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神君封印浯缙之时,里尧便在一旁。
他亲眼所见,神君封印了浯缙于柜格之松之内。
“你为何会在此处?”里尧仙君神色慌乱,他应当被封印于柜格之松内看守雨露仙珠。
“怎么?看见我很惊讶吗?”浯缙一步步走向雪青的身边,他的语气漠然,他对云庭的仙者向来是最讨厌的。
“夫诸罪兽,你千年前犯下滔天罪行,有幸还留有一命,如今是逃出封印又要祸乱众生吗?”里尧仙君正视浯缙说道。
雪青看着仙君如同云庭所有的仙者一般,他们墨守的天规,如同他们自己一般,如教条般冷漠。
“仙君,浯缙如今没有祸乱生灵。”雪青认为自己至少在这一点上有发言权,自从雪青遇到浯缙之后,没有见过他滥杀无辜。
里尧仙君正色道:“雪青,你要难道要与这千年罪兽一样无视天规吗?”
“你此趟私闯方山,已犯下大错,还不知罪。”里尧仙君训道。
雪青自知自己犯错,便要跪下认错,浯缙在一旁,手臂一伸,拦在自己身前。
“她何罪之有?”浯缙抬眼看向里尧仙君,眼中布满对这天规,乃至整座云庭的不满。
雪青未曾想到浯缙会阻拦她,她的身体僵硬凝固起来。
“不要跪。你没有错。”浯缙沉声说道。
错的是他,因为他的身份,所以做什么都是错的。
仙君在一旁,他并不知雪青在方山期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不希望雪青与这罪兽纠缠不清。他不能让自己这徒弟与这罪兽夫诸待在一起。
“雪青,你与我速速回云庭。”里尧仙君命令雪青。
雪青终于等到仙君来救自己了,在方山的数日,自己受尽苦头,可是却从未有一刻后悔过。
“今日,你是带不走她了。”浯缙的周身阵阵白雾飘散。
“罪兽夫诸,你休要再犯下过错。”里尧仙君提醒他,他有罪在身,若是再次违反天规,云庭一定不会放过他。
里尧仙君见他这般模样,愤恨问他,“你如今竟破开千年的封印,又想要兴风作浪吗?”
“你怕是不知,我的封印是如何解开的。”
浯缙的脸上浮现笑意,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你们云庭一向以天规为首,当初封印我的神力,关我在柜格之松千年,守着这雨露仙珠。”他咬牙切齿地说道。
雪青被他整个拦住,却不敢轻举妄动,她离他太近了,能感受到他的情绪,这一路以来,她还从未见过浯缙这样生气过。
里尧仙君回忆起千年前,“当初天女封印你的神力,也自封了自己的神力于雨露仙珠,你怎么可能会破开,你有何能力破开?”里尧仙君不可置信道。
“就是你这徒弟将雨露仙珠从柜格之松中取走了。”浯缙看向雪青,他松开拦住自己的手臂,转而抓住自己的手腕。
“所以,我才能站在这里。”雪青能从浯缙的眼底完全看见自己,她恐惧的神色被他收尽眼底。
浯缙转过头去,“你们云庭好生可笑,如今天女下落仍然不明,我的神力也无从所知。”
“可是竟然有一个云庭仙使能够动用雨露仙珠中的神力。”他挑衅地看向里尧仙君。
“我怎么可能愿意放她走呢?”浯缙拽紧了雪青的手腕,雪青只觉得自己手腕生疼。
“说不定,她便是我找回自己神力的线索。”
“今日,天规,我便是不守你又能奈我何?”浯缙对里尧仙君道。
雪青挣扎着,想要挣脱他对自己的桎梏,却被他死死攥住。
里尧仙君越过浯缙,看着自己的徒弟,他的心中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初遇雪青那天,是人间最热闹的节日,七月初七,乞巧节。
里尧仙君一人独自走在灯火阑珊,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磨喝乐摊前,聚满了年轻人,成双成对的买走她们喜欢的磨喝乐。
雪青腰间水蓝色的灵石在寻常人眼中不过是个普通的装饰物,可是里尧仙君一眼便能识得其中的灵气。
他对一具磨喝乐能有此般灵气感到十分讶异。人间有灵性的大多是活物,一个雕刻得磨喝乐为何会有灵性?
