三分。 她底气不足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我这是为了你好。” 余挽舟本来该生气的,可看到这样的江氏,她发现自己竟一点气都没有。 她叹了口气,“放心吧娘,我心里有数,即便事发,按照本朝的律法根本不会牵连到您和玉娘。” 要不是提前研究过本朝律法,确保自己被发现后不会连累家人,余挽舟也不会冒这么大风险。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氏磕磕绊绊险些被急哭,她根本不是担心自己收到牵连,她只是,只是觉得......科举是男人是事情,舟哥儿怎么能...... 可直到最后,江氏也没有办法说服余挽舟,甚至在对上余挽舟那亮得吓人的目光,她连开口都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余挽舟年一过就去报名参加县试。 而余挽舟报名后,整日闷在书房,足不出户,徒留江氏每每欲言又止。 “什么?舟哥儿报名县试啦!”江小妹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江氏在家苦闷,终于还是忍不住来找江小妹拿主意,她苦着脸道:“她根本就不能参加......” 江小妹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是江氏觉得舟哥儿托大,担心到时落榜面子不好看。 “放心吧,就算落榜也不怕,舟哥满打满算才十一吧?大不了多考几次,多少老童生考大半辈子呢!” 说到这里,江小妹心里又忍不住泛着酸水,羡慕得眼睛都快红了。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不能是她生的呢! 才十岁就能曾经科考了!即便落榜了也没关系啊! 江氏心里苦,却什么都不敢说,连反驳都不知道找什么理由。 说担心舟哥儿落榜?可江小妹都说了,舟哥儿年纪小没关系,难不成要说她作为亲娘见不得自己孩子好吗? 见自家姐姐还在忧虑,江小妹毫不掩饰的翻了个白眼,“你就别担心了,最差也不过是落榜重考,本来我们这里文风就不行,就算过了县试,府试也没那么简单!” 她男人是村长,以前科举还没有废除的时候,她什么事没听过啊?多得是考到死都考不过的人。 随着朝廷正式下发文书,大虞朝各地都沸腾了,尤其是文风鼎盛的南边,大街小巷全是讨论的声音。 反倒观淮县这边,除了书肆的声音略微好一些,基本没什么人关心这件事。 余挽舟背着一筐抄完的书,步履轻松地走进殷老的书肆。 “殷老,我来还书。”这年头的书很珍贵,是以余挽舟只要一抄完,立马就会送过来,生怕有所损坏。 殷老也是才从京城那边回来,不过他这次回来并不是一个人。 见余挽舟来了,他连忙扬起笑容,上前帮忙拿,“哟,这么沉?你不会全抄完了吧。” 余挽舟腼腆一笑,“这次来除了还书,也是想再借些书 ”说完,她补充道:“主要想借几本关于县试的书。”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是强人所难,毕竟县试在即,这些书就算高价也总有人舍得买,反倒是等县试过后,书就没那么值钱了。 就在余挽舟犹豫着要不要直接买下时,殷老开口说话了。 “余小公子太客气了,等着,老朽这就去给你找!”说完,殷老立即转身要去给余挽舟找书。 余挽舟心中一喜,连连道谢,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等着。 这时她才发现,这书肆还有旁人在。 她悄悄用余光瞥过去,发现对方看起来并没有比自己大多少,一袭黑衣端坐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正无聊地把玩手中折扇。 见对方没发现,余挽舟大着胆子往上瞧,略过那暗藏金丝暗纹的袖口,恰好对上那双略带玩味的眼睛。 被发现了! 第6章 雏翼(六) 余挽舟丝毫不慌,反而大大方方看过去。 “免贵姓余,公子是来买书的?” 她并没有说借书,因为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面前这人并不缺钱——对方就差把“有钱”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燕惊寒微微抬眸,在看清余挽舟的面容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就归于平静。 “这是我家公子!”殷老不知何时站到两人身旁,手上拿着一个布袋,看着沉甸甸的。 余挽舟回过神,连忙上前接过,“多谢殷老,这次抄的就不需要工钱了。” 来时她就想过这件事,本来殷老就已经很照顾她,而且抄书这种活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反倒是她占了很多便宜。 听完她的话,殷老瞬间沉下脸,故作严肃道:“你这孩子!老朽怎么能占你的便宜呢?可不许这样!这让老朽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呢。” 余挽舟心知对方这是照顾自己,却奈何不了殷老,只能把书放在一旁,行了个礼,“殷老的大恩挽舟无以为报,日后若有机会......” “你若真心感谢,现在就可以报答,何必要等以后呢?”一道清朗的声音慢悠悠传来。 原先还端坐在椅子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瘫软了身子,斜靠在椅背上,天生上扬的狐狸眼正盯着余挽舟,嘴角若有似无的勾起一抹弧度。 余挽舟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不知公子想要什么样的报答?” 就连本欲开口替余挽舟解围的殷老也好奇起来,等着自家公子回答。 燕惊寒摇了摇扇子,另一只手支着头细细打量了番余挽舟,旋即敛袖倾身凑近桌面,玉扳指在桌面叩出轻微声响,沉吟道:“不如这样,我以我个人的名义资助你读书,若你往后真有了作为,也好庇佑我的生意......” 余挽舟心里有些抗拒,嘴上却没有半点表露出来,“公子说笑了,燕家这么大的家业哪里还需要余某帮忙。” 不管面前这少年所说是真是假,余挽舟都不想答应,官商勾结不管在哪里都是大忌,她还没搞清楚朝廷上的局势,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打上某个势力的标签。 本以为对方理应听懂她委婉的拒绝,结果对方反而更来劲了,仿佛余挽舟是什么不可多得的人才。 “本公子可没有说笑,再者,我可从没有说过什么燕家,我说的一直是我燕惊寒自己。”边说着,燕惊寒边收回扇子,身子稍稍坐端正,目光再次向余挽舟投来。 猝不及防撞入一双暗不见底的眼睛,余挽舟不自在般别过眼。 她听懂了对面这人的意思,感情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让她占燕家的便宜呢,只需出点小钱,就能得到一个潜力股,一旦出了事也与燕家无关,可真是好算盘! 许是余挽舟的控诉过于明显,连燕惊寒都感受到了,他不经意道:“放心,我现在只是姓燕,跟那个燕家可没有半点关系你不必担心那些有的没的。” 被看穿心中所想,余挽舟有些赧然,只能口头答应下来。 待余挽舟走后,殷老终于忍不住出声,“公子,您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虽说殷老也很欣赏余公子,可他并不觉得余公子真能帮助自家公子。 燕惊寒随意一瞥,就让殷老还想再说的话全都咽进肚子里。 “左右我如今什么都没有,大不了赔点银子罢。”见终于安静了,燕惊寒往后一倒,跟没骨头似的歪在椅子上,阖上眼睛。 从书肆出来,余挽舟顺便去县衙领了浮票。 浮票其实就类似于她前世的准考证,只不过这里的浮票是由桑皮纸做的,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她的姓名籍贯,以及体貌特征等信息。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都是这次科举重开才新增的。 本来按照余挽舟的记忆中,考科举应当还要有人作保,可不知是本朝的官员没想到还是怎么,并没有这一项规定。 不用找人作保自然也方便了余挽舟。 一来她不用担心身份暴露后连累别人,二来,找担保人肯定要花不少银子,以她现在的荷包根本就撑不起。 想到这里,她不由暗自吐槽起燕惊寒。 说好的要资助她,结果还非要等她取得功名才算。 果然商人最是黑心! 难怪在原书中根本没有出现过! 当然,要不是确定燕惊寒是剧情之外的人,她也不会答应与对方合作了。 刚开春,地里的活并不算重,村口的大树底下围了不少人。 余挽舟本想悄悄绕路离开,结果还没等她走近,立马就被人认出来。 “诶!这不是江娘子家的大儿嘛?这是从镇上回来啦!”崔婆子大着嗓门招呼着,生怕别人没看到余挽舟一般。 说实话,余挽舟与这村里人并不熟,确切的说,是他们母女三人都和村里人不熟。 这个时代的宗族观念很强,像他们这种从外面迁来的,难免会被说闲话,未免招惹麻烦,江氏几乎足不出户,只顾着自家那点地方,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江小妹家了。 余挽舟之前也劝过,可江氏并不乐意,反倒说教起余挽舟,气得余挽舟当日连晚饭都没吃。 眼下被一群媳妇婆子围着,余挽舟根本不知该怎么称呼,只是长揖到地,“见过各位婶婶各位大娘。” 人群中有个小媳妇噗嗤笑出了声,捂着嘴巴道:“瞧瞧这孩子,怕不是读书读傻了?” 可惜并没有人搭话,而最先叫住余挽舟是崔婆子连忙凑上去打听,“听你姨母说,你去报名科举啦?” 余挽舟了然,原来是江小妹。 不同于江氏,江小妹是个爱与人说话的性子,每天最喜欢的,便是坐在村口同那些媳妇们扯家常,余挽舟报名县试这件事说不得就是她一时得意说出去的。 见余挽舟点头,大家更激动了,连忙追问道:“那你学的怎么样啊?能考中秀才吗?” 余挽舟笑着解释,“我报名的只是县试,就算侥幸过了,之后还有府试和院试,得这三场都过了才能称作秀才,其中这三场考试分别又有二至三场......” 听到余挽舟的解释,大家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这秀才不好考,得这么多场都过了才能当秀才老爷呢! 想到这里,大家看向余挽舟的眼神不自觉带上点敬佩。 崔婆子眼睛滴溜溜转,趁着大家还在为要考这么多场的时间,一把拉住余挽舟的手,可怜兮兮道:“舟哥儿是吧?你娘可真有福气!可怜老婆子我就没这么好命了,我家那小孙孙......” 崔婆子刚起个头,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得了!就你家那二十啷当岁的小孙孙?” “在家什么活都不会干就罢了,还整日在村子里招鸡斗狗游手好闲,这么个废物懒汉,你还想指望人家小娃子帮你家那废物读书不成?” 说话这人姓杨,与崔婆子是邻居,深受崔婆子一家人的荼毒,崔婆子屁股一撅她就知道对方要放什么屁。 崔婆子被人点出目的,下意识要反驳,结果发现对方说的都是真话,她连反驳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急得跳脚,“你放屁!我家来宝是个好孩子,你们别听她乱说!” 崔婆子都快急死了,这该死的小媳妇,居然当众下她的面子,这么多人知道了,她家来宝还怎么找媳妇? 若是村里其他人知道崔婆子此时的想法,只怕要大笑不止。 整个清水村谁不知道陈来宝的德性?但凡家里有女儿的,谁愿意把女儿嫁到这种家里。 见大家不搭理自己,崔婆子突然想到余挽舟,刚想跟余挽舟解释,结果却找不到人了。 余挽舟早就趁着没人发现自己的时候溜走了。 她擦着本就不存在的汗,只觉得心累。 果然,她娘不轻易与村里人搅和的决定是对的,这些人叽叽喳喳的凑到一块,吵得她耳朵都疼。 此时的余挽舟不知道,因着她方才不告而别的行为,直接就被崔皮婆子记恨上,对方甚至在村里放言,说余挽舟肚子里根本没几两墨水,肯定考不上! 本来大家是半信半疑,结果一打听,听说余挽舟面对众人的询问“心虚”离场,一下子就坐实了崔婆子所说,纷纷摇头:果然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小子! 余挽舟母女三人和村里人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再怎么议论也不可能说到江氏面前去,是以江氏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等她知道的时候,余挽舟已经去参加县试去了。 反倒是江小妹气得半死,要不是陈大牛拼命拦着,她差点就要挨家挨户去敲门对骂了。 “气死老娘了!什么叫考不上啊?老娘要撕烂他们的嘴!”江小妹从外面回来,还没坐下就开始骂骂咧咧。 陈大牛闷头灌了一口水,“算了,让他们说去,反正又不会少一块肉。” 在他看来,不过是女人们喜欢嚼舌根罢了,又不会对舟哥儿产生实际影响。 江小妹那个气呀,本以为能得到自家男人的安慰,结果反被泼了一盆冷水,她狠狠瞪了陈大牛一眼,在屋里来回走着。 随后,她拍着大腿,“不行,我得告诉我姐姐去!” “不许去!”眼见江小妹不听,陈大牛只好上前把人拦住,好说歹说才把人安抚下来,“你就消停下吧,下月就县试了,总要等成绩出来才好去跟人吵不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雏翼(六) 第7章 风起(一) 春寒料峭,随着倒春寒过去,时隔多年的科举考试终于开启。 理论上,县试在本县的考棚举行,可观淮县只是个小县,几乎没多少人报名,所以本县的县试一直是与隔壁槐杨,东怀县同在一个考棚考。 考棚位于三县的交界处,因坐落于东河附近,又被称为东河考棚。 余挽舟天还未亮就起来,坐着村里的牛车前往考棚。 牛可是稀罕物,就连那些贵人都不能随意吃牛肉,要不是余挽舟勉强也算是他们清水村人,余挽舟考过了,他们村的人面上也有光,就算村长再怎么说他们都不同意。 于是余挽舟很是感受了一番被众人围观的感觉。 临到上车前,江小妹终于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舟哥儿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相比之下,站在她旁边的江氏神情就复杂多了,到了如今,就连江氏自都不清楚要不要祈祷女儿顺利考过。 陈大牛赶着车缓缓行驶,一路驶出县城,直奔城外。 余挽舟坐在露天的牛车上,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被寒风一吹,瞬间清醒过来。 感受着空气中扬起的灰尘,她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欣赏风景,反正四下灰扑扑的,根本就不好看,余挽舟只能在心里默背《圣谕广训》。 背了几遍,考棚终于到了。 看着面前宽敞的几座青砖大瓦房,陈大牛难得有些局促,双手不断摩擦牵着牛的麻绳,黝黑的脸显得更黑。 看出姨父的窘迫,余挽舟有心想安慰,却发现自己不管说什么都很无用,只能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好好考。 “舟哥儿,姨父便送你到这儿了。”说着,陈大牛指着不远处的树道:“你先进去考,回头出来时姨父就在这里等你。” 县试得考五场,每场考半日,次日或隔日出成绩,其中第一场最为重要,也称为正场,待五场全考完后,会形成“长案”作总排名,排名第一的则称为“案首”。 案首可直通院试,也就是说,只要你得了县案首,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秀才了! 余挽舟当然也想去争这“县案首”之名,能保送谁想自己考? 随着考棚大门从里面被推开,一列官差小跑着出来,成功将原先吵吵嚷嚷的场面震慑住。 很快,里面走出几名典史,穿着青色儒衫坐在临时搬来的木桌后面。 随着几声铜锣敲响,学子们陆陆续续前去排队,有的性子急的,恨不得跑过去,险些被人推倒。 排队时,余挽舟年纪让许多同考的人暗自心惊,不断有视线落到她身上,似疑惑似敬佩,似不屑,只是碍于官吏在场,大家只把那些想法放在心里。 对于这些明里暗里的打量,余挽舟面不改色,向守在门口的门吏递出自己的浮票。 门吏杨老头是从隔壁东怀县县衙抽调来的,他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么年轻来考县试的。 杨老头瞥了眼浮票,上面籍贯一栏写着观淮县试清水村人士,嘴角往下压了压,吊着眼去看余挽舟,先是被这相貌惊艳一瞬,但很快,他仔细对着浮票上的信息: 身形矮小,面白无须,眼尾有一小痣...... 见余挽舟的体貌特征与浮票所述有一一对上,杨老头这才不情愿的把浮票还给她,心里却道:哼!眼尾有痣,奸臣之相! 余挽舟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这门吏对自己有意见,她之装作不知,拿回浮票时还恭敬地朝着人家拱手以示尊敬。 有道是小鬼难缠,别小看这种小人物。 杨老头依旧无动于衷,更觉得面前这小子滑头。 好在县试搜检得不算严,余挽舟顺利通过,根据浮票上的信息去找自己的位置。 大虞朝以《千字文》来划分区域和座次,早在浮票拿到手的时候,上面就已经标注好这些信息,余挽舟被划分在玄字三排四号。 根据指引,余挽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万幸她没有被分在“臭号”,虽然只有半天的时间,也够让人难受的。 所谓“臭号”,则是指靠近茅厕的号舍,乡试以下的考试算比较放松,考官并不会因为学子中途去了茅厕而黜落,这样一来,“臭号”的味道可想而知。 今年科举刚刚放开,本以为报名的人不多,结果因着政令上那句“不论出身”,不管自身有没有那个学识的,只要是识得几个字,都来报了名。 于是往年根本塞不下的东河考棚,如今被塞得满满当当,甚至为了装下这么多人考试,三县的县令还使了银子紧急修缮扩大了番。 辰时一到,三位县令走上前,当众拆开题匣,旁边的书吏将题目誊抄在早已放好的木板上。 余挽舟离得远,自然是看不清的,不过很快便有小吏举着写了题目的牌子在各个考区走动,确保所有人都能看到题目。 这个时候是不能作答的,余挽舟只能拿出草纸,将题目誊抄下来。 边抄,她边整理思路。 题目很简单,共三道: 其一为四书题,“其为人也孝弟”[1]。 其二策问,论“乡约当以礼律并行”。 其三是诗赋题,根据要求作“友睦耕邻”之诗。 在此之前,得先默写《圣谕广训》第一段,别小看这短短百余字,这其中若有一个字的错漏或者脏污,就会被黜落。 待巳时一到,铜锣声再次响起,意味着诸学子可以作答了。 余挽舟先把《圣谕广训》默写下来,再去看题目。 今年的题目中规中矩,主在告诫诸位要守孝悌重教化。 余挽舟若想过倒也简单,可要在这么多学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县案首,肯定有些难度。 看着草纸上誊抄好的题目,余挽舟紧皱眉头,不一会儿便有了思路。 破题,起股,开始在一旁的草纸上洋洋洒洒...... 坐在最上首的观淮县令早就注意到这个长得最好看的小少年,见余挽舟思索半天都不动笔,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心里叹着气:早就说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再历练几年,非要来凑这热闹! 正想着,他瞥了离余挽舟号舍不远处的另一个年轻得过分的小子,暗自摇头。 余挽舟沉浸于自己的思路中,连巡检的号军经过几次都没有察觉,直到肚子实在受不了,这才惊觉已经过了午时。 她按压着空荡荡的肚子,从考篮里拿出个面饼子开始啃,边啃边继续思索后面的题目。 不过过去多久,旁边的号舍传来动静,余挽舟刚准备将自己的答题誊到答卷上,手一抖,险些在答卷上留下个墨点。 虽说墨点并不会影响她过县试,可这种“脏污”的墨卷绝对不可能成为案首,余挽舟默默撇着毛笔,心里不由怨起隔壁那位“兄台”。 没过多久,旁边的动静越来越大,隐约还听到有人在呵斥,余挽舟放下笔,侧耳听着旁边的动静。 很快,隔壁那位“兄台”宛如死狗般被拖出号舍,不等余挽舟好奇,县令已经来到这里说明缘由。 原来是这位“兄台”胆大至极,居然夹带小抄!幸好县令大人目光如炬,将此人逮住。 余挽舟不知道的是,要不是他们这位县尊暗自观察她,也发现不了这件事。 她摇摇头,低下头继续誊抄。 而经此一事,另外两名县令都紧张起来,甚至亲自下场来巡检,接连抓出数十名作弊,这些人当然被号军粗暴的拖出去,用以震慑剩下的考生。 有的胆小些的考生当场被吓晕过去,自然也丧失了接下去考试的资格,被毫无颜面的拖走。 而没有被吓晕的,多少都被影响了心态,接下来的答题胆战心惊,不是脏污墨卷就是脑子空空不知道该怎么答题。 余挽舟是少数不受影响的那批,前世考了几十年,就连考官坐她面前,她都能面不改色答题,更何况作弊的并不是她,她有什么好怕的! 最后几个时辰艰难的过去,考棚里的大沙漏尽数流完,号舍被打开,所有考生必须起身,把“试卷袋”封好,等着巡检吏来收。 至于那些写不完还想再写的,自然被严阵以待的号军按住,强行将墨卷收走,中间有撕毁的,就怪不得别人了。 余挽舟揉着眼睛,出来时天都快黑了。 耗费几个时辰的精力,余挽舟此时脑子还有些迟钝,只能跟着人流走,脑子里还想着刚刚答过的题。 一个不留神,撞上一个人。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少年清润的声音传来,余挽舟却莫名感到厌恶。 她抬眼看去,发现对方身形瘦弱,手上还有一层厚茧,一看就是经常干农活的人。 压下心底那点不适,余挽舟垂下眼眸,拱手道:“是在下不小心撞到兄台,还望兄台见谅。” 杨衡本也没生气,见对方这么客气,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没事没事,不就是被撞了一下,对了,我叫杨衡,小兄弟你叫什么?” 他这次来考试,发现周围都是年纪比他大的,本还想跟别人交流交流,结果人家一听他是来参加县试的,瞬间就冷了脸。 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个“懂礼貌”的小兄弟他自觉俩人“同病相怜”。 余挽舟本还因自己那无端的情绪感到抱歉,结果下一瞬就听到他自报家门,心里那点不好意思一下子消散。 她变幻着神情,语气平淡,“姓名不甚重要,没甚好说,在下家远,先行一步了。” 由于天色昏暗,杨衡并没有发觉余挽舟的变化,只单纯以为她真的很急,还高兴道别,“小兄弟一路顺风!咱们下一场还要再见面啊。” 余挽舟并没有理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小兄弟也太急了吧~”杨衡低声抱怨着。 “衡郎~”一道轻柔的女声打断了杨衡的自语,杨衡连忙回过神,朝对方走去,眼底的欢喜将要溢出来。 [1]“其为人也孝弟”出自《论语?学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风起(一) 第8章 风起(二) 回去的路上,余挽舟拼命回忆着剧情中关于男主的描写,可惜书中主角到底是女主范梨,对于男主,书中只写了对方是大虞朝最年轻且六元及弟的进士,并没有详细描写男主的科举路。 本以为自己远离剧情,结果偏生在县试就遇到男主,女主此刻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她这个女配倒先遇上了! 想到杨衡也参加了这次县试,余挽舟就头疼。 余挽舟的这副神情轻易就被解释为“考得不好”,那崔婆子得知,当天甚至吃了三大碗饭,到处在村子里散播余挽舟“没考上”的言论。 “还是太年轻了!” 村口处,崔婆子拍着大腿,狭小的三角眼不时闪烁着幸灾乐祸。 众人面面相觑,虽不愿意附和她,可他们心里已然认同崔婆子的话。 崔婆子见大家都认同自己,脸上又增添几分得意,甚至站起身来,叉着腰学着那些大老爷的动作,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依我看,余家小子就是吃了那什么豹子心,书没读几本就想当官儿,听说今年抓了好些个作弊的,余家那小子指定是......” 说到最后,崔婆子一脸庆幸,“幸好那时候没让他给我家来宝讲学。” 崔婆子讲得唾沫横飞,根本没注意到大家看她的神色有了变化,拼命在那抹黑余挽舟。 还是旁边的小媳妇看不下去,忍不住去扯她的衣角,“崔大娘,快别说了!” 崔婆子被打断很不高兴,见是个脸生的小媳妇,她脸色更差了,训斥道:“好你个死娘们,我说话哪里轮得到你多嘴?” “原来崔大娘对我有这么大的意见啊。”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崔婆子身后传来,把崔婆子吓得一个哆嗦。 她迟疑着,缓缓回过头,果然看到了余挽舟那张过分好看的脸,顿时有些尴尬,讪讪道:“其其实......我也是为了你好。” 这话说的,余挽舟不信,在场的所有人,就连崔婆子自己都不信。 不过余挽舟也没有为难她,只是幽幽道出一个事实,“恐怕要让崔大娘失望了,小子恰好通过了这次正场,不日便要去参加第二场了。” 说完,她也没有去看崔婆子的反应,对大家微微拱手便离开了。 余挽舟可不会因为过了就松懈下来,她没有忘记,她的目标是这次的县案首,甚至于......像杨衡那样...... 