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仪停下脚步,想了想:
“高人让我保密,所以神农医生,还是请回吧!”
这话像泼了盆冷水,却没浇灭神农谦的执着,他往前凑了两步,还想再缠:“哪有什么保密不保密的,我就想跟高人讨教两句,绝不多嘴……”
他就差跪下来求人了!
沈静仪实在没了耐心,也顾不上对方是长辈,朝着远处正当值的两名护院招了招手。
那两人本就得了阎璟深的吩咐,要多留意少夫人和小小姐的安危,见状立马快步上前,躬身等候指令。
“把神农医生送出去,路上仔细些,别让老人家摔着。”沈静仪语气平淡,可那“送”字咬得极重,意思再明显不过。
护院们心领神会,一左一右架住还想辩解的神农谦,动作不算重,却让他半点动弹不得。
神农谦急得直拍腿,嗓门都拔高了:
“哎!你怎么能这样!我是来求医问药的,不是来被赶的!沈小姐……你再想想!”
任凭他嗓门大,沈静仪也没回头,转身快步往阎老夫人的院里走。她实在怕这执拗的老头再折回来,到时候更难应付。
阎家大门口——
神农谦被护院“请”出来时,脚步还有些踉跄,可望着阎家朱漆大门,他半点没生沈静仪的气,反倒满脑子还是没问着的高人下落。
两名护院依旧板着脸守在门口,脊背挺得笔直,那模样分明是在“防着他再进去”。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有提着菜篮的妇人,有赶路的伙计,不少人都往这边瞥了两眼。
神农谦老脸一热,再也不好意思当众闹起来,只能悻悻地往后退了两步,站在路边捋着胡须叹气。
就在这时,一阵平稳的引擎声传来,一辆亮银色轿车缓缓停在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闻学儒的脸。
今日穿了件黑金竹纹长褂,衣料衬得人愈发儒雅,只是眼底藏着几分倦意,精气神比前几日差了些。
孙女闻彤腿摔骨折了,他守在病床前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直到医生说骨头接得稳妥,只需静养。
好在儿媳妇体贴他,劝闻学儒回家歇一歇。
这才终于抽出身来,家都没回就想着找安宝那小福星抱抱她。没成想刚到阎家门口,就撞见了神农谦。
“老谦?你怎么在这儿?”
闻学儒推开车门下来,语气里满是诧异,他与神农谦算是几十年的旧相识,知道这老头向来行踪不定,极少会在这种地方打转。
神农谦闻言,脸上的懊恼瞬间被尴尬取代,总不能说自己是被阎家护院赶的吧?
他眼珠一转,顺势朝远处街头指了指,声音提高了几分:“我……我路过,过来给人瞧个病。”
看病?
闻学儒上下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空空的双手上,疑惑地挑了挑眉,看病怎的没带药箱?
他这老友虽说医术高超,常有“徒手诊病”的本事,可出门行医,药箱向来是不离身的。
可转念一想,对方是神农谦啊,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闻学儒也就没再多问,只摆了摆手:
“哦,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我让司机送你过去?省得你走冤枉路。”
“不用不用!”
神农谦连忙摆手,生怕对方再追问看病的细节,大声说:“多走走路对身子好,我自己晃过去就行。”
话刚说完,两人都顿住了。
神农谦站在原地没动,闻学儒也没往阎家大门走,街边的风一吹,竟莫名陷入了尴尬。
闻学儒看着他杵在那儿的模样,忍不住问:
“那你怎么不走?”
神农谦被问得一噎,只能对着他耳朵喊道:“我……我再歇会儿!对了,你要干嘛?来阎家找人?”
“我?”
闻学儒刚要脱口而出“来找安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拢了拢袖口,自己不过和那小家伙见过两面,可这么直白地说“来找个孩子”,反倒显得自来熟,传出去也不妥。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来和阎璟深谈生意,顺带拜访阎老夫人。”
神农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刚要再说点什么,又有两辆银灰色轿车驶了过来,稳稳停在阎家大门另一侧。
车门打开,苏先明率先走下来,嘴里叼着一支金丝烟斗,烟丝还没点燃,身上穿了件银白色长褂,柔和的颜色冲淡了他平日里的凌厉,倒多了几分和蔼。
他身后跟着两名保镖,手里各提着好几个精致的锦盒,一看就是贵重礼物;
后面那辆车上,更是下来两个伙计,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厚重的木箱,看两人吃力的模样,箱子里的东西定然不轻。
苏先明刚要往阎家走,眼角余光瞥见了门口的闻学儒,原本舒展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带着些许戒备,高声质问:
“你来干嘛?”
闻学儒见是他,脸色也沉了下来,语气没好到哪儿去,几乎是同步反问:
“你又来干嘛?”
两人站在阎家大门口,目光相对,空气里瞬间多了几分火药味,一旁的神农谦看着这架势,反倒忘了自己的烦心事,凑在旁边悄悄打量起来。
神农谦哪知晓这两人的渊源,只瞧着他俩互瞪的模样,不就是碰个面吗?
怎么跟见了仇家似的!
他哪里知道,闻学儒和苏先明的梁子,早在几十年前就结下了,到如今都没解开。
那时候时局乱,闻学儒还没攒下如今的家底,只敢在青帮的地盘上摆个小摊子,卖些生活用品,起早贪黑忙活,总算赚了点糊口的小钱。
可他性子倔,觉得自己凭本事吃饭,不愿交那笔保护费,想着能躲一天是一天。
偏偏那时候的苏先明,还是青帮里最底层的小啰啰,正想着找机会表现自己,一听说有个摆摊的敢不交钱,立马来了劲。
闻学儒在东边巷口摆摊,苏先明就带着两个跟班往东边冲,掀了他的摊子,东西洒了一地;
闻学儒挪去西边街角,没等他把东西摆稳,苏先明又寻了过来,手里的木棍往桌角一敲,瓷碗摔得粉碎。
一来二去,闻学儒的摊子砸了一次又一次,赚的钱全赔在了重新置办的货上,连饭都快吃不上。
…………
这件事之后,相互斗智斗勇,斗了几十年,闻学儒成了沪上船王,苏先明也当上了青帮帮主!
二人也成了死对头。
苏先明见闻学儒不说话,只当他是理亏,叼着烟斗冷笑一声,知道他耳背有把嗓音提高了不少:
“我看你是没别的由头,故意跟我凑一块儿吧?”
闻学儒脸色更沉,往前迈了一步:
“苏先明,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来阎家,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倒是你,提着这么多东西,怕不是没安什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