他买下了那具磨喝乐。
将它带回了云庭,磨喝乐果真在他的点化之下有了人形。
之后,他让雪青入了司草监,做一名司理花草的小仙使。
众仙使们都不接纳雪青,只因为她是被点化成仙,司草监里的仙使们见雪青剪坏鹿活草,暗自里纷纷都在看她的笑话。
里尧仙君无法偏袒她,罚她每日去心阁面壁思过,可她倒好,没面壁几日,便偷偷将鹿活草带走,里尧仙君当着司草监仙使的面,告诉她们雪青是自己安排出去的。
他原本以为雪青不出几日没有办法了便会自己回来。
直到今日,他来到方山,才方知一切。
里尧仙君懊悔万分,自己不该同雪青说方山雨露仙珠一事,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同时也一直在寻找天女的下落,可是终是一无所获。
以雪青的修为绝对不可能有动用天女神力的能力。
事到如今,她怕是不能再轻易做一名司草小仙了。
雪青腰间的水蓝色的灵石闪动起来,点化她之后,这块灵石被他注入了仙力,也印着雪青的名讳与职务。
里尧仙君一个仙诀,雪青腰间的灵石闪动起来,“本君命你,云庭司草监仙使雪青,擅离职守,除名司草仙使一职。”
灵石上的职务信息全然消失。
雪青明白里尧仙君是动了真格,她心急如焚,想要解释这一切的缘由。
她调动仙力,迫使浯缙放开自己的手腕。
雪青向着里尧仙君走去,“仙君请听我解释。”
“是小仙错了,小仙不该私自将鹿活草带出云庭,并且擅离职守,也不该私闯方山。”雪青冲到里尧仙君的面前跪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犯错了,诚恳认错,“小仙私自取拿了雨露仙珠想要修复鹿活草。”
“是小仙的罪过,小仙愿意受罚,是我威胁了浯缙,要他助我修复鹿活草后才同意将雨露仙珠还给他的。”她知道里尧仙君定会将此事上报云庭,他认为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她不想浯缙因为自己而平白无故受了牵连。
“什么?你们将雨露仙珠从柜格之松之中取出之后如今还没有放入柜格之松之中?”里尧仙君诧异道。
“难怪方山会异动。”雨露仙珠若离开柜格之松,柜格之松地根基便会不稳,柜格之松地根基不稳,方山便会有异动的风险。
如今已初见端倪。
里尧仙君手中仙力萦绕,“雨露仙珠如今在何处?”
雪青回道:“自从雨露仙珠没有办法被鹿活草吸收之后,便一直留在鹿活草中。”
“速将雨露仙珠取出放回柜格之松,否则柜格之松根基不稳,方山会有再动荡的风险。”里尧仙君沉声说道。
雪青起身去找浯缙,她不敢懈怠,“我反悔了,我现在便将雨露仙珠取出还给你,你将鹿活草给我。”
浯缙却冷眼道:“我若是不同意呢?”