只有这样的吉兆,她才能保证在将来,她身份暴露后安然。 至于抢了男主的风光?不好意思,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到了第二场,余挽舟明显感觉参考的人起码少了大半,想想也是,今年东河考棚的考生共有一千八百多人,可实际录取的据说只有十五名,这还只是县试,且他们这里文风不算鼎盛。 听说江南那些文风鼎盛的地方,竞争更大,四千多个人争那二十个名额,就差头破血流了。 余挽舟心有戚戚,在陈大牛殷切的目光下踏入考棚。 她正场时暂排第一,所以被分在了内圈,面对三位县令而坐。 内圈是前二十名才有的殊荣,能够在父母官面前露脸且留下好印象,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有好处的。 余挽舟被安排在最中间的位置,正对着主考官。 今年的主考官恰好是观淮县的县令,另外两位则作为副手坐在两边。 观淮县令姓李,他早就知道这次的第一在他们县,也知道是余挽舟,平心而论,余挽舟的文章的确写得好,如无意外,这次的县案首大概率是她。 可......他们县之前已经连续两年出过县案首了,按照规矩,今年该轮到淮杨县或者东怀县了。 若另外两县没有写得好的文章就罢了,可今年淮杨县那位杨姓学子的文章令人耳目一新,作为县案首也不是不可...... 李知县满腹心事,时不时扫过余挽舟,格外纠结。 余挽舟当然感受到来自上首的目光,但她并没有受到影响,只作不存在,继续答着自己的题目。 第二场的内容与第一场差不多,依旧是写四书文和默写,不过不考诗赋,而考经义题。 经义题是从五经中抽取出来的,等到了乡试,经义题便作为选做题,这个选做并不说可做可不做,而是从《诗》《书》《礼》《易》《春秋》这五经中各抽取一段来作为题目,学子从中选择一道题目来写。 今年县试考得是《礼记》“夫礼者”。 这句话很简单,可实际写就会发现,这个范围实在太广,真要写起来,怕是三天三夜都写不完。 余挽舟迟疑几息,这才在草纸上写起来。 见余挽舟率先落笔,李知县有些好奇,频频往她这边看,这可苦了坐在余挽舟两边的学子,他们可没有余挽舟这么强大的心理,能维持住端坐在位置上已经是极限。 最后还是李知县的另外两名同僚提醒他,才让李知县端坐回去。 两名学子:呼~总算不往这边看了。 李知县吹着胡子冷哼:这点水平还敢来参加科考? 写题的时间过得很快,余晚舟是最先写完的,她揉着酸痛的手腕,眼睛不由自主的放空,余光发现旁边似乎站着个人。 她悄悄看去,瞥到一片绣着竹节暗纹的青色缎料,低头往下看,还能看到藏在衣袍下面的黑色皂靴,心中了然。 李知县终于还是忍不住下来看余挽舟的答卷,越看眼睛越亮。 这文章......字字珠玑!真是可惜了...... 要不是县试还没有结束,李知县恨不得当下拍板让余挽舟当这个县案首。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痛惜越发明显,最后一脸痛苦的走回去。 考完出去后,余挽舟果然又被杨衡拦住了。 “原来你是观淮县的,还是这次的第一!”杨衡满脸敬佩。 余挽舟满心疲惫,根本不想跟这人周旋,随意点点头便想告辞,可杨衡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仿佛看不出一样,偏要缠着她说话。 “余兄弟你别走啊!我还想跟你一起探讨学问呢。”杨衡见人要走,连忙跟上。 杨衡又不是傻子,当然发现了这位余兄弟对自己的不喜,可他自认从来没有得罪过余挽舟,怎么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呢? 余挽舟快步离开,根本不想同后面那个人有任何牵扯,心中暗道孽缘。 她都这么努力的改变剧情了,怎么这杨衡就是阴魂不散呢?居然还主动来找她这个女配来了。 一想到男主那奇奇怪怪的光环,余挽舟就头疼。 要不是担心过几年身份更不好隐藏,她都在想要不要晚几年再考了。 匆匆找到陈大牛,“姨父,咱们快些回去吧。” 陈大牛正乐呵着,见好侄子来了,问也不问,待余挽舟坐稳,立即就赶着牛启程。 另一边的杨衡坐在马车里,还在想着方才的时候,有些出神,直到身边人提醒。 “衡郎?” 杨衡回过神,温柔的看向身边的少女,“怎么了?” 少女红着脸,低声道:“待你过了院试,差不多得来府上提亲了吧?” 杨衡被打扰本有些不耐,但听到范梨的话后,眉眼瞬间带上欢喜,眼底遣眷,低声道:“那是自然,不过......” “不过什么?”不等杨衡说完,少女连忙追问,语气急切。 见她着急,杨衡连声安慰,“我的意思是,院试离我还太远,我的火候还远远不够,恐怕要累得梨儿多等待了。” 范梨愣了愣,旋即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满心满眼都是相信,“放心吧,你肯定行!” 之前就是那样......没道理现在不是。 另一边,余挽舟刚回到家,恰好撞上江氏出门来。 “娘~”余挽舟喊了声,转头就打算回到自己屋里。 江氏一直不同意她考科举,找到机会就来劝说她,让余挽舟不厌其烦,只能避开。 可今日的江氏不知怎么回事,神色恍惚,尤其在听到余挽舟喊她时,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这模样把余挽舟吓了一跳,当即不知所措起来。 她攥紧了垂下去的手心,语气尽量平淡道:“你若是想继续劝我放弃科举的话,大可不必,因为我不会放弃的。” 江氏哽咽着,感受到余挽舟话里的冷淡,她用力摇头,“不是,我答应!我......” 余挽舟面露诧异,仔细去看江氏,发现对方极为痛苦的样子,她暗道:莫不是想起她爹了? 接下来,江氏的表现越发奇怪,不仅不再劝说余挽舟放弃科举,甚至还在余挽舟考试当天起大早给她烙饼吃,让余挽舟更加害怕,总觉得江氏在憋大招。 坐在牛车上,考篮里正放着江氏连夜烙的面饼,余挽舟不由得出神:到底是为什么呢? “诶是你!”一声惊呼成功把余挽舟从思绪中拉回,她侧头望去,本以为是杨衡,结果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似乎看出余挽舟的疑惑,对方很快便自报家门。 “在下齐飞飞,家里做些小本买卖,也是参加这次县试的,比不得余兄弟天纵横才。”齐飞飞白白胖胖,脸上全是肉,却没有一丝油腻。 “原来是齐少东家。”余挽舟想起来,齐飞飞的爹是观淮县有名的富户,县里最大的酒楼正是他家的产业。 齐飞飞赧然一笑,“余小兄弟不必客气,你我兄弟相称便是。” 作为他爹唯一的儿子,齐飞飞自小耳濡目染,从不轻易得罪人,眼看着余挽舟将来成就不凡,他怎么可能主动去得罪。 见余挽舟坐在牛车上面不改色,齐飞飞对她的评价又高了几分,笑容可掬道:“下月便是我家大儿的满月宴,不知可能请得余兄弟过府一叙?” 能得到齐少东家的亲自邀请,赶车的陈大牛险些背过气去,激动得面赤耳红,恨不得替余挽舟答应下来。 余挽舟沉吟片刻,最后还是答应了。 听得余挽舟答应,齐飞飞高兴得跟什么一样,满脸激动,“那就说定了,到时可得好好探讨文章!” 齐飞飞当然不止邀请了余挽舟一人,可其他人要么就是眼睛长在天上,看不起他这商贾,生怕沾染到他身上的铜臭味,要么毫无风骨,谄媚巴结,只想从他身上捞好处。 本来齐飞飞也没想过余挽舟会同意,没成想,人家不但书读得好,品行还这么好,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 两人一个坐在牛车上,一个坐在马车里,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很快就到了考棚。 一路上,不管齐飞飞提出什么难题,余挽舟都有耳目一新的解答,让本就欣赏余挽舟的齐飞飞更加欣喜,恨不得立马拉着人结拜。 他们这一举动自然惹了不少学子的眼。 “哼,自甘堕落!” “就是,听说那余挽舟家境不好,说不得就是看中了齐家的银子......” 第9章 风起(三) 不管这群人怎么酸,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余挽舟和齐飞飞两人面不改色的进入考棚,连个眼风都没有给他们。 余挽舟上一场依旧排在头名,她的位置并没有变化,意外的是,杨衡居然坐到她旁边来了。 她余光往旁边一瞥,猜测是对方上一场考得不错的缘故,余挽舟淡淡收回目光,不甚在意的模样。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此时内心有多不平静。 这男主光环实在太大了! 接下来的考试中,余挽舟全神贯注,生怕出了意外。 事实上也的确出了不少意外。 比如她的毛笔突然断裂,凳子不结实险些让她摔倒之类。 李知县可谓是为她捏了一把汗,每次看到余挽舟那里的动静都忍不住了担忧,而每次余挽舟都安然度过。 别说李知县满意,就连其他两位县令也渐渐关注起余挽舟,眼底的欣赏越发明显。 终于熬到考试结束,余挽舟擦了把并不存在的虚汗,端坐在座位上,等着官吏来收试卷袋。 一场考试下来,别说李知县对余挽舟更加欣赏,就连与她同在内圈的其他学子,纷纷投来敬佩之意。 还没出门,杨衡就挤了过来,“余兄弟,你这心性可比我们强太多了,这次的县案首肯定是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发酸,方才那种情况,若换作是他,还真未必能如此淡定答完题,尤其在察觉到余挽舟的才学可能在他之上时,更觉苦涩。 余挽舟有些烦,她是真的很讨厌这个男主,要不是这个人,她怎么会这般倒霉? 她平淡道:“不过尔尔,杨兄夸大了。” 他们现在还没有出去,周围全是考完等着出去的学子,离得近自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其中一青衫学子本就没考好,心情不好,听到这两人一个敢说,另一个丝毫不谦虚,当即就忍不住出声。 “二位未免太过自傲了,考官大人都还不知道谁是案首呢,你们就知道了?莫不是有旁的门路?”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陡然静下来,纷纷惊恐的看着这名学子,恨不得冲上来捂住他的嘴巴。 这学子不知是来劲了还是怎的,反而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看向余挽舟和杨衡的眼神还带着恨意,仿佛亲眼看到他们二人贿赂考官。 余挽舟有些无奈,她上前一步拱手道:“兄台误会了,我与杨兄只是随口胡言,考官大人公正廉明,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学生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见余挽舟站出来,深知此事因自己而起的杨衡也跟着附和,同时心里隐隐有些心虚。 事情发展到这里,只要说话那学子顺着台阶下去,此事就算过去了。 可这位学子不知怎的,非要将这件事闹大。 “现在知道害怕了?”青衫学子冷哼一声,随后恭敬地俯身拜向京城的方向,“学生赵理,在此请告陛下,东河考棚涉事官员阅卷不公!” 话音刚落,赵理身边本来还围着的学子瞬间散去,不过几息,他周围空无一人。 “听说你要状告本官?”一到醇厚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身着青色官服的李知县。 赵理也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到李知县,心里还有些慌张,可一想到这狗官的不公,怒气直接战胜了理智。 “学生恳请考官大人公开阅卷,还诸学子一个公平正义!” 赵理说得铿锵有力,就连其他自认“怀才不遇”的学子们都被煽动,不由得面露期待。 李知县哪里不知道这群人的想法,他险些被气笑了。 见这赵理依旧躬下身子岿然不动,李知县用力拂着衣袖,大步往回走,丢下一句话。 “本官便如你的意,这便将前几次考试的墨卷公开贴出来,你们自行判断!” 余挽舟眼眸微动,她有种莫名的直觉,这样的结果对她绝对百利无一害。 别看李知县被气得不行,实际上心里的狂喜只有他自己知道。 其实赵理说得也不全是假话,按照“规矩”,今年的县案首得轮到槐杨县,李知县本就为了这事忧心了好几日,而今墨卷一公开,谁的文章更好,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你们是没看到那场面,真闹大了对咱们都没好处!”面对两位同僚的质疑,李知县满脸真诚,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他们看了。 另外两名知县面对面相觑,最后无奈叹气,“也罢,公开就公开吧。” 说着,又停顿半响,接着沉吟道:“不过那学子......” 李知县当然知道他们的意思,连忙道:“那学子的文章我也看过,若放在往年的确能过,可今年出了好些个文采好的,就有些不够看了。” 别以为科举重新放开就很好考了,多得是埋头苦读多年之人,这些人在没有希望的时间里都能坚持读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会拼命抓住。 赵理或许是有些文才,可跟这些人比起来,就完全不够看了。 更别说,就算赵理今日通过了县试,等到了府试,因着今日之事也迟早被刷下来。 人家知府大人可没他们这么好说话。 因着赵理这事,最后一场硬是拖了几日才开始,余挽舟都快在家待不下去了。 “舟哥儿,真的不用娘送你去吗?”江氏满眼期待,手上还拿着给余挽舟准备的吃食。 余挽舟连连摇头,“不,不用了,让姨父陪我去就好。”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余挽舟依然没搞明白江氏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不但变得支持她科举,甚至不再悲春伤秋,郁郁寡欢,整个人精神不少。 余挽舟一开始还以为江氏同自己一样,换了个芯子,结果几番试探下来,发现江氏还是原来那个江氏,只似乎是想开了。 许是江氏变化太多,余挽舟实在不习惯。 她坐上牛车,挥挥手告别家人。 江氏想开了之后,重新拿起绣花针,偶尔也接些活在家做,家里也宽裕不少。 江小妹拿起江氏新绣好的衣服,啧啧称奇,“姐姐这绣工着实厉害!” 江小妹说这话的时候只有满心的佩服,她是真心喜欢这绣工。 说起来,她们外祖母曾经是江南那边有名的绣娘,到了她们娘那,能绣出完整的花样子就已是不错。 江小妹摸着衣服上栩栩如生的花样,心想:姐姐出生时外祖母早就驾鹤西去,所以姐姐能有这么好的绣工,怕是如外祖母那般天赋异禀罢。 “想什么这么出神?”齐飞飞从后面拍了拍余挽舟。 余挽舟不动声色地与他隔开距离,说着与心里的想法完全不相符的话,“听说这场只考诗赋,有些担心罢了。” 齐飞飞听了,原本团在一起的肉更加皱巴着,一副“我懂”的样子,“唉~其实我也是。” 二人并肩行至门口,这里早已排了长长的队伍,两人走到最后面站好。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这场考诗赋,我就不行他一介流民还能稳居榜首~” 诗赋这种东西向来是寒门学子的弱项,赵理并不认为余挽舟一介流民能写出好诗出来。 余挽舟微微皱眉,听出了说话那人是赵理,不过她不欲与这人浪费时间,只作没听到。 她是不在意了,可总有人要舞到她面前来。 似乎是想让她难堪,赵理说完后发现她来了,还特意走到她面前来要她发言,“不知余弟可有话要说?” 余挽舟抬眼看他一眼,旋即道:“不知赵兄想听我说什么?” 对上余挽舟那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赵理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虚。 可他仍然不信邪,强打着精神道:“自然是说说你如何凭借流民之身力压我们一众学子。” 早在赵理开口时,就已经有人禀告了李知县他们,他们紧赶慢赶,恰好在这个时候赶来,自然也听到了赵理为难余挽舟的话,不过他们都没有出面,反而在暗中观察余挽舟,想听他的回答。 余挽舟也没有让他们失望,她漫不经心,随口道:“我自三岁启蒙,从此便诗书不离手,你问我如何取得榜首?不过是勤奋使然。” “流民又如何?当今圣上科举取士不论出身,且不说我一没作奸二没犯科,且日日苦读,如何不能在你之上了?反观赵兄,学识不如人便罢,偏生连做人都不合格,真是悲哉哀兮!” 赵理被说得面赤耳红,却并不是因为羞愧,更多的是因为被当众落了面子。 他指了余挽舟半天,最后还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灰溜溜拂袖而去。 走的时候还不忘放下狠话,“且看你能笑到几时!” 见人离开,余挽舟还有些没回过神,还是齐飞飞悄声告诉她,赵理上次落榜的消息,她才明白赵理为何突然闹起来。 原来是没考上破防了。 “这学子言语过于犀利,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东怀县令紧皱眉头,对余挽舟方才的表现不是很满意。 在他看来,这件事明明可以平和些解决,为何非要说得人家没脸呢?万一那赵理事后报复...... 李知县满意得不行,听见老伙计不赞同,连胡子都不小心揪断几根,翻着白眼道:“就你最圆滑!” “你这人说得什么话呢......”东怀县令也是有脾气的,一点就燃。 淮杨县令见两位老友又对付起来,连声安抚,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安抚好。 说起来,淮杨县令总觉得余挽舟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回去时还忍不住回头去看余挽舟,看到对方负手而立的模样更觉眼熟,心下纳闷: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看着纸上的题目,余挽舟不过稍稍思考,便洋洋洒洒起来。 其实赵理说得也不算是假话,诗赋对她来说的确有难度,毕竟她前世根本没空去学习各种韵律格调,最多背一背古诗,理解其中意思,要她作出一首完整的诗来,简直就是在为难她。 可原主不一样,作为自小被余父教养长大的原主,在诗赋这方面可是下了狠功夫,并且也颇有天赋,很多好句完全是信手拈来,余父曾不止一次感慨原主生不逢时。 想到这里,余挽舟心中隐隐刺痛,忽而灵光一现,一首好诗浮现出来。 第10章 风起(四) 齐府门外张灯结彩,彩绸随着风肆意飘扬,一片喜庆祥和之相,余挽舟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看了许多次门匾上那大气磅礴的“齐”字。 道明来意后,门口守着的小厮殷切地给余挽舟引路,乐呵呵道:“这可是我们家第一位孙辈啊!老爷少爷都盼许久了......” 余挽舟默然:原来真有人家里办满月宴这么大排场,她还以为...... 齐飞飞早就得知余挽舟来的消息,走得身上的肉都跟着在颤,“舟哥儿你可来了!” 余挽舟带来的贺礼早就交给了门房,此时两手空空,便拱手道:“恭喜齐兄喜得麟儿。” 来时她就看到齐府门外挂起了弓箭,这也是大虞朝的习俗之一,家里生儿子便挂弓箭,若是女儿则挂佩巾。 齐飞飞今日高兴,哪里还管这些礼数,拉着余挽舟就要带人往里走。 刚走到长廊就感觉一股热气袭来,余挽舟仔细观察,发现这长廊周围都挂上了厚实的棉布挡风,里里外外都烧满了炭火。 她暗自咂舌,不禁感慨齐府大手笔。 齐家还只是小富,竟能有这般奢靡,她都不敢想那些江南家的大地主家会有多奢侈。 其实余挽舟误会了,别看这齐府表面气派,实际是因为齐老爷早知道儿子今日要邀请诸学子们过府,再加上老爷子得了孙子心中欢喜,这才下了血本,殊不知齐老爷心里已经在滴血。 就在余挽舟感慨间,前厅已经到了。 隔老远就听到各种说笑声,时不时夹杂着劝酒的话语。 齐飞飞回过头露出歉意,“舟哥儿你别生气,我本来只打算邀请你来,结果我爹非要让家丁去挨家挨户送帖子。” 说到这里,齐飞飞还有些紧张,不由埋怨起齐老爷子来。 他早说了只邀请舟哥儿便足够了,他爹非要说什么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分头下注,等他知道时帖子都送出去了。 余挽舟摇摇头表示理解,“没事,人多热闹。” 齐老爷子的想法她当然知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余挽舟并不会因此生气。 走出长廊,本以为还需要适应,结果余挽舟发现,这里到处都摆着炭盆,烧得还是无烟的上等好炭。 再次在心里感慨“狗大户”,余挽舟面不改色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齐飞飞殷切地唤人来给余挽舟送来茶点,“舟哥儿你在这先吃点,我去后院抱我儿子来给你看。” 说完,他飞快往后院跑,余挽舟甚至来不及开口阻止。 余挽舟抿了口茶水,心道:她其实也没那么想看小婴儿。 嗯,这茶真香! 本以为茶水都是苦的,没想到这才一点也不涩,反而一股子清香,喝到最后还点回甘。 就着点心,余挽舟连喝两杯都不觉得腻。 余挽舟找的位置极为巧妙,看似与那群学子距离很近,仔细看就会发现一道屏风完美将她与那群人隔离开,使她既能观察到那群人的动向,又能享受清净。 旁边侍候的婢女羞得脸都红了。 这小郎君长得太好看了! 倒没有旖旎想法,只单纯欣赏这道美好的风景罢。 意外瞥见旁边的婢女一直往自己看来,余挽舟有些错愕,她摸了摸嘴角,却什么都没摸到,可过了一会儿,对方还在偷看她。 她忍不住出声询问:“这位姑娘,莫非是在下身上有何处不妥?” 婢女本有些莫名,反应几息才明白过来,连连摇头,紧张道:“没,没有,是郎君俊美非常,奴婢出神了。” 这个回答...... 余挽舟怔愣几息,讪讪然让婢女退下。 婢女离开后,余挽舟的清净也结束了。 不知是谁先看到余挽舟在这里,没过多久,一群人围了上来。 “舟弟怕是咱们县这次的案首了!” 明明都穿着青衫长袍,偏就他余挽舟格外突出,再想到对方的学识,瞬间就有人开始酸。 余挽舟不失礼貌的笑笑,谦虚道:“长案还没出,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 幸好齐老爷子送帖子也不是什么人都送的,大家酸归酸,但到底秉持着读书人的风骨,极力在克制自己的心思。 “对了,还未问过舟弟表字?” 话题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余挽舟身上,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向余挽舟。 余挽舟正喝着茶,当即顿住,脑海中忽然闪过某些片段。 “舟哥儿以后交友也需要一个字......《诗经》有言‘哕哕其冥,君子攸宁’,便取字为‘攸宁’。”男人抱着唇红齿白的小童,手中捧着卷书,皱眉沉吟着。 小童眼珠子转动,赶忙出声,“可这样的话,大家会不会知道我的身份?哪里有男子取这样秀气的名字!” 小童满眼好奇,没有发现抱着她的手猛然一紧,男人满脸愧疚,“是爹错了......也罢,往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到时再说罢......” 见余挽舟久久不言,大家忽然想起来,余挽舟似乎出身不算好,普通人家能有一个体面名字已是不易,更别说字了。 纷纷出言解围,“嗐,突然想起来,舟弟年岁还小呢,哪里到取字的年纪了。” 说到这里,在场众人纷纷腌面。 他们其中大部分人甚至能当余挽舟的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余挽舟起身拱手,“在下忽然想起来,家父曾为在下取过一字‘攸宁’。” 本想着给余挽舟解围,结果却听到余挽舟的字,都是读书人,一下子就猜出了这字的来由。 “‘君子攸宁’,与挽舟之名相得益彰,却为好字!” “是啊,尊大人爱子深切,我们都是及冠之后才有的字......” 余挽舟当然知道这些人是在为方才的事情感到歉疚,但她并不在意,全然收下了这些夸赞。 “诶,怎么都聚在这里,快来看我家大胖小子!”齐飞飞磨了许久才从媳妇那把孩子抱来,紧赶慢赶跑到这里来炫耀。 在场的多是生过几个孩子的人,对于这种刚出生的小婴儿早就见怪不怪,碍于齐府的面子,大家只好装作没见过的样子,对着小婴儿大夸特夸。 “真是好苗子啊!” “未来肯定如齐公子一般光耀门楣啊!” “长得跟齐公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般~” 余挽舟也跟着凑上前,这么小的孩子,连眼睛都没睁开,她根本夸不出什么,只好干巴巴道:“这孩子一看就很壮实。” 齐飞飞听了后连声应和,“那可不,我家媳妇生了一整夜才生出来的!连接生的稳婆都说没见过这么壮的小子。” 齐飞飞笑得牙不见眼,丝毫没把其他人的话放在心上。 当了爹后,他明显更在意自己孩子的健康,别的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虚的! 院子里再说烧足了炭,小婴儿身体终究是吃不消,很快就被随来的婆子带回后院,等到了吉时才又被短暂的抱出来。 酒过三巡,平日里再端庄持重的学子也化为村口的碎嘴婆子,说起听来的各种“小道消息”。 余挽舟倒是没有喝酒,而且她年纪小,大家只要看到她那尚显稚嫩的脸就说不出口。 为此还有人取笑她,“往日看攸宁老成持重,总以为攸宁与我们差不了几岁,谁能想到攸宁如此年少啊!” 余挽舟谦虚道:“过誉了。” 这人说的也不算假话,若加上她前后两世的年龄,的确与他们差不多年岁。 余挽舟垂下眸子,默默抿了口茶,眼尾上扬,满心惬意。 “说起来杨子平最近与范老爷家的闺女打得火热啊,怕是好事将近~” 杨子平?