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新法子?”颜浩问道。
“开刀。”卞希之吐出两个字。
“什么?!”周郎中第一个跳了起来,满脸惊骇,“万万不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轻易毁伤!况且毒已入脉,开刀又有何用?”
王龙也把刀拔了出来,抵在卞希子的脖子上。
“妖言惑众!你敢在咱们二当家身上动刀子,老子先把你剁了!”
卞希之却丝毫不惧,他轻蔑地看了一眼周郎中。
“竖子不足与谋!你懂什么?毒素虽已扩散,但其根源,仍在你手臂上这处伤口。此地毒素浓度最高,已侵蚀血肉,形成‘毒巢’。”
他转向颜浩,无视了脖子上的刀刃。
“我的法子,就是先将这块‘毒巢’,连皮带肉,完整地剜出来!断其根源!”
“然后,”他的语气变得更加狂热,“我会用金针刺你周身大穴,辅以我的独门药浴,逼迫你体内残余的毒素,顺着经脉,从你身体的另一个地方流出来!”
这个说法,已经完全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听起来,不像是治病,倒像是某种酷刑。
“荒谬!一派胡言!”周郎中气得浑身发抖,“血流出来,人还能活吗?你这是在草菅人命!”
“无知。”卞希之冷笑,“我曾随西洋来的传教士学习过一种名为‘外科’的学问。人体内的血,并非不能流失,只要控制好量,并及时补充水分和养分,便无大碍。此乃‘放血疗法’,只不过我的方法,比他们更精妙!”
颜浩的心,却在狂跳。
剜除病灶,引流排毒,控制失血……这些词汇,虽然用着古代的外壳,但其内核,分明就是现代外科手术和排毒治疗的雏形!
这个卞希之,绝对是个被时代埋没的天才!
“我让你试。”颜浩做出了决定。
“将军!”
“二当家!”
朱媺娖、王龙、常友珊等人同时惊呼出声。
“兄长,此人来历不明,言行怪异,不可轻信啊!”朱媺娖急得眼圈都红了。
“殿下,我意已决。”颜浩看着她,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我相信他。而且,我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他转头对卞希之说:“你需要什么?”
卞希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胆识过人,不错。”他开始提要求,“第一,准备一间最干净,通风最好的房间。所有进去的人,必须从头到脚,用最热的开水擦洗一遍!”
“第二,把我所有的器械,包括刀、剪、针,全部用烈酒浸泡,再用沸水反复煮!”
“第三,准备大量的干净麻布,同样要用沸水煮过,在太阳下晒干!”
“第四,烧一大锅开水,备用。再准备大量的烈酒,和最浓的盐水!”
这些要求,一条比一条古怪。
周郎中听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治病,简直像是在准备什么邪门的祭祀。
但在颜浩的坚持下,所有人还是照办了。
半个时辰后,一间独立的营房被彻底清空,打扫得一尘不染。
颜浩脱去上衣,盘膝坐在房中。
卞希之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短打,他自己也用烈酒反复擦洗了双手,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
他从一个随身的皮囊里,取出了一套奇形怪状的工具。有薄如蝉翼的小刀,有弯曲的银针,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金属器械。
“要开始了。”卞希之说道,“过程会很痛苦,你内力深厚,最好自行封闭痛觉,否则,我怕你忍不住一掌拍死我。”
颜浩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睛,龙象般若功的内力,沉入丹田。
卞希之拿起一把小刀,在烛火上又烤了烤,深吸一口气,精准地沿着颜浩手臂上那个红点周围,划开了一个圈。
没有一丝犹豫。
鲜血涌出,却是暗红色的。
房间外,朱媺娖等人焦急地等待着,听着里面偶尔传来的金属碰撞声,每个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王龙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毕露。他已经决定,如果颜浩出事,他第一个就冲进去把那姓卞的碎尸万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就在众人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
卞希之走了出来,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像是虚脱了一般。他手里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块被剜下来的,已经变得乌黑发紫的烂肉。
“成了。”他嘶哑着声音说。
众人连忙涌进房间。
只见颜浩依旧盘膝坐着,他的脸色虽然苍白,但呼吸平稳。他的左臂被干净的麻布包裹着,而在他的右脚脚心,插着一根中空的银针,一滴滴黑色的毒血,正顺着银针,缓慢地滴入下方的木盆之中。
木盆里的毒血,已经积了浅浅的一层,散发着一股腥臭。
“将军体内的毒素,已经排出大半。”卞希之解释道,“剩下的,需要靠他自己雄厚的内力,慢慢化解。三日之内,便可痊愈。”
他看着颜浩,眼神里充满了惊叹。
“我从未见过如此强悍的肉身和内力。换做常人,流这么多血,早就死了。他……简直不是人。”
众人闻言,终于放下心来,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朱媺娖看着颜浩安然无恙,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接下来的三天,颜浩一直在静坐调息。
卞希之则成了复明军的座上宾,他不仅治好了颜浩,还针对营中的疫病,提出了几个简单却有效的法子。
“所有病人,必须隔离!”
“所有饮水,必须烧开再喝!”
“所有人,饭前便后,必须用草木灰和清水洗手!”
“所有粪便,必须挖深坑集中掩埋!”
这些在现代人看来是常识的举动,在这个时代,却是闻所未闻。
周郎中一开始还对此嗤之鼻,但在卞希之的强制要求和王龙的武力威胁下,这些措施还是被推行了下去。
奇迹发生了。
短短几天,新发病的病人数量锐减。原本病重的人,在喝了干净的开水,吃了周郎中调配的草药后,也开始慢慢好转。
一时间,卞希之在军中的声望,直追颜浩。
所有人都称他为“神医”。
周郎中更是彻底服了,天天跟在卞希之屁股后面,执弟子礼,一口一个“先生”,将卞希之那些关于“微小秽物”(细菌)的理论,当成了医学圣经。
第四天清晨。
颜浩睁开了眼睛。
两道精光,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他长身而起,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舒畅。那股盘踞在经脉中的阴寒之气,已经荡然无存。一甲子的精纯内力,如同奔腾的江河,在他体内畅快地流淌。
他不仅恢复了,甚至因为这次破而后立,功力还隐隐有所精进!
“哈哈哈!”颜浩忍不住发出一阵长笑,声震林木。
山寨中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长笑,无不面露喜色。
他们的主心骨,回来了!
然而,颜浩的笑声还未落下。
一名负责警戒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山寨,他身上插着一支箭,满身是血。
“将……将军……”
斥候挣扎着,从怀里掏出一份染血的急报,递给冲过来的颜浩。
“刘……刘泽清……出兵了……”
斥候说完这句话,头一歪,气绝身亡。
颜浩展开那份急报,目光一扫,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上面的内容,比刘泽清出兵本身,更让他震惊。
刘泽清的大军,并没有朝他们的山区开来。
而是兵分两路,一路北上,抢占了山东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济南府!
另一路,则在济南府外围,布下天罗地网,张贴了无数的告示。
告示上,画着一个人的头像。
悬赏捉拿一个名叫卞希之的“妖医”,以及他身边所有“同党”。
赏金,黄金万两!