雪青心下一沉,她看向浯缙的眼睛,那眼中的冷意如同柜格之松当中的树心一样冰寒。
“为什么?”雪青迟疑地问道。
浯缙看着眼前这个刚被自己师傅除名仙职的仙使,嘴角带笑,附身凑近她,盯着她疑惑的眼睛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如今,雨露仙珠在我手中,而我,已经不受封印的束缚了。”
“我要你帮我找回神力。”浯缙伸出左手要去勾住雪青的后脖。
里尧仙君在一旁二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楚,他一道仙气立刻向着浯缙的手臂袭去,浯缙瞬间躲闪开。
浯缙顺势将雪青带走,拎起她的后衣领。带着她向一旁飞去,二人躲开里尧仙君的仙气。
雪青立刻明白浯缙要把她抓走,她立刻对着里尧仙君的方向喊道:“仙君救我。”
浯缙一手禁锢住雪青,雪青的后衣领被他攥着,雪青本能要逃脱,却发现自己被浯缙施了定身术。
浯缙心中的恨意令他无法释怀,他不会轻易将雨露仙珠放回柜格之松了。
“荒唐。”里尧仙君一个仙术,浯缙一挥手,那个仙术朝着里尧仙君转回,里尧仙君为了躲开,侧身闪过自己的仙术。
浯缙一个仙诀,迷雾聚集又散开,里尧仙君眼前的二人没了踪影。
二人就这样消失在他面前,他本想继续追踪雪青与浯缙,仙术往四周探去,又收回了手中,里尧顾虑起来。
他除名雪青司草监仙使一职,她便不需要再受自己的管束了。
若是云庭发现她私自取拿了柜格之松中雨露仙珠一事,必定是被除去仙籍。
从云庭来到方山这凶险之地,她竟仍然能毫发无损。
最关键的,若她真有能力动用雨露仙珠中的神力,或者如今这一切便当真是她的命数,她不该在司草监里做一名司草仙使。
日后,但愿她能够有能力保护自己。
但愿,她能够找到自己的使命。
雪青就这样被浯缙带走,她被浯缙拎着后衣领,雾再次散开时,二人落在一处绿地。
浯缙解开她的定身术,雪青眉间烧起怒火,“在深谷的时候,你不是说我可以随时反悔,你会放过我吗?”
“我在你反悔之前先反悔了。”浯缙一脸挑衅说道,就在发现她能够动用天女的神力后,他反悔了,他的希望从来没有消失,并且就此被点燃。
他收回之前认为她不过是一介云庭仙使,不会掀起什么风浪的想法。
从她取到雨露仙珠之时起,他便能感觉到,她是不一样的。
“如今已经没有了结印的存在。”雪青强压下自己内心的愤怒,提醒他。
她咬着牙对浯缙说道:“我随时可以走。”
“你且将鹿活草拿出来。”雪青向浯缙伸出手,心里却不停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切莫失去理智。
“怎么?不要修复你的仙草了?”浯缙推开雪青向他伸过来的手。
“我自会有办法。”雪青长呼一口气,不看浯缙,偏过头去,雪青一看见他眉间的怒火便不可遏制的烧起来。
“你有什么办法?”
“继续给你的枯草注入仙力?你能有多少仙力?”浯缙明显知道她那样为鹿活草续命的办法并不是长久之计,等到自己的仙力不足以支撑之时,到那时,鹿活草便再也无法修复。
“你不要看不起人!”雪青嘴硬回道。她扭转身子,看向浯缙,雪青就算实力不敌浯缙,可是她气势上不肯输。
“我没有,我只是善意的提醒你,不要自不量力。”浯缙摇着头,他没有此意,当然如果她还有别的办法的话就当他没说。
“你刚取出雨露仙珠的时候不是挺会盘算的吗?当初不是威胁我说要帮你修复仙草才肯将雨露仙珠还给我吗?”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雨露仙珠这般重要,如果方山再次出现灾祸,你我都逃脱不了。”雪青仍记得里尧仙君告诫她的话。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我不是没有提醒你。”
“你一心要修复这株枯草,我也成全你了。”
“现在倒是清醒过来了?”浯缙不留情面的问她。
雪青当初以为那只是浯缙的借口,她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事到如今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
为何要偏偏如此心急大意,跑来方山取雨露仙珠,惹得这么个大麻烦。
“是我错了,我不知道会是这样,我以为只要取到了雨露仙珠,我日日养大的鹿活草便能恢复以往的生机。”雪青觉得自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确实害怕了,她将腰间水蓝色的灵石放在手中,摩擦起来,与从前不同的是,那上面空荡荡的,不再刻有她司草监仙使的职务。
雪青坐在草地上,眼神空洞的望向远方。
她好像真的犯了好大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