杨衡! 余挽舟猛然回过神,碍于在场这么多人,只能装作不经意问道:“不知这位兄台所说的杨子平是何人?范老爷可是槐杨县的那位举人老爷?” 一开始说话那学子许是喝醉了,嘴上也每个把门,听到有人问自己,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 “杨子平......就是那个杨衡啊!他......” 余挽舟满脸期待,见这人醉意上头,说话都结巴起来,不由有些着急,却只能循循诱导,“听闻杨衡出身贫寒,自小大字都不识一个,却能有这般学识,莫不是早便拜了范老爷为师?” 那人一个激灵,目光清明了几分,连忙灌了口茶水,险些被呛到,“没,我胡诌的......” 见状,余挽舟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只好按耐住,装作不甚在意的模样,“无事,只是与杨衡有些交集,好奇罢了。” 那学子见余挽舟不再追问,讪讪然放下茶杯,之后不管旁人再劝,他都不敢再喝。 好险...... 他心有余悸地偷瞟余挽舟。 余挽舟也发觉了这人在看自己,她有些遗憾,只作没发现,莹白修长的手摩挲起茶杯外缘,时不时嘴角扬起,假装在听身边人说话。 院内的炭火烧得正旺,时而有小厮前去添上,拨弄着使之烧得更旺些。 众人聊得热火朝天,个别几个已经东倒西歪,桌面上倒还好,不算杂乱,只那酒坛子摆放得到处都是。 一名小厮带着一股冷风从外头进来,笑意盈盈,“少爷!县里放榜了!您中了!” 短短几句话让在场众人瞬间清醒,纷纷揉着醉眼,“什么?怎么这会儿就放榜了!” 说完这话,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今年县试出榜其实算晚了,要不是赵理闹得那场,按往年早该出榜了。 他连忙抓着那小厮追问,“可曾看到过花源村李文的名字?” 小厮被一众学子围着,心里叫苦,连连作揖,“诸位可别为难小的了,小的只认得我家公子的名字!” 他可没说假话,这年头认得字的小厮哪里需要在外面跑腿吹风啊!就连他家公子的名字,也是他记了好久才记住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风起(四) 第11章 风起(五) 见这小厮当真问不出什么,众学子再也没有之前的风轻云淡,眼底焦急不已,纷纷告辞,哪里还顾得上讨好齐家。 至于可能落榜?不,绝对不可能! 齐飞飞作为东家,方才被劝了不少酒,此时两眼发直,两条腿都走不齐整,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本热闹的院子冷清下来。 他打了个酒嗝,看向仍在大喘着气的小厮问,“这次县案首是谁?可是舟哥儿?”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听到自家少爷问话,赶忙回忆着,却发现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满脸茫然。 见小厮这副模样,齐飞飞嫌弃般扭过头,“算了,自己下去领赏银,下次机灵点!” 没得到肯定的回答,余挽舟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不过她依然端坐在位置上,甚至还劝道:“算了,我晚些自己去看便是。” 齐飞飞抱歉般看向余挽舟,连连催促道:“舟哥儿你赶快去!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可别耽误你去谢恩。” “谢恩”这一说本来是乡试才有的惯例,说白了就是站队,可随着朝堂中各势力竞争激烈,“谢恩”也渐渐演变为从童试就开始,也就是说,很多学子还没踏上仕途就已经被迫站队了。 余挽舟面上平静如水,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紧张,连握住茶盏的手心处都变得湿粘,全是汗,连自己怎么走到县衙都不知道。 李知县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是另外两位同僚,两张如出一辙的郁闷脸,幽幽看向李知县。 “行了~这也是咱们大家的功劳嘛!何必这般计较呢?”李知县哼着跑调的曲子,抿了口手中的茶,就差翘起二郎腿了。 “人是你县里的,就算将来有什么我们又沾不上光!”东怀县令挥着袖子冷哼。 李知县虚指着他道:“你看你,又急!就算不高兴那也该是人家老张才对,你那地方又没个好苗子,左右县案首又轮不到你们那。” 东怀县令本就心情郁闷,被李知县一激,当即起身要走,幸好被旁边的早有预料的淮杨县令拦下。 “老刘啊!老李他一直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干嘛这么较劲呢。”说着,张知县见他还是满脸不情愿,只好低声劝道:“再过一会儿人家来谢恩,你就算再不高兴,总得先露个脸再说吧!” 其实按他的想法,这老刘就是心气太高,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听不得真话。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让老刘知道,依这老家伙的性子,可不得把他给掀翻喽! 刘知县冷哼一声,最终只能安稳坐回去,再也没提要走。 余挽舟本以为自己不会紧张,可待她走近人群中时,心却不再受控制,越跳越快,声音越来越大,周遭的嘈杂瞬间远去。 她木着脸往前挤,却一次次被人推出来。 “我中了!哈哈哈~” “爹!娘!孩儿中了!” “不可能,我怎么会没中,假的......” 明明只是个县试,却足以窥见人生百态。 余挽舟只觉耳边的聒噪不断,感受着周围或笑或哭,心竟诡异地平静下来,不知不觉,原来她已经被挤到了最前面。 面前的长案红纸黑字,密密麻麻写着所有通过县试的学子名字,并缀着他们的户籍。 余挽舟的眼睛不由往最上面去看,意料之中的,那里赫然写着“余挽舟”三个字,后面的户籍也与她浮票上所写一一对应。 回过神,耳边传来学子的低语讨论。 “这次的县案首又是咱们县,另外两县怕要气坏了!” “可不,按照往年惯例,今年这县案首无论如何也落不到观淮县,听说那余挽舟不过一毛头小子,这里头的水果然很深!” 杨衡站在人群中,神色失落。 说实话,在放榜前一刻他还在想那所谓的惯例,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县案首只会是他,一定是他! 看着自己的名字被挤在下面,毫不起眼,杨衡心里很不是滋味。 明明都是庶民,他还得到了范夫子的指点,怎会输给那人...... “唉~也就只有县案首是名字被特意描了金,咱们底下人的名字不仔细看,连找都找不到。” 听到这里,余挽舟回过神,发现果然如此,而就在她名字的下后方,杨衡的名字紧跟其后,看着格外碍眼。 再往下几行,余挽舟看到了齐飞飞的名字,齐飞飞进了前十,难怪那小厮这般激动。 看完榜后,余挽舟趁着日落回到清水村。 依旧是熟悉的村口,余挽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热情,陈大牛作为村长,带头拉着村民迎接来她。 “舟哥儿啊,姨夫就知道,就知道......”陈大牛差点哽咽,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其他村民也是与有荣焉,激动不已。 这可是他们村出的第一个读书人呐! 别看他们现在叫清水村,其实他们这里以前叫陈家村,大家都属于陈氏宗族。 原本他们还对外人落户到自家有意见,现在可完全不敢有!这可是他们陈氏宗族百年来第一位读书人呐! 老一辈的村民笑得眼尾皱巴巴的,感性些的甚至眼眶泛红,满心满眼都是余挽舟。 当然,也有人心里犯嘀咕,崔婆子就是其中之一。 她嘴角往下撇了撇,拉着张冗长脸,心道:才考了这一场呢,离秀才还远着!且瞧着吧,这瘦小的身板肯定不是个有福气的! “舟哥儿啊,快回去告诉你娘,你娘肯定等着急了!”见自家男人还拉着侄子讲个没完,江小妹连忙出声打断,催促余挽舟回去。 余挽舟自然感激,连声应是。 “真是好孩子啊!”望着余挽舟的背影,陈大牛忍不住再次喟叹。 回到家中,果然看到江氏在门口翘首以盼,待余挽舟走近时,又忍不住潸然泪下,她拉着余挽舟的手哽咽,“我方才,好像看到你爹了......其实你与你爹真的很像......” 早已习惯了江氏万事不管,结果对方突然这么热切,让余挽舟格外不自在,忍不住左顾右盼。 “玉娘呢?”余挽舟前段时间一直忙于县试,倒是忘记余婉玉那小丫头了。 江氏擦着眼角,轻声答,“这孩子最近野了,前些日子交了一众小友,现下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余挽舟有些意外,她诧异地看了眼江氏。 江氏一向不喜他们与村里人接触,是以余婉玉只能闷在屋里,时不时来烦扰余挽舟。 之前忙于县试,余挽舟还以为玉娘是被江氏拘着才没来找她,原来是认识新姐妹了。 她干巴巴道:“那也挺好的。” 一连几日,余婉玉都出门去找小姐妹,家中便只剩下她与江氏二人,余挽舟总觉得身上刺挠,手中的书怎么也看不下去。 与此同时,远在槐杨县的杨衡也迟迟无法看进书,自从县试放榜后他的心就一直静不下来。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这次县试他会得中头名,甚至于之后的府试乃至院试,他会一路顺风位极人臣! 可惜这种想法他并不能说出去,因为他一介从未识过字的农家子能取得这么好的名次,已经是他老杨家的祖坟冒青烟了,他要敢把那番话说出去,怕是隔天就会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着。 真是不公! 门外传来些许动静,杨衡回过神,压下眼底的翻涌,转而浮现出柔意,“梨儿~” 来人正是范梨,在得知杨衡的县试名次时,她最喜爱的花瓶险些没拿稳,尤其是那案首的名字让她很不舒服,要不是确定那人没这么大能耐,那花瓶恐怕要碎个彻底了。 触及到杨衡满心都是她的眼睛,范梨周身的怨忿瞬间消散,她柔声道:“府试在即,我会跟爹爹说给你多安排些功课,一定让你取得好名次!” 听到这话,杨衡顿了顿,旋即虚揽住范梨,“若只有取得好名次才能娶你,那么我一定会拼命去考。” 范梨一心想着那人,根本没仔细听杨衡在说什么,只是不断安慰他。 “你还年轻,未来的路还长呢。” 余家院子外,停着一架实木的官轿,引得几个村民不断注目。 院内,李知县坐在临时搬来的木椅上,举手投足间都是威严,当然,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眼底那抹幽怨。 不同于余挽舟的淡定,江氏则手脚无处安放,满心局促的站在一旁。 “我来是替你寻了位孝廉,不日便要动身去府城参加府试,在此之前,你自可去找那位孝廉解惑。” 说着,李知县不由为自己抹了把辛酸泪,他同两位同僚左等右等,硬是没有等到这小子,本以为是这小子不知放榜日,他还特意遣了小厮去打听,结果怎么着?人家看完榜就回去了! 亏他还特地寻了门路找那范孝廉,就为了余挽舟能成为范孝廉的学生。 余挽舟有些激动,连日的疑惑得不到解答,余挽舟早就有拜师的打算,没想到李知县竟然替她想到了! “承蒙县尊大人记挂,小子汗颜。” 李知县连忙摆手,“多余的话就不多言了,老夫这次可是下了血本,日后到了范举人那里,可要好好向学,早日考出好功名,让咱们县也跟着长脸......” 余挽舟原本要感谢的话瞬间卡在喉间,迟疑道:“不知县尊大人所说的范夫子,可是槐杨县那位?” “自然,范举人近日可是大出风头啊!”李知县感慨着。 听到这话,不止是余挽舟顿住,就连原本还局促不安的江氏也白了脸,心底不断抗拒着。 把江氏的反应看在眼里,余挽舟仅愣了一瞬,很快便俯身拱手道:“多谢县尊大人好意,只是小子实在不愿离家太远,范夫子声名远扬,是小子没那福气。” 见余挽舟“仿佛”没有意识到范夫子的身份,李知县道:“那可是十里八乡难得的举人!这届与你不相上下的杨衡就是他的学生。” 说完,他低声道:“那杨衡此前不过一泥腿子,大字不识,这次却能压过这么多苦读多年的学子,可见范夫子教书育人的确很有一套!你可不要钻牛角尖。” 李知县以为余挽舟年少得意,瞧不上范夫子,心里不由着急起来,说得口干舌燥。 可惜不论李知县如何劝说,余挽舟就是不松口。 她当然知道范夫子是举人,那可是女主她爹! 她好不容易避开了原剧情,可不想再牵扯进去,更别说男女主提前纠缠在一起,这其中说不得就有她不知道的变故,余挽舟只想走自己的道,并不想成为男主成功路上的炮灰。 第12章 风起(六) 奈何李知县极其难缠,非要余挽舟答应。 不等余挽舟想出个合适的借口推脱,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江氏开了口。 “民妇在此谢过大人提携,可民妇只得这一子,而淮杨县路远,民妇实在不舍......还望大人谅解。” 江氏一开口,李知县自然不好再劝,毕竟这是“孝道”。 只是临走的时候仍然不甘心,悄悄把余挽拉到一边,“妇人见识到底不长,你可要好生为自己打算。” 甚至连那封举荐信都没有带走。 余挽舟不由好笑,这是劝自己“忤逆长辈”了?若那范举人不是女主爹,她说不定还真会被说服,可惜...... 回过神,她看向江氏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深意,试探道:“娘以前听说过范夫子吗?” 江氏今日的表现太奇怪了。 被余挽舟这样盯着,江氏心底生出一股冲动,可很快她就冷静下来,解释道:“之前听你姨母说过。” 余挽舟若有所思,只是又问道:“那娘为何不答应李知县?娘您是后悔答应让我考科举了吗?” 江氏嘴里发苦,神情复杂地偷看了眼余挽舟,扭头道:“家里就我和玉娘两个,你要是走了,岂不是谁都能踩我们一脚。” 其实她这话有歧义,因为他们一家很大程度上是受江小妹庇护的,有没有余挽舟,其实影响并不大。 余挽舟也不知信了没有,只敛下神情,默默回屋里去看书。 既已经拒绝李知县,余挽舟也不会后悔,当然,老师还是要找的...... “夫子还不好找?咱们镇上不就有一位嘛,做什么非要跑那么远!”一听余挽舟要找夫子,江小妹立马支棱起来,大着嗓门满脸不赞同。 “嘶~咱们镇上还有私塾?”陈大牛把自己认识所有人都过了一遍,依旧不明白自家娘子说的是谁。 江小妹嫌弃般瞪他,“我看几个儿子就是学了你!这么重要得事情都不关注。” 说完,她才解释道:“咱们镇上的江举人不就挺好么?人家当年可差点考了进士呢!” 陈大牛夫妻俩斗着嘴,总算把话说明白了,原来这观淮县还真藏着位“高人”。 不过...... 经过江小妹的提醒,陈大牛总算从记忆深处扒拉出一个人来,刚要赞同又迟疑起来,“那江举人不是因为科举舞弊在家卖包子么?” 陈大牛还没说完,立马摇头道:“那可不行!这要是传出去了,咱家舟哥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大家会说,你的老师品行不端,教出你这个学生能好到哪里去? 余挽舟反倒若有所思:江举人,是剧情之外的人...... 江小妹没好气打断自家男人,“用你说?我可舟哥儿亲姨母,我还能害他不成?” 生怕大家误会,江小妹连忙解释道:“当年那事朝廷早就查清了,江举人是清白的!只可惜自那之后,江举人不愿再参加科举了。” 江小妹言语之中对于江举人放弃科举这件事感到无比惋惜,“我之前上街买菜还遇到过他家闺女呢,多好的人啊!人家也姓江,说不定百年前跟我还是一家人呢!” 陈大牛不知为何就是不满,他闷声道:“你就是瞧着人家长得俊!” 听到江小妹说的,江氏恨不得立马答应,可她如今万不敢再给余挽舟做决定,只能期待的看向余挽舟。 余挽舟起身拱手,“多谢姨父姨母为侄儿打算,依侄儿看,我们在这讨论半天,江举人那边可不一定收徒,所以侄儿决定,明日上门拜访。” 没见到人之前,余挽舟可不敢乱下定论。 没得到余挽舟的肯定,江小妹还有些失落,走时不忘叮嘱余挽舟:“可千万别忘了!明日一定要去拜访江举人!” 最后还是陈大牛忍无可忍,强行将人拉走。 翌日。 天际刚泛白,余挽舟就被江氏催促着去镇上。 “娘给你烙了饼,你在路上慢慢吃,脚程快些,听说江举人每日会在自家早点摊帮忙,可别错过了!”江氏把余挽舟的衣缘整理好,嘴里碎碎念着。 余挽舟并没有不耐烦,极有耐心地应声。 走到外面,还有些凉意,凉风吹过鼻尖,带着点潮气,远处不知是谁家的狗在叫唤,无端增添几分平和。 来到市集,街道边人流如织,时不时有来往的牛车,驮着不少货物,老牛哞哞从鼻子里喷着气,既要应付身上的重量,还要禁得住孩童的刻意逗趣。 余挽舟轻轻扫了一眼,一眼就看见某个小摊上,穿着长衫在摊位手忙脚乱的江举人,在一众手脚麻利的摊贩中显得格格不入。 既然找到人,余挽舟并不着急,慢悠悠走至摊前,“请问这包子怎么卖?” 见她一身读书人打扮,正笨拙挽着袖子的中年男人仿佛被刺了般,飞速移开视线,不紧不慢道:“素的一文一个,荤的两文!” “给我各来一个。” 旁边的妇人听此,立马推开他笑吟吟走过来给余挽舟包好,双手递过去,“好嘞~慢些吃别噎着!” 买到包子后,余挽舟依旧没走,只是往旁边站了些,就这么吃起来。 中年男人见此轻轻皱眉,想到余挽舟并没有打扰他家生意,只好作罢,眉宇间的不赞同却迟迟未散。 余挽舟假装没看到,大口大口地吃着,甚至找旁边卖菜的大娘借了板凳坐下,凑上去与人说起闲话来。 卖菜的王大娘在这条街卖了几十年的菜了,关于这条街的事情她什么不知道?可惜她家里人都嫌她碎嘴子,让她没有发挥的余地,好不容易来了个俊俏的小郎君愿意听她讲话,她笑得牙不见眼。 不过嘛,王大娘可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余挽舟心不在焉,但她假作不觉,反而悄悄把话题往旁边那两口子身上引。 “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来,你家闺女也差不多到说亲的年纪了吧?”王大娘丝滑的把话题转到江家夫妇上,说完后,还朝着余挽舟使眼色。 余挽舟以为王大娘是看出了什么,连忙投去感激的目光,让王大娘更加坚定内心的想法。 这小子,怕是瞧上江家闺女了!真是男大不中留。 王大娘内心啧啧几声,面上却一副关心的模样。 张氏,也就是江举人的妻子,她性子柔弱,只以为王大娘是随口一问,她便如实答,“还早呢,她爹想让她多读几年书。” 王大娘见此暗道不好,连忙劝道:“不好不好!姑娘家家读这么多书做什么?” 这话别说江举人听了不喜,连余挽舟听了都直皱眉,不等江举人开口,她已经先出声,“王大娘,可别说这种话,如今朝廷重视科举,天下文风皆盛,依我看,不论男女都该多读书才是!” “且不说京城那些官宦人家选主母都要选读书识字的,就连当今太后当年也是京城第一才女,若不然,如今又怎能垂帘听政呢?” 余挽舟简单的一番话,成功堵住王大娘接下来要说的。 而王大娘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当即两眼放光般看向余挽舟,“瞧瞧,不愧是读书人呐!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辈子都不懂的道理,今日总算是明白了!” 往日里大家都宣扬女子不必读书的言论,现在想来完全就是放屁!真真是用心险恶! 王大娘脸色不停变幻着,拉过旁边张氏的手,乐呵呵道:“珍娘,这么好的女婿,你可千万别放跑喽~” 王大娘越看余挽舟就越是满意,要不是她家没有合适的姑娘,肯定要说服余挽舟与她家姑娘相看。 张氏有些意外,竟当真顺着王大娘的意去看余挽舟,心里暗自思量起来。 余挽舟满脸黑线,见江举人望向自己的目光都快带火光了,连忙说明自己的来意。 迎着三人怀疑的视线,余挽舟甚至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浮票与李知县给的举荐信,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江举人淡淡瞥她一眼,依旧不信,“哦?既如此,你不去寻那范明章,来老夫这里做甚?” 明明江举人语气平淡,可余挽舟还是敏锐的从中察觉到江举人对女主爹的不喜,心道:看来这两人曾有过龃龉。 “学生听闻江举人曾经力压一众学子,是这十里八乡学问最好的,学生得了本次县案首,自然不甘心拜那学问稍逊您一筹的范夫子。”余挽舟说得铿锵有力,拍得江举人格外舒心。 “咳咳~”江举人强压嘴角弧度,肃着脸道:“你既这般说了,老夫自然也要考校你,瞧瞧你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说的那般好。” 听到这句,余挽舟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大半了,连忙躬身作揖,“自然,请夫子提问!” 两人旁若无人的考校对答起来,旁边看着无聊的王大娘打了个呵欠,本欲寻张氏闲聊一二,结果这张氏就是个木头,根本不搭话,她只好悻悻然离开,临走时还对着余挽舟眨了眨眼睛,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好不容易空出心神的余挽舟:王大娘,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紧接着,又是来自江夫子极尽刁钻的校问。 直到日上头顶,两人衣衫浸湿,这场考校才结束。 回过神,街道上早已没有多少行人,太阳晒得刺眼。 张氏早就卖完了所有吃食,坐在树荫下等了很久,见两人晒得脸颊通红,赶忙过来,“总算结束了。” 说着,她慈爱的看向余挽舟,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不放,“舟哥儿今日便随师母回家吃饭去!” 余挽舟没想到张氏会最先“认下”自己,连忙应声。 第13章 风起(七) 江举人横眉竖眼,“老夫可没同意收这弟子。” 两人多年夫妻,张氏才懒得听他讲,凉凉瞥他一眼,拉着余挽舟便往家中走,江举人虽然吹胡子瞪眼的,到底没拦着。 江举人家住得不远,就在市集往西二三里的距离。 这片地方狭小无比,余挽舟跟在张氏身后,严重怀疑,江举人若是在家中打鼾,隔壁能听得一清二楚。 进了屋,张氏急忙忙去烧饭,下决心要好生款待余挽舟这个客人。 “舟哥儿,你先歇会儿,师母这就给你烧饭去!”不等余挽舟拒绝,张氏便如风一般往后厨跑,生怕余挽舟着急。 江举人早就看不下去了,见张氏离开,立马端着脸,轻瞥一眼余挽舟,“外界对老夫的那些传言你应当知晓了吧,就不怕被老夫连累?” 余挽舟以为江举人会刁难自己,结果就问了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她当即坐端正,一脸正气表明自己的立场,“学生认为,江夫子行得端坐得正,外界只是不了解您罢了......” 更何况,这件事早就查清楚了,所谓的流言不过是以讹传讹。 余挽舟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并不在意那所谓的名声,否则她就不会去考科举了。 听到余挽舟毫不犹豫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江举人说不动容肯定是假的,再次看余挽舟,只觉得这弟子怎么看怎么满意。 脑海中蓦然想过王大娘的话,江举人眉心一动,正要开口探口风时被人打断。 “爹,家里来客人了?”随着声音响起,少女已至眼前。 余挽舟下意识看去,恰好与好奇打量的江竹英对视,比起余挽舟的淡定,江竹英险些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实在是面前这姑娘太好看了! 江举人连忙给两人介绍,“英姐儿来了!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余挽舟字攸宁,你比他长两岁,唤他舟哥儿或者攸宁就行 ” 说完,他又向余挽舟解释,“这边是老夫的女儿,闺名竹英,你唤她英姐姐便是。” 听完江举人的话,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有些迟疑,尤其是江竹英,看了余挽舟好几眼,却碍于什么没有说出口。 还是余挽舟率先调理好,对着江竹英拱手,“见过江家姐姐。” 那声“英姐姐”余挽舟实在叫不出口,尤其是江竹英才十三四岁,在她前世还是个初中生,这让她一个心理年龄已到成年的人怎么好意思? 其实江竹英也很不自在。 自小的教养告诉她不该窥探别人**,可她不擅说谎,好几次都忍不住要说破余挽舟的身份。 偏江举人半点不觉,甚至认为俩孩子相处“甚好”,暗戳戳想要撮合两人。 “英姐儿,你可别看舟哥儿年纪小,人家读过的书可比你多多了!还得了这次的县案首,跟你爹当年一样呢!”江举人见着机会就在女儿面前夸赞这个新学生,眼角的笑意根本停不下来。 如果说江竹英一开始只是有一点点难受得话,等听完后半句,她整个人如坠冰窖,看向余挽舟的眼神复杂极了。 她低声喃喃:“不一样的......” 实则江竹英心里正在呐喊:这怎么能一样?余挽舟她是女子啊! 江举人并没有发觉女儿心不在焉,只以为女儿说的不一样是指余挽舟不及自己当年,笑得更开怀了。 想到什么,他连忙扭过头对余挽舟道:“你如今的成就并不算什么,府试在即,可千万不能得意忘形!” 若说江举人对余挽舟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年岁太小,年纪小还如此优秀,太容易骄傲自满了。 幸好江举人仔细观察过余挽舟,暂时没从余挽舟身上看出这样的毛病。 “好小子,稳住!”江举人满意地拍着余挽舟的肩膀,看得江竹英心惊肉跳。 用饭时,张氏一个劲给余挽舟夹菜,殷切叮嘱,“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说着,她开始说起另一件事,“最近镇上染风寒的人太多了,改日我得买些草药备着......” 饭桌上,张氏说起各种听来的闲话,江举人有一搭没一搭应着,余挽舟也适当充当捧哏,逗得张氏开怀大笑,差点当场认余挽舟为义子。 用完饭天色已不早,余挽舟告辞归家,江竹英却一直魂不守舍。 这一幕自然被张氏看出来,但她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年少慕艾,甚至还在私底下要求江举人多让两个孩子接触。 江举人刚进入梦乡,猛地被人推醒,结果话里话外都让他照顾别人,他格外烦躁,打定主意明日要好好为难余挽舟那小子。 此时正挑灯夜读的余挽舟打了个喷嚏:总感觉后背发凉...... “是不是着了风寒?”江氏睡不着,听到屋里余挽舟打喷嚏,立马紧张起来。 ——余父就是因为风寒去世的,她对此格外敏感。 “无妨,可能是方才吹了点冷风。”今年的春天来得晚,明明已是阳春三月,村里的桃花却迟迟不开,今日听师母说,镇上已经有不少人染了风寒。 余挽舟并没有在意,随意翻过一页纸,正打算继续看时,听到勺子碰到碗发出的“叮当”声。 转头一看,发现桌上不知何时被放了一碗姜汤,汤底清澈见底,颜色微微泛黄,一股浓烈的生姜味直冲鼻底,余挽舟微微皱眉,喉咙一紧。 “这姜汤就没必要了吧?”余挽舟身体一向很好,从小就没怎么生过病,在她看来,风寒根本就不算什么。 而且,她真的很讨厌姜味! 就这么一会儿,余挽舟已经被这味道冲得屏住呼吸了。 可惜,近来对余挽舟几乎百依百顺的江氏并没有依她,一副余挽舟不喝,她就站那不走的样子。 磨了半响,余挽舟只好捏着鼻子一口闷下去。 好不容易把那股气味咽下,转眼那只碗又被递过来,余挽舟一看,发现江氏用旁边的茶水又给她“冲”了一碗。 罢了,都到这份上,余挽舟不再坚持,又是一口闷灌。 不知是不是错觉,后半夜睡觉时,余挽舟总觉得浑身都暖暖的,一夜无梦。 这也导致余挽舟第二天起晚了。 拎着芹菜,桂圆干肉条等六礼束脩,余挽舟在江家门前迟迟不敢敲门。 昨日约好的辰时初行拜师礼,结果现下都快辰时末了,余挽舟有些纠结,担心会被江举人连人带礼全部赶出来。 虽然江举人看起来并不那种很重视规矩的人,可这种事情换作任何人恐怕都会不高兴,现下说不定已经打消要收她做学生的主意了。 且就算江举人当真不在意,她自己也没脸...... “还不快进来!在门口磨唧什么呢?”语气还带着气,百般嫌弃。 余挽舟却从中听出了希望,抬头去看,发现是江竹英来给她开门,她轻声道了句谢,连忙道歉。 “学生今日来迟了,还望夫子能原谅这回。”说这句话的时候,余挽舟甚至不敢抬眼看江举人的神情,只低下头满脸羞愧。 江竹英欲言又止,却发现亲爹眼含戏谑,她默了默,退到一边旁观。 余挽舟憋得耳尖都红了,还没等到江举人出声谅解,她悄悄往上看,结果正正好对上江举人戏谑的目光。 见余挽舟发现,江举人丝毫不慌,往旁边太师椅一坐,悠悠道:“怎么,你小子不装了?” 哼!他早看出这小子不老实。 余挽舟一本正经,半点被拆穿的不好意思都没有,“学生实在羞愧,只盼夫子别赶学生走。” 江举人好以整暇,还欲说几句,抬眼发现天色不早,只好暂时放过,“哼,赶快些,等下还要拜孔夫子!” 要不是赶着辰时行拜师礼,他势必好好好教训这个臭小子!满身心眼子,一看就是做奸臣的料子。 拜师的仪式很繁复,真要全部流程走下来,起码得用整整一个时辰,幸好江举人不耐这些,且除去江竹英,他正式收的也就余挽舟一个,并没有这么讲究。 简单的带着余挽舟拜了孔夫子,喝过余挽舟敬的茶后,随意训了几句话便作罢。 即便如此,等整个拜师礼结束,也已经过去快半个时辰了。 “用过早膳没?赶快用些看书去,老夫等下要考校。”说着,江夫子满脸不情愿把屋里的食盒拿出来,摆在余挽舟面前。 看到江夫子莫名生气,余挽舟满头雾水,还是江竹英看不下去解释,“这糕点是我娘做的,我爹最爱吃,可惜他吃不得太多甜的。” 余挽舟了然,捻起糕点往嘴里塞。 其实她来时已经吃过了,动作特意放慢了些,只等江竹英吃好。 方才拜师时江夫子特意说过,江竹英是他第一个学生,日后他们二人一同读书。 说实话,余挽舟是震惊的,她本以为余父那样已经是离经叛道了,没想到江夫子也如此。 余挽舟吃得漫不经心,完全没注意到江竹英屡屡欲言又止。 “你......” “怎么?”余挽舟侧过头。 想到今后就这么一位同窗,余挽舟自然也希望与这位师姐打好关系。 江竹英攥紧了裙边,话到嘴边却如何也吐不出来,她知道,有些话一旦开口便再难收回。 “师姐?”余挽舟听到江夫子在唤她们,江竹英一直不说话,她只当姑娘家害羞,只好先岔开话题。 “我带你去书房。”错失良机,江竹英只好起身,在前面引路。 “嘎吱”一声响,木门被打开,余挽舟有些担心的看了眼木门,生怕其突然脱落。 似乎看出她的担忧,江竹英笑着回忆,“小时候我第一次来也觉得这门很破,实际上自我记事以来,家里的桌子椅子都坏过,只有这道门依旧稳固。” “废话,老夫都修好几次了。” 余挽舟刚有些动容,就听到江夫子不耐烦的声音,她瞬间收回目光,心里那点感触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风起(七) 第14章 风起(八) 跨过门槛,视线暗了一瞬,本以为里面会很昏暗,结果转个角就发现,这里头有一扇很大的窗子,将整个书房照亮,江夫子此时正坐在书案前等他们。 “随意坐吧。”江夫子随手一指,眼神却示意余挽舟坐近些,相反,江竹英倒是坐得离余挽舟隔了个桌子。 “那日考校,老夫发现你有一个很明显的问题......”才坐下,江夫子就说起余挽舟的问题,让她连疑惑江竹英不同自己坐在一处的时间都没有。 话毕,江夫子拿出一叠纸,将其移到余挽舟面前,“嘴上说得好听,不如试试笔下功夫。” 这时候,余挽舟才空出心神,下意识询问,“那师姐呢?” 同是学生,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江夫子瞅她一眼,微微点头道:“英姐儿自然也是要写的,只不过你们的进度不一样。” 余挽舟好奇心被勾起,想问江竹英如今学到哪里了,结果被江夫子敲桌子警告,她无奈作罢。 余挽舟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前世今生,她的目标永远是争第一,听到江竹英的进度与自己不一样,她心底生出无限好胜心,只想与之比个高低! 可惜她这心思怕是被江夫子看出来了,接下来不管她如何旁敲侧击,江竹英那里是半点口风不露,让余挽舟抓耳挠腮险些没稳住。 夜里挑灯夜读的次数多了不少。 以前挑灯夜读,余挽舟总有不得其解的地方,最后只能带着一肚子疑惑入睡,而今有了江夫子,余挽舟的任何问题都能得到解决,遇到不懂的地方,她可以先记下,等次日去问江夫子。 余挽舟从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多问题要问,越是往下读,她越是发现自己学识浅薄,临近府试,她却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地方不懂。 府试要去府城考,观淮县离府城不算太远,到东怀县乘船六七日便能抵达。 未免路上出意外,余挽舟决定提前半月出发,陈大牛本想陪她去府城,可眼下正是农忙的时候,陈家的三个儿子在镇上也忙得脚不离地,村里根本离不得陈大牛,只能无奈放弃。 码头边上,来往的商人匆匆启航,脚夫们忙的团团转,或推着推车或背着货物,来往于人群之间。 东怀县地处偏僻,唯一的码头也因为年久失修而破旧不堪,路过的商人根本不愿意停下落脚。 余挽舟好不容易才找到路过府城的商队,并且对方也愿意捎她一程。 “您快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余挽舟催促着陈大牛。 陈大牛依旧不为所动,反而乐呵呵劝着余挽舟,“不急,姨父等你上了船再走。” 陈大牛活这么大岁数什么场面没见过,商人最是不靠谱,别看已经答应要捎上舟哥儿,谁知道中途会不会反水呢。 没亲眼看到余挽舟上船,陈大牛怎么都不放心。 其实陈大牛是听村里人说多了才对商人印象不好,且不说余挽舟是给了银子的,再者,商人们大多圆滑,从不轻易得罪人,多捎一个人而已,他们没有必要在这种地方为难人。 余挽舟拗不过陈大牛,加上风已起,那商队已经休整好要扬帆了,她只好跟上去。 等余挽舟站到甲板上时,船早已驶离岸边,陈大牛的面容渐渐变得模糊,她赶紧挥着手示意他回去,隔得远,余挽舟只勉强看得陈大牛嘴巴张了张,却听不清说了什么,唯有耳边的风声经久不绝。 等船正式驶入东河,余挽舟山这才进入船舱。 之前没仔细打听,现在上了船听说这些人闲聊才知道,原来这是燕家的船队,从南边运货要去京城的。 收了余挽舟银子的是一名管事,人还算厚道,听到余挽舟要去府城考试,还特意给她安排了一间光线很好的厢房。 “小公子没事也可以出去走走,当然,东边那几间厢房万不可去打搅!”管事仔细叮嘱着。 见余挽舟面露疑惑,担心她年纪小不分轻重,管事想了想,低声道:“那边是我家公子待的地方......总之,你别去那边晃悠就行。” 余挽舟注意到,这管事说起那位公子时,眼底似有不屑,她眨了眨眼,认真的点头,表明自己只在里面看书,不会去打扰他家公子。 管事出去后,又依次去了另外一处,把说给余挽舟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得到同样的回复后,才安心地回去休息。 晃荡的船舱里根本看不下书,余挽舟看得眼睛疼,只好放下书在心里默背,反反复复一直到夜幕降临。 管事遣人送来餐食,还告诉余挽舟,这船上还有其他与她一起去府城考试的学子。 余挽舟谢过那位小厮,却没有要去交流的打算。 齐飞飞早就去了府试,走时还特意来问了余挽舟要不要同去,只是那时余挽舟才在江夫子那里读书,正是觉得自己不够扎实的时候,便婉拒了他。 除去齐飞飞,余挽舟还真没有相熟的人,加上她如今的名声并不算好,还是不去讨嫌为好。 这件事说起来还托了赵理的福,她日日去江家,自然被赵理看到了,于是余挽舟拜江夫子为师的消息就这么被传开。 余挽舟作为本次的县案首,本就颇受关注,大家都以为她会去范夫子那里求学,结果听到她拜了一个名不经传的江夫子为师,正疑惑间,又打听到那江夫子曾陷入科举舞弊案。 一时间,余挽舟便成了他们嘴里明珠暗投,自甘堕落之人。 这些事余挽舟并没有告诉江夫子,一来,她知道江夫子一直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她不想让江夫子再想起那些往事;二来,那群人不过是为了恶心她,余挽舟要真计较才是落了对方下怀。 余挽舟没有主动去那人,到了晚间,那人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余弟原来是你!”杨衡一脸惊喜,同时心里很是复杂。 相比之下,余挽舟格外平淡,甚至有些不胜其烦。 她怎么也没想到,杨衡居然会跟自己在同一艘船,真是晦气。 等等~ 她怎么总觉得这剧情有些熟悉呢? 想到什么,余挽舟让开身,示意杨衡进来,“听闻杨兄拜了范夫子为师,想来进步不少,不知可有幸讨教一二?” 杨衡自是求之不得,从见到余挽舟第一眼开始,他心里就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同余挽舟交好,这样的直觉让杨衡从小到大得到了很多好处,所以不管余挽舟对他有多冷淡,他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要靠近。 进了屋,杨衡发现余挽舟的屋子比自己的还要敞亮些,就连桌子上的茶点都比他的好,当下就有些不忿。 明明梨儿给那管事递了足足一贯钱,那管事居然还区别对待! 要是余挽舟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可能会笑出声:她可是给了足足有三两银子! 自从她报名参加县试后,江氏就开始接绣活补贴家用了,江氏绣工了得,镇上那些乡绅家的夫人们也给得大方,一二来去,她们家也攒了不少家底。 这次出门,江氏拿了一整张的银票缝进余挽舟的里衣,还去镇上钱庄换了不少碎银让余挽舟带着就怕她钱不凑手。 刚坐下,杨衡就迫不及待说起自己近日的感悟,最后略带遗憾道:“本以为攸宁会与我一起拜在范夫子名下,可惜......” 余挽舟坐下,拿起没看完的书随意翻着,“没甚可惜,在杨兄看来范夫子是千好万好,可在我这里,江夫子才是最合适的。” 范夫子的确能力强,在原书后期,范夫子接连教出三个进士,京城的勋贵们都想把自家孩子送去范夫子的学堂。 可在余挽舟看来,江夫子的能力绝对不在范夫子之下,范夫子之所以如此受追捧,其中未必没有男女主的原因。 她可没忘记,其中喊得最大声的那位侯爷可是女主的头号爱慕者。 想到这里,她看向杨衡的目光不自觉带了些同情。 原书是因为有她这个女配在其中吸引了绝大多数的火力,导致女主的追求者们满腔怒火全都发泄到女配身上,而今没有她这个女配在,也不知杨衡能不能承受住...... 杨衡总觉得余挽舟意有所指,他不自在地别开眼,开始说起今日看书的感悟。 接下来的几日,杨衡准时来余挽舟这里,美名其曰“讨教学问”,可实际大多是余挽舟在指点他,并且每次都要吃掉余挽舟大半的茶点,余挽舟怀疑他根本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听闻这次东川府有近万学子应考,仅录百二十人。”杨衡说的时候还算平静,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时,可是愣了许久。 本以为会吓到余挽舟,谁料对方仅惊讶一瞬,很快就跟没事人一样,这让杨衡生出一股挫败。 余挽舟早就知道这个消息,虽有些惊讶,但想想也觉得正常,若科举之路不难,怎么会被称为改换门楣之路呢? 这时,门外传来细微动静,似乎在搜查什么人,隐隐绰绰有火光在舞动,屋内说话的两人顿时停下,对视一眼,都没有动作。 与杨衡的紧张相比,余挽舟从容得多,甚至眼底有丝丝激动。 她就知道!书中没有明说杨衡是怎么与燕家家主交好,可余挽舟还是从细枝末节中猜出,杨衡一定在对方落魄时帮过大忙。 能让这种人视之为知己,肯定是事关性命的大事! 从听到这艘船是燕家的,余挽舟就有种异样,这种的感觉在看到杨衡的时候达到顶峰。 再过两日就该到府城,一路上什么迹象都没有,余挽舟本还以为是自己猜错了,没想到居然就在今日。 真不愧是男主! 第15章 风起(九) 要不是杨衡还在,她真想出门去看。 摇晃的光晕下,余挽舟压抑着内心的激动,直到杨衡蓦然起身要往外面走。 她连忙跟上,对上杨衡的目光,余挽舟有些心虚,解释道:“我跟你一起去,要是真遇上事了,两个人也能商量。” 这可是抱大腿的机会,既然让她撞上,总要沾一份光吧! 杨衡没有多想,压下心底那丁点不情愿,默许了两人一起。 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已然被一众家丁围住,整艘船火光冲天,收了银子的管事正指挥着家丁一间一间搜查。 看到他们出来,管事的脸上瞬间挂上狐疑,从二人脸上扫过,语气不复之前那般和气,“两位不在厢房内待着,出来作何?” 余挽舟一听这话就暗道不好,刚要出声辩解,杨衡已经开口,“在下与兄弟听到外面有声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知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 管事冷冷扫了眼杨衡,“不必,你好生回到自己的厢房待着才是最大的帮助。” 趁杨衡与管事说话的功夫,余挽舟悄悄观察着外面的情形,发现这些家丁全都虽肃着脸,眼底却并无紧张,再联想到管事之前提到那位贵人时眼底的轻视,余挽舟有了些猜测,眼睛不由自主往东边看去。 管事自然没有错过余挽舟的小动作,连忙催促道:“快些回去!” 管事叫苦不迭,早知道他就不该贪那点银子,本想着交好几个学子,可这两人如今连功名都没有,就算将来再有出息,哪里比得上燕家呢! 身在人家的地盘上,余挽舟再是不甘心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杨衡回到自己的厢房,而她也被管事“请”回去。 果然,该是男主的机缘,她这个女配连沾都沾不上。 回到屋,余挽舟扫过屋内布置,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她盯着与自己出去时并无二致的茶盏摆放方向,微微皱起眉。 她来回扫视着,眼睛停在角落的衣柜处。 外面的家丁早已撤走,余挽舟听着耳边的水流声,总觉得这其中还掺杂着某种极力压抑的呼吸声,甚至......鼻翼间还有些许血腥味。 她随手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匕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衣柜,眼睛一个不错地盯紧衣柜门。 杨衡早就回了自己的厢房,不出意外,他肯定会遇到那位“贵人”,而余挽舟这里藏着的,极有可能是让那位“贵人”陷入险境的歹徒。 猛地把柜门打开,一个黑色人影顺势倒下,余挽舟连匕首都没来得及收好。 “你压到我了!”余挽舟嫌弃地把人推开,连忙起身,待她看清那人的长相时,眼底狠狠一滞。 歹徒居然是燕惊寒! 余挽舟摇摇头,总觉得不可能,想到另一种可能:说不定燕惊寒就是未来的家主? 可她明明记得,书中描写燕家家主身形瘦弱,而且也不叫燕惊寒,那人叫...... “我名邵鹤安,此次多谢杨兄搭救,还望杨兄能替在下隐瞒行踪,来日必有重谢!”燕鹤安眼底微闪,到底没说实话。 杨衡假装不知情,压抑着内心的兴奋,爽快道:“放心吧邵兄,你既然昏倒在我的厢房,这就说明你我有缘分,既是缘分便不必讲那些重谢之事。” 见杨衡问都不问就答应,燕鹤安原先的警惕逐渐消散,反而一脸惭愧,“杨兄大义......” 另一边,在余挽舟极为不情愿的照料下,燕惊寒终于醒来。 燕惊寒一睁眼就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刚要自嘲到了地府,就听到旁边传来略有些耳熟的声音。 “醒了?”余挽舟满脸幽怨,将旁边的油灯拨亮,让燕惊寒能够看清她。 燕惊寒反应有些迟钝,微弱的灯光下,余挽舟的脸轮廓影影绰绰,让他恍惚间看到了传说中地府的修罗。 “想什么呢!”见这人眼神涣散,一副出神的模样,余挽舟赶紧打断他,生怕这人又昏过去。 这两日有个外人在,她做什么都不自在,虽说这厢房分为内外两室,可她总担心这人突然醒来。 “算你命大。”燕惊寒小腹上受了一刀,虽及时止住血,可伤口还是发炎,这才导致昏迷。 燕惊寒本还有些惊疑不定,直到看清余挽舟的脸,他才想到另一种可能,不自然道:“咳~你怎么在这?” 余挽舟看他,直把燕惊寒看得心虚,这才不情愿道:“......多谢。” 余挽舟把油灯放到旁边的案桌上,燕惊寒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被随意安置在小塌上。 “你......居然让我睡在这里?”燕惊寒不可思议道。 他长在皇商燕家,就算再不被重视,也是金银堆里长大的,一朝受伤,居然被安置在这种地方! 余挽舟半点不怵,反而慢悠悠道:“我可是听说燕家少主被歹人刺杀,现在外面到处在抓捕那歹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余挽舟一直在观察燕惊寒的脸色,发现对方没有反驳自己,心里的猜测默默加重几分。 静默几息,燕惊寒知道瞒不过,只能愤愤道:“他不过是命好罢了!” 余挽舟没有在意,把这当成无能狂怒,不对,燕惊寒甚至连怒都怒不起来。 下一瞬,燕惊寒就因为过于激动而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脸色惨白,又可怜又好笑。 看见余挽舟无动于衷,燕惊寒不由泄气,“你也在看我的笑话吧。” 说着,仿佛打开了话匣,燕惊寒说起自己的身世来。 “我虽姓燕,却只是燕家的旁支,我的父母一心攀附主支,在家主和夫人唯一的儿子走丢时,一力将我过继给家主收养......可笑我鸠占鹊巢久了,竟真以为自己是家主的孩子......” 余挽舟面无表情听着,只觉这人今日有些话痨,跟之前那个说要“投资”她的燕惊寒完全不像。 话音一转,燕惊寒满心怨恨,“我不在意什么少主的身份,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是那样可笑的理由?” 燕惊寒在知道燕家真正的少主被找回时就已经猜到自己的下场,他甚至已经决定要离开,结果却被那个他唤了十几年“娘”的人,以“偷窃之罪”逐出族谱,真是太可笑了,他们连陷害他时都不愿意多费心思,如此拙劣的手段,偏却真正的将他驱逐出来。 真是不甘心呐! 说完这些,燕惊寒感到很疲惫,却一直不肯闭上眼睛,直直看着余挽舟。 余挽舟莫名其妙,低眼看了自己身上,发现并无不妥,想到什么,她抱歉般起身,“你睡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在余挽舟转身要离开时,燕惊寒终于忍不住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什么?”余挽舟奇怪道。 燕惊寒狠狠闭上眼,复而睁开,破罐子破摔道:“我方才所说,你没听到?” 余挽舟猜出他的意思,只觉这人很好笑,她反问道:“你是想让我安慰你?” 对上余挽舟洞悉一切的目光,燕惊寒顿时心虚,气焰不足道:“不,不必。” 说完,意识到自己落了下风,他微微皱起眉,补充道:“没事别来打搅我静养。” 余挽舟白了他一眼,告诉他一个事实,“明日就到府城了,你要是不走,大可留在这等死。” 她可不是故意吓燕惊寒,从他之前的话就不难猜出,燕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更别说这次还是燕惊寒先对燕家少主下手,船上随意死个人简直不要容易,在这个通讯不便的时代,燕惊寒消失个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人怀疑。 说完这句,余挽舟直接转身回了里屋,根本管燕惊寒什么表情。 说是里屋,其实也就隔着一道屏风,导致燕惊寒每次翻身的痛呼声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之前那管事知道余挽舟是要去府城赶考的学子,特意给她安排了这间稍安静的厢房,这就导致余挽舟现在躺在床上,耳边全是燕惊寒重重的呼吸声。 尤其对方睡觉还不老实,每次扯到伤口都要哀嚎两声,让余挽舟更加烦躁,辗转了几次都无法入睡。 再次听到燕惊寒的哀嚎,余挽舟干脆不逼着自己睡,开始在心里默背白日看过的策论。 屏风外面的燕惊寒此时也很不好受,余挽舟到底不会医术,只随意给他包扎了两下,疼得他恨不得昏过去。 现在想来,他此前执着于跟燕鹤安同归于尽的想法真是可笑,别说燕鹤安现在还没死,就算真死了,他命都没了,也是便宜了其他人。 苦笑两声,燕惊寒发现自己的伤口裂开了,已然开始渗血,他下意识想唤余挽舟,可转念想到什么,还是没有出声,只好自己挣扎着起来。 余挽舟刚背完一篇策论,忽然听到一声重物摔倒地上的声音,吓她一跳,反应了半响才想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点起灯一看,发现燕惊寒不知什么时候滚到地上去了。 燕惊寒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紧闭着眼睛,只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余挽舟一言难尽的看着地上这人装死,认命般去扒拉他,把人连拖带拉地抬回小榻。 等余挽舟准备回去时,发现燕惊寒的伤口不知何时渗了血,又开始了一阵忙碌,好不容易才将将把血止住。 “想活就好生躺着,不要瞎折腾。”丢下这句话,余挽舟已经决定等明日到了府城就把他送走,才不要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燕惊寒憋得满脸通红,即便在燕家受过太多这种羞辱,并不代表他就会习惯。 奈何人在屋檐下,他此刻只能屈辱的低头,透过重重的黑幕,燕惊寒只能在心里默默发誓:总有一日...... “别吵了!”余挽舟嘟囔着,极为不满。 原来,燕惊寒方才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羞恼不已,却也只能噤声,不情愿地闭上眼睛。 第16章 风起(十) 刚走至甲板上,晨雾扑面而来,轻抚在脸上还带着丝丝凉意。 船早已停靠在码头边,比起东怀县,府城的码头热闹非凡,来往商队络绎不绝,港口停满了船只,岸边不断有小贩挑着货物吆喝。 余挽舟趁着没人注意,带着燕惊寒溜下船,据说那位公子已经找着了,那管事根本无暇顾及余挽舟这里。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余挽舟还悄悄观察了杨衡,发现他果然不再出门,成天窝在厢房里,更别说来找她“探讨学问”了。 刚下船,燕惊寒一溜烟钻进人群中,看样子并不打算同余挽舟同行,余挽舟不由好笑,她又不会笑话他。 “余弟等等我!”听到这句,余挽舟收回笑容,脚下的速度更快了。 结果还是被杨衡追上...... 一阵沉默后,杨衡也感到不自在,不过他自来厚脸皮,扬起笑容问道:“听闻府城消费高,不若你我二人合租一间院子?” 说着,他还补充道:“正好我们也可探讨学问。” 谁要跟你探讨学问!余挽舟如是想。 别以为她不知道,先前在船上的时候,杨衡就明里暗里打听她读了什么书,说是探讨,到了最后反倒成她在为其解惑了。 念及此,余挽舟的神色淡了些,婉拒了杨衡的提议,“在下喜静,不喜欢与人合租。” 听到余挽舟拒绝,杨衡脸色有一瞬间的不好看,勉强笑道:“是愚兄考虑不周。” 本以为余挽舟大方不计较,没想到一到银钱方面就不行了。 杨衡冷下脸,心情郁闷。 余挽舟一眼就看出杨衡心中所想,只觉得这人着实可笑,占便宜还这么理所应当,当即甩袖离开。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杨衡不由懊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走出很远,余挽舟还往后面看了眼,确定杨衡没有跟上来才松了口气。 她倒是低估了这男主的脸皮之厚! 走在府城的街道上,余挽舟明显感到外面的人很少,与原先码头的热闹景象相差甚远,尤其是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戴着面纱,避开人群,行色匆匆。 余挽舟错愕一瞬,忽然想起来江氏之前说过,近日许多人感染了风寒,她那时只当是普通流感,可现在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样的不安在看到齐飞飞躺在床上时达到顶峰。 “咳~我这次不慎感染了风寒,怕是不能考了......”齐飞飞有些遗憾,还掺杂着一丝懊恼。 余挽舟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安慰他,院试以下的县试和府试,若不能一次性通过,等下一次,就只能重新开始。 是以,大家只要过了县试,就一定会立马去府城赶考,若不然,等到下一次又得从县试开始。 不同于县试和府试每年都考,院试每三年才考两次,一次岁试,一次科试,明年是辰年,恰好有一场岁时,通过即为“秀才”,齐飞飞错过了这次,下一场要再等三年。 太久了! 齐飞飞当然知道这点,他现在只恨自己不争气,明明可以好好待在屋里读书的,偏要去那什劳子诗会,还感染了风寒。 想到什么,齐飞飞变得激动起来,“舟哥儿,你可一定要榜上有名啊!最好再得个头名!” 余挽舟明白他的意思,宽慰着他,“放心吧,这次也算得个教训,多沉淀几年也不错。” 要她说,齐飞飞这次府试虽然没问题,等到了院试还真不好说,这样多沉淀几年说不定也是好事。 安慰过齐飞飞,余挽舟便回到隔壁住处。 说起来还真是凑巧,她租住的院子恰好就在齐飞飞隔壁,若不是齐家的家丁恰好看到她,她还真不知道齐飞飞就住在她隔壁。 府试考的内容与县试差不多,不过只考三场,以正场为主,并且这三场中间仅休半日,待三场全部考完才会放榜。 余挽舟来得算比较晚,等她安顿好后,距离府试也没几天了。 比起府试,余挽舟现在更担心那突如其来的风寒,她住的地方还算僻静,因为手里有些银子,为了更好的备考,余挽舟便租了这间小院,听齐飞飞说,这次来府城的学子们,有很多都像他那样病倒了,有的甚至躺在榻上起不来。 再联想到刚进城时看到的景象,余挽舟越发不安,这里的风寒可不像她前世,吃点药打点针就能好,这可是会要命的啊! 事实上,余挽舟只能继续考,因为她根本就耽误不起! 若她是真正的男儿也就罢了,偏她是女身,她能装得一时,根本就装不了一世,女子随着年岁渐长,身上种种变化哪里能瞒得住? 虽然余挽舟本也没打算要瞒一辈子,但她的身份绝不能在她的羽翼还未丰之前暴露!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余挽舟放下书把窗户支起,屋内染着的艾草香很快就随着风飘走,只留下淡淡清香。 余挽舟本不喜这味道,可连日熏着,竟也觉得习惯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仿佛有人将天捅破了,偶尔还伴随着电闪雷鸣。 明日便是府试了,这样大的雨让余挽舟迟迟静不下心,眉宇间的忧虑久久不散。 比起余挽舟的担忧,另一边与一众学子挤在一起的杨衡反倒窃喜不已。 由于囊中羞涩,杨衡再是不愿与很多人一起住,最后也只能妥协,饶是如此,为了彰显自己与这群人的不一样,他还是多使了银子拥有了独自的屋子。 听到隔壁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杨衡暗喜不已,他就知道,上天果然是眷顾他的!他就不信他还比不过这群“病秧子”。 东川府很大,曾经还是某个造反势力的大本营,因此这里拥有一座功能完整的贡院,可惜那造反势力格局太小,当初建立这贡院时并没有建得很大,不然余挽舟未来考乡试都不用跑那么远了。 打量着面前的贡院,青砖白瓦,恢弘大气,就连地上都铺着硕大的青石砖,被洗得铮亮。 余挽舟暗自咂舌,历经多朝还能保存得如此完好,足以见得当初建这贡院时花费之大。 与县试不同,府试的搜检流程更为严格,由一位搜检员增加到了三位,余挽舟就这么看着门口的搜子把她考篮里的面点全都掰碎仔细检查,连毛笔都被拆掉看中间有没有夹带。 甚至走的时候还拿着浮票看了她好几眼,头上半束起的头发被捏了好几下才放她离开。 接过考篮的时候,余挽舟欲哭无泪。 因为府试不提供饭食,她担心到时候没胃口,特意只带了面点,结果被捏得这么碎,甚至那搜子还是直接用手捏的! 她亲眼看到过对方曾挠过头发......更没胃口了...... 万幸的是她这次抽到了好号码——天字一号。 坐在位置上,余挽舟清晰的记得自己抽到这个号舍时,旁边人倒吸凉气的声音,想到这里,她的心情逐渐好起来。 其实这个位置不算多好,但由于号码的特殊性,总会被人赋予过多的含义,更别说,就连知府也会放一份心神到这个号舍上。 “今年抽到天字一号的是哪位学子?”坐在上首的儒雅男人沉着声道。 旁边的下人早就等他问,立马就说出余挽舟的身份。 沈诤本只是例行公事,随口一问,结果却听到那考生今岁才十一,还是东河考棚的案首,心中讶然。 这样小的年纪,就算在文风鼎盛的江南,那也是个人物了!本朝最年轻的秀才也才十三罢了,此子若是顺利通过明年的院试,岂不是...... 不过他只惊讶了一瞬,很快就归于平淡,甚至连一个眼光都没有往号舍那边扫,让想要讨好他的左右面面相觑,不知这位京城来的新知府到底是什么意思。 余挽舟可不知道因为自己让知府感慨万千,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抽中这个位置! 倒不是别的,而是她周围居然全是染了病的学子,周围全是咳嗽声,仿佛她已经被病原体“包围”了。 偏偏为了防止舞弊,她根本不能拿任何东西遮挡面部,只能寄托于自己平日的锻炼能有效果,安然渡过这次考试。 这三场考试格外漫长,明明场次比县试还少,可余挽舟是度日如年,贡院里的学子更是一茬一茬的被抬走。 到了最后一场,更是下起了瓢泼大雨,许多学子撑过正场便没有继续考,毕竟他们又不需要多好的名次,能参加院试就行。 余挽舟不一样,她必须要取得好名次!这将成为她日后的护身符。 这场雨来得格外猛烈,余挽舟这次运气不太好,抽到的号舍本就有些漏雨,雨势一大,她带来的油布根本顶不住。 幸好这次考得是她最擅长的策论,她飞快审题,在草纸上写得飞速。 其实余挽舟的状态已经有些不好——她发热了! 在察觉到自己头变得沉重时,余挽舟就给自己灌了几大碗姜汤,可惜并没有发挥出作用,或者说,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至少她已经撑到了最后一场。 “哗啦!”毛笔不小心掉在纸上,划拉出一团墨渍,余挽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这可是她的墨卷! 她只觉得自己手在发抖,外面撑着伞巡视的士兵见此,投来惋惜的目光。 余挽舟强迫自己冷静,找小吏又要来一张墨卷,重新摊开放好。 心道:还有时间!只要她接下来不出错,写快些...... 随着雨势减小,知府旁边的香燃到底,铜锣声再次响起,士兵们一列列去收卷。 余挽舟站起身时晃了晃,险些摔倒。 看着自己包好的考试袋被收走,她捏紧考篮,抿着嘴等着出贡院。 第17章 凌云(一) 走出贡院的那一刹那,雨蓦然停了,一道光从门口直射进来,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余挽舟用手遮挡着,眼睛因为疲惫而不自觉流下生理性眼泪,眼尾泛红。 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杨衡一眼就看到余挽舟的模样,想到自己的答卷,不由暗喜。 想到什么,他嘴角往下一撇,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的行为,并顺势往余挽舟是方向靠近。 “余弟你还好吧?前两都没瞧见你,你这模样看得我很担心......” 余挽舟正烧得迷糊,陡然听到杨衡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迟钝了半响才道:“无事。” 其实她很想告诉杨衡,没事不要来她面前晃悠,她真的很讨厌他!余挽舟自认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结果这人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就撕不掉了。 比如此刻,明明余挽舟已经表明了不想与杨衡交流,结果这人非要往跟前凑,一口一个关心,让余挽舟进退不得,更加头昏脑胀。 幸好维持队列的士兵很快发现队列中的异常,立马呵斥:“那边那个考生,你是哪个号舍的?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随着这一声吼,旁边的学子纷纷散开,直接把杨衡暴露在士兵的视线之中,见众人看来,余挽舟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杨衡极好面子,被这么多人看着,饶是崽厚脸皮也受不住,当即面赤耳红,磕磕绊绊解释着:“我与这位兄弟是同乡,他现下身体不舒服,我只是想关心一二。” 本来这府试也已经考完,只要没有大声喧哗,士兵们也懒得管这群学子是否走岔了队列,因此只是随意扫视两眼就放过了杨衡。 士兵们都没说什么,其他学子就更不会放在心上了,尤其他们刚刚经历完三场考试,正是身心俱疲的时刻,哪里顾及得了别人。 杨衡却不这样想,他只知道这一切都怪余挽舟!要不是余挽舟对他爱答不理,他又怎么可能会被士兵发现?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了面子? 之后的一路,杨衡都没有再说话,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余挽舟可没有去管杨衡是不是在怨她,她只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对,浑身无力,甚至冒着虚汗。 站在贡院外,看着一张张望眼欲穿的脸,余挽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在原地站了许久,在余光瞥到干净整洁的青石地砖时,余挽舟恍然想起来,她现在在府试,怎么可能会有人在这里等她。 眼眸微颤,再睁眼时眼底清明几分,余挽舟抬起脚往医馆的方向走。 等到了医馆,发现这里早就被堵得水泄不通。 “什么?陈大夫不在!我不管,我儿子都昏过去了!今天我必须要请到陈大夫!” “大夫我求求你了~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爷啊!” 这些声音或威胁,或哭闹,全都拼命往余挽舟的脑子里钻,让她原本就混沌的脑子更加钝痛起来。 甚至没有犹豫,余挽舟转头就往回走,一路跌跌撞撞,让人远远见了就捂着鼻子躲开,生怕被传染。 路过齐飞飞租住的院子时,余挽舟还停下脚步看了眼,发现院子门紧闭,她突然想起来,好像前几日听说齐飞飞回观淮县去了。 收回目光,她深一步浅一步回到住处,在看到熟悉的房间时,她才彻底昏睡过去。 这次府试倒了一大片学子,城里的医馆日日挤满了人,时有盖着白布的担架从里面抬出来,往城外走。 余挽舟这次是真切感受到了什么叫病去如抽丝,这几日她都没怎么出门,因而并不知道知府已经下令:整座府城戒严,只进不出。 虽然暂时还没有明显的迹象,但知府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次绝对不是一场简单的风寒! 官府—— 沈诤背着手来回走,眉宇间愁云惨淡。 旁边的徐同知见上官一直没个主意,不由着急起来,“大人,您可要早下决心啊!” 如今城里城外到处都染了风寒,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些染上病的人集中在一起,派城里的医者统一治疗,防止感染了其他健康的百姓。 古往今来不都是这样处理的吗?徐同知实在不明白自家上官到底在犹豫什么。 沈诤当然清楚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可他昨日才下了封城的政令,现下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倘若他再下此令,到时民意汹涌,通判此时又不在城中,他的乌纱帽不保是小,就怕引起民乱伤及无辜百姓。 徐同知根本就不懂他的苦...... 沈诤这一犹豫,又拖了两三日的功夫,此时城里的百姓有一大半都出现了上吐下泻的症状,就连官府中也有小吏开始发热。 在徐同知的催促下,沈诤终于下定决心,官府中人全体出动,帮助百姓们搬到提前搭好的棚子中。 政令一下,百姓们果然慌乱无措,即便官吏再是好声好气的保证,他们在看到亲人被抬走的那一刻,仍是死死抓住亲人的手,哭闹着不准。 有的性子烈些,在看到官府来人后,直接一把火举家葬身火海。 这下子,衙役们不但要安抚民众,还得抽出手来帮忙灭火。 府城的房价高地段好,邻里之间的房屋建得紧密,一把火烧起来前后左右都受到波及。 见到眼下这种情况,别说沈诤,就连徐同知都傻眼了。 他不明白,明明官府的政令已经贴在外面,他们甚至派了不少人手去动员百姓,怎么就闹到这般地步了? 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余挽舟自然也知道了。 尤其在听到知府下令,要将感染疫症的百姓搬到临时搭好的棚子去时,她简直没话可说。 且不说那棚子是临时所搭的,里头甚至都没有安排人照料,就说前几日才将城门紧闭,百姓们都还没有被安抚好,就这么急匆匆的要让人家骨肉分离,人家不反抗才怪呢! 眼见都已经闹出人命了,余挽舟不由有个主意。 她府试最后一场时早已高烧不退,最后虽然勉力完成了,但想要超过诸多学子夺得头名肯定是有难度的,眼下到正是一个机会。 想到这里,余挽舟也不再犹豫,遮挡好口鼻便往官府走。 大街上,百姓们四处躲避,只有余挽舟往官府走的身影格外突兀。 就连沈诤也很奇怪,这个时候居然会有百姓来官府。 即便疑惑,他还是匆匆出去见了余挽舟,结果一个照面就认出这是那位抽到天字一号号舍的考生。 “是你?”沈诤眼底带着审视,语气下意识变得不好。 前几日也曾有过学子来找他,话里话外都是要求他开城门放他们回去,甚至还带着一众学子在官府外面大闹。 余挽舟并不知道此前之事,以为沈诤瞧不上她这个“毛头小子”,连忙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谁料这并没有让沈诤松懈,反而更加狐疑的看向余挽舟,“这些本官自有打算,并不是你能操心的。” 说完,担心余挽舟不依不饶,他又找补倒:“你如今最重要就是考功名,如今府城乱成一遭,府试的放榜或许会晚一些,你也不要太着急......” 余挽舟见他要赶自己回去,当下也顾不上什么礼节,连忙扯着嗓子道:“大人!学生有一计可为大人分忧!” 沈诤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有些不耐烦:“行了,本官知道你一片好心,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 余挽舟的行为在沈诤看来,不过是年少轻狂罢了,神童他见得多了,更轻狂的自然也有,只是他们所说所做,无一不体现着稚嫩。 若在往常,沈诤或许还有功夫听余挽舟说起那自以为是的办法,可如今形势紧张,他哪里有空去听? 说罢,他连忙挥着手示意送客。 左右早就迫不及待,余挽舟就这么被人一左一右架起来,眼看着要被“赶”走。 她用力挣扎着,大声喊着,“大人等一下!我真的有办法!如今官府已然失去了百姓的信任,百姓们自发抵制去官府搭建的棚子,再这样下去,这病会扩散到全城呐大人!” 沈诤被说得更加烦躁,当即抬手让左右停下,“本官当然知道事态紧急,你既然知道就不该来打搅本官!” 余挽舟喘着气,断断续续说出自己的办法,“学生认为,此事的症结在于百姓与官府之间的隔阂之深,若是......” 沈诤本想把余挽舟训斥一顿再赶走,结果就这么听着余挽舟说起来,听到后面,他惊讶得说不话来,偏偏余挽舟这会儿不说了,他着急忙慌催着余挽舟,“快说,然后呢?” 余挽舟说得急,方才那股气还没喘好,缓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大人,咱们眼下最重要的不是逼着百姓迁往疫所,而是召集人手将疫所完善,并且实行招工......” 只有让他们亲眼看到,被拉进疫所不是等死,而是会有医者诊治,有专门的人照料,大家才会放心的把家人送过去。 沈诤也不是傻子,一下子就明白余挽舟所说,看向余挽舟的目光逐渐带上了欣赏,“好,既如此,这件事情便交由攸宁你来办,放心,到时候本官会亲自向朝廷为你表功!” 余挽舟压下心中的喜意,郑重拱手道:“学生从小就立志为生民立命,此举只求问心无愧,不奢求回报,大人放心,即便没有任何好处,学生也一定把事情办妥当!” 沈诤本也是性情中人,听得这番话瞬间共情,眼尾泛红。 想他世家出身,要不是心怀大义,此时也不会窝在这“穷乡僻壤”当知府,没想到面前这小子也同他一样! 念及此,他颤抖地拍拍余挽舟的肩膀,激动道:“攸宁大可放心,有本官在,谁也不能抹去你的功劳!”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余挽舟在心里默默道。 有没有人看啊[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凌云(一) 第18章 凌云(二) 自打上回出了几起人命,官府里的人便不敢再强硬要求百姓们搬去疫所了,饶是如此,大家心里的那块石头始终没办法落下。 如今城门紧闭,他们连逃都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只能整日望着天,祈求天老爷不要对他们太残忍。 比起百姓们的绝望,学子们则更是愤怒。 他们其中有很多都不是府城中人,官府凭什么不准他们离开?他们将来是要入朝为官的!怎么能在这里等死呢? 可不管他们怎么闹怎么求,那沈诤就是不松口,甚至还当场抓了几名学子关进地牢,听说要取消他们的成绩。 其余的侥幸躲过一劫的学子们就好像被扼住喉咙的鸡,连叫都不敢叫。 就在大家放弃抵抗,准备等死的时候,城里又有新动静。 百姓们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们惊慌失措,只能远远看着那几名士兵在张贴东西,等那几人离开后,他们才敢悄悄去瞧。 待走近才想起他们不识字!瞬间抓瞎起来。 幸好人群中有识字的,缓缓念出官府的政令。 “官府要招人手?”说话这人是酒楼里跑堂的伙计,他识得的字不多,只能费劲去认那字,认着认着,他两眼一瞪,嘴巴张得老大。 旁边熟悉他的人见他这副神情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以为又是什么坏消息,连忙催他,“快说呀你!真急死人了。” 酒楼伙计回过神来,说话时明显气势不足,有些虚,“上面说每天管三顿饭,还每天发十个铜板......” 此话一出,围观的百姓瞬间沸腾了,七嘴八舌问起他来,“真的假的?官府这么好心?” “是啊,十个铜板虽说不多,可是管饭呐!还是三顿!”说着说着,这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他们住在府城,平日里就算去码头抗包,也能得二三十个铜板,这十个铜板他们还真没有太惊讶。 若放在往日,就算管饭他们也得思量几下,可近日因为封城,以及那疫病的传言,街上早已没有人赶出来,他们又不似乡下,还能种点菜吃,家里就那点存粮,哪里舍得挥霍? 如今给官府办事还管饭,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那可是疫所啊!万一被传染了怎么办?”有人说出了大家当下最担心的事情。 是啊,那可是疫所!万一被传染可就没命了。 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在场百姓的心里再次被压上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只能沉默着往回走。 角落里,几个小吏不明所以,“大人,咱们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这次的时疫并不严重?” 也算不幸中的万幸,这次还真的只是一场流感,虽说在这个时代也足以致命,但比起那些鼠疫、疟疾霍乱,已经算是万幸了。 余挽舟扫了他们一眼,告诉他们一个事实,“你觉得他们会信?” 小吏面面相觑,想到前几日百姓们的反应,顿时哑然。 至于如何让百姓们相信,并且自发前去报名,余挽舟当然也有办法。 次日,随着官府新下的政令,大家又从熟知的邻里亲戚口中得知:这次的时疫没那么严重,只要平日里身体底子好的,很难被传染,而且医馆已经研制出药方了! 这绝对是一个大好消息! 大家本来还有些犹豫,可药方是不会有假的,他们去买了药回来,煎了给亲人喝两副,症状竟然真的有所缓解! 一时间,所有人都喜极而泣。 当然,这只是对于家里有银子的人来说。 有些家底薄的,即便医馆的药材在官府的干预下已经很低廉了,他们仍然买不起,只能咬着牙报名去疫所干活,多挣一个铜板也是挣! 本以为疫所肯定会很糟糕,他们都做好了要干脏活累活的准备,结果到了那一看,傻眼了。 天!这里怎么这么干净!这么整洁! 干的活虽然也累,但是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难。 等到放饭的时候更是跟做梦一样,居然吃肉!而且还能吃白白胖胖的大米饭! 下了工,拿着手里沉甸甸的十枚铜板,脑子灵光的就开始套近乎打听消息,在听到疫所里病人的起居都是免费提供时,大家都不淡定了。 疫所很快就不够用了,百姓们在亲眼看到疫所的环境后,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把自家患了病的亲人带来,生怕官府不让进。 幸好余挽舟早就给他们简单培训过,面对突然涌来的百姓,大家也还算淡定,并没有出现混乱的场面,不紧不慢地登名造册将患者安排妥当。 人一多,自然就容易出现争执,原本疫所还算宽敞,许多染了病又拮据的学子便是第一批住进来的,眼见一下子来这么多人,整日吵吵嚷嚷的,睡也睡不好,当下就怒了。 “什么意思?我可是读书人!居然让我跟这群泥腿子待在一起!” “王兄,你这话过了。”被安置在他旁边的杨衡脸色有些不好,因为他曾经也是王学子嘴里的泥腿子,这是他读再多书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被唤作“王兄”的人可半点不觉得自己有错,在他的理念里,士农工商,他一介读书人凭什么要跟这些庶民待在一起? 见杨衡帮助那群庶民说话,他当下就把矛头对准杨衡,“你居然为那些人说话,身上枉为读书人!” 王学子的声音不大,却恰到好处的让周围百姓都听到了,大家纷纷怒视过来,对“为他们”说话的杨衡投去感激的目光。 不远处正与大夫商讨后续药方的余挽舟见此:这也行...... 眼见防疫之事步入正轨,百姓们也不再敌视官府,甚至提起官府时满嘴称赞,沈诤笑得眼尾花都冒出来了。 与沈诤形成对比的就是正拿着账册计算的师爷,心都在滴血。 这可都是赋税啊!都要霍霍完了~ 余挽舟进来时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沈诤坐在太师椅上红光满面,而他旁边的小老头干巴巴坐着,手里捏着账册仿佛要哭出来。 她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心虚,“咳~那个,虽然这次花费颇多,但收获也多,至少百姓们现在不再惧怕官府了!以后不论要实施什么政策,都会顺利很多。” 话是这么说,可该心疼的还是得心疼啊! 瘦老头心里的痛并没有因此而减弱,反而更加难受,一想到这些都是用钱砸出来的,他就想哭。 “钱最是好赚了!无非就是开源么。”余挽舟一个不小心,嘀咕出来。 别看师爷年纪大,耳朵却尖得很,一个箭步冲向余挽舟,眼睛仿佛冒着光,“快说,你小子鬼点子多,肯定又有什么好办法!” 被这样亮的目光盯着,余挽舟别开眼,竟感到压力巨大,她轻咳道:“这件事暂时不急,咱们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师爷虽然心疼钱,但也心中有数,只好坐了回去。 沈诤也从喜悦中抽回来,疑惑道:“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难道还不够?” 说完,他看着余挽舟这个优秀的后生,忍不住赞赏,“说来,这时疫能这么快治好,还多亏了攸宁啊!要不是你提的方向,那群大夫还真没那么快想到。” 余挽舟被夸得不好意思起来,其实她也只是站在后世的肩膀上,恰好发现这时疫与现代的流感很像,提出了点自己的猜测罢了,主要还是这个时代的大夫医术高明,轻易就从中提炼重点。 她谦虚几句,话音立马转到另外一件事上。 “大人,我跟医馆的大夫们观察过,百姓们很多生活习惯都会导致各种疾病,这次时疫之所以会传得这么快,那些生活习惯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趁此机会,派出专人挨家挨户宣传,要让百姓们养成不喝生水,饭前净手等习惯。” 余挽舟早就想提了,之前在清水村时,她亲眼看到几位表兄没洗手就去抓桌上的饼子,天知道她隐晦的提了多少次,才让几位表兄改正过来,导致几位表兄有段时间都避开她走。 姨母家还算讲究,至少家里喝的水都是烧开过的,可村里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有时候走在路上渴了,直接去人家井里舀水喝。 奈何余挽舟就算落户在清水村也很难这种融入,只能让身为村长的陈大牛去提,可惜收效甚微。 这些天下来,也让余挽舟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这年头百姓都怕官,若是官府明令禁止的,想必推行下去会容易很多。 沈诤眯着眼,原本抓着太师椅的手不由自主摸向自己的胡子,沉吟道:“确实如此......可疫所那边暂时还离不得人,官府这边人手也不够啊。” 时疫来势汹汹,就连官府也病倒了不少,他们人手本就不足,每日除了官府的活还得去疫所,要不是沈诤做主多加了银钱,怕底下早就有人不满了。 旁边的师爷也听出门道,自然清楚这件事做好会得到很多好处,可这种事情吃力不讨好啊,还得要识字......他们官府都不一定所有人都识字。 余挽舟见这两人不说话,连忙道:“是这样,学生是想着,这次府城不是有很多学子么,不如就让他们组成志愿队,去帮忙宣传。” 这也是余挽舟在来的路上才想到的,与其让那群学子白吃白喝,倒不如废物(物尽)利用(其用)。 话虽如此,沈诤还是迟疑不决,“学子们自来目下无尘,他们怎么会愿意呢?” 其实有一点沈诤没说,他设身处地去想,就算是他自己,若听到官府有这种要求,他肯定不会答应。 余挽舟神秘一笑,“大人,若放在往常或许难,可府试不是还没放榜吗?学子们本就因为身体原因忐忑不安,正是要讨好大人的时候。” 其实余挽舟想的远不止于此,可惜她现在只是普通学子,她就算说了也无用,若日后有机会...... 沈诤听了,倒也不反驳,随后发现这件事还真能做,当即哈哈大笑,虚指余挽舟道:“你小子怕不是也想讨好本官吧?” 沈诤其实是想调侃一下余挽舟,谁料余挽舟反而绷着脸道:“大人,学生一心为民,绝不是那种奸滑钻营之辈!” 一番话下来直让沈诤与在场的师爷羞红了脸,他们真是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沈大人(唾面自干):我真该死啊! 余挽舟:嘿嘿~[菜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凌云(二) 第19章 凌云(三) 由于时疫得到控制,街上逐渐有零星几间的商铺开门,时不时有三两百姓分开去购买。 毕竟疫所那边的大夫说过,这时疫最怕传染,他们得注重防护!可不能挤在人群堆里,为此,他们去疫所看望亲人都是分开去的! 沈诤动作很快,几乎是余挽舟前脚刚出门,后脚他就直接下了令,要求待在府城里的各学子充当官府里的临时人员,去各家各户宣传官府的新政令。 同时,他还没忘记书信一封送往京城,信里直接点名余挽舟的功劳。 政令一下,别说这次参加府试的学子,只要识得几个字的人都抢着要干这活。 别看这临时人员没有任何报酬,可人家知府家的公子都报名了!要没好事人家好好的公子哥不当跑去吃那苦头干嘛?再者,就算别的都没有,若能巴结上知府家的公子,那不得一飞冲天喽! 就连余挽舟也没有想到,最终起到带头作用的居然会是沈诤的儿子沈雲。 陈设雅致的厅堂内,下人们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脚尖,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 “胡闹!你不好好在书院读书,费这个心神做什么?”沈诤气得喉间发痒,面色涨红。 这已经是他极力克制的结果。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好端端在书院进学的独子居然悄摸回来了!这也就罢了,乡试在即,臭小子不思量多读几本书,居然要跟那些刚考完府试的学子们掺和。 沈雲沉默不语,只是跪在地上。 他也有他自己的想法,这次是因为听到东川府出现疫症,并且封城的消息才请了假赶回来,等进城之后,他又看到那些学子们在讨论他爹的政令,听着不是很满意,他不愿看到亲爹的心血白费,这才冲动下报了名...... 见沈雲一言不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沈诤不由有些心软,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甚至极有可能未来不会再有孩子了。 脸色变换个不停,最终还是选择放下面子,先递了个台阶,“还不起来!” 沈雲早就知道他爹不会真生他的气,他娘走得早,他可是他爹一手带大的,从小到大他爹什么时候真生过他气? 再抬头时,沈雲的眼里多了几分坚定,“爹,我都报名了,左右我也学不到什么,倒不如等这边结束了再回书院去。” 不提起这事还好,一提起来沈诤就气,他自认学识还算可以,当年更是京城里有名的大才子,结果生出这么个死脑筋的儿子,读个书都读不明白。 “小兔崽子翅膀硬了?老子好不容易才替你求得个入学名额,你就这样浪费?”说着,沈诤一把抄过角落里放着的鸡毛掸子,抬手就往沈雲身上招呼。 “爹!爹你先冷静~”沈雲方才跪了许久,腿都还在发软,看到那熟悉的鸡毛掸子眼睛都瞪直了。 “臭小子!敢跟你爹玩脑筋,看我不抽你!别跑。” ...... 沈家的鸡飞狗跳尚且无人知晓,大家只知道知府大人家的公子回来了,甚至与百姓们说话时毫无架子! 这种好事杨衡自然是第一个报名的,于是余挽舟亲眼看着杨衡仅用了半日,就跟沈雲打得热乎,就差拜把子成亲兄弟了。 “杨兄!你的见解当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可惜底子还是不够扎实......”说着,担心杨衡误会,沈雲连忙补充道:“当然,杨兄能有如此见解已经超出旁人许多了。” 余挽舟恰好与他们离得近,沈雲的话轻易就传入她的耳中,一听这话她就知道沈雲说错话了。 再去看杨衡的脸色,果然发现他脸上的笑容有一刹的凝滞,但很快又稳住。 他偏头看向后面的余挽舟,满脸惊喜道:“余弟你也在?真是巧~” 余挽舟默默翻了个白眼,杨衡怕不是眼瞎,她都跟在他们身后好半响了,居然才发现她,果然是她没有价值了。 似乎察觉到余挽舟不想搭理他,杨衡讪讪然熄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余挽舟怎么他了。 就在余挽舟要出言“嘲讽”的时候,工具人沈雲立马上线,“这位小兄弟,杨兄与你打招呼呢,你怎么这般......不知礼数呢?” 沈雲的声音不大,但他如今的身份说是万众瞩目都不为过,周围早就有人关注着,是以沈雲一开口,立马就有别的学子接话。 “听闻还是东河那边的县试案首呢,这般不知礼数,真真是白瞎了那一身学识!” “东河那边向来贫瘠,谁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那些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余挽舟却能清晰的听到每一句话。 她以为深长地回头扫了一眼,“余某再是不才,至少不会在背后嚼人舌根。” 说着,她回头瞥了眼沈雲和杨衡,又道:“更不会随意谄媚旁人,被人当枪使。” 话毕,她也不去管那些被她点到的人脸色有多精彩,绕过这些人离去。 而被余挽舟暗指的两人,一个是单纯的没心眼,满脸莫名其妙,另一个倒是心知肚明,奈何余挽舟早已离去,徒留他自个在原地脸色青白。 府城的时疫最终得到了控制,这还是大虞朝甚至前朝唯一一次时疫得到完美解决,别说沈诤高兴,就连远在京城的皇帝也开心得不行。 虽说这场时疫并不算严重,就是没有余挽舟提出的那些,最后还是会被解决,但肯定不会那么快。 沈诤看了京城来的赏赐,笑得合不拢嘴,他堂堂世家子弟跑到地方上图什么?可不就是图个名么?如今百姓拥护,皇帝赞赏,他沈诤也算不枉此生了! “大人,沈家来信了!”师爷递上信,果然看到自家大人脸瞬间黑下来。 “哼!都是些趋炎附势的,拿开!”沈诤冷哼着,他自诩出身世家,却根本看不惯那群人的做派。 尤其是那所谓的世家最是讲究嫡庶,而他沈诤不过沈家的庶子,甚至是庶子的庶子,所谓庶得彻底,在沈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师爷原本是不得志的文人,为了实现心中抱负才跟在沈诤身边,成为他的师爷,自然也知道沈诤在沈家的地位。 见沈诤不肯接,只好代劳。 “沈家要大人拉拢余挽舟。” 经过这次,余挽舟算是在京城挂上号了,尤其是她提出的让学子们充当“志愿队”去宣传朝廷政令这出,让那些朝廷大员一下子嗅到了机会,立马将其完善,皇帝甚至还下旨,要让国子监的学生们也学着如此。 那些“世家”们自然乐见其成,更是联合上奏,要让有功名的学子们参与一些简单的政务,干些书吏的活。 原本皇帝该直接否了的,可不知为何,冷静过后居然也同意了,听说还是太后准予的,一时之间太后娘娘深明大义广为流传。 余挽舟得知后大呼:这不就是实习吗!果然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啊! 惊讶过后,余挽舟想起来,如今世家林立,盘根错杂,尤其是他们靠着姻亲关系遍布整个大虞朝,这所谓的“实习”又未尝不是他们在培养更多的自己人呢? 了解到这些,余挽舟反而冷静下来,幸好距离她进入朝廷还早,她可得好好盘算。 此时的沈诤也是头疼不已,沈家张口就是要他拉拢余挽舟,明显就是看中了余挽舟的潜力,那些蠢货难道就不想想,这样聪明的人难道会这般轻易站队吗? “我看他们是猖狂惯了,自以为真能只手遮天了!”沈诤说起话来半点没客气。 远离京城的这些年,他看得清楚,今上并不是先帝,先帝能容忍世家是因为自身窝囊,现在的小皇帝可不一样! 没瞧见小皇帝已经下手了吗?那群蠢蠹若再不收敛,早晚要惹祸。 想到这里,沈诤无力摆手,“此事就当不知罢。” 师爷跟随他多年,自然猜出了点,不由劝道:“大人贵为一府之长,要施恩于余挽舟根本不费事......” “仲明啊,你不懂,余挽舟那小子......”沈诤停顿了下,很快道:“别看他年纪小,可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根本不是些许外物能够打动。” “就连咱们在他这个年纪,都做不到如此......” 明明时疫已经过去,可余挽舟依旧忙得热火朝天,等她彻底闲下来时,发现她已经在府城待了快一个月了! 随着家家户户庭院中的榴花似火,府试也该放榜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沉淀,余挽舟反倒不急,在听到放榜的消息,她还在医馆跟大夫讨论新药方。 医馆的大夫也知道她是这届参加府试的学子,听闻府试放榜,也不拉着余挽舟讨论了,连忙催着余挽舟去看。 “余小友且先去,老夫这里不急!”这模样,哪里还有早前那般拉着人不放的作态? 就连其他认识余挽舟的几名患者也连连附和,“是啊,这可是大事!余公子快去吧。” 虽然他们相信余公子肯定榜上有名,可这种事情到底要亲眼看到才算真实,他们也理解余挽舟的心情。 大家都替余挽舟急,可余挽舟本人却丝毫不慌,反而坐了回去,“无妨,结果早在墨卷交上去的那一刻就注定,不着急。” 余挽舟说不着急就真的不着急,按照原先的语速,把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病症的处理方法与大夫讲解。 老大夫原本还担心会耽误余挽舟的事,结果在听到她后面的话后,瞬间把那些想法丢开,满心满眼只有那些大胆的治疗手段。 余挽舟说这些自然不是闲得无聊,在她看来,大虞朝的医术到底落后了她那个时代很多,她本人是不懂医术的,可到底是经历过那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很多常见病也有很多有别于这个时代的处理方法。 老大夫医术高明,祖上还出过好几位太医,自是能分辨出余挽舟所说到底能不能行。 两人倾盖如故,老大夫看余挽舟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好奇,到后面越来越亮,眼里满是痛惜。 真是可惜了!多好的苗子! 看着面前一脸谦逊的余挽舟,老大夫生出一股让余挽舟跟着自己学医的想法,老大夫思索着那个可能性......发现大有可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喧闹声,使他不得不暂时按耐住。 皱着眉问起旁边的药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不让人打扰,老大夫早就拉着余挽舟在里间讨论,结果还是被打搅了! 余挽舟耳尖,隐隐听到了“案首”这两个字眼,不由心有猜测。 这时,药童已经从外面打听回来,看向余挽舟的眼神充满着敬佩,“余公子中榜了!” 老大夫并不意外,想到余挽舟可能要成为自己的弟子,甚至隐有自得,“那是自然,区区......” 不等他说完,药童早就兴奋地恭喜起余挽舟,“余公子真是太厉害了!这次居然又中了案首,若再得个院试案首,岂不是大虞朝最年轻的小三元了吗!” 余挽舟今年也才十一岁,若真在院试得中案首,别说大虞朝,就算在历朝历代也极少有这么年轻的秀才公啊! 老大夫心梗得不行,若余挽舟只是普通的学子也就罢了,这可是案首啊!傻子才会放弃仕途跟他个老头子学医呢。 话虽如此,老大夫也是真心恭喜余挽舟的,“你小子,老夫就知道你绝不是池中物啊~” 第20章 凌云(四) 比起周围人的兴奋,余挽舟本人却没有太大反应。 她本以为她会很高兴,会激动,或许还会喜极而泣,可实际上......她的内心一丝波动都没有。 走出医馆,余挽舟摸向胸口处有力却又过于平缓的位置,怔愣看着街边人流如织。 端午将至,沿街的人家早已悬上菖蒲和艾叶,几名孩童在嬉闹,打闹间露出腕上五色丝线。 竟是端午了! 走的时候她还想着,等考完回去也差不多要端午了,没想到拖了这么久...... 远在观淮县的清水村—— 临近端午,地里的活早就忙完了,家家户户或是忙着包粽子,或是在村口大树下唠着东家长西家短。 这不,忙完农事后消瘦了不少的崔婆子正闲着,远远瞧见大家凑在一处,小眼睛滴溜一转,赶忙抓了把花生过去,屁股一扭便坐在地上听闲话。 “那余家小子什么时候回来啊?听说府城都闹出瘟疫啦!” 说话这人也是前些日子在镇上听了一耳朵,并不知道时疫早就被解决了,更不懂瘟疫和时疫的区别,在他看来,都有一个“疫”字,肯定都是要命的事情。 大家一听这话,那还得了,联想到那段时日,村长陈大牛要求他们喝那防疫的药方,还不许他们随意跑到镇子上,瞬间紧张起来。 “啥?瘟疫!我记得我小时候,家里有个姑母就是打隔壁省逃来的,听说那瘟疫根本治不好,被传染就是等死啊!”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却也听说过,纷纷讨论这瘟疫的可怕。 崔婆子还等着这人说余挽舟的事情,结果眼睁睁看着大家转到旁的事情上,有些不满,却也只能出声询问:“你们说,余家那小子还能回来吗?” 此话一出,大家沉默下来,互相看着对方,还是最先说话那人开口。 “那可是瘟疫啊!我看......”这人话说到一半停下来,左右环顾一圈,这才单手捂着嘴巴,低声道:“余家那小子这次怕是要遭,有没有命还没得说呢。” 一想到那白白净净的余家小子回不来了,饶是平日交集不深,许多人还是忍不住为其惋惜起来。 崔婆子最喜欢看别人家的笑话了,尤其是余家的。 自从上回落了面子后,她就等着揪余挽舟的错处,可惜那余挽舟好似在躲她,她根本看不到人影,听到这话,要不是场合不合适,她牙花子都能笑出来。 正巧陈大牛从镇上回来,崔婆子老远就认出了人,看他脸色黢黑,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样子,以为陈大牛也得知了那事。 她心中暗喜,单手作喇叭状,眼珠子不断转着,时不时闪烁着精光,大声道:“也是那余小子命不好,好端端的非要去府城,可不就碰到这事了?” 大家面面相觑,却没有人回应。 倒不是因为陈大牛,而是他们同余挽舟一家并无仇怨,有的人甚至还受过江氏的恩惠,他们并不愿在背后胡乱“诅咒”人。 说到底,清水村大多数人还是淳朴善良的,除了崔婆子。 崔婆子见没人搭腔,心中暗骂这些人就是想巴结陈大牛,原本因为瘦了后显得越发刻薄的脸变得更加难看。 这时,陈大牛也拉着板车过来,崔婆子那句话本就是故意说给他听,因此他听的一清二楚,皱着眉呵斥她道:“什么叫命不好?我家舟哥儿命好着呢!” 崔婆子剥了颗花生,满不在乎地嚼吧道:“府城都爆发瘟疫了,这也叫命好~” 陈大牛愣了一下,险些没反应过来,而他这样的神情恰恰证实了先前那人的说法,崔婆子更加得意。 发现大家误会了什么,陈大牛赶忙解释。 “大家误会了!我家舟哥儿好着呢,府城也没事......” 然而崔婆子一心认定余挽舟回不来了,根本不听陈大牛的解释,尤其在听到余挽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她差点跳起来。 “不准!” 见大家都看过来,崔婆子结巴道:“不都说府城有瘟疫吗?万一那小子染了病回来,咱们村的人还要不要活啦!” 该说不说,崔婆子这担忧并无不妥,眼见其他人松动,陈大牛暗道不好,连忙从怀着掏出一张红纸。 “舟哥儿这次可是府试头名!这可是咱们整个清水村的荣耀,我看谁敢!” 说这话的时候,陈大牛特意盯了眼崔婆子,暗含警告。 崔婆子再是不甘,此时也只能闭嘴。 因为她再是讨厌余挽舟,却不得不承认陈大牛所说的。 至于其他人,没有崔婆子当那个“出头鸟”,纷纷闭上嘴巴。 主要是余挽舟再得头名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撼了,别看这只是个头名,可人是他们清水村的啊! 院试有个潜规则,那就是每个府的头名不会轻易被淘汰,也就是说,只要余挽舟后续考院试老老实实的,那可是板上钉钉的秀才了! 他们村要真出个秀才公,日后村子里小媳妇小伙子相看都容易得多,就是以后跟别的村争水,那也是他们占上风! 一想到那风光日子,谁还管瘟疫不瘟疫的!再说了,看村长那模样也不像是啥大事。 仅半日的时间,几乎整个观淮县都知道余挽舟得中府试案首的消息,激动得面赤耳红,瞬间觉得自己的腰杆子都直了不少。 李知县早就知道消息了,甚至他还知道,余挽舟这次还被圣上夸了。 一想到这些都是自己的政绩,整日都乐滋滋的。 范府后院。 帷幔重重的屋内,一只涂满丹蔻的手将手中簪子捏紧,尖锐的部分刺入手心都无知无觉。 “怎么会......”范梨有些失神。 旁边站着的丫鬟战战兢兢,自从她家小姐高烧醒来,就像变了个人,整日阴沉沉的,说些莫名的话,就连那杨公子......也是她家小姐刻意接近,才有了老爷收弟子一事...... “小蝶,你方才说,那余挽舟还是县案首?”回过神,范梨开始认真打听起来。 她要确定那人到底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 被唤作“小蝶”的丫鬟赶忙上前一步,把自己听到的消息一骨碌说了出来。 此时被惦记着的余挽舟正生无可恋。 因为之前封城一事,近期都没有商船要经过东川府,更别说去东怀县了,余挽舟只好雇辆马车回去。 一路颠得她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 “林叔,可否慢些?” 林叔有些无奈,解释道:“小郎君,小的已经是最慢的速度了,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他原本是不愿意接这单的,要不是余挽舟给得多,谁愿意大过节的在外面干活呢。 听出林叔语气里的不满,余挽舟瞬间清醒,满是歉意道:“抱歉,实在是余某从未坐过马车,有些不习惯。” 林叔本就淳朴憨厚,并不是故意为难余挽舟,听到她道歉,心中的不耐也消散了,怒了努嘴还是忍不住说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太娇气了,哪像我们啊......” 幸好隔了层布帘子,余挽舟只当没听到,在心里默默回忆着水泥的配方。 她真的很好奇,那些经常外出的人到底是怎么忍受这种颠簸的? 一路胡思乱想着,总算是到观淮县了。 看着早就干枯发黄的菖蒲艾叶,余挽舟不免苦笑,她原本还想着赶回来过节,结果端午早就过了,也不知道家里会不会有人念着她...... 村子里的路很小,马车不方便进去,所以余挽舟只让林叔把马车停在村口。 村里人哪里见过这么好看的马车啊,一看到有马车过来,早就围上来。 余挽舟刚下车就被一众村民围住嘘寒问暖。 等她好不容易逃脱出来时,林叔早就驾着马车不知去向了。 “你问那驾车的?早就走啦!” 什么时候走的?那就不清楚了。 他们只想着巴结未来的秀才公,哪里有空注意一个车夫啊! 江氏跟余婉玉早就听说余挽舟回来了,早早就伸长脖子等在门口。 要不是旁边有村民搭话,她们都要去村口找人了。 “江氏,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旁边的大娘满脸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江氏关系很好,可实际上她可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过江氏的闲话。 江氏勉强笑笑,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余婉玉倒没那么顾忌,根本每个好脸色,在心里默默反驳着:才不是儿子呢!明明是女儿!是她的好阿姐。 从前不觉,如今在村子里认识几个好姐妹以后,余婉玉才真切意识到男女的不同。 村子里的人都算比较好了,就算再嫌弃女儿,也不会动辄打骂,最多就是待遇方面比不上儿子罢了。 听小花说,其他村子甚至有把刚出生的女婴活生生溺死的,就算侥幸养大了,后面也逃不开被卖的命运。 导致余婉玉这些日子心事重重,都不如往日活泛,江氏还以为她是在思念余挽舟。 余婉玉胡乱想着,发现耳边吵吵嚷嚷,再一看,原来是阿姐回来了。 她忍不住雀跃起来,阿姐这么聪明,肯定有办法! 江氏看着面前的余挽舟久久不能平复,伸出一只手,想碰,却又不敢,只能红着眼哽咽。 “回来就好......” 天知道她在得知府城爆发时疫的时候有多害怕,尤其是府城还封城了,她整宿整宿的睡不好,生怕一觉醒来听到的就是噩耗。 万幸! 余挽舟也有些动容,她前世是孤儿,从未感受过亲情,她自认情感淡漠,可在府试时生病,她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这里的亲人。 让她无所适从。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凌云(四) 第21章 凌云(五) 观淮县许多年没有出过这样的热闹了,余挽舟中榜这件事不单单代表她自己,更是代表整个观淮县的学子,听到余挽舟回来,大家奔走相告,拖家带口挤到清水村想见一见这位年轻的小童生。 以至于江氏想关心余挽舟的心思落了空,光是应付那些热情的邻里就费了她不少心神,忙得沾床就睡。 屋内,余挽舟心无旁骛在默写府试时写的文章,昨日归来风尘仆仆,江夫子早就递了口信让她休息几日再上门。 考试当日她高烧不退,写得时候尚且不觉,如今仔细回想才发现有不少错漏,她能赢得头名很大部分是因为她角度新奇,容易让人眼前一亮,可不论是文章的构词还是功底,总归是稍逊一筹。 想来沈知府会点她为头名,也有她在时疫方面的贡献。 门外悄悄探进来一颗小脑袋,余婉玉摇头晃脑,低声唤道:“阿姐~” 余挽舟回过神,见她模样纠结,心道小丫头这是有心事了,抱着八卦的心思让人进来。 “怎么今日不去找你那些小姐妹?莫非是拌嘴了?” 余婉玉低着头走进来,婴儿肥的脸上满是纠结,“阿姐~我不知该怎么说......” 自从与小花吵过那遭,余婉玉已经很久不去找她们了,就连江氏都好几次问她为何不出门去,每每都被她敷衍过去。 看出她犹豫不决,余挽舟并不言语,耐心等着余婉玉自己说。 余婉玉两只手在背后揪成一团,抬眼却发现自家阿姐正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包容,让人忍不住去相信。 “我以为大家都一样......”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余挽舟却瞬间了然。 早在余婉玉同村里的其他女孩玩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有所预料。 余家从来没有儿子比女儿更重要的说法,在余挽舟看来,比起这个时代的其他人,余父已经算很好的父亲了,不管是她还是余婉玉,余父一视同仁,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定要生个真正的“儿子”。 甚至于,在原主的记忆里,余父还想过要让原主换回女装,只可惜一场风寒夺去了余父的命。 “阿姐,大家都说你很聪明,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余婉玉有些泄气。 “小花还告诉我,她爹给她姐姐找了个好人家,不日就要出嫁了,可大花姐姐看起来并不开心......” 余婉玉年纪小,直觉告诉她这样是不对的,她亲眼看到过大花姐姐眼底的悲戚,大花姐姐是不愿意的...... 听到这话,余挽舟沉默下来,内心纠结无比。 ......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余挽舟看向余婉玉,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余婉玉还等着她回答,看起来很相信这个她这个阿姐,眼睛里仿佛泛着光。 “玉娘,小花要嫁......去的那户人家怕是给了不少银子当聘礼,我们没办法也没立场去阻止。”说这句话的时候,余挽舟说得很慢,每个字都说得很艰难。 好像要掩饰什么,她说完后极快地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小口。 余婉玉不免失望,她自然看出阿姐在推辞,“阿姐,你当真没有办法吗?” 即便如此,余婉玉还是不愿放弃,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感受着手心的温度,余挽舟再次沉默。 屋内沉寂如水,只有角落的水漏发出的细微声响,姐妹俩俱是执拗的性子,谁也不肯让。 最后还是余挽舟放弃,率先开口道:“罢了,我可以帮忙想办法,但前提是大花她自己愿意。” 她没记错的话,大花家重男轻女特别严重,家里总共生了六朵金花,大花实际排名老三,前两个女儿都被送走了,而大花娘肚子里还怀着,据说是个儿子,全村人都知道。 大花自小被要求承担长女的责任,家里家外都离不开她的身影,眼看着就要脱离苦海...... 说实话,余挽舟并不认为这样环境下长大的大花有叛出家门的勇气。 余挽舟这次得了不少赏银,但她并不会出这笔钱,只要大花在家一日,总会被卖第二次,到时说不得会赖上余挽舟,她可不愿承担那样的风险。 能帮大花的只有她自己,只要她愿意,她完全可以有广阔的未来。 余婉玉并没有想这么多,她只听到了阿姐有办法,心中雀跃,根本等不及,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余挽舟摇摇头,捡起旁边的笔继续回忆。 她得快些,玉娘那丫头怕是很快就会带着人回来。 刚把整篇文章默写完,搁置在一旁晾着,就听到外面有动静。 推开窗,发现是余婉玉以及她后面的两个骨瘦如柴的大花姐妹。 “阿兄~快出来,我们从后门溜进来的。”余婉玉低声道。 余婉玉要帮大花姐妹,却不会把自家放在火上烤,这种事情到底得避着人,一路上她都小心翼翼,根本不敢让人看到她带了大花姐妹来自己家。 余挽舟此时在外人看来是外男,几人便没有待在屋内,都去了在后山商量。 “这件事不知大花姐怎么想?”余挽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大花自己的想法。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心里建设,余挽舟如今装嫩起来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被这么好看的人盯着,大花不免羞红了脸,但仅有那么一瞬,很快便回过神,面露难色,“我......愿意嫁人的。” 说完,大花扑通往地上一跪,哀求般看向余挽舟,“余家弟弟,我想求你一件事......” 见她跪下,余挽舟被吓得后退一步,结果听到下一句,当即头痛无比,她有预感,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幸好余婉玉机灵,见状赶忙扶起大花,“大花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呀,能帮我阿兄肯定会帮的!” 大花不想起来,可她空长了年龄,身体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轻飘飘的,连余婉玉这个小她好几岁的孩子都能抱起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余婉玉把她拽起来。 见人还要再跪,余挽舟赶忙打岔,“大花姐直说便是。” 大花缩着脖子,转头拉过小花,“我是想求你们,能不能看在小花跟玉娘玩得好的面子......在我嫁人后多多看护小花。” 这话说的,余挽舟要是答应了岂不是要时刻关照小花了?都照看小花了,另外三花四花不得顺带看着点? 想到这里,余挽舟有些不耐。 她这个人最怕麻烦,大花的请求一听就不简单,她下意识皱起眉。 大花能在家里长这么大自是很会察言观色,看出余挽舟的不耐后,目光瞬间黯淡下去,舔着干涸的嘴角,还想再争取。 “余家弟弟,你只需要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去看看小花就好......” 大花这句话完全是对着余挽舟所说,她很清楚余挽舟这个读书人在村子里的地位,只要余挽舟表现出亲近小花,就算是家里想卖掉小花,那也是顾及下余挽舟。 不得不说,作为姐姐,大花已经做到极致了,明明自己能走,却还是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小花,哪怕只是那一点点希望。 余挽舟默然,她还以为会是对麻烦的事情...... 心思流转,她忽然想起原剧情中的一茬。 “大花姐,我这里有个办法可以帮你脱离清水村,甚至还能帮你其他的几个妹妹,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办法?”不等思考,大花急声道。 “入宫,参加宫女采选。” 话音落下,别说大花傻眼了,就连余婉玉都不忍直视。 “阿兄,你这是什么办法?” 入宫对大花来说自是极好,可问题是大花这条件根本就够不着...... 余挽舟神秘一笑,“放心吧,我有办法。” 她可不是无的放矢,剧情中,女主有一闺中好友就曾被抽中,后面是使了银子,寻了乡下丫头替换,虽然最后并没有被选上,却得了不少好处。 余挽舟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大花愣了好一会儿,最后一口答应。 见大花答应得这么痛快,看起来斗志昂扬,余挽舟担心她不知道轻重,忍不住告诉她宫中危险。 大花笑了笑表示自己知道了。 左右一条命罢了,总不会比嫁到老鳏夫家里更难。 既已决定,余挽舟便不再劝,当即便决定去打听那位刘家小姐的事情。 仔细算来,采选就在这个月,刘家小姐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 翌日。 院子里晨雾正浓,江氏昨晚忙到很晚,现下还未起来,余挽舟自己去小厨房蒸上早餐,坐在院子里背书。 刚背完一篇,发现余婉玉已经把蒸好的早点端来,坐在对面讨好的看着自己。 “阿姐,你可别忘了那事啊!”余婉玉生怕余挽舟忘记,特意起早提醒,毕竟她阿姐忘事也不是一两回了,之前还答应给她买糕点呢,最后还不是忘记了...... “放心吧。”余挽舟无奈看她一眼,拿起早点便准备出发。 来到江夫子处,师母早就等着了,一阵寒暄后才放她离开。 坐在熟悉的书房中,对面依旧江竹英,只不过江竹英这次的位置离自己又远了不少,中间还放个块屏风,余挽舟总觉得怪怪的。 “夫子,师姐怎么坐这么远?” 江夫子不甚在意地挥挥手,“你师姐近日在相看,避嫌。” “避嫌也不至于这般啊,防谁呢......”余挽舟暗自嘀咕,江夫子正在看她的文章,并没有听清,倒是一早便关注她的江竹英听清了。 江竹英满腹心事,手中的纸张被反复卷起来,蹂躏得不成样子。 “你这次的文章倒是比之前要好一些,这种角度倒是新奇......”江夫子沉吟道,眉心紧皱。 余挽舟紧张看着,等待江夫子给出最后的评价。 “这里没有避讳...这里有问题......”短短几息之间,纸张上被圈满了朱笔,余挽舟呼吸都放轻了,想到距离院试才只有一年的时间,心中更加紧迫。 划到最后,江夫子放下朱笔,瞥她一眼,“你啊,功利之心太过明显了。” 也不知是好是坏~ 余挽舟并没有辩解,只是道:“夫子,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学生不过遵从本心。” “随你,日后犯了事别提为师便可。” 余挽舟:...... 从江夫子家离开,余挽舟决定去趟槐杨县。 槐杨县倒是不远,仅半个时辰便到了。 刚进城,余挽舟就浑身难受,她把这归结于原身的情绪在作祟。 与车夫约定好时间后,余挽舟便开始打听刘府的事情。 “你说刘家小姐?听说是被抽中要去省城参加采选啦!” 宫里选宫女自然不是直接进宫,而是先在省城进行选拔,被抽中的几乎都是家境清白,且家底还算殷实的人家,没办法,既然要入宫,外貌自然不能太差,谁让普通百姓家的女儿很少有养得好的呢。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被选入宫那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是光宗耀祖!哪里能想得到还会有人不愿意呢。 是以被余挽舟问到的人说起刘家小姐时皆是满脸羡慕,恨不得以身代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凌云(五) 第22章 凌云(六) 后院深处,曲廊绕过高高的白墙,风簌簌吹动几片叶子飘落,打碎一池静水。 望着水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刘夫人只觉嘴里发苦,再好的景致到了她眼里也失了色。 自打刘小姐被抽中去省城参加采选,刘夫人就一直魂不守舍的模样,外人只道她生了个好女儿,言她刘家运道好,可无人知晓,这破天的富贵是她家老爷谋划而来。 别以为刘夫人不知道,原本这次是抽中了另外一户人家,之所以换成她家,不过是她家老爷为了对方手里那点利益卖女求荣罢! 想到自己识人不清,嫁了这么个玩意,刘夫人愈发心中郁结。 “夫人......”见她在风口站这么久,丫鬟忍不住出声提醒。 回过头,刘夫人眼底已经恢复了平静,她依旧是那个端庄沉稳的刘家主母。 接过丫鬟递来的披风,刘夫人漫不经心问道:“如何了?” “老奴这边已经有几个人选,就差夫人亲自掌眼。”老嬷嬷是刘夫人的奶娘,对自家小姐的谋划一清二楚。 刘夫人敛下睫毛,面上平静无波,“既如此,寻个日子去瞧瞧罢......” 老嬷嬷有些担心,想到之后的计划更是心惊胆颤,可劝阻的话每每嘴边打转,如何也吐不出来,只能悠悠叹着气。 茶楼雅间。 余挽舟慢悠悠泡着茶,动作行云流水,若不是她身上穿着普通,外人见了还真会以为这是哪家公子哥儿。 至少坐她对面的刘夫人是这样认为。 刘夫人满脸复杂的看着对面的小娘子。 她一眼就认出了余挽舟是女子,别以为余挽舟伪装得很好,那是因为余挽舟平日碰到的大多为男子,在清水村又几乎不与大家多接触,就算大家偶尔有怀疑,念及余挽舟的功名,也只会认为是余挽舟长相俊美,哪里会想到余挽舟会有那么大胆子。 余挽舟此时很麻爪,她自认扮男装扮得很好,结果刘夫人一个照面就认出她来,这显得她很失败。 “姑娘特意拦下本夫人,并不是来自荐的吧?”见余挽舟一直不说话,刘夫人只好先开口。 若不是担心余挽舟会到处乱说,刘夫人早就转身离去,看向余挽舟的目光也充满着警惕。 因为余挽舟看起来家境不错,甚至还是读过书之人,如何也不可能会入宫当下人,而这样一个人来拦她,又会有何目的? 余挽舟还没从身份被拆穿中走出来,她现在只庆幸自己此番是偷摸来的,并且初次见面也没有自报家门。 “夫人聪慧,我是替我表妹来谋前程。” 这种事情本也不光彩,余挽舟不需要跟刘夫人道明一切,而刘夫人也无所谓替她女儿的人是什么身份...... 约定好让大花来槐杨县后,余挽舟便准备告辞,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询问,“夫人,敢问您是如何发现我的身份?” 刘夫人得意一笑,“本夫人在内宅多年,这有何难?” 说着,刘夫人虚指余挽舟的喉间,“是你的伪装不够细致。” 被这么一指,余挽舟下意识摸向自己捏的假喉结,不明所以,“烦请刘夫人赐教。” 刘夫人意味深长的扫视余挽舟,“你不会还扮男装混到学堂去了吧?” 见余挽舟诧异的目光,刘夫人自认猜出了真相,不过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余挽舟年少贪玩。 “其实你遮掩得够好了,若不是本夫人细致,还真瞧不出来。”说着,刘夫人把余挽舟的漏处指出来。 被刘夫人点破,余挽舟后背不禁发凉,同时更是庆幸,她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么多错漏,幸好今日被刘夫人指出。 想到这里,余挽舟再次庆幸自己来了槐杨县,见到了刘夫人,这要是在科举场上被发现,余挽舟所有的谋划都白费了。 从茶楼出来,余挽舟飞快地钻入人群,经过刘夫人的指点,现在除非有人刻意揭发,光从面上看,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怀疑她是女子。 正值正午,外面的人却一点也不少,反而人越涌越多,余挽舟艰难地在人群中穿梭,鞋子都差点被挤掉。 人群中,范梨满肚子的哀怨。 自打从府城回来,衡郎就把自己关进屋里埋头苦读,连对着她都没有之前那般有耐心,方才她特意熬了羹汤送去,本想着红袖添香,结果衡郎见都不愿意见她。 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帮杨衡重回上一世风光,可从县试开始,一系列的变故打得她措手不及。 这种变化让范梨很是不安。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一世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虽说这其中也有她的插手,可她只是设计让杨衡提前拜在她爹门下,别的她可什么都没做!还有余挽舟...... 前后两世最大的区别,就是杨衡身边没有余挽舟这个人,明明上辈子那个讨厌的女人恨不得时刻黏在杨衡身上。 想到这里,范梨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跟余挽舟这个名字天生犯冲,前世因为余挽舟,她与衡郎错过了多少美好,好不容易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结果又来个余挽舟阻挠杨衡的上升之路。 而且她心里还有个不敢想的猜测...... 范梨不断在内心否认着那个猜测,安慰着自己不可能。 心事重重间,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抱歉。”余挽舟随口道着歉,她已经习惯了。 这一路被挤来挤去,几乎走两步就得撞到人,说话时她甚至都没去看对方是谁。 “等等!” 范梨刚回过神,本来她自己也理亏,正要说句无妨,结果抬眼就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这张脸可是害她白白与杨衡错过多年,范梨记了好多年。 余挽舟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遇上女主,还真是“冤家路窄”,槐杨县这么大,偏就让她碰到了女主。 秉持着风度,余挽舟温煦一笑,拱手道:“不知姑娘唤在下何事?” 看着这样一张脸做出这番动作,范梨不禁出神。 上辈子,余挽舟只要看到她就没有好脸色,眼底的嫉妒外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见女主一直不说话,余挽舟有些烦躁,忍不住出声提醒,“姑娘?” 回过神,发现周围人已经少了许多,余挽舟的声音清晰传到耳边,范梨收敛神色道:“无妨,只是见姑...公子有些面熟,似是故人......” 余挽舟心道“果然”。 面上依旧不显,乐呵呵道:“倒是在下的荣幸了。” 说话间,范梨一直在观察余挽舟,不知是余挽舟装得太好还是怎的,竟一丝破绽都没有,尤其是余挽舟举手投足间的自信,让范梨不禁怀疑是自己认错了。 如果余挽舟知道女主内心所想,肯定会笑话女主天真。 前世的原主突逢家变,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杨家人,尤其是杨衡温柔体贴,简直就是原主贫瘠生活中唯一的光,她当然要紧紧抓住。 “若有机会,在下还真想见见姑娘口中的故人。”瞥到不远处正往这边靠近的身影,余挽舟忽然勾起唇角,笑得更加灿烂。 她可真不是一个好人~ 范梨不明所以,以为是面前这位公子性子好,虽然有些不习惯,出于礼貌还是勉强扯着嘴角笑笑。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暴喝,范梨心道不好,连忙回头,在看到杨衡的那一刻脸色尽白,当即想要解释。 “衡郎,你听我说,我......” 杨衡满脸失望,在拒绝范梨之后他就后悔了,紧赶慢赶才追上来,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范梨竟对着余挽舟那个小白脸笑! 这个小白脸可以是任何人,但绝对不能是余挽舟! 余挽舟:真换了别人你又不乐意~ 眼见男女主要吵起来,余挽舟假装劝阻着,“杨兄可千万不要误会,我与这位姑娘清清白白的。” 范梨眼中的泪水要掉不掉,听到余挽舟在帮忙解释,也顾不上感激,只一心看着杨衡,希望他能信任自己。 或许男女主就是要经历很多磨难,而且杨衡本就对余挽舟积怨已久,此时不管余挽舟说什么话他都不会听,反而更加生气。 杨衡一把甩开范梨拉住他的手,“范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范小姐如何是范小姐的事,与杨某何干。” 说着,他满眼通红,深深看了眼余挽舟,咬牙切齿道:“余弟可真是艳福不浅!” 说完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见杨衡完全不听自己解释,范梨当即急了,连忙追上去。 余挽舟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 她发现自己好像一碰到杨衡心情就不好,总是莫名其妙的满腔怒气,方才也是上头了。 不过余挽舟一点也不后悔,尤其是杨衡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实在令人畅快! 回到清水村时天都快黑了,原本是打算只在槐杨县待半日,谁能想到刘夫人这么难见,硬是多耽误了一天。 一整日没有拿书,让余挽舟有些不习惯,所以跟余婉玉交代完后,余挽舟转头便钻进书房温书。 在得知事情成了,大花说什么也要跪着给余挽舟磕几个。 “大花姐,你可要想好,一旦被选入宫,想再出来可就难了。”余挽舟并没有给大花画饼,只是把现实摆出来。 本以为大花多少会犹豫一下,结果反倒坚定了大花的心思,“舟哥儿放心,我不怕吃苦!” 大花说的是实话,原本她还担心小花没人照顾,可刘夫人既然答应会帮她安顿小花,她就不担心了。 只要她代替刘小姐去参加采选,就算大花最后没有被选上,刘夫人也会帮助大花姐妹在槐杨县安身,虽然是刘夫人答应的,可大花知道,如果不是舟哥儿帮忙说情,刘夫人最多只会给些银子。 大花很缺银子,可大花更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守住,说不得还会给她们姐妹带去灾难。 于是一夜之间,大花小花不见了! 大花她娘一开始不以为意,在院子里骂骂咧咧,恨不得叫全村人知道自家有两个懒女儿,结果到了第二天,两姐妹还是不见踪影,大花她娘瞬间慌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2章 凌云(六) 第23章 凌云(七) 村里人都劝大花爹娘去报官,也不知道这两口子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情都不报官,只会在家打另外两个女儿发泄。 “那两个孩子瘦得哟!谁看了不心疼。”江小妹说得唾沫横飞,对着大花爹娘一顿喷。 江小妹最瞧不上这种虐待孩子的人,她实在不理解,男女有何不同?不都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吗?她不止一次说过大花爹娘,只那两口子根本不听,甚至还被大花娘认为是炫耀,对着江小妹好一顿冷嘲热讽,气得江小妹干脆不去管他家的事。 江氏在一旁绣着花样子,已经习惯自家小妹一惊一乍,淡淡道:“许是他们家有偌大的家业需要儿子继承吧......” 同样是“生不出儿子”的人,她太明白那两口子的想法了。 当年她和余父成婚多年,不也是因为生不出孩子一直被余家族人说嘴吗?要不然,舟哥儿也不会自小着男装...... 江小妹早就习惯亲姐这一副对任何事都不上心的模样,她长叹道:“也不知那俩孩子去哪里了,这世道对女子可真是不公平~” 从书房出来的余挽舟恰好听到了姨母最后一句,在心中默默回答:算算时间,大花怕是已经在去省城的路上了。 远在几里外的黄土官道上,马蹄扬起漫天赭尘,青篷马车颠簸而行,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坐着几个妙龄女子。 与其他人眼见的忐忑不同,大花满脸放松。 刘夫人已经把小花安排进了刘府,虽然是当下人,但并没有签卖身契,她们想走随时就能走,而且刘夫人还答应大花,如果大花被选上,刘夫人会认小花为义女,上刘夫人娘家族谱。 大花很感激刘夫人,同时也更感谢替她寻得这条路的余挽舟,如果不是余挽舟的话,她恐怕还在村子里蹉跎,等着被卖给老鳏夫。 她本想带着三花四花一起走,可那两个妹妹还太小,刘夫人愿意照顾小花已是良善,她不能贪心...... 只希望两个妹妹能坚持到她有能力那天...... 随着时间的拉长,大花姐妹的消失逐渐被人遗忘,就连大花爹娘也只当姐妹俩死了,毕竟两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活着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镇上每天都有新鲜事,久而久之,大花家的事情也没有人再去关注。 余挽舟每日在江夫子家与自家来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和她一起读书的江竹英被拘在后院,余挽舟很少能看到人,听说定下了人家,是隔壁镇某个秀才的儿子,与江夫子曾经是同年,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余挽舟得知消息时还感慨了一番。 她很想劝师母不要让江竹英这么早出嫁,奈何这夫妇俩每次都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倒叫余挽舟不好开口。 时间就这样一日又一日的过去,余挽舟如同海绵般,努力吸取着这个时代的知识,江夫子越教越发现这个学生天赋异禀,嘴上虽然不说,背地里却去了不少书信给昔日老友。 老友们烦不甚烦,被烦得多了,倒是对余挽舟这个人好奇起来。 “过几日随为师去麓溪书院走走。”江夫子随口一说,仿佛只是一句寻常的嘱咐。 却不知这简单的一句在余挽舟心里掀起了多大风浪。 见一向沉稳的学生变了脸色,江夫子以为余挽舟是被麓溪书院的名声给惊到,微笑的摸着胡子,“别担心,不过一间书院而已,为师恰好有一同年在那执教,这次只是带你去见识一番。” “是。”余挽舟回过神,恭敬道。 殊不知她走神根本不是因为这个。 算算时间,这个时间的麓溪书院发生了一件大事!同时也是杨衡第一次扬名的时刻。 如今剧情被余挽舟改得乱七八糟,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按照原剧情走。 若真与原书一般,这功劳又为何不能落到她头上呢...... 正值八月秋高气爽,江夫子带着余挽舟上路去隔壁省的麓溪书院。 幸好是走水路,不过十几日功夫他们就到了,其中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看着同行的杨衡与范夫子,余挽舟不禁感慨这该死的剧情力量! 比起余挽舟的冷脸,杨衡倒是脸皮厚得可以,像是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一见面就贴上来,“夫子说要带我去麓溪书院交流学问,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余弟。” 俗话说伸脸不打笑脸人,余挽舟也跟着皮笑肉不笑,“呵呵还真是凑巧~” 最后一个字被余挽舟念得极重,任谁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不耐烦,偏就杨衡没眼色般,还生怕余挽舟不知道,自作主张说起麓溪书院的由来。 “这麓溪书院号称书院乃前朝某位归隐的丞相所建,培养出不少三品以上的高官......”杨衡越说眼底的光越亮,满眼向往。 反倒是余挽舟一点都不在乎的模样,甚至略有鄙夷。 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杨衡可不知道这些,见余挽舟满不在乎的样子,只觉得他虚伪。 在杨衡看来,天下读书人谁不以进入麓溪书院学习为荣?偏就余挽舟装模作样!显着他了! 但杨衡并没有表现出来,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喜怒形于色的泥腿子,他自诩读书人,已经能很好的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 比起余挽舟对杨衡的漠视,江夫子就复杂许多。 他与范夫子同年,说起来其实并没有多少交集,因为江夫子天纵奇才,一直是名列前茅的存在,范夫子学识“普通”,哪里入得江夫子眼? 可世间就是千变万化,到头来江夫子这个奇才平添恶名,而普普通通的范夫子反倒名声在外,这也导致江夫子很长一段时间对范夫子都有着淡淡的敌意。 比起江夫子,作为女主爹的范夫子倒显得“大度”许多,他朗声道:“许久未见守文兄,不知可有幸手谈一局?” 简单的一句话,瞬间化解尴尬,江夫子自是答应,“哈哈,早便听闻明章兄棋艺非凡,总算有机会讨教了......” 两人本就学识相当,很快就相谈甚欢,倒是把底下的两个学生晾在一旁。 余挽舟已经习惯自家老师不着调,一脸淡定站在旁边侍奉,反倒杨衡颇为不自在,满脸无措。 别看他表面很关心余挽舟,内心可是嫉妒得要死,恨不得时刻盯着余挽舟,想要探寻余挽舟学习的秘诀,可惜不管他如何旁敲侧击,余挽舟就是不接茬,令他苦闷不已。 在余挽舟和杨衡打机锋间,麓溪书院已至,几人舍船上山,到了才知:这次来麓溪书院交流的不止他们几人,排队都排了许久。 好不容易进了书院,立马就被安排小考,其中的题目涉猎广泛,光是看着就令人头疼。 考完之后的诸学子精疲力尽,回到学舍倒头就睡。 听着周围鼾声不断,余挽舟满脸嫌弃,辗转难眠,循着月光走到院中。 这麓溪书院都号称“培养”诸多高官的摇篮,居然连单人间都没有,让他们这群学子睡大通铺,那些被“培养”出来的高官一点都不上道!发达之后也不知道捐银子回报一二!一群贪官! 余挽舟坐在院子里暗自骂道,心神却忍不住飘向另一处。 按照原书剧情,那群人怕是已经行动了...... 翌日一早,余挽舟被阵阵铜锣声吵醒,不等她回过神,教谕已经过来催促,一众学子被拉去外面操练。 首先便是绕着书院跑十圈! 余挽舟昨日本就睡得晚,此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快些,后面的跟上!” “跑不完不准用早膳。” 后面跟着的教谕如同催命符,赶鸭子般赶着他们这群学子。 余挽舟好几次想装晕,偏这该死的身子早被她养得身强体壮,就算她此时晕过去,那红润的脸色也骗不到人。 在他们□□练的时候,暗地里有无数只眼睛在观察,时不时对着他们评头论足。 “大人,那位学子是青州来的,家里仅余他老娘一人......”中年男人满脸谄媚,哪里有平日那清风朗月之相? 老者眯着浑浊的眼珠望去,暗自满意,再往另一处瞥,立马就发现缀在后面的余挽舟,眉心一拧,“那是哪来的学子?” 听出老者语气里的不满,中年男人忙不迭回忆着,总算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余挽舟的身份信息。 “那位是来自观淮县学子...”话还没说完,已经被老者打断。 实在是观淮县实在太小,老者根本没有耐心去听,“此等顽劣之徒怎会来这里?底下人怎么办事的!” 中年男人其实想说余挽舟可能“简在帝心”一事,但见老者隐有怒意,连忙告罪,“是,小的回头就去训他们。” 另一边,好不容易跑完的余挽舟大喘着气,两腿发软,幸好有人虚扶她一把。 “你没事吧?”一道细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余挽舟回头,发现是一名瘦弱的男子,头戴巾帽,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跑。 想到自己正被人搀扶,连忙不好意思地道谢,“多谢兄台。” 慕容澈摇摇头,“无妨。” 她也是看到余挽舟有些像家中幼弟,才忍不住出手扶了一把,其实在出手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她这样的身份实在不宜多事。 “在下余挽舟,字攸宁,不知兄台名姓?”这还是余挽舟第一次主动结交。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回事,莫名对着面前这人生出好感。 对方似乎没料到余挽舟这么“自来熟”,怔楞几息便答:“慕容澈,攸宁唤我子清便可。” 慕容子清! 余挽舟看向慕容澈的眼神瞬间就变了,这可是书中与男主斗得你死我活的反派啊~ 居然这般畏缩!当真人不可貌相。 慕容澈可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面前这位小兄弟仿佛要把她整个人看穿,忍不住回避。 殊不知她这一举动直接被余挽舟看成是软弱可欺。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慕容澈忙不迭跑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余挽舟是洪水猛兽。 让余挽舟好一阵叹息。 这样的人日后居然会成为反派,她还想趁着这次机会结识一番,着实可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凌云(七) 第24章 凌云(八) 用过早膳,余挽舟并着众学子被统一安排在“癸班”。 麓溪书院只收秀才,像他们这种还未有功名之人,只能被分在这个新开的癸班。 坐在位置上,余挽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不收学生还非要让他们来此“交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 事实上还真没有人怀疑,大家只会认为这是麓溪书院大发善心,毕竟麓溪书院从建立起就从未收过童生,这次要是能得到书院夫子的教诲,肯定受用无穷,运气好说不得还能得到书院的举荐,到时候直接就能拥有“举人”功名——麓溪书院拥有少量举孝廉的名额,可以直接推选举子。 许多没有把握的学子们都是打着这个主意才来的。 在背地之人还没有动作之前,余挽舟只能按耐住,只等一个时机将他们的行为揭发。 第一堂课便是由山长亲自教学,由浅入深,许多人不由听入神,就连余挽舟也不例外。 “昨日小考已然放榜,诸位可自行观之。”说完,山长夹着桌上的讲义慢吞吞往外走。 山长一走,大家纷纷往外涌去。 昨日的题目属实超过他们平日所学,来此之人哪个不是学识丰富?偏就被昨日的题目给难住,一听要放榜,早就急不可耐,争先恐后往外面走。 余挽舟倒是不急,慢悠悠缀在后面,这可把一直关注她的杨衡看得急眼,最后还是忍不住凑上来,“余弟昨日发挥得怎么样?” 说完,杨衡急忙补充着,“昨日舟车劳顿,脑子一片混乱,这次怕名次不高......” 余挽舟眼皮都没动,早就习惯杨衡这毛病。 说实话,昨日的题目也把她给难住了,那些题目出得极为刁钻,一不小心就会落入陷阱,且涉猎广泛,这还是余挽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读书太少。 杨衡其实也不想热脸贴上余挽舟,谁让余挽舟一直压在他的头上,这几乎要成为杨衡的心魔,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红榜面前,旁人的谈话轻易传到杨衡耳边。 “这次的榜首居然是来自观淮县的余挽舟!这余挽舟是何许人也?连许文和孙弘都被比下了!” 被提及的许文与孙弘笑容都维持不住,他们都认为对方才是自己这次最大的对手,结果半路杀出个余挽舟来! 尤其是余挽舟年纪还这样小!真是生不逢时! 听到旁人的交谈,杨衡脸上血色尽失,这次来麓溪书院交流的多为附近几个省城的学子,大家都是要参加下一场院试,余挽舟能获得头名,就说明这次院试他又要被余挽舟踩在脚下! 想到这里,杨衡恨不得立马看到自己的名次,偏还要维持住风度,假装不在意去看,发现自己的名字已经不止是排在余挽舟之后了,这让一向骄傲的他更加无法接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至于吗? 余挽舟大为不解。 也不知道杨衡为什么非要和她比较。 莫非是配角与主角间天生的磁场不合? 摇摇头,余挽舟随意找了个借口便去了藏书楼。 看着这里诸多孤本,余挽舟如同掉进米缸里,如饥似渴的啃读。 接下来一月,余挽舟几乎都在学舍,学堂以及藏书楼之间穿梭,让原本还想结识她的学子们根本逮不到她人。 直到某日回到学舍,翻开书发现里面掉出一张纸条时,她才恍然想起,竟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上面的字用得是最常见的馆阁体,且写得毫无特色,单凭字迹根本认不出是谁,余挽舟只看了眼就将其收起来。 上面写着约她今日亥时三刻藏书楼一叙。 余挽舟猜测,怕是自己近日进入藏书楼过于频繁才被盯上,就是不知道她是那被拉拢的,还是被驱逐...... 为了验证某个猜测,余挽舟特意早了一个时辰到达,躲在平日看书的地方等待。 “...学识非凡,想必自有满腔抱负~可惜当今天下佞臣当道......” “老夫不愿见明珠蒙尘,决定破格收你为书院学生,只需......” 空荡的藏书楼内,老者低哑的声音格外突兀,听得人毛骨悚然,偏老者对面之人并不觉,反而认为自己是那“天命之子”。 随着那人的离开,没过多时,又来一位。 “老夫知晓你学识不凡,奈何家境贫寒限制了你,老夫实在不愿见明珠蒙尘,决意出资帮扶,签了它,待你中举后慢慢归还便是......” 相似的话语骗了一个又一个,余挽舟借着微弱的月光将每个学子的脸记下,心中冷笑涟涟。 这群人垄断着知识,在学子还未成长之前便拉拢掌控,若遇到那些无法拉拢的,则干脆处理掉,难怪这次来麓溪书院的几乎都是家境普通的学子,恐怕那所谓的契书也暗藏玄机...... 正想着,那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夫子这是什么意思?学生虽然家境贫寒,却也不是夫子随意可欺的!” 说话这人不是杨衡又是谁? 若是原本剧情中的杨衡或许还能耐着性子去听,可这个时候的杨衡被余挽舟压得死死的,本就好面子的他被人当面点出家世,这只会认为这人意在讥讽他,这才忍不住出言不逊。 说话那老者仿佛没想到杨衡的举动,一时竟楞了半瞬,等他再开口想要安抚时,杨衡已经没了耐心。 “夫子大半夜把学生唤到这藏书楼就是为了嘲讽学生的吗?若如此,学生只会认为这麓溪书院沽名钓誉!根本容不得人。” 说完,杨衡气冲冲离开。 余挽舟躲在暗处险些笑出声,万万没想到杨衡居然来这么一出。 又潜伏了好一会儿,直到外面丝毫动静都没有,她才小心地溜回学舍。 刚回学舍就撞上鬼鬼祟祟的杨衡。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沉默不语。 “你都知道了?”杨衡率先打破沉默。 对于杨衡察觉出此事,余挽舟并不意外,只是有些遗憾不能独占功劳,微微挑眉道:“不知杨兄打算如何处理?” “自然是报官!”杨衡毫不犹豫说出自己的打算。 他方才故意被激怒跑开,就是为了有个合理的借口离开麓溪书院。 “杨兄未免太过天真。”本以为杨衡会有什么好主意,结果来这么一出,难怪书中他受了不少苦才成功揭发此事。 感受到余挽舟的不屑,杨衡很是不服气,“难道余弟还有更好的办法?” “并无。”余挽舟面不改色。 她又不是主角,可没那么皮厚,每次都能绝处逢生。 本以为余挽舟能说出什么好计划出来,结果期待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句,杨衡眼睛都气红了,他可不会认为余挽舟真没办法,以他的气量,只会以为余挽舟是故意不告诉他,想要独享功劳! “余弟还是不要开玩笑了,这群人公然拉拢寒门学子,虽不知所图为何,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你我既然知晓,肯定要揭发其行为。”杨衡说得大义凛然,眼睛紧紧盯着余挽舟。 “事情都还没搞明白,杨兄未免操之过急。”余挽舟看都不看他,拂袖离开。 本以为杨衡是知道了什么,结果连前因后果都没弄明白就想莽过去,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余挽舟真的很怀疑杨衡到底是怎么当上男主的,难道当男主的秘诀就是赢得女主青睐? “诸位入学已有月余,今日趁着九九重阳日便来场小考,通过者才可留于学堂。” 此言一出,底下学子或淡定,或担忧,上首的夫子摸着胡子,一一与其中几位学子对视,而被他扫到的学子皆胸有成竹。 余挽舟暗自观察着,心道这些人怕是等不及要排除异己了。 想到昨日连夜下山的杨衡,她又是忍不住头疼。 真不知道那蠢货脑子里装得什么东西,鲁莽至极!万一打草惊蛇可就不好了...... 此时刚下山的杨衡正犹豫不决。 昨夜余挽舟的话还在脑海中回响,直觉告诉他应该立马去报官,可余挽舟说得又确实在理,令他进退两难。 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往回走。 那余挽舟成日把眼睛长在天上,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办法,不管怎样也是他们一起发现的,他总要占一份功劳!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身后,远远缀着几名衣着普通的探子,只等他踏入官府的那一刻就将人控制。 见他往回走,几人面面相觑,念着主子的叮嘱,只好默默跟上。 学斋深处,某间藏在重重竹林的院子里,老者执着一枚棋子与自己对弈,听到手下回禀,毫不在意道:“回来就回来了,按原计划行事便可。” 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犹豫道:“要不寻人暗中盯着?” “无足轻重之人,不必浪费心神。”老者不甚在意,显然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杨衡紧赶慢赶最终还是错过了这次小考,成绩自然垫了底,这让一向自傲的他差点当众哭出来。 尤其在看到榜首依旧是余挽舟时,心中悔意更甚。 在看到自己依然在榜首时,余挽舟还有些诧异,本以为她会是这次被“清理”之人,结果居然还没动手吗? 转念一想,许是她近日风头过甚,那群人还没想好如何处理她罢。 果然,当天她就在藏书楼碰到那熟悉的身影。 藏书楼光线较暗,使得面前这老者的脸明明灭灭,叫人看不真切。 开口依旧是那粗哑的声线,格外刺耳,“老夫已经观察你有段时间了,发现你小子毅力非凡,日日来此读书,想来学识不凡......” 开口就是余挽舟已经听了很多遍的话,要不是知道面前人的真实面目,她差点要笑出声。 她故作疑惑,“不知您是?” “老夫乃书院长老,平日深居浅出,此次也是爱才心切才出面一见。”老者半眯着眼,说起自己的身份时隐约带着些自信。 余挽舟“大吃一惊”,假装自言自语:“听闻书院长老皆是从朝廷致仕的大人......” 说完,她连忙俯身请罪,“不知是大人当面,是小子唐突了!” 老者如愿看到余挽舟这副模样,这让他想起曾经的辉煌,满脸自得,“不必多礼,昔日风光已过,老夫如今只是寻常人。” 余挽舟敛下神情,忍不住腹诽:如果你这语气再平淡些才会有人相信。 再抬头,余挽舟眨巴着大眼睛,满脸敬畏,“敢问大人官居何秩?” 老者原本高高昂起的头有瞬间停滞,顿了顿道:“老夫已然致仕,曾经的品级不必再提。” 余挽舟暗自补充:怕是以前的品级不高~ 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装作被吓到的模样,“是学生冒昧了,还望大人大量。” “好了,老夫观你潜力不错,欲收你为徒,不知你可愿?”老者满脸理所应当,仿佛胜券在握。 就在余挽舟正思索着如何婉拒时,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余弟怎跑这里来了?让为兄好找!”杨衡意味不明冲出来,好像真的找了余挽舟许久。 余挽舟一眼就看出杨衡心中所想,不免觉得好笑,当即便顺着杨衡的说法回答:“杨兄快来拜见,这位可是书院的长老。” 谈话被打断,老者脸色瞬间不好看,偏他不能表现出来,还得装作慈祥和煦,“老夫本家姓杨,唤老夫一声夫子便可。”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凌云(八) 第25章 凌云(九) 杨衡早就听到杨老和余挽舟的谈话,尤其在听到老者曾经是朝廷大员的那一刻,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亏他还以为余挽舟深明大义,原来余挽舟之前说的那些话就是在故意诱导他,为的就是把他赶走,独自享受朝廷大员的指导!幸好他没有如余挽舟的意。 “真是凑巧,学生也姓杨,夫子竟与学生是本家!”杨衡一脸惊喜,仿佛那日毅然反驳杨老的人不是他。 杨老一眼就认出杨衡就是那日驳斥他的学子,本就印象不好,当下更不会有多少好脸色。 “老夫祖上为弘农杨氏,跟你应当不是一个‘杨’字。”杨老神色冷淡,他向来以家族为傲,怎能容许杨衡这种泥腿子攀附? 杨衡可不在意,此时就算杨老把唾沫喷他脸上,他也只会欣然接受。 见气氛冷下来,杨衡连忙接上,“方才不小心听到杨夫子要指点余弟功课......学生不才,读书时偶有疑惑常得不到解惑,不知学生可有这个荣幸得到夫子指点?” 不得不说,杨衡这番姿态放得极低,满脸谦逊,把杨老捧得很高,至少杨老看向他的脸色已经缓和不少。 “既如此,你二人便一同随老夫读书罢。”杨老一锤定音,仿佛忘记余挽舟根本就没有答应。 他一向自视甚高,根本没想过余挽舟会不答应。 余挽舟本欲拒绝,但想到什么,只好跟着杨衡一起道谢,她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与其被人设计赶走,倒不如暗自收集证据,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回去学舍的路上,杨衡满脸嫉恨,“余弟难道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余挽舟有些莫名,诧异看向他道:“杨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杨衡怕不是以为她是故意阻挠他结识贵人吧? 杨衡还真是这么想的,见余挽舟到这个时候都还在装模作样,杨衡干脆把话说明白些,“杨某自认待人真诚,哪次碰上余弟不是热情相待?” “本以为你我二人有着同乡之谊,将来在朝堂上能够守望相助......没成想余弟处处防备,如今竟想独吞好处!” “倒是杨某看错了人!”说着,杨衡用力甩着衣袖,看似气得不轻。 可作为熟知杨衡性子的余挽舟一眼就看出他这是装的。 “杨兄言重了,你我本就算不得真正的同乡,又何谈守望相助?” “再者,在公言公,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即便将来有幸踏入朝堂,大家都是为帝王办事,岂能因私废公?”余挽舟毫不客气的驳回去。 有时候就连余挽舟都奇怪,杨衡作为书中男主,怎么会这般小肚鸡肠? 但转念一想,书中本就是以范梨的视角展开,杨衡这人惯会装,刻意在范梨面前维持那光风霁月的风度倒也正常。 更别说原剧情并没有余挽舟的存在,杨衡可谓是顺风顺水,一路高歌猛进,自然端得一副温润如玉。 杨衡被余挽舟说得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再想说话时,早就不见余挽舟的踪影,让他不由气恼。 他明明是想说余挽舟独占朝堂大员指导那件事! 接下来一个月,余挽舟除了在学堂听课,还得抽空跟杨衡去后院听杨老讲学,作为一起在杨老那听讲的半路学生,她与杨衡各得了枚“静”字木牌当作身份证明。 这样一重身份倒是让余挽舟在麓溪书院穿行时少了很多阻力。 杨老也是真有几分才学,讲得内容浅显易懂,偶尔穿插着朝堂上的见解,虽然有所偏颇,但余挽舟还是从中推断出如今朝堂上真正的局势。 现在的朝堂主要分为两派,一派是坚决拥护小皇帝以及太后统治的保皇派,主要以那些传统的老学究及太后的娘家势力为主。 另一派则是由各世家大族以及勋贵组成的世家派,他们嘴上说着要让小皇帝亲政,要求太后还政退居后宫,可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不过是想扶持个傀儡皇帝。 除了以上两派,先帝的那些手足也心思各异,时不时折腾点事情出来。 如今科举重开,皇帝大力扶持寒门学子,怕用不了几年,朝堂上就会出现三派势力相互制衡...... 也是到了这里余挽舟才发现,慕容澈居然也是杨老的学生! 跟她和杨衡这种半路学生不一样,慕容澈才是杨老真正的关门弟子,还是杨老亲自邀请到麓溪书院来的。 “当日还未好好感谢子清兄,本以为见不到了,没想到缘分使然,又让咱们遇上了!”从杨老处出来,余挽舟连忙凑上去。 作为杨老的关门弟子,慕容子清怕是知道不少秘密。 想到这里,余挽舟脸上的笑容又真切几分 慕容澈似乎早就忘记那件事,愣了一下才回答:“攸宁客气了。” 杨衡看得眼红,他也想结识杨夫子的学生!也不知道余挽舟踩了什么狗屎运!什么好处都让他得去了。 随着天气转凉,原本还熙熙攘攘的大讲堂逐渐冷清下来,许多学子都因为小考名次靠后而被“劝退”。 余挽舟知道,那些被“劝退”的其实是麓溪书院拉拢不成功之人,现在剩下来的,他都是他们以为的“自己人”。 她曾悄悄试探过几名学子,发现他们几乎都签了那所谓的“助学契约”,据说是由书院出资,为学子们提供免费的食宿以及考资,只需取得功名后如数归还。 剩下家境尚可,没有签“助学契约”的学子,也被哄着加入了“新儒学社”,听闻该学社汇聚不少朝廷高官...... 原本余挽舟还以为他们只是借助高利贷控制学子们,没想到这其中还涉及了朝廷官员,看来这群人所图甚远啊~ 可惜她如今不过小小童生,只能眼睁睁看着这群人沆瀣一气。 “老夫这里有一学社,其言论自由,理念先进,更是有不少官员加入,你二人若是感兴趣也可加入进去。”仿佛只是随口一言,杨老说完就不再提。 杨衡作为第一狗腿,当即就提出愿意加入,果然看到杨老欣慰的目光,旋即,屋内几人都看向还未表态的余挽舟。 余挽舟并没有着急答应,反而犹疑道:“敢问夫子,这学社具体是做什么的,分别又有哪些大人加入?” 不等杨老开口,杨衡已经脱口而出,“余弟你这是什么意思?夫子难道还会害了我们吗?” 余挽舟暗自翻了个白眼:就这还是男主呢,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蠢货。 杨老仿佛没听到杨衡“出言无状”,待杨衡说完之后才出声打圆场,“是老夫没说明白,其实也不是什么正经学社,平日里多是各位同僚相约聚会罢了......” 杨老说得含糊,并没有点明里面到底有哪些官员,可他越是这样说,杨衡的眼睛越亮,恨不得余挽舟赶紧拒绝。 余挽舟当然不会拒绝,她之所以多问一嘴,也是为了符合自己平日的性格。 若她一口答应才叫有鬼呢! “原来如此,多谢夫子美意,学生这就却之不恭了。”余挽舟当然要加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何玄机。 眨眼就到了中秋,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整个书院的桂花都开了,到处是清甜的桂花味,满地金黄。 这个朝代的似乎并不流行月饼,倒是桂花糕日日都有,余挽舟都快吃腻了。 “今日山下有祭月诗会,咱们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好啊,到时候比划比划!” 听着周围人讨论,余挽舟心下一动,心道总算来了。 在杨老那学这么久,要不是杨老偶尔表露出的对朝廷的不满,余挽舟都快忘了自己的目的。 这祭月诗会实际是“新儒学社”所办,年年在各地文风盛行的地方举办,几乎各大省城以及书院附近都有他们的据点。 多亏杨衡不厌其烦的追问杨老新儒学社的事情,杨老也是被问烦了,才随口说了祭月诗会之事。 余挽舟猜测,除了祭月诗会,他们肯定还会有其他的活动,就是为了吸纳各路人才为他们所用。 说不定,另外几所书院也快被他们渗透了...... 京城官道—— 几匹快马奔驰而过,马蹄扬起的尘土直扑路边歇脚的行人面门。 “喂你个...”壮汉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老者拉住,他当即横着眼道:“老头儿,你这是做什么?” 老者并不在意,低声解释道:“刚刚过去的可是拱卫司的人,你不想活了吗?” “拱卫司”三个字一出,不止是这壮汉,就连其他心里有意见的行人都闭上嘴,缩着脖子不敢吭声。 这可是去年才成立的机构,其表明是为了保护帝王,属于皇帝亲卫,可自从成立以来,底下的人跟疯狗一样到处乱咬,短短不到半年,已经有数名四品以上的官员被贬,甚至刑部尚书全家都还在地牢里待着。 百姓们的谈话自然被薛关岳听到,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原本坚毅的面容更加冷硬几分,手下一紧,夹着马飞速行驶。 那群蠹虫肆意妄为,前些时候竟然买通了御膳房,意图谋害陛下!被发现后鬼话连篇,还敢攀扯太后娘娘!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凌云(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